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步星瀾的記憶本全都碼的整整齊齊放在書櫃裡面，鎖的嚴嚴實實。只要打開書櫃，就能看到成套的本子被耐心的歸類，從兩歲半被檢查出來患有記憶障礙到如今，每一個本子都清晰無比的記錄了他的人生點滴。

　一開始，負責幫他留住記憶的是父母，有時候是兄長，步星瀾漸漸會寫日記，並開始牢記要寫日記這件事之後，日記就一直由他自己來書寫了。

　家人已經很久沒有碰過他的日記本了，至少他是沒有發現被碰過的痕蹟的。

　但這次，步月照居然偷偷在他本子上寫字！

　“星星。”步月照在樓上喊他：“關於你公司藝人的事我想跟你談談，你上來的時候幫我倒杯水。”

　哥哥支使弟弟拿東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平時步星瀾也會照做，畢竟他們家倡導兄友弟恭。

　但今天，他一點都不想理。步月照又叫了兩聲，沒得到回應，只得親自下來，他現在樓梯上叫：“星星？”

　“……”步星瀾不理他。

　從樓梯一路下來，一直叫到了步星瀾身邊，後者終於兇巴巴地看了過來。

　他一臉怒意，讓步月照感到驚慌。步星瀾在生氣……他以前小時候會故意欺負步星瀾，然後放任不理，反正第二天步星瀾都會忘記，還是會甜甜的叫他哥哥。

　直到步端良發現這件事，他素來脾氣溫和，但那次卻是把他按在桌子上扒了褲子揍的，母親也沒有勸阻。揍完了之後，他看到步端良眼睛通紅，“知道錯了嗎？”

　步月照不知道。

　他認為父親是個神經病，他欺負步星瀾又怎麼樣，反正他又不記得，他給自己喊冤，卻被他一巴掌呼在了臉上：“就因為他什麼都不記得，你就能隨便欺負他嗎？看著他前一天還在跟你生氣，第二天就跑來倒貼讓你很有成就感？？步月照，你是他哥哥，連你都利用這一點把他當玩具，你讓他以後怎麼辦？！外人還不把他欺負死？”

　步月照心裡氣的發瘋，但母親一直沒有因為那件事慰問他，他也漸漸意識到父母只是想在每時每刻讓步星瀾開心快樂，因為這份記憶對於步星瀾來說不會保存太久。所謂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到了步星瀾這裡就是，二十四小時太久，只爭朝夕。

　對步星瀾，他們從來不敢隨便發火惹他生氣，哪怕有時候不小心得罪了，也會在二十四小時內道歉。對於他們來說，此時的步星瀾，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完全消失了，他最長只存活二十四小時。

　步月照當機立斷：“星星，哥哥做錯什麼了嗎？”

　他一臉誠懇，步星瀾瞪了他一會兒，才氣呼呼道：“你為什麼動我日記本？”

　“……”步月照震驚了：“你怎麼發現的？”

　步星瀾被他誇張的反應弄得沒好氣，他只是腦容量不夠用，又不是傻。他把自己填好的本子丟給步月照自己領悟，後者發現在自己那行被劃掉的字下，寥寥寫了八個字：“劇本已閱，無需再翻。”

　“……”沒錯。

　步星瀾之所以一直問秦堯，是因為他沒有把自己翻劇本的事寫進去，不寫進去是因為，他不會承認自己很在意那兩幕吻。

　步月照沉默了一會兒：“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他道歉那麼爽快，步星瀾也不好繼續生氣，他把本子奪回來，撇嘴道：“你一點都不了解我。”

　步月照認真道：“哥會繼續加油的。”

　步星瀾沒忍住笑：“算了，原諒你。”

　我弟弟真可愛啊。步月照溫聲道：“關於那個瞿彥，哥有話要說。”

　“哦。”步星瀾做出洗耳恭聽的姿勢，步月照觀察著他，道：“我跟爸媽商量了一下，我們都覺得，瞿彥跟你不合適，你覺得呢？”

　“我又不跟他結婚。”步星瀾無所謂的道：“反正就我開心，跟他玩玩。”

　你現在明顯不是在玩了啊。步月照皺眉道：“如果你真的想嘗試談戀愛，哥可以幫你物色可控的對象。”

　“瞿彥就可控啊，我花錢他陪我，有什麼不好？”

