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他們兩個旁若無人地聊了半天，這桌的嘉賓才姍姍來遲，除了先前見過一面的鄭雲彬，還有幾位業內資深前輩都是第一次見，江流深帶著夏希艾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一圈下來，感覺人脈都擴了一倍。

　　八點整，晚宴直播正式開始。

　　消失了許久的黎洛又冒了出來，往江流深邊上的位子一坐，目光無聚焦地落在餐桌上，心卻似乎不在這裡，模樣有些出神。

　　江流深剛準備收拾他，突然聽見主持人報出了段明煬的名字。

　　作為晚宴的主辦單位領導之一，段明煬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主桌，此時正站起來接受大家的掌聲，坐下時有意無意地朝他們這桌瞟了眼。

　　江流深暫時把私人恩怨放置一邊，拍了拍黎洛的肩，安撫道：“沒事，有哥哥我在。”

　　“少占我便宜，我才是你爸爸。”黎洛回神笑駡。

　　夏希艾不清楚他們倆和段明煬的過節，旁邊又有外人在，不方便提問，只好暫時壓下心頭疑惑，聽主持人繼續往下進行晚宴流程。

　　本次晚宴設有十大獎項，用以表彰這一年對慈善事業有過突出貢獻的明星，期間穿插嘉賓的表演節目，最後是主題募捐。

　　夏希艾的表演排在第三個，內容是獻唱一首他的抒情歌曲，配以鋼琴伴奏加以改編。

　　開始演奏前，他朝台下望了眼，看見江流深鼓勵的手勢，心中微暖。即便知道此刻台下和直播鏡頭後有無數人正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也覺無所畏懼。

　　他稍稍提起袖口，暗暗深呼吸，在按下琴鍵的同時，對準話筒，用清冽的嗓音唱出了第一句歌詞。

　　江流深在台下凝神傾聽，跟著節奏在腿上打拍子。不知是自己戀愛濾鏡太厚，還是夏希艾這陣子刻苦訓練確實獲得了成效，這歌聲的穿透力比去年中秋晚宴時上升了不是一星半點。

　　他曾抽時間聽過夏希艾的所有單曲和翻唱，發現龍行給他製作的原創歌多是些情情愛愛的流行歌曲，歌詞往往無病呻吟，即使夏希艾嗓音條件不可多得，但他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經歷過為愛歡喜為愛酸楚，怎麼可能把情歌唱出靈魂來？

　　相比之下，夏希艾在選秀比賽中所翻唱的那些自選曲更能打動人。

　　江流深記得，他決賽所選的那首歌是一首描繪底層人物生活的民謠，歌聲如同講故事般娓娓道來，從輕緩低語到逐漸嘹亮高亢，最後句歌詞的超長高音震撼全場，不是因為技巧有多華麗，而是那歌聲中蘊含的無盡力量令人不得不折服欽佩。

　　然而這種力量卻在簽約龍行後被埋沒了。好在他的潛質沒有丟失，而且……在情感方面已經開竅了。

　　江流深不由地淺笑，有種把璞玉打磨出了光燦般的成就感。

　　這麼好的小朋友，以後都是他的人了。可還是有點兒不滿足啊……如果以前也是他的人就好了。

　　怎麼就沒早點遇見呢。

　　“他真的是寶藏。”黎洛的誇讚拉回了他的思緒，“明明遭過那麼多罪，怎麼看起來還像個從小被保護得很好、沒吃過一點苦的小少爺呢？”

　　江流深注視著舞臺，含笑道：“我以後會讓他更像的。”

　　一曲表演完畢，台下掌聲熱烈，夏希艾起身鞠了個躬，回到座位上，有些緊張地問江流深：“我唱得還行嗎？”

　　“何止還行，簡直是天籟之音。”

　　“別吹，說實話。”

　　“就是實話啊，不信你看網上評價。”江流深點開微博，搜索“夏希艾”三字的即時內容，果然一片嚎叫：

　　[我的媽夏希艾原來真的是天籟之音！！！！我還以為粉絲瞎吹的呢！！！]

　　[#夏希艾# 崽崽終於又唱歌了嗚嗚嗚怎麼這麼好聽比以前還好聽！！！！]

