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許是外頭的蘇芷成功吸引了遊客的視線，“丁零噹啷”，掛著鈴鐺的店門被推開，進來了第一位客人。

　　夏希艾精神一振，連忙給江流深使了個眼色，卻發現對方的視線正落在……自己的下半身。

　　礙于攝影師在場，他罵不出口，只能攥著裙邊使勁往下扯，盡力遮掩：“看什麼看，來客人了，快起來招呼。”

　　江流深瞧見他那局促不安的樣子，低笑一聲，暫且收回飄散出去的心思，起身俐落地把自己的外套脫了，抬臂一揚，拋入夏希艾懷中，緊接著紳士地彎腰鞠躬，朝那位新進店的女顧客優雅一笑：“Good afternoon， madam. What can I do for you?”

　　女顧客眼神一亮，語調都放柔了：“Hi...I saw the bracelet in the show window. Can I try it on?”

　　“Of course. Wait a moment， please.”

　　夏希艾捧著仍帶有江流深體溫的外套，愣愣地聽著倆人對話，完全插不進嘴。

　　“發什麼呆呢？”江流深走過來敲了敲他的腦門，“客人要試戴櫥窗裡那個手鐲，還不趕緊拿去。”

　　“好、好的，我這就去拿。”夏希艾剛邁出去一步，又被江流深拽了回來。

　　“衣服系上再出去，別嚇跑客人。”江流深拿過自己的外套，手穿到夏希艾背後，把人圈攏在自己身前，將外套在腰間繞了一圈，打了個結，緊緊系牢，嚴嚴實實地遮擋住超短裙和大腿。

　　“哎，爸爸我真是操碎了心。”

　　攝影師一幀不漏地拍下了全程，夏希艾臉頰微紅，聲音跟蚊子叫似的：“你才不是我爸……謝謝你……”

　　這小朋友實在太好玩兒了。江流深看著他紅撲撲的臉和微抿的唇，莫名有點兒想掐一把他的臉。

　　“大恩不言謝，為父應該做的。”

　　在江流深流利的英語技能加持下，任務進行得相當順利，夏希艾原本擔心自己的打扮會讓客人掉頭就跑，可沒想到大多數遊客接受度都很高，有些甚至以為是當地服裝特色，還詢問能不能合影。

　　最終，在下午四點左右，他們組就賺夠了200歐，得到了三組中最後一張拼圖，回到民宿時堪堪五點整。

　　第一天的任務圓滿結束，贊助商將以節目的名義向貧困山區捐出萬冊圖書。

　　然而節目的錄製還遠沒有結束。

　　“怎麼做飯也要拍啊……”夏希艾不太好意思地往旁邊挪了挪，給攝影師騰出一點空間。

　　陶小桃笑道：“我們幾個人裡就你會做飯，不拍你拍誰啊？”

　　“誰說的。”江流深亮了亮手中的菜刀：“我也會好嗎？”

　　周雨萱嬌笑著拍了下他的肩膀：“深哥你別逗了，就做個涼拌番茄也好意思說哦。”

　　江流深不著痕跡地側了側身：“瞧不起涼拌番茄？肯定比他做的好吃，一會兒就讓你們嘗嘗本大廚的手藝。”

　　廚房裡的女嘉賓們嬉鬧著打下手，夏希艾一個人要負責六個人的晚餐，忙得焦頭爛額，好在最終不辱使命，將八菜一湯端上了桌，眾人一嘗都讚不絕口。

　　“真沒想到，希艾你小小年紀這麼會做菜。”蘇芷由衷地誇獎。

　　“沒什麼，我從小做習慣了。”

　　“你爸媽教你的？”

　　夏希艾的筷子頓了頓：“不是……我爸媽都走了。”

　　話音剛落，整個餐廳內突然陷入了沉默。

　　“啊……你們不知道嗎？”他的資深粉絲幾乎都知道這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意外去世了，我是爺爺帶大的。”

　　“……對不起，讓你想起傷心事了。”蘇芷歉意道。

　　“不用道歉，我那時候剛出生，什麼都不懂，沒有多傷心。”

　　當然也並非完全不傷心，只是如今更多的是懷念而已。

　　“希艾，你這麼好，以後肯定會有物件疼愛你的！”陶小桃舉面前的果汁，“我敬你一杯，祝你將來大紅大紫事事順心，永遠健健康康，幸福快樂！”

　　夏希艾心下一暖，舉杯相碰：“謝謝，其實我現在已經挺幸福了，有這麼多粉絲喜歡我，一個人過也沒什麼不好的……不說這些了，大家快吃飯吧。”

　　經此插曲，幾位女嘉賓都動了惻隱之心，席間有意無意地向不善言談的他拋來話題，好讓他儘量融入進來，反倒是一向愛調侃戲弄他的的江流深沒怎麼開口。

　　“讓我來嘗嘗深哥的手藝！”尤清夾了片涼拌番茄送進嘴裡，準備好的讚美之詞都沖到嘴邊了，卻被那微妙的味道哽住了聲。

　　夏希艾見他面色古怪，也試吃了一片。

　　“……你把味精當糖了吧？”

