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畜生
鐘攸後幾日講學時,定下六月課試的時間,連帶著膏火費的銀兩也提了明面。課試重要,前幾月院中學生良莠不齊,鐘攸就免了月課,摸清這二十三人是什麼底。六月初要開的這場課試,題目必不會太難。少臻與榕漾猜的是解經與策論,鐘攸最後果真定的是策論。
學生們需靠課試來量寸自身,策論意在我思故我談,所以鐘攸在題上一向不拘條框。往日他們師生講堂之間多有談及,學生們倒不怕,只是這策論的題目暫不知曉,學生們唯恐疏漏,剩下的時間多在書閣與講堂,不僅蹴鞠的人少了,外出的人更寥寥無幾。
自從賭館之事後,樸丞幾人老實待在書院裡,如今課試一定,四人更出不得院了。樸丞和榕漾倒還好,樸丞是既不稀罕膏火費,也不怕課試。榕漾是從來都專注修學,過去鐘攸提的策論題點,他自個在私下都寫過,對策論自有心得。剩下兩人都愈發刻苦,蘇舟是自詡師兄,不能輸在眾師弟後邊。少臻則是需要那膏火費。
六月課試一過,書院置休一月,他就得繼續回麵館裡跑堂。少臻算了銀兩,這夏日天熱,他起早貪黑還能再尋份工,趁著天冷前讓錢袋充實些。
學生們一忙,鐘攸就輕鬆的多。他輕鬆了些,時御就放肆了些。
籬笆院裡的月見草長得好。籬笆邊年前種的生得簇盛,窗底下鐘攸也新栽了幾簇。夜裡嬌黃色鮮嫩的花彌了滿院的馨香,窗沿邊的搖晃了幾下,株葉微斜,滑了熱汗下去。
鐘攸的指緊收邊沿,撐著身吐氣含啜。後邊的時御衣衫不亂,除了額前汗滾砸在優美的肩胛骨上。鐘攸被他後箍了一隻手,閉眼哼聲。這酣暢淋漓的大汗之間,他聽著時御在後道了句:「上回說要吃乾淨。」
那手指往某處一刮,盡是黏乎。時御撈著人扶起來,兩指滑進先生濕軟的口中,貼他頰邊低聲道:「怎麼就剩出來了。」
鐘攸含了指,撩了時御一眼。那臀翹腰潤,順著弧度看,十分的口乾舌燥。鐘攸嘬著指,壓了喘息,啞道:「都拿來。」
細腰輕晃,桃花眼斂垂,無處不含著水。時御咬了他肩頭,將這柔色弄得淩亂兇狠。
久酣之後,鐘攸伏被褥間,由著時御擦拭。他身上星點,白裡泛紅。人沒勁,吹了自己遮眼的髮絲,對時御道:「蒙叔幾時歸?」
煙粟一入,蒙辰就出了門。
時御看那片紅腫處,才道:「就這幾日,到歸期了。」
鐘攸側臉,道:「徐杭最先涉水,若有不對,此時也該露了尾巴。可惜父親讓了步,容徐杭諸商沾點腥,眼下有問題,也要變成沒問題。」
皇帝默許煙粟,為的是運河。而皇帝對開鑿運河的執念早傳風聲,如今各路知府、布政使,誰敢駁逆聖意,說此物來路不正。不可通行?
「眾利在前。」時御俯首撐他上邊,道:「賭館這幾日未見動靜。但既能先得私貨,後邊必有人物。」
「只怕是在觀望風向。書院承蒙館威名,他們暫不敢來要賬。」鐘攸抬手覆他鬢邊,「我多守在書院,你出門在外時須要當心。既然能傳運私貨,此人在南下必有影響。賭館庫裡藏的煙粟不少,這一次盡數灰燼,不亞於黃金投水,是有去無回。」說著鐘攸眉間微動,眼底一掠,繼續道:「說到南下,這煙粟往青平來,過的是鐘家的路。前段日子徐杭自救不暇,誰有餘地來與鐘家周旋流送煙粟。」
除非是鐘家自己。
可鐘留青既已勝券在握,又何須先冒這一趟風險?若是海商,他們如能自使煙粟流入腹地,又何須如今向鐘家低頭交貨?