　　[這才是那年選秀時人見人愛的夏希艾嘛！千萬別再走流量路線了拜託！！！]

　　[這首歌是夏希艾自己改編的嗎？？刮目相看了！路轉粉！]

　　夏希艾看著滿屏誇他的微博，稍稍安心了些，但也不敢太自滿：“剛剛有個地方調子慢了半拍，還是不夠熟練，今晚回去再練練。”

　　“行，我陪你。”江流深笑道，“有你這麼勤奮上進的藝人，我這個當老闆的真是賺了。”

　　夏希艾瞪他一眼，繼續看臺上其他嘉賓表演。

　　獎項頒到了第七個，年度慈善新星獎，主持人照例先邀請頒獎嘉賓上臺，這回輪到了段明煬。他一身純黑挺闊的奢侈西裝，高大威嚴，眉目冷峻，顏值絲毫不輸台下的男星。夏希艾聽見周圍不少人在小聲議論，同桌對商界稍有瞭解的鄭雲彬也八卦道：

　　“聽說臺上這位很厲害啊，回國沒多久就把段家大公子給擠下去了，現在快成段氏一把手了，還這麼年輕，簡直像一樣的人設。”

　　江流深冷哼：“可這是現實，不是，能把段興燁擠下去的人，絕對心狠手辣。”

　　夏希艾剛想問個清楚，突然聽到段明煬那低沉冷淡的嗓音喊出了他的名字。

　　“年度慈善新星獎的得主是——夏希艾。”

　　江流深瞬間臉一黑：“你別上去，我替你去，就說你肚子痛。”

　　“……”

　　夏希艾當然不可能由著他任性胡來，趁江流深沒來得及抓住他，立刻大步邁上了舞臺，把江流深氣得牙癢。

　　這個獎項的分量雖然不如音樂獎來的重，但能在慈善方面得到認可，夏希艾還是挺開心的。獲獎vcr播放了他這兩年為家鄉修路、説明家鄉建設的內容和款項，主持人天花亂墜地誇，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謝謝評委頒發給我這個獎項。”他捧著獎盃道，“說來慚愧，我最開始做這些只是出於我的個人原因而已，並不像那些真正的慈善家一樣，懷抱著救世濟人的想法，但以後我會努力爭取配得上這個獎。”

　　主持人追問：“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是什麼個人原因嗎？”

　　“嗯，其實是因為我父母。”夏希艾對上江流深的目光，有了回憶過往的勇氣，“我出身在農村，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因為上山勞作，回來得晚了，天太黑，不小心跌了下去……從此就只剩我和我爺爺了。”

　　“不止我父母，村裡每年都有人因為崎嶇不平的山路而發生意外，所以我一直希望能給老家修路。”

　　“經過這一年多的努力，終於在山上修成了一條平坦的石板路。但這還不夠，今明兩年的計畫是給比較陡峭危險的區域加上護欄，再修一條從村裡直通城鎮的馬路，這樣我老家的經濟就可以發展得更快些了。”

　　“所以，我想我還要多賺點錢。”

　　他難得開了個玩笑，說完後，台下卻鴉雀無聲。

　　是玩笑太冷了嗎……夏希艾忐忑地想。連向來捧場的江流深都毫無反應。

　　“啪啪”兩聲從身側傳來，竟是一旁的段明煬帶頭鼓起了掌。

　　緊接著，台下眾位嘉賓才回過神來，掌聲紛紛響起，從稀疏到密集，經久不息。

　　夏希艾在熱烈的掌聲中轉頭，向段明煬道了聲謝。段明煬微微頷首，說：“這個獎，你實至名歸。”

　　夏希艾微怔。

　　段明煬看起來真不像個壞人啊……為什麼江流深這麼討厭他呢？

　　回到座位上之後，好幾個別桌的人特意走過來安慰。娛樂圈多數人都帶著層偽善面具，難得見到個這麼質樸善良的，難免有些動容，連一些不甚相熟的都前來鼓勵。

　　夏希艾一一道謝，回過頭卻發現江流深臉色不怎麼好看。

　　“怎麼了？”