　“他不會對你好的，星星。”步月照正色道：“瞿彥完全不喜歡你，你何必強人所難？你需要的是對你有耐心，也能被我們隨時監控的人，而瞿彥… …他不行。”

　步星瀾的臉色在他說完第一句就很難看，他霍地站起來朝樓上走，步月照快步跟上，苦口婆心：“你不要折磨別人把自己搭了進去，爸媽最擔心你以後上當受騙，哥知道江城有幾個很喜歡你的富二代，改天給你拉拉線，看看人品……”

　一路回到房間門口，步星瀾雙手用力把他推開，憤怒地摔上了房門。

　瞿彥不喜歡他？他惱火地想，他有什麼資格不喜歡他？就算他不喜歡他又怎麼樣，反正他也不喜歡他啊！他掏錢買笑，瞿彥就得給他笑，他讓瞿彥哭，瞿彥就得給他哭，哪怕他不喜歡，只要自己開了口，他也得照做。

　他做什麼要瞿彥喜歡他？反正瞿彥這個人，他只要消費就能得到，廉價的要命。

　但儘管這麼想，步星瀾還是被氣的不輕。

　瞿彥的手機又遭受了炮轟，他剛洗完澡出來，隨手拿起，就發現步星瀾已經氣勢洶洶的給他打了七通電話，十句威脅短信，以及三個視頻邀請。

　遲疑著接通視頻，步星瀾面無表情的臉頓時出現在他面前。

　……在生氣？這傢伙突然消失突然出現，是把他當出氣筒了麼？

　瞿彥還沒開口，就听到他命令道：“把手機固定一下，然後開始做俯臥撑。”

　“？？”

　“愣著幹什麼？”步星瀾道：“快一點！”

　瞿彥固定好了手機，簡單做了拉伸之後開始做俯臥撑，他本身剛洗完澡，穿的是灰色背心，雙臂肌肉在運動的過程中凝結，慢下來的時候，立刻聽到屏幕裡的人不滿的叫：“不許停！我要揮汗如雨！”

　“……”那你倒是自己做啊。瞿彥無可奈何，調整呼吸，步星瀾則透過屏幕望著漸漸汗如雨下的男人，想這麼帥的人居然是個悶葫蘆，真是可惜了。

　他喊了停，瞿彥呼出一口氣，在運動墊上坐直舒展肌肉，腱子肉鼓動著，汗水再麥色皮膚上透著光，步星瀾眼睛一眨不眨，又說：“再做六十個仰臥起坐。”

　瞿彥頓了頓，沉默了那麼久，終於開了口：“你想幹什麼？”

　“讓你做你就做。”與此同時，瞿彥看到手機顯示，步星瀾給他轉了一筆錢。

　瞿彥：“……”

　見他無動於衷，步星瀾又轉了一萬過來，“快一點！”

　瞿彥終於躺了下去，腹部的衣物在運動過程中被掀起來，露出健壯結實的腹肌，那腹肌也是麥色的，收縮折疊間散發著男性荷爾蒙的味道。

　六十個仰臥起坐完畢，步星瀾還盯著他腹部發呆，瞿彥再次坐直望著手機裡的壞蛋：“夠了。”

　步星瀾又道：“那你再做……”

　“步總。”瞿彥打斷了他，溫聲道：“我今天已經運動了，而且工作了一天，需要休息。”

　步星瀾的話頭止住，他不滿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過了他：“那你出了一身臭汗，要洗澡。”

　瞿彥點頭，很明顯是要再洗一次了。

　他站起來，聽到手機又傳出聲音：“我要看你洗澡！”

　“……”你到底是怎麼提出這種不要臉的要求的？

　瞿彥無奈極了，他把手機拿起來對著自己：“步總……”

　“看你怎麼了？”步星瀾大手一揮，又給他轉了一筆錢。

　他理直氣壯，瞿彥哭笑不得，只得帶著他進浴室，將手機固定之後打開了淋浴頭。

　水聲嘩啦啦，步星瀾的聲音傳入耳朵：“你沒有浴缸嗎？”

　“空間太小，沒裝。”

　“真遺憾。”透過水霧，瞿彥看到他的臉幾乎趴到了屏幕上，瞿彥只露出上半身，鏡頭正好截止到人魚線下面，步星瀾看不到下頭，心癢難耐：“把手機調一下，我要看全身。”

