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程陸揚把秦真一路扛進了電梯,然後又抗回了家。
他把她像麻袋一樣扔在沙發上,然後凶狠地放話說:「你今天要是再給我這麼跑出去,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秦真渾身*的,氣勢卻一點兒也不落下,索性跳了起來,冷笑兩聲就往門口走。
程陸揚氣壞了,迅速追了上去又把她扛回來扔沙發上,秦真再跑,他再扛……這種傻逼行為一直重復上演了好幾次,秦真終於火大了。
她穿著鞋子跳起來站在程陸揚那米白色格子的布藝沙發上,憑空踩出幾個髒兮兮的腳板印兒,然後指著程陸揚的鼻子罵道:「我問你,你還講不講道理了?」
程陸揚看著那些腳板印兒,悲從中來,也咬牙切齒地吼她:「這話我還想問你,大雨天的你傘也不打就往外跑,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愛惜,反倒要別人來替你擔心,不講道理的究竟是誰?」
他氣得一把拽著她往洗手間走,推搡著她進去,然後從架子上取下趕緊的白色浴巾,一把罩她腦門兒上,「看看你這樣子!像是個來姨媽的女人嗎?啊?」
見她把浴巾從腦袋上取下來扔進他懷裡,他又開始凶狠地捋袖子。秦真以為他要打她或者用浴巾憋死她,腦子裡的血一下子沖了上來,死咬著嘴唇瞪著他,氣得渾身發抖。
她想好了,程陸揚要是真對她動了手,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搭理他!
什麼情情愛愛都是個狗屁!她是瞎了才會覺得他是個好人,被豬油蒙了眼才會對他有剎那的心動!
她還在亂七八糟想個沒完,豈料程陸揚真把手伸向了她,卻並不是打她,而是重新拿起浴巾替她擦頭發,一手揉搓著浴巾下的發絲,一手緊緊拽著她的胳膊。
他的動作一點也不溫柔,表情緊繃得像是一不小心就會把後槽牙給咬碎,可是就是這樣陰沉著一張臉的他卻一言不發地替她擦著。
秦真驚呆了,忘了罵人,也忘了掙扎。
白色的浴巾把她的視線都遮住了,程陸揚一下一下地擦著她滴水的頭發,而她只能從浴巾之下看見他穿著藍色拖鞋的腳。
他的黑色西褲也濕了很多,貼在腳上看著都難受。
她不自在地動了動,卻被他喝住:「別亂動!」
他這麼一凶,她的倔脾氣又上來了,憑什麼啊?做錯事的又不是她,憑什麼他能對她呼來喝去的?
她重新把浴巾扯下來,一把塞進他懷裡,「程陸揚,你少在這裡當好人了!你既然拒絕別人的關心,又有什麼資格做出一副關心別人的樣子?這個世界上眾生平等,哪怕你家大業大、有權有勢,在人心上也得不到半點特權!我是人,不是你養的寵物,不是你高興就可以稱為朋友摸兩下毛,不高興就可以把我一腳踹到一邊去,讓我有多遠滾多遠!」
她閉了閉眼,把從頭發絲滾到眼皮上的水珠給抹去了,然後重新睜眼看著他,「不是所有的話都是你由著性子想說就說,後悔了就可以收回去的。人心是肉長的,不像你的設計圖可以一改再改,由著你的意思隨意來。」
秦真從他身旁撞了過去,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她覺得話說到這份上了,兩個人這段所謂的友情估計也走到了盡頭。到底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不拿他的工資,沒有方凱那份好涵養,容不得他的少爺脾氣。
只是心裡到底還是心酸的,為她曾經有過的也許不止一次的心動,也為他對她這種變化無常的反復行為。
可當秦真走到門口時,手腕卻又一次被人拽住,正欲叫聲松手時,卻忽然聽見身後的人艱難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她的腳步生生頓住。
程陸揚握住她的手腕,像個局促的孩子一樣,深吸一口氣,「我道歉,是我做錯了,這樣可以了嗎?」
*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程旭冬剛好看見秦真從程陸揚的家裡走出來,大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遮住了程陸揚那張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難過的臉。
他頓住腳步,凝神盯著這個狼狽的女人,認出了她就是那天晚上程陸揚慌慌張張趕去派出所接走的人,於是詫異地揚起眉毛,叫了一聲:「秦小姐?」
秦真抬起頭來,看見那張和程陸揚有三分相似的臉,禁不住微微一頓,復雜的心情也被沖淡不少。
*
對於程旭冬喝咖啡的邀請,秦真尷尬地看了眼自己這身*的衣服,委婉地拒絕了。
程旭冬表示理解,只不著痕跡地問了句:「吵架了?」
秦真忙解釋說:「我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