　　“居然讓那姓段的搶先鼓掌了。”江流深耿耿於懷，“他肯定沒認真聽你說的話，我就是聽得太投入了，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已。”

　　夏希艾好笑又無奈：“你幾歲了？還計較這個。”

　　“我不管幾歲都要計較誰是第一個為你鼓掌的人，就算以後我們七老八十了，去跳廣場舞，音樂結束的時候我也要當第一個為你絕美舞姿鼓掌的老大爺！”

　　“……”

　　江流深的“金句”總能讓夏希艾啞口無言。

　　晚宴熱熱鬧鬧地進行到了最後一輪環節，慈善募捐。今年的主題是“慈善創造未來”，嘉賓們有的進行現場捐款，有的則上臺宣佈將來的慈善計畫。

　　江流深會上臺是夏希艾沒想到的，主持人報出名字時他還愣了一秒。

　　江流深有要宣佈的計畫？他怎麼事先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給你個小驚喜。”江流深眨了眨眼，在他訝然的目光注視下上了台。

　　江流深一登臺，原本有些嘈雜的台下立刻安靜了，人人都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希艾剛剛分享了他的過往，我也有一段過往要分享。”江流深收起了平日裡散漫的態度，正色道，“在座的各位朋友或許知道，我上一部電影《飛》的劇情。”

　　夏希艾心下一凜，黎洛也面露詫異，顯然也沒想到江流深會突然當眾說出這件事。

　　“在電影裡，我飾演一位抑鬱症患者，在揣摩角色心理的過程中，我或多或少被角色的情緒影響了，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得了抑鬱症。”

　　“但事實證明，我只是庸人自擾而已。真正被抑鬱症折磨的人，情況比我嚴重得多。”

　　江流深的視線對上夏希艾緊張的目光，沉緩道：

　　“比如我的一位粉絲。”

　　“他被這種病症奪去了生命，我本有機會挽回他，可由於我對抑鬱症瞭解得不充分，沒意識到他病情的嚴重，錯失了機會，對此，我一直很內疚。”

　　“逝者已逝，即便我再努力也改變不了過去，但我想，我或許能做些什麼改變未來。”

　　舞臺大螢幕一亮，投放出了巨大的標題：風華正茂基金會。

　　“未來我的每一部電影，都將拿出收入的50%投入該基金會，用於幫助抑鬱者患者，在此，我也呼籲大家積極參與進來，讓世界變得更美好，謝謝各位。”

　　江流深簡短俐落地陳述完，退後一步，彎腰，九十度標準鞠躬。

　　台下的人何時見過江太子爺如此恭恭敬敬地鞠躬，有的人差點就想站起來說“別別別您請起我們捐還不行嗎。”

　　他這一號召，基金會近幾年的資金估計都不用愁了。不過他本意也就只是公佈這個消息而已，順便呼籲了一下。以他的個人收入，完全能撐起基金會的運作。

　　江流深在掌聲中下了台，朝夏希艾拋去一個得意的眼神：“大老闆是不是又帥氣又闊氣？”

　　夏希艾卻顰眉：“50%會不會太多了……會影響你生活品質吧？不然你出30%，我出30%？”

　　“一點都不多。”江流深湊近，壓低聲音，“你以為我就靠拍電影賺錢啊？放心，就算捐100%，你男朋友也養得起你。”

　　夏希艾推開他：“誰要你養……”

　　“那行，你養我。夏老闆，我英俊帥氣，高大威猛，保證把你各方面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賞我一口飯吃唄？”

　　夏希艾無視他話裡的曖昧資訊，面無表情地轉過頭，耳朵尖卻悄悄紅了。

　　江流深不依不饒地追問：“怎麼？夏老闆對我哪兒不滿意？難道我剛剛表現得不夠好嗎？一口飯也不願意賞？”

　　“你不需要我賞飯。”

　　夏希艾回想著剛剛站在臺上的江流深，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認真起來的樣子確實魅力非凡，明明舞臺打的不是聚光燈，卻有種整個會場所有光芒都彙聚到他身上的焦點感。

　　江流深天生就是當巨星的料，老天都願意賞飯吃，哪兒輪得到他來賞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