　他聲音真的很好聽。瞿彥被熱水沖著，卻忍不住幻想他在身邊，下面已經炮指長空，聽到這個要求，他吞嚥了一下口水，眸子凝望著裡面絕豔的臉蛋，心中幾番掙扎，最終還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步星瀾期待的眼神裡……

　掛斷了視頻。

　那傢伙又開始不停地炮轟他。

　他想見我？渴望我麼？

　瞿彥的手下滑，在水流和手機叮叮噹當的伴奏之中動用五指姑娘，等到水流停下，手機也因為頻繁震動而掉落在地上。

　重新收拾乾淨走出浴室，手機上已經再次有了好幾句威脅夾雜著視頻通話邀請。

　“你敢掛我電話！”

　“你不要錢了嗎？”轉賬一萬，迅速撤回。

　“瞿彥！”視頻通話，“給你五分鐘，不然我去找你了！”

　視頻通話，視頻通話，視頻通話。

　“你給我等著！”

　瞿彥滑動屏幕，把上面自己的運動轉賬收下，一分鐘後，步星瀾再次發來了視頻邀請，他平靜的掛斷。

　步星瀾的消息看上去在炸毛：“瞿彥！你個王八蛋！”

　瞿彥靠在床頭，望著頻繁響起來的手機，眉頭緊鎖。

　步星瀾終於安靜了，就在瞿彥以為他該睡著了的時候，再次收到消息：“員工宿舍在哪兒？！”

　又一次提到這個問題，瞿彥心想，你怎麼會不知道。

　“我現在在外面。”一張馬路圖片：“瞿彥，告訴我員工宿舍在哪？”

　小騙子。瞿彥無動於衷。

　步星瀾發來了實時位置，以及一段語音，點開是風聲車聲和十分油膩的陌生男人聲：“……第三性啊，那麼漂亮，一個人坐著呢？穿著睡衣出來的啊？找炮……”

　瞿彥坐直了身子。

　又是一句威脅：“我如果出事，你就完了。”

　瞿彥打開他共享的實時位置，抓起手機換上衣服衝了出去。

　步星瀾躲開了搭訕的醉漢，捏著手機離開，望著屏幕上一連串自己發的消息，心裡的怒意漸漸交雜成了委屈，他面無表情的把那些消息全部刪掉，在冷風中打了個噴嚏。

　熬夜會讓他的記憶產生混亂，所以他從來都作息規律，但現在，他被瞿彥氣的有點分不清東西南北，下意識想回家，一時又記不起路了。

　手指落在哥哥的號碼上，想到他說過的話，反复幾次也沒點下去。

　瞿彥想要他的錢，還想再娛樂圈混下去，應該會來找他的。

　他想著，明明自己是付錢的一方，應該是上帝，可這個瞿彥，簡直不把金主當金主。

　漫無目的走了好久，他又打了個噴嚏，有些疲憊的在路邊坐了下來。後知後覺想再跟步月照聯繫，突然發現手機關機了。

　他跟瞿彥視頻那麼久，本身就沒多少電了，一時氣憤偷跑出來，沒考慮充電，也沒跟任何人說。

　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瞿彥到了地方沒有找到他，忍下焦灼，給步星瀾發了消息，沒有收到回應，再打電話，關機了。

　找到步星瀾的時候他正抱著冰涼的電線桿眯縫著，瞿彥提著的心驀然一鬆，快步跨了過去。

　那腳步聲驚到了他，步星瀾警惕地望過來，有些茫然。

　睏意讓他原本就不怎麼好用的腦子不甚清楚。

　瞿彥蹲在他身邊，輕輕把外套披在他身上，步星瀾躲了一下。那模樣看上去有些可憐。

　瞿彥心裡一軟：“對不起，我以為你騙我的。”

　步星瀾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驀然站了起來，一腳狠狠踢在他肩膀上。瞿彥被踢坐在地上，也沒發脾氣，找到步星瀾一切就好說了。

　他平靜的站起來，望著他緊繃的臉，道：“我送你回家吧。”

　步星瀾抬手要打他，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溫聲解釋：“太晚了，明天再跟我算賬，行嗎？”

　步星瀾抿住的嘴唇有幾分扁起來的意思，淺棕的眼珠蒙上水汽，瞿彥只好鬆手：“好，你打。”

　步星瀾收回手腕，半晌才道：“我給你錢包養你，不是為了讓你惹我生氣。”

　“是。”

