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拉溫妮當然不會真的殺了弗雷德。
但她這次確實氣壞了,恨不得在一切教授看不到的地方朝韋斯萊兄弟施咒。
喪失理智的樣子真不像一個斯萊特林。
「我還是無法理解。」第三次在忽然出現的冰面上滑到,弗雷德揉著青紫的膝蓋齜牙咧嘴,「我不是已經向她證明了那隻倉鼠不是我們殺的嗎?她為什麼還是這麼生氣?」
喬治少見的沒有接他的話,而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
「我做錯了什麼嗎?」弗雷德只能自己犯嘀咕。
「這要看你的目的是什麼。」喬治整理了一下措辭。
「什麼意思?」
「就是說,如果你還是像咱們之前那樣,是故意在給貝福特找麻煩的話,我得說,你做得漂亮極了。」
「……然而?」
「然而如果你的本意正好相反——」喬治停頓了一下,「那你做得糟透了。如果我是貝福特,我一定會覺得你是在故意羞辱我。」
弗雷德瞪大的眼睛裡滿是疑惑。
「斯萊特林的女孩子,你想想,尤其是貝福特那種大小姐,哪一個沒有潔癖?你卻故意往人家臉上抹泥巴——」喬治補充道,「還有屍體。」
「我不是故意的!而且為什麼她會害怕區區幾根骨頭?你也看到了,她在魔藥課上捏死的蟲子多到能開標本博物館!」
「那不一樣。」
弗雷德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
喬治露出一個壞笑,勾上他的肩膀:「你最近很奇怪弗雷德——為什麼要為貝福特的憤怒而煩惱?我們的目的難道不正是讓她氣急敗壞嗎?我覺得你做得棒極了!」
弗雷德的表情明顯得僵硬了一下,下意識地反問:「我有嗎?」
在喬治戲謔的注視下,他飛速轉動腦筋,終於給自己找到了一個藉口:「因為我每天還要跟她一起去做勞動服務!沒有魔杖!梅林可以作證——你無法想像她的那隻貓有多凶!」
「事實上我覺得,在都沒有魔杖的情況下,」喬治拍了拍自家兄弟結實的手臂,「你更不需要怕她了不是嗎?」
……
……
拉溫妮總算是熬到了勞動服務的最後一天。
每天晚上和弗雷德韋斯萊共處一室卻不能對他施咒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魔杖再次被費爾奇收走,她百般不情願的前往圖書館。
今天的工作是幫平斯夫人整理書本。
拉溫妮鬆了口氣。
總算是有個文明社會的工作出現了,或許是因為這個學校裡的灰塵和蜘蛛網已經被他們打掃了個徹底。
然後,他們就被平斯夫人帶到了一整車破舊的魔法書前。
「如你們所見,都是這學期被調皮的小子們弄壞的書。」平斯夫人長長地歎了口氣,「書上覆蓋的復位魔咒被破壞了,不過只需要將它們放回書架原本的位置上——像這樣。」
平斯夫人做個了示範,拿起一本書,翻到最後一頁,按照上面的索引碼找到它原本的位置,然後塞進書架裡。
書脊立刻亮起一絲微光——代表著被破壞的魔咒重新覆蓋到了書本上。
「就是這樣,很簡單吧?」
拉溫妮臉色不太好:「但我們現在不能用漂浮咒……」
「哦是的,我想你們還記得自己是在受罰。」平斯夫人叉著腰,沒好氣的說,「那就用手去做。」
「用手把書放回書架上——哈!完美!我還以為至少在圖書館裡,我還能看到魔法世界該有的技術!」
拉溫妮嘀嘀咕咕地抱怨著,將懷裡的書一本一本塞進書架裡。
「不用說,做出這種事的肯定是格蘭芬多的低年級學生——平時魔咒課不見他們多優秀,破壞起公共財物的時候倒個個都是天才!」
將懷裡的最後一本書塞回書架,她搖搖晃晃地從扶梯上爬下來,一邊繼續遷怒:「不敢相信,連扶梯上都沒有施哪怕一個防滑魔咒,我懷疑這裡根本就是個麻瓜圖書館——啊!」
幾乎就在她腳底打滑的瞬間,弗雷德的手托到了她的腰上。
但他並沒有立刻把她扶下來,而是壞心眼的讓她保持著那個上半身後仰的姿勢,靠著他的手掌,在半空中搖搖欲墜。
「小心點。」
她看不到弗雷德的表情,只聽到他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如果你能把抱怨的功夫分一點到工作上的話,或許就不會犯這種錯誤了。」
拉溫妮並不領情,努力往身後揮手試圖打他一下。
「我不需要你幫忙!放開我!」
「這可是你說的。」弗雷德麻利地鬆了手。
拉溫妮哀鳴一聲摔到了地上。
……
整理工作比想像中還要麻煩。直到圖書館關門他們都沒能處理完。
平斯夫人熄滅了館內的燈火,給他們留了兩盞汽燈,囑咐他們要在宵禁前離開,並且幫她鎖門。
破損的書實在是太多了——真不知道平斯夫人到底攢了多久,真看不出來,她原來是個這麼偷懶的人嗎?
