☆、第46章 無梁殿10
湯臣總會夢見活著的望月宗主,這一點他剛開始還不太明白,不過後來仔細想想,又了然了,覺得一定是望月宗主附身於他,所以導致他會受到宗主原本記憶的影響,看到了宗主生前的事。
只是湯臣以前每次做完夢,醒來都會記不清具體情節,但這一次,他心中卻感覺到某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即使醒過來,也發了很久的呆,彷彿還沉浸在夢裡被烈火焚身的恐懼和無助中。
回想夢中望月宗主最後那幾乎發了瘋的樣子,湯臣突然非常想知道,望月宗主是怎麼死的,他究竟經歷過什麼。
因為《漢武》講述的是漢武帝的一生,情節的時間跨度非常大,武帝一共要換四個演員,從三四歲的小孩,到十歲左右的的少年,再到青年,最後的中老年戲份是整部劇的重頭,請到老牌視帝陳良佑出演。
和湯臣最早搭戲的,就是其中出演武帝青年時代的演員,名叫杜運謙,是個不知來頭的新人。
「小臣臣啊,我聽說那個杜運謙是帶資進組,貌似家裡還是紅頂的,來演戲純屬玩票。這種人不好伺候,你要小心點。」在湯臣開第一場戲之前,林斯妮神神叨叨地跑來和他說。
林斯妮在劇中出演平陽公主,也就是那個後來將歌女衛子夫獻給武帝,又嫁給赫赫有名的衛青大將軍,和武帝關係非常親密的姐姐。
自從望月宗主幫林斯妮解決了小鬼的問題,林斯妮整個人的狀態有了很大變化,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不會像以前那麼浮躁了,為了接《漢武》的戲,她甚至主動推了其他通告,不軋戲不接廣告,老老實實待在劇組,比抱窩老母雞還要安生。所以這兩天雖然沒有她的戲,林斯妮還是待在劇組裡。
「杜運謙麼?難怪我一直沒有在組裡見到他。」湯臣心說難怪,一個新人居然到現在都沒有露面,鄭保平的戲,居然不到他的戲就不來片場,這是多大的譜?估計圈裡很多大腕都不敢這麼做。
「你心裡有數就好,說句不好聽的,咱們這些人,表面不論如何風光,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一朝從天堂到地獄,被人玩死都不知道。」林斯妮說到最後,看向湯臣的目光很是意味深長,甚至非常有暗示性的拍了拍他的肩,「別得罪人,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的,忍一忍就過去了。」
湯臣點點頭,倒也沒有太往心裡去。他和林斯妮不同,對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沒那麼怵,外祖還活著的時候,他也沒少和這路人打過交道,只是後來岳家衰落,才漸漸不聯繫了。
林斯妮見湯臣似乎完全沒有領會她話中的深意,不由心裡為他捏把汗。
湯臣到片場就位,也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杜運謙。
大概出身世家的人,相貌都不會太差,最起碼氣質擺在那裡,不是尋常人能比的。杜運謙舉手投足間不需要刻意表現,就有種大家公子的范兒。
他雖然第一天來劇組,卻沒有耽擱戲,十分準時地在開拍前上好妝,湯臣過來時,他正穿著太子常服站在樹蔭下和鄭保平說話,因為天氣有點涼,身上還披了件黑色大衣。聽人說湯臣來了,轉過頭來,目光從上到下在湯臣身上過了一遍,滿意地笑了。
「青年武帝與春來相遇,各組就位,演員還需要交流嗎?」鄭保平問。
湯臣和杜運謙幾乎同時舉手做了個ok的手勢,開始正式拍攝。
皇宮偏僻的永巷深處,小太監春來正被幾個大太監圍起來調戲。
「小東西,再叫一聲給哥哥們聽聽,叫得好聽了有賞。」一個太監掐尖著嗓子笑道。
「汪!」
「對,叫得好,就是這麼叫!再叫兩聲,再叫兩聲!」太監們拍掌稱讚,在春來一聲聲的狗叫中越發興奮,甚至其中一人還掄起鞭子開始抽他。
春來為了躲避鞭子,不得不滿地亂爬亂棍,滾了一身灰撲撲的,還在不停學著狗叫。
因為被母親逼娶陳阿嬌而心生不滿的太子劉徹,這幾天正因為煩悶而滿皇宮亂轉,無意間走到附近,聽到慘叫聲和長鞭聲,不由駐足,好奇地問:「那邊什麼聲音?」
身邊跟著的宦官在宮裡待了不少念頭,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不敢有所隱瞞,「回殿下,這是宮裡的老黃歷了,新人進宮總要被老人欺負欺負,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您別污了眼,還是移步吧。」
劉徹卻不耐煩,這內侍是他母親宮裡出來的,從小就跟在他身邊管東管西,年幼時倒不覺得有什麼,近來卻越發讓他不耐煩。此時他不說話還好,他這麼勸他不要過去,他還偏偏要過去瞧個熱鬧,於是懶懶笑道:「呦,原來哪裡都有弱肉強食,那就過去看看,大魚是怎麼吃小魚的。」
