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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第357章
第357章 357

  周日早上, 兩個人爬起來出去遛狗, 遛到新鮮館附近,順便入內採購食材。超市裡不能帶狗進去, 澤居晋就負責在門口陪狗玩耍, 順便抽烟。五月採購好, 結帳出來, 兩人再一同回家。到家時, 正好公寓管理方派來工作人員修繕對講門鈴, 更換門鎖。

  吃完早飯,澤居晋要出門了。他上午有一場棒球比賽,問五月要不要跟去應援, 五月照例拒絕。

  澤居晋拎上他比賽要穿的棒球服, 和hana以及星期五親熱了半天,出門去了。走到門口,對送他出來的五月說:「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五月一怔:「啊?」

  「你看起來好像有心事。」

  「有嗎?」五月摸摸臉, 笑了起來,「我想和你說, 我中午會做咖喱。」

  澤居晋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蛋:「好的,那我早點回來。」

  走出幾步時, 她又在後面叫:「晋桑。」

  他拎著包又退回來:「怎麽了?」

  「晋桑。」她踮脚, 親吻他的面頰,「今天比賽加油哦,晋桑是最棒的!」

  澤居晋走後,五月在家裡擦擦抹抹, 收拾打掃,把他亂成一堆的藏書重新歸類擺好,然後開始準備食材,煮了一鍋牛肉咖喱放著,米飯也預約在澤居晋回來的那個時間開煮。

  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後,陪花小姐一起看了會電視,回房間又坐了一坐,直到lily媽的一個電話打來,感覺差不多了,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她放在他這裡的東西很少,就是衣服和一些化妝品之類的,反而是星期五的玩具什麽的比較多。

  lily媽在電話約她下午見個面說幾句話。她想了想,把見面地點定在浦東。

  東西打包完畢,澤居晋也回來了,他一回家,把棒球服一扒,摟過五月的腦袋叫她嗅自己身上的汗水味道,五月鼻子被壓扁,幾乎喘不過來氣,使勁捶他,他壞笑:「不是最喜歡晋桑的味道麽。」

  五月等他去衝好澡,盛咖喱和蘑菇湯上桌,他一看,頗爲高興道:「哦,看起來很好吃。」伸手拽了拽五月的髮梢,「下午我們一起去看電影,晚上去外面吃烤肉。」

  五月搖了搖頭。

  他雙手合十:「我開動了。」然後扭頭問五月,「那你想要幹嘛?」

  五月清了清嗓子,慢吞吞說:「等你吃好飯再說。」

  「什麽啊,這麽神秘幹嘛,現在說好了。」

  「晋桑。」五月猶豫一瞬,終於還是開口,「我想……」

  「想幹嘛,說。」

  「我想,我還是比較渴望成家,我低估了自己對於婚姻的嚮往,對不起。」不敢看他的眼睛,遂扭過頭去,盯著自己的脚尖,「晋桑,對不起。」

  lily雖然一直說澤居晋性格激烈,但他平時都給人以冷靜而沉著的印象,在工作場合,從未有過情緒失控的時候;私底下對五月,則像是大人對小朋友似的持包容態度,惹他生氣,大多數時候都以一句八嘎了事,偶爾會凶上一句,但從沒對她認真發過脾氣。

  但是現在,五月終於見識到他的公子哥兒傲嬌脾氣和他性格中暴烈的那一面了。

  他聽了五月的那句話後,馬上黑臉:「一而再,再而三,很有意思是嗎!」手中的湯匙往桌上猛地一丟,站起身,一脚踢開椅子,去陽臺上抽烟去了。猫和狗正在午睡,被椅子翻到的動靜驚醒,嚇得同時跳起來,跑出來察看怎麽回事。

  他身後,五月哽咽道歉:「對不起,本想悄悄走開,給你留張紙條……可是這些話,無論如何都必須當著你的面說。」

  他冷笑:「唔,謝謝你的這份體貼和善解人意。」

  「我想和你說,這是我自己的問題,不是晋桑不好。」

  澤居晋沉默,繼續抽烟。大半支烟燃去,再次開口:「sa醬,你要知道,再好的感情,再堅定的决心,也經不起你這樣反反復複的折騰和試探。我的態度一開始就很明確,我不會改變,所以你這樣,只會使我無奈,和厭煩。」

