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懷瑾番外

　　深冬時節， 家徒四壁的屋子裡冷的像冰窖。

　　懷瑾又被人打了一頓，他不夠聽話也不夠圓滑，每次都忍不下那些噁心的手。

　　摸來摸去，油膩的讓人覺得噁心。

　　懷瑾縮在床上，眉間泛著死氣，臉色蒼白， 唇上也沒有什麼血色。

　　他已經被餓了好幾天， 單薄的衣衫勉強遮住他身上的青紫的傷痕，床頭上放著一把鋒利的匕首，是他偷出來的。

　　懷瑾抖著手握住匕首，他想了結自己。

　　木板門砰的一聲， 被重重踢飛。

　　來人眼神輕蔑的看著他， 對身後的人吩咐道：「把他的臉洗乾淨，抬出去給宋三小姐看看。」

　　懷瑾沒什麼力氣， 只能任由她們擺佈， 他默默的將匕首收進袖子裡。

　　那是懷瑾第一次看見宋鸞， 那也是他從南蠻被賣到京城之後，見過的最好看的女人。

　　宋鸞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不像其他胭脂俗粉， 風塵味濃的讓他想吐。

　　她穿著大紅色的衣裙， 高高在上的看著他，眸色淺淺， 她蹲下身子， 玉白的手指輕輕捏住他的下巴， 抬了起來，紅唇微啟，懷瑾聽見她說：「這個小少年我要了。」

　　那一年他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懷瑾知道自己長得漂亮精緻，要不然那些人也不會逼他伺候人。

　　樓裡的媽媽打他的時候也從來都不會碰到他的臉，很多人都喜歡他這張臉。

　　懷瑾一向都很討厭他這張臉，那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長得好看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不是這樣宋鸞也不會看上他。

　　懷瑾是後來才知道宋鸞早就成親了，她花了三千兩銀子將他買了出來，還給他安置了院子。

　　宋鸞對他很好，懷瑾亦看得出她對他沒有男女之情，她很孤獨，大概只是想找個人解解悶作伴。

　　懷瑾什麼都不會，不認字讓他吃了不少虧，宋鸞有回見他被騙了，笑了一番之後，忽然說要教他寫字讀書。

　　外人都說她張揚跋扈，懷瑾卻不怎麼覺得。

　　宋鸞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要溫柔，尤其是在教他讀書寫字時。

　　懷瑾學的很快，他的字跡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宋鸞望著他臨摹的字帖，神色惆悵，她笑了笑：「小懷瑾，你真聰明，比我聰明多了。」

　　可是這麼好的一個人都不需要自己為她做什麼，有一回懷瑾大膽的抱住她的腰，想要親她。

　　但是他被宋鸞推開了。

　　他看得出來宋鸞並不開心，每一天都不太開心，眉心籠罩著淡淡的哀愁，唯獨在兩個人喝醉酒的時候，宋鸞才會對他笑一笑。

　　懷瑾聽說過宋鸞和她的丈夫關係不太好，兩個人相敬如賓，他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對著宋鸞這樣的女子還會不動心呢？

　　她那麼的漂亮，笑起來也那麼的好看。

　　懷瑾忍了很久，最終還是將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他問：「你喜歡你相公嗎？」

　　其他人都告訴他，宋鸞一丁點都不喜歡他的丈夫，平日裡都不拿正眼看她的相公。

　　還有人告訴他，說宋鸞不止有他一個相好的，她在外邊還養了很多小倌。

　　京城裡很多達官貴人都是她的入幕之賓，誰有權有勢，她就去勾搭誰。

　　這些傳言，懷瑾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有一回，宋鸞的相公怒氣衝衝的找上門來，看著他們兩個的眼神都快能凍死人了。

　　他聽見那個男人說：「宋鸞，你傷害我沒關係，可你總要顧忌顧忌孩子。」

　　宋鸞仰著頭顱，輕蔑道：「我就不。」

　　男人最終被她氣的拂袖而去，懷瑾才發現她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似悲似喜，完全不像是不在意的樣子。

　　懷瑾甚至覺得她心裡頭是有她相公的。

　　那次之後又過了很久，宋鸞都沒有過來找他，他心裡著急，以為她出了什麼事。

　　急匆匆的跑去趙府想要去找她，還沒進去，他就被管家給打了出去。

　　懷瑾打聽一番之後才知道，原來她生病了，睡了好幾天都還沒醒。

　　懷瑾是個很固執的人，他在趙府後院的牆角等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從牆頭翻了進去。