鐘攸指尖輕撥在時御唇間,他眸中燭影微沉,道:「阿御,我彷彿聽著濤浪聲了。」
蒙辰兩日後便歸了,他一下馬就入了書院。正逢講堂後空余場地上樸丞在玩蹴鞠,他本要去尋鐘攸,卻從這過時停了步。
因著課試,場地上沒多少人。樸丞自己玩著花樣,只有個榕漾抱著書坐階上乘涼陪著。只見他足尖抄抬,那鞠溜著足尖打轉,再抬腿上踢,滑肩轉背落了掌間。一番下來動作俐落,身體靈活,分毫不見滯塞。
蒙辰看了會兒,將這小子的樣貌記下了。有靈氣,還有銳氣。體格看著不差,是個能錘煉的。樸丞不知道被人掂量了,他一心在鞠上,一個勁的翻花樣問榕漾:「你瞧見沒有?」
榕漾不忍心戳他心情,只道:「嗯......厲害。」
誰知樸丞拋了鞠,過來抽走了榕漾書本,坐他邊上怒道:「你這小瞎子,還學著騙人。」
小瞎子眼巴巴的望著書,再眼巴巴的望著他,諾諾道:「不騙人,你真的很厲害。」
樸丞捏著書,想敲他,誰知落下去又是輕飄飄的。樸大少板著臉,強硬道:「真的啊?」
榕漾頂著書飛快點頭。
樸丞緩了神色,露了點小得意,他又趕忙壓回去,清了清嗓子,仰首道:「其實我在徐杭才......」人都吧唧吧唧說了一半,再看榕漾,人已經低頭貼著書看了。他頓時又惱起來,氣道:「你這小騙子!你就盯著書了!」
蒙辰一歸,時御在長河鎮就沒再找到許慶生。這人引誘樸丞吸食煙粟一事傳到了樸松才的耳朵裡,樸丞就是樸松才的命根,他就是再要善人名聲,也得為這事翻次臉。但是許慶生藏得好,連影子都藏得乾淨,沒露一點蹤跡。
「噯!」樸松才擦著汗,對蒙辰憤然道:「你說這龜孫子!得有多大的膽?才敢找上犬子!蒙叔,您可得上點心,書院如今學生多,先生一介書生,須得貴館幫著好好盯著人。」
「老夫只能盯著,這賭館還是照舊重新起來了。你瞧著怎麼樣?」蒙辰轉著核桃,聽他悶氣。
「老實說我也找了門路,但抵不過人家拳頭硬。」樸松才說著嘖聲:「我看賭館這一回,是抱著貴人了。這煙粟,我看有戲。」
蒙辰核桃捏碎了,挑了殼,留著肉,他道:「你也想做這生意?」
樸松才笑了笑,倒沒說做還是不做,只道:「這東西來得凶,青平府邊上都要起煙行了。」
「來勢洶洶啊。」蒙辰嘆氣,「老夫就勸一句。煙粟,還是休要碰為妙。」
只是這話,到底沒進樸松才耳朵裡。賭館動了他兒子,他好歹是長河鎮有頭有臉的鄉紳,他豈能咽的下去。賭館眼下被燒了庫和館,他能由著人這麼輕易再起來?他不僅要讓這賭館換個姓,他還要這長河鎮裡,只有他樸家能做煙粟的買賣。蒙館是一早就表明了不要煙粟,樸松才能和蒙辰謙讓一下,但其他人,想也別想。
送財的善人,得先有財。
許慶生這幾日生不如死。
他生怕被時御找到,人東躲西藏,又怕時御知道先前他要賣許蘭生的事,更是膽戰心驚,像是深巷耗子,聞著時御的聲就驚魂逃竄。他也想不明白,他就是套了一次樸丞,沒犯時御頭上,這人怎麼就一直盯著他不放!
「呸!」許慶生照地上吐了唾沫,抹著臉上的灰,咒駡道:「都是不得好死的東西!淨他媽的找晦氣!」
賭館失了煙粟,如今正吊在繩子上,哪裡還有時間理許慶生。許慶生不敢回蓮蹄村,只能躲深巷旮旯裡。他在這兒找到了處破廟,應是乞丐住過,還有帶著破沿的碗。他鳩占鵲巢,就躲在這裡,每等夜深了,才肯探個身出去偷些東西填肚子。
人愈發乾瘦,藏破廟裡的煙粟已經沒了,他蓬頭垢面,癮上來的時候,抓心撓肺地痛苦。他耐不住,只得尋著機會,找到了許嬸子。
「有錢麼!」許慶生拖著人在巷角,顫顫巍巍地摸索著,「銀子都拿來,你個老貨定有私藏!你要給蘭生留,留著給她充嫁妝!在哪、哪呢!」
許嬸子被卡著喉嚨,險些翻不上氣。她幾乎認不出這人是誰,許慶生眼下積黑,唇上淤色十分重。許嬸子被他掏走了錢袋,驚撲住他的手,哭罵道:「我們娘倆就剩這點銀子靠活了!你好歹摸摸良心,你怎拿得走!」
「放屁!」許慶生往懷裡塞著錢,他甩開許嬸子的手,甚至推了人撞在牆上,他切齒恨道:「你們如今都由蒙館養著!說什麼窮?你看看我,當初若不是你執意要給那時六一口飯,今日我何須落得這個境地!啊!」他越說越恨,將他老母拽拖掄在地上,罵著:「都是你這賤婦!你害得我如今、如今!」他痛苦地抓著頭髮,手抖的激烈,他蹲身哆嗦著喘息,依然在罵:「如今沒得路活,也沒了煙粟!」
人瞧著不對勁,許嬸子退靠在牆邊,以為他要動手。誰知他只是用力扯著頭髮,蹲在那裡像被無形籠子緊關住的動物。他癮熬的雙眼通紅,滿是污垢的手爬過去緊緊拖拽著許嬸子的腳踝。許嬸子劇烈掙扎,可是許慶生力道失控。許嬸子照他頭上身上捶打,許慶生按住她,掐著她喉嚨,顫聲吼道:「你想不想死!」又倏地收小聲音,道:「娘、娘。」他一手抓著脖頸,衣領之下都是抓痕,他道:「你救救我、救一救成不成?我不要錢!」他又猛地露出凶象,「你敢不救我!你敢不救我,蘭生,蘭生!蘭生也活不得!」
許嬸子拍著他的手,乾咳被卡住。
「我知道能買煙粟。」許慶生湊在她耳邊小聲道:「你給我煙粟。後日,後日讓蘭生給我送來,就讓蘭生來,你聽著沒有?她若是不來。」許慶生惡狠狠道:「我就想法子弄死她!」
許嬸子扒著他的手,噎聲哭道:「畜、畜生!」
作者有話要說:
膏火費:獎學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