　“我纏著你，是因為我消費了，你沒有盡到你應給的服務。”

　“是。”

　冷風吹過，步星瀾渾身發抖。他說什麼瞿彥都沒二話，指責瞬間也疲於出口了，一言不發的上了車，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副駕駛。

　瞿彥猶豫片刻，將他帶回了自己的宿舍。到地方的時候，他看到步星瀾神色恍惚，像是想睡又不敢睡。

　他先下了車，走過去喊他，步星瀾強打精神，跟著他一路上樓。他好像頭重腳輕，表情全程茫茫然。

　瞿彥有些擔憂，輕手輕腳的插鑰匙，輕手輕腳的開門，生怕嚇到他。

　這層只有他自己，瞿彥覺得這應該是步星瀾安排的。但他對樓層完全陌生是可能的，可要說不知道地址，就太奇怪了。

　他給步星瀾倒了熱水，一轉身，卻看到他已經爬上了床，瞿彥將水放在床頭，“溫度應該可以入嘴。”

　步星瀾沒理他。

　瞿彥走向沙發躺下，因為步星瀾在身邊，一時燥熱的睡不著，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輕叫了兩聲：“步總？”

　步星瀾沒有理會，瞿彥坐起身望著沙發。步星瀾很瘦，躺在寬鬆的床褥上幾乎看不到凸起，瞿彥緩緩走過去，就著床頭昏暗的燈光，望著那被柔光籠罩的面孔。

　他以前就覺得步星瀾又笨又兇，如今看來，他好像一點沒變。他小心翼翼的撫摸他柔嫩的臉，卻忽然被那滾燙的溫度燙的縮了一下。

　“步總？！”瞿彥心裡一驚，急忙將臉湊過去貼著他的臉試溫度。

　發燒了。

　瞿彥慌了，他伸手抱步星瀾，對方立刻抗拒的掙扎，口中發出低低的啜泣。

　瞿彥收回手，放棄了去醫院的想法。步星瀾中途似乎做了噩夢，從囈語來看，是夢到被綁架了。瞿彥折騰了一整夜，早上的時候燒總算退了，步星瀾的臉貼在他的胸前，睡得香甜。

　瞿彥剛眯縫一會兒，就被手機鬧鈴吵醒，他立刻關掉。懷裡的人無知無覺，像是要把他當抱枕睡到天荒地老。

　瞿彥思考著今日好像沒什麼行程，便下意識擁著懷裡的人，跟著迷糊了過去。

　他睡前擔心手機鈴聲吵到步星瀾，特別設置了震動，離得近，一響就立刻醒了，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藤斌的聲音：“你有沒有見過步星瀾？”

　瞿彥思考著，緩緩道：“有事嗎？”

　“呼。”騰斌鬆了口氣，道：“你沒見到他就好，他走丟了，他家人這會兒都找瘋了，秦總剛才打來電話，那語氣，急得好像自家孩子丟了一樣。你沒見他就當不知道，別招麻煩……說起來他都那麼大人了，就丟了一早上，至於麼？”

　瞿彥打斷了他的嘀咕：“他現在在我床上。”

　“……”藤斌的驚叫沒來得及發出來，瞿彥給掛斷了電話。

　再低頭看向懷裡的人，越看越覺得哪裡好像有問題。可……真可愛啊。

　他忍不住湊過去，想吻他的唇。

　淺棕色的眼睛瞬間睜開。

　瞿彥跟他對視，心裡一咯噔，下一秒，步星瀾突然一巴掌抽在了他臉上，緊跟著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瞿彥落在地上摀住臉，步星瀾則一臉警惕的望著面前陌生的環境。

　瞿彥站了起來，步星瀾猛地翻身下床，順手抓過檯燈，“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你想對我做什麼？”

　瞿彥：“……”這大清早上演的是哪出？！

　但步星瀾演的那麼真情實感，瞿彥想到步星瀾昨晚說自己拿錢不辦事，覺得自己應該配合金主一點，他臨陣發揮：“我？當然是你的主人。”

　他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明明帥氣逼人，卻叫步星瀾毛骨悚然。

　他是被手機震動吵醒的，一睜開眼睛，就听到面前的陌生男人在跟另一個人通電話，隱約聽到家人在找自己。

　他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但是昨天晚上被陌生人把綁架的夢還有點印象。

　這個傢伙，臉長得那麼好，居然是個綁架他囚禁他的死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