拉溫妮麻木地在推車上翻開一本書,湊近去看書頁上的索引碼。
忽然,弗雷德的手啪的按在了她翻開的書上。
拉溫妮警惕地仰起頭:「你又想做什麼?」
「你看。」弗雷德的表情平靜得有點奇怪,他努了努嘴示意。
拉溫妮順著他的視線低下頭去,看到他和自己的手,一左一右的按在那本書的封面上。
即使在昏暗的汽燈光芒下,也能看出拉溫妮的手有多麼的白皙纖細,像玉石一樣瑩白,像蘆葦一樣柔軟——那是一雙過於養尊處優的手,是用金錢灌溉出來的精緻。
而弗雷德的手就完全是另一個畫風了。
他的手比她的大了一圈。因為這兩年練習魁地奇,曬得有些偏深的膚色,輪廓分明的骨骼,手背上能清晰看到一條凸起的血管,還有幾道細碎的擦傷,他壓根兒就沒在意過。
「我們真的很不一樣。」弗雷德繼續凝視著兩人的手。
拉溫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是啊,真是個新鮮的發現,一個斯萊特林和一個格蘭芬多看起來『竟然』這麼不一樣。」
「我的意思是,我們真的很不一樣——所以……」弗雷德恍惚了一下,腦袋一熱,就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有一些事情,比如你的一些想法,或是什麼……你很介意的東西,我不太能理解。」
「……」拉溫妮不敢置信地、漸漸睜大了眼睛。
「所以……但是……如果我們真的曾經做過什麼對你造成過分傷害的事情——」他頓了頓,繼續說,「那麼,我為那些『所有』向你道歉。」
……
拉溫妮覺得自己該死的,竟然有些羞愧。
弗雷德顯然是誤會了什麼。
他們的戰爭從一開始就是拉溫妮主動挑起的。
而挑起戰爭的原因,卻是出於對韋斯萊兄弟的誤會。
其實,從那天得知吱吱的死與他們無關後,她就沒有任何理由再去記恨他們了。
那麼自己張牙舞爪的理由是什麼?
她反省了一下。
是因為習慣了?是因為他們是格蘭芬多?還是,因為弗雷德韋斯萊用摸過泥巴和骨頭的手去摸她的臉——
這麼一想,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幼稚。
……
「所以現在,我們算是……說開了?」弗雷德仔細觀察著拉溫妮的神色變化。
「什麼說開?我和你有什麼好說的?」拉溫妮恢復了傲慢冷漠的表情,微微抬高下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韋斯萊,只要你以後少在我面前出現,就是對我的最大幫助。」
說完,她抄起書,俐落地轉身離開。
她昂首挺胸,邁著標準的淑女小碎步,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有節奏的噠噠聲,氣勢十足的樣子。
這是弗雷德已經很熟悉了的——他稱之為——拉溫妮貝福特的「勝利步伐」。
他忽然十分篤定的覺得,「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這句話,是她彆扭地表達「原諒」的方式。
於是他樂顛顛的邁開腿,兩三步追到她身邊,朗聲說。
「那麼,為了慶祝我們偉大的和解——」
拉溫妮打斷他:「我並沒有跟你和解。」
「我覺得我們可以提高一下工作效率了。」弗雷德仿佛沒聽見她的話,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根魔杖。
拉溫妮頓時停下了腳步。
「你!?這怎麼可能!」
「這當然可能。」弗雷德故意拿魔杖在拉溫妮眼前晃來晃去,「如果你也有一個雙胞胎妹妹的話——」
「……你讓喬治假扮你去上繳魔杖了?」
「聰明呀!」
弗雷德還想再刺激一下她。
拉溫妮開始釋放殺氣。
他被她的藍眼睛活活瞪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只得訕訕地摸了摸手臂,回頭對著書堆念咒語。
在弗雷德念出第三個漂浮咒、控制著一本書回到書架後,拉溫妮忍無可忍了。
「哦,真是夠了,讓我來!」將他的魔杖一把奪過,她大聲念了一個弗雷德沒聽過的魔咒。
接著,十幾本書從地上飄了起來,蹦蹦跳跳地去找自己的書架了。
「我以為每一個純血巫師都該知道,對曾經施過法的書籍,只需要用復位咒,而不是漂浮咒。」她慢吞吞地、咬字咬句地說著,恨不得把每一個諷刺的詞語都塞進這個句子裡,「還是說尊敬地韋斯萊家、如此榮耀的古老家族,甚至都沒有自己的書房嗎?」
