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夏希艾呆怔了足足三秒才開口：“……你也太自作主張了吧？問過我的意見嗎？”

　　江流深不慌不忙：“你先聽我說完，這是部偏喜劇風的劇情片，導演是何安，裡面有個歌手的角色，就幾句臺詞，主要負責唱電影主題曲，不找你找誰？我立馬推薦了你。”

　　夏希艾聽完都快心肌梗塞了：“你讓我這個從來沒演過戲的人……演何安的電影？”

　　何安是誰，是國內乃至國際一流的大導演，拿過的獎項無數，更是國內最高電影獎金影獎的評委之一，對演員要求極為苛刻，連夏希艾這個不混演藝圈的都有所耳聞，以前龍行有個小有知名度的演員去試鏡，被噴得狗血淋頭地回來，抑鬱得差點放棄演藝生涯。

　　他一個毫無演戲經驗的歌手，哪兒配演何安的戲？

　　“你別緊張。”江流深道，“我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就算你演得不好，頂多就是被罵一頓換掉而已，歌還是你來唱。”

　　“……”

　　演不好就被換，確實是非常明白了。

　　夏希艾簡直頭痛：“等你回來再說，我要先看劇本。”

　　“好，真乖，注意休息啊。”

　　江流深樂滋滋地掛了電話，坐在房間另側沙發椅上的人開了口：“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朋友？”

　　“是啊，聲音好聽吧？還請你多關照了，何導。”

　　年近六十依然精神矍鑠的何安頷首：“好聽是好聽，但他的歌我沒什麼印象，要不是你推薦，我真不敢冒這個險。”

　　“他之前是被他那破公司束縛住了，唱的流行歌沒什麼辨識度，白費了一副好嗓子，等我把他簽過來，他就自由了，一定會大放異彩的。”

　　“可我怎麼覺得，你不是想給他自由，而是想把他圈養在你自己的領地裡呢？”何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流深啊，歇影了一年，你還沒從方茂的事裡走出來嗎？”

　　江流深握著紅酒杯的手一緊，沉默以對。

　　何安歎了聲氣：“就算你還在為那件事內疚，也別把旁人當作替代品啊，你再護著他，已經走的人也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把他當替代品？”江流深反問，“我就不能是真心想照顧他嗎？”

　　“何導，我沒那麼脆弱，雖然方茂的事確實對我打擊很大，但歇影這一年，我已經看透很多了。”

　　“當然，陰影還是有的，這我承認，不然我也不會一回來先跑去參加綜藝，大概有點兒逃避演戲的心態吧。”

　　“不過，也虧得我去參加了那節目，才熟悉了這姓夏的小朋友。”

　　江流深沉緩道：“他的人生經歷比方茂還慘，可他還是那麼勇敢無畏，滿懷希望。遇到他之後，我才真正從內疚的陰影裡走了出來，所以我推薦他和我一起演您的電影，其實很大一部分是出於私心。”

　　江流深停頓良久，得出了一個自己也才剛剛意識到的結論：

　　“是他給了我勇氣和信心繼續演戲，所以我也想給他個機會，和我一起重新開始。”

　　他這話一說出來，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可又抓不住心底那絲稍縱即逝的異樣情愫。

　　“希望他真的能讓你重新振作起來。”何安道，“去年的金影獎你為了那件事，讓我把你排除在提名之外，說實話我是覺得很可惜的，在我看來，那你是至今為止刻畫得最成功的角色。”

　　江流深笑了：“何導，我最成功的角色永遠是下一個。”

　　何安欣慰地點頭：“你這麼想我就放心了，我等著下一次給你頒獎。”

　　“沒問題，休息了這麼久，也是時候活動活動筋骨了。”

　　電影展共持續十天，全世界知名的演員導演等都受邀出席，各家娛樂媒體紛紛派出精英記者前往追蹤報導，相比之下，國內這邊近期倒沒多少引起關注的娛樂新聞，除了龍行被收購一事。

