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保鏢將哭天喊地的趙誠架走之後，江流深留在書房繼續處理剩下的事務。數量比想像中還多，直到管家來詢問是否要住下時，他才發覺已經快十一點了，連忙匆匆收了尾，將一些瑣碎事項吩咐給了下屬，便披上大衣往市中心的公寓趕。

　　若不是為了工作方便，他其實更願意住郊區，空氣新鮮，遠離喧囂。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就算深更半夜也要讓司機開回市區。

　　能給小朋友掖一掖被角也是值得的。

　　車上播放著舒緩的音樂，江流深揉按了會兒太陽穴，緊繃多日的神經漸漸放鬆了。

　　雖然處理這些事對他來說並沒有多艱難，但要考慮得面面俱到，將夏希艾從這潭髒水中完完全全地拽出來，確保他以後都乾乾淨淨的，不留下任何被人詬病的把柄，著實費了不少心思。

　　沒辦法，誰讓那是自己的心上人呢，可不得花心思護著寵著。

　　江流深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但笑著笑著，又有點發愁。

　　不僅想給小朋友掖被角，還想抱著小朋友睡覺啊……

　　上次把人從頒獎典禮抱回來的那一晚，夏希艾哭完之後暈乎乎地昏睡了過去，任由他抱上了床，一點兒沒反抗，整個人窩在他懷裡，手臂攬著他的脖子，雙腿纏繞著他的腿，熱乎乎的身體緊貼著他，仿佛汲取他的溫度才能維持生存似的，一秒都不願離開，像只黏人的小樹獺，嘴裡還嘟囔著夢話：

　　“江流深……別不要我……”

　　僅僅幾個字，就讓他失眠了一整夜，腦子裡該想的不該想的、有顏色的沒顏色的都過了一遍，要不是夏希艾是個男的，他恐怕連孩子的名字都已經取好了。

　　儘管很想早點把小朋友徹底拐過來，但眼下事情尚未塵埃落定，顯然不是談情說愛的好時機，況且他也不確定夏希艾如今對自己的感情裡，有幾分是依賴，又有幾分是真正戀慕，只能暫且先摸索著試探了。

　　哎，談個戀愛可真夠折騰人的，不過……是甜蜜的折騰。

　　車子駛到家的時候十二點多，江流深在感應燈的光照下開了家門，輕手輕腳地換了鞋往裡走，原以為迎接自己的會是一片黑暗，結果卻發現客廳似乎亮著光線，傳來微弱的聲響。

　　小朋友還沒睡，難道是在等他？

　　他走到客廳，瞧見夏希艾正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腿，蜷在沙發上，和那天在後臺休息室裡的姿態一模一樣。據說人會擺出這種姿勢是由於沒安全感，才像刺蝟一樣縮成一團把自己保護起來。

　　“怎麼還不睡？”江流深邊問邊走過去，定睛一看，意外地發現電視大屏上播放的竟是自己的上一部電影《飛》。劇情已到了尾聲，電影中飾演抑鬱症患者的他站在天臺的邊緣，臉上是即將解脫的期盼嚮往神情，面帶微笑，緩緩閉上眼。

　　緊接著縱身一躍。

　　他立即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了。

　　夏希艾見江流深面色不太好，以為他生氣了：“我在電視櫃下麵找到的影碟……對不起，不該亂動你的東西。”

　　“沒事，你隨便看。”江流深暗暗深呼吸，總算及時把心態調整了過來，沒鬧出洋相。雖說過去的事已經差不多釋懷了，但隔了許久突然又再次看見這段曾經令他痛苦悔恨的片段，心裡還是有些震動。

　　好在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沒一會兒那些陳年舊事就被他拋之腦後了，滿心只剩下眼前的人。

　　“你在等我嗎？”江流深一併坐到沙發上，貼著夏希艾。

　　“嗯。”夏希艾其實已經很困了，眼皮都有打起架來的趨勢，可一聞到江流深身上清爽的味道，瞬間被心臟傳來的一陣刺痛感驚醒。

　　“你……洗澡了？”

　　“對，聞出來了？喜歡這味道的話我讓人在你浴室放瓶同款沐浴露。”江流深隨口說著，貼得更近了些，“之前電話裡想說什麼？我洗耳恭聽。”

　　夏希艾被那清新的沐浴露氣味所圍繞，吸進鼻子裡，卻沒由來地感到胸悶發澀。

　　想說什麼？似乎是想說“我想彈首曲子給你聽”，可江流深家裡明明沒有鋼琴……還好他沒有說出來，否則就像口不擇言了一樣。

　　為了讓江流深回來而口不擇言。

　　他對於江流深這個朋友的佔有欲，好像過重了……上次以為被拋棄的時候，竟然會哭得泣不成聲。這次江流深不過出去正常尋樂，他又難受得無法入眠。他還從來沒對哪個朋友產生過這樣強烈的情緒。

　　江流深不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他卻隱隱想佔據江流深的所有視線。

　　這樣的心情要不得，會被厭煩的。

　　“想讓你帶份宵夜回來，但現在已經不餓了。”夏希艾隨便想了句話搪塞過去。

　　“嘴饞。”江流深笑笑：“明天帶你去吃好吃的，現在快去睡覺，養精蓄銳，別忘了明天還有大事要做呢。”

　　“嗯，晚安。”夏希艾依言起身，往客房走，走到房門口時，又回頭看了眼，江流深仍站在客廳裡望著他，眼中似有深情翻湧。

　　但夏希艾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眼神，江流深那雙迷人的眼睛，只要他願意，看誰都能透出股情意綿綿，讓對上視線的人沉醉在裡頭。或許今晚在外邊對著別人時，也是這般癡纏難解，甚至更為親密無間……

　　方才就隱隱作痛的心臟抽疼得更厲害了，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只能暫且止住紛亂的念頭，匆匆打開房門躲了進去，隔離那道視線。

　　江流深當他害羞，看著客房門被飛速關上，不禁莞爾，但很快便斂起了笑意。

　　他走到電視機處，將那盤影碟取了出來，盯著封面上的自己看了許久，最終長長地歎了聲氣，將影碟放回原位。

　　等最近這些麻煩處理完之後，也該和小朋友坦白些自己過去的事情了，但願他不要嫌棄自己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