春來爬著爬著,忽然覺得鞭子停下來,可是他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還是不停在地上亂爬,最後蒙頭轉向地撞到一個人腿上,忙瑟縮地退後,一邊嘴裡不停學著狗叫。
「汪,汪!」
誰知上方忽然傳來笑聲,「這哪來的小奶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春來發現這說話人的聲音並沒有宦官特有的尖細陰柔,有點發懵地抬起頭,這時才發現,那些原本在折磨戲弄他的太監們全都跪在了地上,屁股撅得老高,渾身瑟瑟發抖。
「抬起頭來,我看看。」劉徹命令。
春來乖乖抬起頭,他年紀小地位低,又剛進宮不久,還辨認不出太子服飾,只知道這深宮中,不是宦官的男人都是得罪不起的貴主,不敢不聽話。
劉徹目光中流露出驚艷之色,「長得真是俊,怎麼進了宮?」
春來老實回答,「家裡窮。」
劉徹道:「站起來,轉一圈。」
春來從地上爬起來,按照劉徹說的轉了一圈,尺寸有點大的紗帽隨著他這一轉而歪向一邊,他不得不伸出手扶正,寬大的袖子落下,露出兩條白皙到近乎透亮的胳膊。
「怎麼在學狗叫?」劉徹問。
「他們讓我學的啊。」春來這麼說,跪在地上的太監們不由心生怨恨,都覺得這小畜生是有意告狀,默默盤算等著太子殿下離開,一定要好好修理他。
「哦?」劉徹見春來答得如此坦然,神色間並無委屈憎恨,不由來了興趣,「那你願意學狗叫嗎?」
春來很嚴肅地搖頭,「不願意。」
劉徹:「那為什麼還要學?」
春來:「因為不學就要挨揍,還不如好好學。」
劉徹:「可是你學了,這不也挨揍了?」
春來揉了揉鼻子,皺眉道:「能揍得輕一點。」
劉徹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長久以來的鬱積居然被這麼個小宦官驅散了。
「以後你就跟著我住在東宮吧。」劉徹說完,冷冷地掃了眼跪在地上的太監,「我看你們喜歡狗叫,就在這裡叫吧,不許停,每個人都要叫滿十萬聲,違令者斬。」他又回頭吩咐跟在身邊的內侍:「你留下來看著他們,少一聲都不行。聽見了嗎?」
這場戲拍攝得很順利,杜運謙將劉徹這位少年天子的霸道全都演出來了,湯臣對小春來這樣的角色更是十分擅長,鄭保平導演非常滿意,讓人開始準備下一場戲。
湯臣正在拍打戲服滾蹭上的土,杜運謙卻走過來,很自來熟地摟住湯臣的脖子。
「小臣,看來你是完全忘記我了。」
杜運謙說話時離湯臣很近,鼻息幾乎都能噴到他的耳朵裡,本就是分有磁性的聲音有意壓低,傳入耳中讓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湯臣側過頭,正對上杜運謙的那雙充滿進攻性的眼睛,那目光就那麼直直落在湯臣身上,帶著某種近乎赤·裸的意圖,絲毫不加掩飾。
「你忘了麼,當年岳爺爺在世時,我跟隨父親上門拜訪過,你剛好在岳岳爺爺家避暑。」杜運謙說到這裡,態度更為曖昧地靠近了一些,這次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你為了我嘴裡的一塊糖,還把初吻獻出來了。」
湯臣努力回憶,這時才想起來,好像確實聽過杜運謙的名字,可是還沒等他做出反應,他的手卻已經不受他控制地抬起,一把將杜運謙推開。
「滾。」
湯臣:「……」
望月宗主在湯臣的腦內淡淡道:「這次我沒有傷他,我會用你所說的合法方式,讓他滾得遠遠的。」
湯臣:「……」
他其實非常不想知道望月宗主想出了什麼合法方式來表示對杜運謙的不滿。
望月宗主對杜運謙冷笑,悠悠然道了一聲:「杜兄。」
如果現在身體的掌控權在湯臣這裡,恐怕他渾身的汗毛都要被望月宗主這一聲叫得豎起來。
本來因為突然被推開而微微皺眉的杜運謙,卻隨著這一聲微揚起眉,頗有些意外地重新打量湯臣,似乎剛剛認識他。
望月宗主瞥了杜運謙一眼,笑意愈發意味深長,「杜兄最近運氣應該不大好,想不想翻盤?」
杜運謙面色微變,「小臣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明白?」
如果說杜運謙在裝大尾巴狼,那望月宗主就是嘯天犬。
「不明白是吧,那就算了。」說完便悠哉轉身,信步而去,居然將那一身太監服穿出了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杜運謙猶豫再三,被撩得心癢難耐,終於忍不住叫住湯臣。
「等一下。」
望月宗主勾起唇角。
湯臣:「宗主你要做什麼?」
快醒醒啊!
望月宗主:「你不要擔心,杜運謙只是最近在賭場輸了不少錢,我真心想幫他的。」
鬼才信……吧。
湯臣:「宗主不是說會讓他滾得遠遠的?」
望月宗主:「是啊,等他死了,不就滾得遠遠的麼。」
湯臣:「……」
作者有話要說:
望月宗主:聽說……你為了一塊糖獻出了初吻?
湯臣:可是我完全沒印象呀……
望月宗主:過來。
啵!
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