　　對面的江流深垂著眼，心不在焉地說：“是嗎，或許吧。”

　　竟然沒有辯駁。

　　夏希艾覺得他有點兒反常，多問了句：“你沒事吧？”

　　江流深眼皮一翻，望著他像往常一樣笑開了：“沒事啊，倒是你，趕緊吃飯，不然可就被我吃完了。”

　　夏希艾很護食地飛速給自己夾了一小碗菜：“才不會讓你吃完。”

　　晚飯後，陶小桃提議表演幾個餘興節目，慶祝今天完美的開端。

　　“我帶了吉他，可以給大家彈一首。你們要唱嗎？”她問同為歌手的夏希艾和蘇芷。

　　蘇芷喜好清靜，當即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參與了，當觀眾就好。夏希艾看了眼民宿客廳角落裡的一架鋼琴，有點心動：“我想用鋼琴伴奏，不過很久沒彈了。”

　　“沒事，你先試試嘛！”

　　夏希艾點頭應允，坐到琴凳上，翻開琴蓋，試著彈了幾個音符，可手指實在僵硬，彈出的曲子並不怎麼流暢。

　　“我還是清唱吧。”他合上琴蓋，“小桃你先來好了。”

　　“好，那我先來！”

　　陶小桃自告奮勇，彈唱起了她的最新單曲，曲調活潑歡快，吉他聲清新動人，奔波勞累了一天的眾人漸漸放鬆了心情，愜意地享受這片刻的休閒時光。

　　夏希艾在一旁認真聆聽，跟著拍子點頭，目光落在陶小桃靈活演奏的手指上，若有所感，低頭輕輕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他以前鋼琴彈得其實還可以，雖然沒系統學過，但他記憶力強，能把一整首曲子的鍵位背下來，各種風格的樂曲都能自然流暢地彈奏，連酒吧裡的客人都以為他是專門學習過的。

　　可自從簽約了龍行之後，行程安排得實在太密集，連練歌都沒時間，更別提練琴了，一兩年沒碰過鋼琴，技藝免不得生疏退化。

　　明明日子變得越來越好，卻感覺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漸行漸遠……

　　陶小桃唱完一首，眾人皆捧場地鼓掌，尤清甚至誇獎說這首歌可以拿華曲獎了。

　　“哈哈那太誇張了，能拿個新人獎我就燒高香了！”陶小桃笑道，“不過有希艾在，新人獎也不可能輪到我啦。”

　　夏希艾謙虛禮貌地淺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下一屆華曲獎的年度新人獎，他確實是十拿九穩的。

　　“好了，希艾，該輪到你唱啦！”

　　“嗯，你們想聽什麼？”

　　方才一直沉默不言的江流深突然開了口：“唱你喜歡的。”

　　夏希艾一愣。這樣的要求他倒是第一回 遇上，以往他問出這個問題時，所有的客人或粉絲都會報出具體的歌名或者某種風格，從來沒人說過讓他唱自己喜歡的歌。

　　江流深今天捉弄了他一天，忽然這麼正兒八經地說出這話來，倒讓他有點琢磨不透這人了。

　　不過夏希艾還是認真思索了會兒，道：“那我就不唱自己的歌了，唱首我老家的民謠吧。”

　　尤清噗嗤一笑：“唱山歌嗎？我一直生活在城市，還沒聽過山歌呢。”

　　江流深斜他一眼：“那你還挺孤陋寡聞的。”

　　尤清的笑容僵住。

　　“不算山歌，山歌更高亢嘹亮，民謠更質樸動人。”夏希艾不以為意，清了清嗓，“那我開始了。”

　　第一句歌詞清唱出來的時候，房間內的所有人，包括工作人員，全體安靜了。

　　夏希艾的嗓音清透而又飽滿，歌聲猶如潺潺溪流般傾瀉而出，並沒有多少波瀾起伏的浪花，整首歌的調子相當平穩，但卻能令聆聽者感受到一種生生不息的蓬勃生命力，仿佛這條溪流正頑強勇猛地向前奔流，任何巨石都阻擋不住它，聽到最後竟生出幾分振奮之感。

　　江流深此刻終於完全認同，這看似花瓶的小朋友能光速升至如今這個人氣地位，確實不只是靠臉而已。

　　一曲畢，他帶頭鼓起了掌，其餘人這才如夢初醒，跟著熱烈鼓掌叫好。

　　夏希艾鞠躬道謝，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時候，又輕輕地單獨對江流深說了聲謝謝。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特意道謝，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做了，或許是因為江流深讓他有機會在鏡頭面前唱了次自己喜歡的歌。

　　他已經快記不得，上一次這麼舒暢輕鬆地唱歌是什麼時候了。

　　作者有話說：上一章的江流深：小朋友肯定沒吃過什麼苦。 這一章的江流深：……當我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