見她急了,程旭冬反而笑了,饒有興趣地反問一句:「我想象的關系是哪種關系?」
「……」秦真噤聲,發現她把自己繞進去了。
程旭冬笑了,「我開車來的,送你一程。」
「不用……」秦真還在拒絕,電梯裡的人已經走了出去,沒給她半點拒絕的機會。
從市中心開回她住的小區還是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面對程旭冬這種商業精英,秦真多少有點不自在。
程旭冬卻說:「既然你和陸揚是朋友,把我也當大哥就好。」
秦真哪敢啊,和遠航集團的未來*oss稱兄道妹的,她自認還沒那個本事。況且……想到她今後和程陸揚估計就要成陌生人了,她有些沮喪地回過頭去看著窗外,沒再說話。
程旭冬輕而易舉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變化,只微微一笑,「陸揚的脾氣很壞吧?」
「還好。」呵呵,很壞?明明應該是壞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其實他也就是嘴上愛損人,心裡沒有惡意的。」程旭冬幫弟弟說話。
秦真連敷衍都懶得了,只在心理反駁,如果世界上人人都用他那種尖酸刻薄的方式待人處事,然後用沒有惡意來為自己的行為解釋,恐怕這個世界就亂套了。
沒聽見她的回應,程旭冬頓了頓,才問:「陸揚告訴過你他以前的事嗎?」
秦真果然僵了片刻,然後轉過頭來看著他,「沒有。」
很顯然是有好奇心的。
程旭冬的目的達到了,眼下喝不喝咖啡都不要緊了,只是用平穩的聲音簡單地給秦真講了一個故事。
有一對裸婚的青年夫妻,結婚時家境非常普通,但夫妻倆有抱負有理想,背上行囊從小縣城走到了大城市,打算自己創業,用家裡的那點老本去拼一拼。
創業第二年,他們還在做小本生意,但同時也有了一個兒子,在家庭條件有所改善的情況下,一邊帶兒子,一邊更努力地起早貪黑做生意。
夫妻倆能吃苦,做丈夫的任勞任怨,做妻子的則是很會待人處事,漸漸的,在各種機遇和外人的幫助下,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朝著房地產一路專攻,逐漸在市裡小有名氣。
也就在這時候,他們又有了小兒子,依夫妻倆現在的狀況來說,給兩個兒子創造一個好的成長環境完全不成問題。然而公司成立初期,人手不夠,業務又多,很多事情都要夫妻倆親力親為。而大兒子也不過八歲,懂事早,勉強能照顧自己,也幫著父母在家做點飯而已。這種時候,成日就會哭哭啼啼需要人看護的小兒子就成了一個包袱。
起初,當母親的還在公司家裡兩頭跑,可因為太累病倒了一次之後,就實在力不從心了。公司正是發展之際,離不得人,而小兒子也未滿一歲,還因為孕婦懷孕期間太過勞累而一生下來就體弱多病,需要人細心看護。夫妻倆不是沒請過保姆,但好幾任保姆都對孩子不夠盡心,乃至於孩子生病了也沒發覺,好幾次燒到臉色不正常才被緊急送往醫院。
最後沒有辦法,夫妻倆把小兒子送回了縣城裡的外公家,每月寄大筆大筆的錢回去,而能夠自己照顧自己的大兒子則跟在他們身邊。
小兒子就這樣不滿一歲就離開了父母,跟著孤身一人的外公一直生活了十一年,直到外公去世為止。
而在他懂事以來,對父母唯一的印象就是這十一年裡屈指可數的幾次見面機會。每年過節他都會給父母打電話,一再聽他們安慰自己:「過年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回來接你,到時候你跟哥哥一起陪在爸爸媽媽身邊,好不好?」
小小的孩子一邊哭一邊在電話那頭乖巧地點頭,「好!」然後又在年復一年的等待中慢慢地長大了。
十一年裡,曾經有兩次被父母接到城市裡去過暑假,但生意越做越大的夫妻倆在整整一個暑假裡也沒和他見上幾次面,反而只有一個哥哥陪著他。後來送他回縣城時,當媽的怕年近八歲的他粘人、不讓她走,更是把他留在了冰淇淋店裡,然後直到坐上大巴車以後,才給他的外公打電話。
在這樣的十一年裡,從起初滿懷歡喜地等待到最後終於意識到父母的敷衍與謊言,他總算不再對父母抱有任何期待,而是像顆懸崖邊上的種子一樣茂盛生長,由著自己的性子肆意蔓延,孤僻而傲慢。
父母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物質條件日益優越,可是內心對親情的渴望與缺失卻一直停留在最初的階段。
……
程旭冬的故事講完時,車也已經開了很遠。
秦真怔怔地盯著前方的道路,毫不意外地猜到了這個故事的主角是誰——身旁坐的人是故事裡的大兒子,而那個剛剛得罪她氣得她甩手走人的家伙也就是小兒子。
她忽然笑了,「你不覺得這個故事可以寫成劇本拍成連續劇在央視黃金時段播出嗎?」
素來愛笑的程旭冬卻沒有笑,而是慢慢地把車停在路邊,轉過頭來對她說:「准備好了嗎?最戲劇性的部分還沒到,聽完以後,大概你就不會納悶為什麼程陸揚的性格會像現在一樣尖銳帶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