「哈哈哈你怎麼知道。」弗雷德用爽快的笑聲回應她的諷刺,「事實上,我想想,好像是有的,如果你指的是那個用來堆放多餘的廚具和過期預言家日報的房間的話。」
拉溫妮回敬了他一個白眼。
……
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推車上的書就清理完了。
「我愛魔法。」拉溫妮露出一個由衷的微笑,將弗雷德的魔杖在指尖旋轉了一下。
「呃,原諒我不得不打擾你的自我吹捧。」弗雷德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拉溫妮回頭,看到他正站在圖書館緊閉的大門下,表情複雜的咧了咧嘴。
「我想,在你熱愛的魔法裡,說不定有能打開這個門鎖的魔咒,對嗎?」
……
「阿拉霍洞開!四分五裂!火焰飛芒!」
拉溫妮將自己腦海中的每一個咒語都施了個遍,圖書館門外的大鎖依然紋絲不動。
「看來你也不行。」弗雷德靠在書架上,看拉溫妮做著無用功,「我和喬治這幾年用了無數種方法也沒有打開過那個鎖。」
「這太荒唐了!費爾奇明明知道我們在裡面!他總不能是故意的吧!?」
「他就是故意的。」
「???」拉溫妮瞪大眼睛,給了他一個疑問的眼神。
「怎麼?哦對了,你這是第一次被罰勞動服務。」弗雷德一臉的習以為常,「費爾奇經常這麼對待我們,他其實更希望能恢復體罰制度——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就只能用這些小手段來折騰我們。」
「你們!是折騰你們!」拉溫妮生氣地強調,「這種事不應該包括我!我媽媽會讓他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的!」
「哇哦,真可怕,你媽媽。」弗雷德垂著眼睛輕笑,「這話聽起來真像個瑪律福。」
拉溫妮臉一紅,尷尬地轉移話題:「現、現在該怎麼辦?」
「我有兩條提議!」弗雷德忽然眼睛一亮,興衝衝地跳起來,「第一條,既然都光明正大的滯留圖書館了,那我們不如去禁【書區看——」
「駁回,下一個。」
「哦,好吧。」弗雷德泄了氣,乾巴巴地說,「第二條,我們去坐著等天亮平斯夫人來開門。」
拉溫妮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我從來沒有聽過如此有建設性的提議,而且還有足足兩條呢!」
「得了吧,難道你還有更好的點子嗎?」
於是,他們終究還是傻傻地坐回了圖書館的椅子上。
百無聊賴地盯著桌上的汽燈,發呆。
漸漸的,在昏黃的燈火下,困倦襲來。
拉溫妮來圖書館的時候沒有穿長袍,只穿著一條單薄的裙子。
弗雷德忽然發現,這好像就是上次她在麗痕書店穿的那條裙子。
金妮說它非常漂亮。
確實很漂亮,柔順的絲綢長裙,很典雅的巫師款式,但卻少見的用了V字領,正好能露出少女纖細的鎖骨。
他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長袍脫了下來,當毯子一樣蓋在前面,然後分了一半給拉溫妮。
拉溫妮掃了他遞來的袍角一眼,不由分說的一把奪走,全部裹到了自己身上,一點兒沒留給他。
「嘿!這是我的袍子!我好心才分給你的!」
「而我是個衣著單薄、弱小無助的女孩子。」她理直氣壯,舉起魔杖對弗雷德念了個保暖咒,「你有這個就夠了。」
簡直任性到令人啞口無言。
不過那個保暖咒的效果倒是極好,弗雷德覺得自己似乎比披著長袍的時候更暖和了。
他無語地歎了口氣,伸出手:「能把我的魔杖還給我了嗎?」
「當然——不行。」拉溫妮拖長了調子,慢吞吞的說,「我們現在孤男寡女,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麼事?我只是個弱小無助的女孩子,當然不能把魔杖還給你。」
哈!相信我,我寧願和巨怪相守一生也絕不會對你動手動腳!——弗雷德本來是想這麼嘲諷回去的。
但是一低頭,看到拉溫妮整個身體都蜷縮在他的長袍裡、乖乖巧巧的模樣。
還有半閉著的藍眼睛,因為疲倦而彌漫起一層水汽。像兩顆浸泡在清澈泉水中的藍寶石,美麗得難以企及。
他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忽然忘了自己剛才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