　　所有原龍行旗下的藝人幾乎都選擇了和新老闆續簽，夏希艾這個特例便成了媒體大肆八卦的物件。

　　輿論大致分為兩派，以粉絲為首的支持派認為他是主動解約，而以行銷號為首的貶低派則散播謠言說他是因為違反公司規定被炒了，路人兩邊吃瓜，信誰的都有，網上很是鬧騰了幾天。

　　“一看就是有人花錢黑你！這些行銷號文案都一模一樣！”許彤氣憤道。

　　夏希艾不甚在意這些，依舊專心練著琴，頭也不抬：“其他人都續簽了？那龍姐呢？”

　　“Sherry告訴我龍姐辭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趕走的還是自願離開的。”

　　“她有什麼打算嗎？”

　　“不清楚，目前好像還沒聽說她找新了東家或者自立門戶。”

　　“我撥了幾次電話過去，她都沒接。”夏希艾垂眸，“龍姐難道真的想和我斷絕往來？是我太過分了嗎……”

　　“不能怪你啊，你這兩年對她的好我都看在眼裡，說實話，你給她賺的錢早就夠還她的恩情了，結果她怎麼對你的？為了賺更多錢，逼著你往你不喜歡的那條路走。她都沒在乎過你的意願，你還惦記她幹什麼？”

　　“……小彤，沒想到你還有這麼果斷的一面。”

　　“哈哈，沒點覺悟怎麼能當上大明星的小助理呢！”許彤笑嘻嘻的，“我的態度因人而異，對著下凡的仙子當然要善良一點咯！”

　　“打住。”夏希艾怕她又滔滔不絕地吹，適時轉了個話題：“這兩天有其他公司的人聯繫你嗎？”

　　“有，不要太多哦，我手機都快被打爆了，乾脆設成了靜音，反正你說了嘛，一概拒絕，對吧？”

　　“對，繼續保持。”

　　“可是弟弟啊，這樣一來就沒退路了，萬一江流深反悔怎麼辦？”許彤有點擔憂。

　　“不會的。”

　　“說不準呢，他之前不是老捉弄你嗎？”

　　“那是另一回事，這種利害相關的大事上，他不會騙我的。”

　　“你這麼相信他？龍姐帶你兩年你都不信任她，和他認識兩個月就像生死之交似的了。”

　　夏希艾臉上一赧：“我……就是相信他。”

　　其實有時候他自己想想心裡也發虛，萬一江流深真的反悔怎麼辦？他不敢深想，只好找理由說服自己。

　　“他簽了我，是雙贏的事，沒道理反悔。而且他那樣的身家背景，騙我一個小歌手幹什麼？又不能撈到任何好處。”

　　許彤琢磨了會兒，覺得挺有道理：“行，那就等他一個禮拜後回來簽約吧。”

　　夏希艾點點頭，暗暗松了一口氣。

　　剛剛說的話都不過是自我寬慰罷了，他心裡清楚得很，就算這其中沒有任何利益關係，就算江流深不是那樣的背景，他也會選擇相信江流深的。

　　這是一種毫無原因的、甚至可以說是盲目的信賴。他仿佛被灌了迷魂湯似的，對方只不過給了句口頭承諾，他就無條件地把自己的全部籌碼壓了上去。

　　他好像總是做這種孤注一擲的衝動事，每次都落得狼狽潦倒的下場。

　　但這次一定不會了。

　　夏希艾抿唇淺笑，心底沒由來地雀躍期待。修長的手指按下琴鍵，彈奏出了曲子的第一個音，琴聲質樸生動，如未雕琢的碎玉落在盤裡叮噹響，雖談不上技藝高超，但已然進步明顯，不枉這些時日的晝夜練習。

　　江流深說了也會去頒獎典禮現場……他那樣賞識自己，不想讓他失望啊。

　　等他回來後，先彈給他聽聽好了，希望他……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