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

　　拉溫妮從未見過梅麗莎姨母，即使她曾經多次前往法國度假，貝福特夫人也沒有帶她拜訪過這個親戚。

　　但拉溫妮一直對這個姨母很有好感，因為在每一年的生日和耶誕節，她總能寄來最讓她喜歡的禮物。

　　繡著小鹿剪影的裙子，精美的首飾盒，還有她一直用到現在的這個手包，全是梅麗莎姨母送給她的。

　　在她八歲那年，梅麗莎姨母甚至因為擔心她一個人生活會寂寞，送了一頭幼年的鷹頭馬身有翼獸給她。

　　——這件事後來一度把弗雷德嫉妒得嗷嗷直叫。拉溫妮便沒告訴他，那頭鷹頭馬身有翼獸還沒來得及長大，就被她媽媽親手殺死了。理由是擔心她玩物喪志。

　　所以，拉溫妮一直都非常喜歡這個素未謀面的姨母，甚至偷偷與她通過幾次信。

　　直到她十一歲進入霍格華茲，突然之間，她就再也沒有從姨母那兒收到過任何東西，哪怕只是一封簡單的口信。

　　那個附加了強大空間魔法的手包，成了梅麗莎姨母送給她的最後的禮物，她一直都非常珍視地使用。

　　而時隔這麼多年，又從西裡斯那兒聽到了那過於震撼的舊事，拉溫妮對這個陌生的姨母升起了許多糟糕的猜測。

　　她本身就有點容易胡思亂想，這麼一件事壓下來，直接把她壓得失了一整夜的眠，直到天色大亮，她才好不容易勉強睡著，然而客房女傭早上一敲門，立刻就把她吵醒了。

　　她疲憊地躺在床上，徹夜未眠的頭痛開始折磨她。

　　拉溫妮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有多遭。

　　雖然根本睡不著，她還是重新鑽回了被子裡，決定當一天烏龜，就縮在房裡不出門了。

　　然而弗雷德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中午的時候，他直接找到拉溫妮的房間，敲開了她的門。

　　拉溫妮還以為又是來打掃房間的客房女傭，隨便裹了件外套走下床，跌跌撞撞地打開門——

　　「哦！」在看到弗雷德的臉的瞬間，她驚呼一聲，第一反應就是把門摔上。

　　弗雷德熟練地抬腳，將鞋子卡在門縫裡阻止了她。

　　「怎麼不讓我進來？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弗雷德嘴上打著趣，手上的力道可一點兒也沒放鬆。

　　拉溫妮把整個身體都壓在門上，也沒能阻止他一點一點地推開了門。

　　她只好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窘迫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怎麼了親愛的？」弗雷德走到她身邊蹲下，想把她的手從臉上拿開。

　　「別看我！」她尖叫道，「你怎麼這麼討厭！明知道我現在不想見你，為什麼非要進來！」

　　「為什麼不想見我？我又做錯什麼了嗎？」弗雷德問。

　　拉溫妮捂著臉搖了搖頭。

　　「那是你做錯了什麼嗎？」

　　拉溫妮停頓了一下，這才慢慢搖了搖頭。

　　「你看，既然大家都沒有問題，那我憑什麼不能進來看看我可愛的女朋友。」弗雷德用了點力氣，將她捂在臉上的手拿開，看到了她蒼白的臉和佈滿血絲的眼睛。

　　心疼得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他將她的手握進掌心，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問：「我猜你今天一直在房裡，沒吃過東西。」

　　拉溫妮依然沉默地搖頭。

　　「哈，你看，我就知道我們現在都開始有心靈感應了。」弗雷德笑著說，然後不知道哪兒摸出了一個食盒，亮在她面前，「給你帶了吃的。」

　　食盒裡散發出非常好聞的醬汁味道，但拉溫妮仍然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只是皺著眉搖頭。

