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觀賞完士兵的換崗後，他們倆繼續到廣場四周搜尋線索，兜了兩三圈，依然一無所獲，眼看著都快中午了，還沒找到任務卡，不由得感到焦灼。

　　偏偏這時候那賣飼料的大叔又來騷擾，夏希艾用蹩腳的英語回拒，可對方一副不推銷成功不甘休的樣子，手指比著“3”朝他喋喋不休。

　　夏希艾望望頭頂的大太陽，想想大叔掙個錢也不容易，歎了聲氣，只好從錢袋裡掏出3歐元遞過去。這些錢在他老家都可以買五六斤飼料了，在這兒只能買到半個巴掌那麼小的一袋飼料。

　　誰知那大叔搖了搖手，繼續比“3”，嘴裡重複著：“Thirty！”

　　夏希艾這回總算聽懂了，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Excuse me？Thirty？？”

　　“Yes！”

　　“Are you，把me，當……當stupid！”他氣得一把奪回了錢，“蘇芷姐，我們別理他，他把我們當傻瓜了，誰會花30歐買飼料啊。”

　　蘇芷頷首表示同意，正要離開時，夏希艾突然腳步一頓，拉住了她。

　　“等等……不太對勁，誰會花30歐買飼料……這大叔應該也知道太貴沒人買啊，為什麼還要定這麼高的價格？”

　　他越想越覺得蹊蹺，環顧了圈四周：“而且你有沒有發現，他好像從剛才開始就只纏著我們？旁邊這麼多遊客，為什麼不去向他們推銷？”

　　蘇芷也反應過來：“你是說……？”

　　夏希艾點點頭，當即決定賭一把，取出了30歐鉅款，鄭重地遞給那位大叔，目光飽含信任與期待。

　　大叔露出會心一笑，緊接著，神神秘秘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什麼東西，緊攥在手裡，一臉凝重地交付給他。

　　夏希艾心下一喜，緩緩攤開手掌心——

　　果真是……一袋鴿子飼料。

　　“……”

　　蘇芷：“……弟弟你可能想多了，他就是把你當stupid而已。”

　　夏希艾徹底認命，腦袋沮喪地耷拉了下去：“對不起，蘇芷姐……”

　　“沒事，既然買了，那就喂喂鴿子吧。”

　　他長歎一聲氣，只好蹲下去，鬱悶地從那小袋子裡取出幾粒價如黃金的飼料，撒到自己腳邊，立馬就有一群鴿子咕咕著圍上來啄地。

　　這場景，還真像以前在農村喂雞鴨的時候。

　　山清水秀的農村裡沒多少娛樂設施，對年幼的他來說，最大的娛樂就是在田間溪邊玩鬧，以及幹農活。放了學回到家，他頭一件事就是丟下書包就去喂雞鴨魚，喂完再去田間幫著爺爺除草翻地，偶爾還會和鄰居家的小孩比賽誰完成得快。

　　每家人種的東西都不盡相同，他們家主要靠種艾草為生，他的名字也是這麼來的。

　　希艾，帶來希望的小艾草。

　　他和艾草，都是爺爺賴以生存的希望。

　　在農村的日子雖然說不上多富裕，但過得也不算貧苦，爺爺總是把最好的留給他，自己的衣服縫縫補補又三年，卻每年過年都蹬著自行車騎三小時去城裡的商場給他買新衣服。

　　他本就長得好看，時髦的衣服一穿，像個粉雕玉琢的娃娃似的，經常被認錯成女孩子，哪家大人見了都要捏下臉。加上他成績又好，總幫著其他小孩解題答疑，一直是村裡最受歡迎朋友最多的孩子王。

　　那時候的他還很愛笑，幾乎沒有過傷心的時候，整天都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現在想來，其實是爺爺將他保護得太好了，在他前十一年的人生中罩上了一層密不透風的保護罩，沒讓他經歷一丁點艱辛險惡。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那層保護罩崩塌破碎後，頃刻間暴露在了令他恐慌不安的人間百態之中。

　　撒飼料的手因出神而稍稍停頓了下，便有一隻鴿子飛了上來，爪子上的指甲刺入了皮膚。夏希艾疼痛之下回過神，剛想驅趕，突然發現鴿子腳上系著張小紙條。

　　他愣了愣，小心翼翼地解下來，緩緩展開。

　　[任務：一路向西。]

　　30歐沒白花！

　　他激動地一下跳起來：“蘇芷姐！你快看！我找到線索了！”

　　“嗯？我看看，一路向西……這不是節目名嗎？什麼意思？”

　　“應該是讓我們往西走，可能會有其他線索。”夏希艾高興地原地轉了個圈，把飼料全撒了，霎時間鴿子們都圍擁了過來，堵住了去路，可他絲毫不覺得困擾，笑得分外明朗。

　　“走吧，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完成任務，拿到慈善基金！”

　　蘇芷被沐浴在陽光中的燦爛少年晃到了眼，一時微怔，直到夏希艾又喊了她一聲才回過神來，打開地圖看路線。

　　廣場不遠處的三樓商店裡，一人正安靜地倚靠著窗框向下望，視線遙遙落在廣場中央被鴿子包圍的那道身影上。

　　“深哥！老闆娘說我們完成任務啦！這是拼圖……咦，你在看什麼？”

　　尤清好奇地走過來一探究竟，以為是什麼有趣的街頭活動，結果卻看到了夏希艾和蘇芷兩人。

　　“……他們怎麼在這兒……”

　　攝影師聞言扛著相機想過來跟拍，被江流深一個壓迫感十足的眼神勸退。

　　“應該在做任務吧。”江流深轉過頭繼續看向廣場，不自覺地勾唇一笑，“看他那高興勁兒，傻乎乎的。”

　　尤清也笑了：“他才不傻，希艾聰明著呢。”

　　江流深難得有興趣接他話：“嗯？怎麼說？”

　　“你想啊深哥，希艾明明不是這種愛笑的性格，卻能對著鏡頭笑得這麼高興自然，說明他很懂觀眾粉絲想看什麼啊，這麼擅長博得焦點和好感，難道不聰明嗎？”

　　江流深低笑一聲，聲音卻有點冷：“不，我覺得他比起你，還是差遠了。”

　　尤清還當這話是在誇自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深哥過獎啦。”

　　江流深懶得再跟他說話，依舊望著樓下，只見廣場上那頎長清秀的少年邁開了長腿，朝西進發，臉上是明媚的地中海陽光，身後是撲翅而起的聖潔群鴿，宛如古希臘神話中的天神之子，油畫般驚豔絕倫的畫面。

　　這樣的夏希艾需要博得焦點？

　　他分明就是焦點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