　　他如願見到了宋鸞，可他覺得眼前的人似乎有什麼地方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宋鸞在疏遠他。

　　懷瑾心裡有些難過，但他沒有說出來。

　　他每天都去牆角守著，好像這樣能看見她的機會就多上一兩分。

　　在懷瑾心中，他這條命就是她救的。如果沒有宋鸞，那個冬天裡，他早就用一把匕首弄死自己了。

　　很早很早之前，懷瑾就想帶著宋鸞回南蠻去，他覺得她也一定會喜歡那個地方。

　　懷瑾親眼看著宋鸞同她相公的感情一天天變好，他也知道趙南鈺對他的殺心也在加重。

　　宋鸞再也沒有來過他的院子，就連藏在他這裡的金銀首飾都沒有拿回去，她好像是真的要拋棄過往，和趙南鈺好好過日子了。

　　懷瑾一方面替她開心，另一方面又覺得趙南鈺不靠譜。

　　又過了幾個月，他去酒館買酒，聽見其他客人竊竊私語。

　　他們說趙府花了重金找大夫。

　　懷瑾才從別人的嘴裡知道宋鸞生病了的事，她的病竟然嚴重的連宮裡的太醫都看不好。

　　在他眼中，宋鸞從來都是明豔動人，像朵嬌媚的花兒。

　　懷瑾看著她面色死白的躺在病床上，疲倦的仿佛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他偷偷藏了起來，聽見她低低的哭聲，嗓子裡疼出的嗚咽聲。

　　他聽見宋鸞在和趙南鈺發脾氣，她說她很疼很疼，她在求趙南鈺殺了她。

　　懷瑾聽著她痛苦的哭聲，不知不覺自己也掉了幾滴眼淚。

　　過了很久，裡面的聲音才漸漸平息。

　　男人從屋裡退了出來，躲在黑暗中的懷瑾看見趙南鈺抬手抹了抹眼角。

　　從趙府裡出來，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宋鸞死。

　　懷瑾收拾行李離開了京城，誰也沒告訴直接回南蠻去了。

　　此去路途兇險，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

　　他很久沒吃過那麼多的苦頭了，被宋鸞贖出來之後一直都好吃好喝，也沒人給他受委屈。

　　他們南蠻有一味神藥，傳說無論什麼病吃了都會好起來，懷瑾不知道這個傳說是真的還是假的，可他還是想試一試。

　　哪怕自己死在路上也沒關係。

　　他想宋鸞活下去，他這輩子隻抱過她一次，她的懷抱很溫暖，低頭還能聞見她後頸散發出來的香味。

　　懷瑾只是想再好好的抱她一次。

　　這輩子再也沒有人會和她一樣對自己好了。

　　只有宋鸞會問他疼不疼？冷不冷？只有她才能牽動他的心。

　　懷瑾這一路受了很多傷，有一回甚至倒在雪地裡頭差點被凍死。

　　昏過去之前，他的耳畔全都是宋鸞的聲音，她的啜泣聲嗚咽聲。

　　懷瑾硬又爬了起來，哪怕渾身凍的哆嗦。

　　好幾個月之後，懷瑾捧著那株來之不易的藥，回到了京城。

　　他再次去趙府已經找不到宋鸞了，院子裡住進了別人，那個姑娘大著肚子問他：「你來找誰？」

　　「宋鸞。」

　　「她搬出去了。」

　　「她還好嗎？」

　　「蠻好的。」

　　懷瑾點點頭，默默地離開了。

　　他還留在京城，總是能聽見她的消息，但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眼前。

　　趙南鈺對她很好，他們都有了兩個孩子。

　　宋鸞偶爾出門，懷瑾會偷偷的跟在她身後，那時候，懷瑾望著她有些茫然的神色，覺得她好像過的沒有那麼開心。

　　趙南鈺來接她時，她望著他的眼神很淡很輕。

　　懷瑾希望她過的開心，他不想看見宋鸞掉眼淚的模樣。

　　這些年，他再也沒有喜歡過別人。

　　初見時，那道明豔的身姿深深打動了他的心，懷瑾固執的、執拗的隻願意喜歡她一個人。

　　當初需要她照拂的小少年，已經是個大人了。

　　*

　　懷瑾做夢夢見她，醒來臉頰有些濕潤，他茫茫然的坐在床上，望著窗外一層厚厚的雪。

　　忽然間就很難過。

　　就是在一個大雪天，宋鸞和他說要同她相公和離的。

　　懷瑾那時滿心歡喜的以為，他能留在她身邊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