　　弗雷德沒理會她的拒絕，兀自打開了食盒，一邊說：「多少吃一點——至少把湯喝了吧。」

　　說著，他舀起一勺奶油湯，直接送到了拉溫妮的嘴邊。

　　拉溫妮本來胃裡翻江倒海直犯噁心，然而當那勺湯碰到她的嘴唇、溫暖的香味彌漫開來的時候，身體裡那根緊繃的神經忽然鬆動了。

　　她張開嘴，慢慢抿了一口奶油湯，鮮香的味道刺激著她的味蕾，世界突然就變得明亮了起來。

　　然後是第二口，第三口，一碗湯很快就喝完了。拉溫妮越吃越覺得饑餓，好像失蹤了一整晚的知覺全都回來了。

　　弗雷德放下空碗，又拿起一盤已經切成小塊的三明治，舉起一塊遞到她嘴邊。

　　「……我自己來就行了。」拉溫妮覺得有點尷尬，伸手想把盤子拿過來。

　　弗雷德拒絕了，一臉孩子氣的認真道：「我想繼續喂你。」

　　「可是這樣很奇怪！」

　　「有嗎？」弗雷德笑著說，「我覺著挺開心的。來。」

　　這模樣真像小孩子在玩過家家，他們正在扮演爸爸和女兒的角色。

　　拉溫妮忍不住也笑了，胃部的充實溫暖讓她全身都放鬆下來，變得軟綿綿的，心情也明媚到有些恍惚。

　　她撒嬌似的拉了拉弗雷德的袖子，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然後整個身子都依到他的身上，腦袋靠著他的肩膀，張開嘴輕輕「啊」了一聲。

　　「你進入角色還挺快！」弗雷德大笑了幾聲，笑聲順著他的胸腔，悶悶地傳進拉溫妮的耳朵裡。

　　她偷笑著抱住他的手臂，等他將三明治再遞到自己嘴邊，幸福地一口吞下。

　　三明治吃完了三分之一，拉溫妮就說飽了，並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弗雷德一邊笑她的食量比鳥還小，一邊將她抱回了床上，讓拉溫妮枕在自己的左手臂上，然後艱難地摸出魔杖，關上了房間的窗簾。

　　拉溫妮靠在弗雷德胸前，幾乎瞬間就睡著了。

　　聽到她逐漸平穩的呼吸，弗雷德垂下眼睛，細細打量起她的臉。

　　真好看。

　　就和三年級時在魁地奇觀眾席上的驚鴻一瞥一樣，她的美就像一道電流，觸得他心臟都發麻。

　　但是同樣一張臉，上面的表情卻截然不同了。

　　如今的拉溫妮躺在他懷裡，眉眼柔軟低垂，臉頰壓在他的胸口，把嘴角都壓得微微上翹，變成一個異常可愛的表情。和當年那個冰冷尖銳的拉溫妮-貝福特相比，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弗雷德將她臉頰旁的碎發輕輕抹到耳後去，看著她溫柔安靜的臉，內心顫起一陣止不住的激動。

　　「謝謝你選擇我，溫妮，謝謝。」他吻了吻她的臉，低聲說，「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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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溫妮一覺睡醒，睜開眼，發現窗簾外是黑的，周圍一片寂靜。

　　她撐起身子想坐起來，右手卻觸到了一個溫熱的身體。

　　她嚇了一跳，低頭看到弗雷德豪放的睡姿，這才想起自己剛才是被抱上床的。

　　弗雷德看起來睡得正熟，於是她放輕動作，慢慢爬下床，然後點開浴室裡的燈，就著昏暗的光線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自己居然睡了將近十五個小時！？

　　過久的睡眠讓她的身體輕飄飄的，走起路來像是踩在棉花上。

　　拉溫妮慢悠悠地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洗漱。

　　雙手捧水時，她眨了眨眼睛，隱約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勁。

　　但她沒想那麼多，將掌心裡的水撲到臉上，開始洗臉。

　　手指觸碰到臉頰的瞬間，她明顯感覺到有什麼堅硬的東西磨在了自己的臉上。

　　拉溫妮不悅地哼哼了一聲，一邊用右手揉掉睫毛上的水，一邊將左手翻了過來——瞬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戒指。

　　藍寶石的戒指，她草草辨認了一下，竟然是一顆非常優質的星光藍寶石，周圍還鑲嵌著一圈碎鑽，白金戒環設計成兩條小蛇的形狀，盤旋環繞著她的手指，大小剛剛好。

　　拉溫妮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枚戒指，十秒鐘後，她風風火火地衝出了浴室，拽著弗雷德的衣領把他從床上拎了起來，怒吼著搖醒了他：「你——給——我——起——來！」

　　「啊？什麼？怎麼了？」弗雷德從睡夢中驚醒，懵懵懂懂地左顧右盼。

　　拉溫妮憤怒地將左手上的戒指戳到他眼前，尖叫道：「這是什麼！？」

　　「……哦……這是……」弗雷德緊張地移開了視線，結結巴巴地說，「求婚戒指……」

　　「求婚戒指。」拉溫妮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手上？」

　　「我剛才想試試大小……」弗雷德艱難地擠出一個笑臉，「結果你戴著太好看了，我看著看著就不小心睡著了。」

　　「不小心？睡著了？」拉溫妮氣得頭髮都快豎起來了，「就這樣！？說得這麼輕鬆！？讓我在這種破心情的時候、在這個破房間裡、在這種一點兒也不浪漫的地方——看到了我的戒指！？」

　　拉溫妮說一句話就往弗雷德身上揍一下，然而他身子太硬了，打得手痛，最後乾脆抓起枕頭照臉掄下去，直接把他拍回了床上。

　　「沒有花！沒有音樂！沒有驚喜！這就是你向我求婚的方式！？」

　　「嗷！」弗雷德痛苦地喊，「好痛！你打到我的鼻子了！」

　　「活！該！」拉溫妮最後用力揍了他兩下，然後憤怒地將枕頭甩到了地上。

　　枕芯裡漏出的羽毛飛得到處都是，還有幾片沾在了拉溫妮淩亂的頭髮上。

　　她狼狽地跪坐在床上，看著弗雷德掙扎爬起來的樣子，忽然鼻子一酸，猛地撲進他的懷裡，把他又壓回了床上，然後嗚咽一聲，哭了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弗雷德更驚恐了，慌忙安撫著她的後背，「怎麼哭了！有、有這麼誇張嗎……我錯了！我下次再補償你一次驚喜，要多驚喜有多驚喜！好嗎！」

　　「……弗雷德，你確定嗎？」拉溫妮抽泣了一會兒，才小聲地道出了她哭泣的真正原因，「你確定要和我結婚？和我這樣的人？」

　　「什麼叫『你這樣的人』！」弗雷德生氣地瞪大眼睛，「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兒！將來也一定會是最好的新娘和最好的妻子！」

　　拉溫妮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可你聽到我父母的故事了，你知道我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你不怕……不怕我將來會和她一樣……可能會做出傷害你的事嗎？」

　　「那就傷害我吧。」弗雷德毫不猶豫地說。

　　「我還可能會控制你的思想，可能會抹掉你的記憶。」拉溫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繼續問，「或許，我現在已經在控制你了，你不怕嗎？」

　　弗雷德笑了，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梅林在上，如果被控制精神是這麼幸福快樂的事情，那我願意一輩子被你控制。」

　　拉溫妮看著他的臉，那真誠的、沒有一絲猶豫的笑容，像火焰一樣灼傷了她的眼睛。

　　她把臉重新埋進他的胸膛裡，默默掉起了眼淚。

　　「溫妮……」弗雷德感覺到自己胸口的衣服都被她的淚水浸濕了，心疼地抱緊了她，「別哭了，我錯了，你知道我最害怕你哭，但我……我怎麼總是在害你哭……」

　　拉溫妮發出了一聲小貓似的輕細哼聲，額頭在他胸前蹭了蹭，好半天，弗雷德才聽到她呢喃著說：「我很開心。」

　　聽到她如此難得地坦露心跡，弗雷德整個人都快要爆炸了。他抱起她在床上猛地一翻，將她壓在了自己身下，然後激動地吻了上去。

　　「所以，你答應了？」結束這個深吻，弗雷德不敢置信地問，「嫁給我？」

　　拉溫妮含著淚笑道：「但是求婚典禮和驚喜必須得補上！」

　　「當然！當然補上！」弗雷德又是笑又是喘息，還要忙著在她臉上留下一個個細碎的吻，「補一萬次都可以！」

　　拉溫妮被他吻得直笑：「誰要一萬次求婚啊！一次就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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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後，拉溫妮開始考慮去法國的事情。

　　一是想向姨母問清當年發生的事，二是希望能在她那兒借到一筆錢，支撐自己正式入職前的生活。

　　於是，如何前往法國卻成了她面臨的第一個難題。

　　最方便的當然是門鑰匙。但門鑰匙的使用是需要經過魔法部批准的，拉溫妮一點兒也不懷疑貝福特夫人的手段，她肯定會想盡辦法尋找自己的行蹤，去魔法部遞交申請表無疑是自投羅網。

　　西裡斯倒是認識一個能私自連通門鑰匙的法外之徒，但最近魔法部剛換部長，風聲正緊，即使是偷渡也需要不少時間準備。而且回國時還會遇到更大的麻煩。拉溫妮把這個列入了備選方案。

　　第二個辦法是乘船，英國的巫師有自己的海上航班連通西歐大陸，但也受魔法部的監督，登船前需要出示魔杖確認身份。

　　第三個辦法是飛行，這倒是不容易被發現，但無論是騎掃帚還是別的什麼，拉溫妮都十分抗拒。她對自己的那點兒飛行水準很有數，是絕對不敢獨自跨海飛行的。

　　最後，還是赫敏提出了一個他們都沒想到的方案。

　　「你們聽說過飛機嗎？」

　　拉溫妮：「什麼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