  「對不起。」

  「你把我們的感情看成什麽了?兒戲麽?」

  「對不起。」

  一支烟抽完,開始點燃第二支:「是lily和你說了什麽?」

  「不是。」

  「她和你說了什麽?」

  「我想要結婚生子的想法不是看見她才有的,之前有說過,這是我二十多年來的執念。以爲和晋桑在一起可以拋弃這個念想,可是現在發現,我幷不能,對不起。」

  「所以你要怎樣?」

  她把他踢翻的椅子扶起來,原地站了一站,輕聲說:「我走了。」

  這句話,終於還是說出了口。一瞬間如釋重負,一轉頭心如刀割。喉嚨發哽,呼吸有點困難,站著順了順氣,才彎腰抱起脚下的星期五,去房間拉出行李箱。

  花小姐看她要出門的樣子,趕忙跟到身後來,想和她一起出去。她在玄關換好鞋子,從錢包裡抽出他的附屬卡,放到一旁,一手抱著星期五,一手拉著拉杆箱,對亦步亦趨第緊跟在自己身後的花小姐說:「你回去啦,我不會帶你走。」花小姐不聽,一定要跟著,恐怕錯過下去溜達的機會。星期五則相反,它平時喜歡宅在家裡,一出門就緊張,今天突然被抱到門外,開始喵喵叫,在她臂彎裡不安掙扎,想要跳下地跑回家去。

  她蹲下來,抱住花小姐的腦袋,在它鼻子上親了親,順便把眼泪蹭到它腦袋上去:「hana,我要走了。把你的星期五也帶走,對不起,對不起。」

  花小姐心有所感,張口咬住她的毛衣下擺,最初興奮的急促呼嚕轉爲低低的嗚咽聲,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她狠狠心,使勁推它,把毛衣下擺從它嘴裡拽出來,一邊說:「你回去啦,我要走啦。」

  花小姐終於被她趕回到門內,她站起來,又輕輕對著陽臺的方向說了一聲:「晋桑,我走了。」

  門帶上的那一瞬間,從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玻璃聲響。

  她送他的那隻名因杯身布滿猶如繁星的點點金箔而被命名爲「星空」的八千代的玻璃杯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沒有嘶吼,沒有哭泣,沒有挽留,兩個人分手的場面,遠比想像的要容易。

  她靜悄悄的來,也靜悄悄的走。只是與來時相比,心缺失了一角。

  下電梯,出大廳,快步往外走,知道他就站在陽臺上看著自己的背影,她絕不回頭。心想,這樣也好,一直害怕失去的人終於失去,一直高高懸著的一塊石頭也終於落了地,雖然落地的石頭砸了自己的脚,疼痛難忍。

  回去的路上,出租車司機繞了點路,耽誤時間不說,費用比正常多出三分之一,那個中年無良司機還因爲她指出路綫不對而惱羞成怒:「你們外地游客不懂不要瞎說!」

  計價器上不斷跳動的數字令她心慌,在小區門口就喊了停,付好錢,抱著猫剛下車,就看見錢沐那張長久未見的面孔,她一怔:「你怎麽來了?」

  「昨天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打你電話不接,發你短信不回。剛剛去你宿舍房間敲門也不在,正要回家去。」錢沐對於她這一年來的事情一無所知,見她臂彎中的猫,不禁「咦」了一聲,見到她拉著的拉杆箱,又「咦」了一聲,「出遠門了?旅游還是工作?」

  她笑笑,又看看他:「不好意思,讓你親自跑來。」

  錢沐一臉擔憂,不等她回家,站在小區門口就開始說教起來:「這幾年外企都不大景氣,一家兩家接二連三地倒閉、撤退。前幾天,一家世界五百强工廠又關門大吉了。他們總算還有良心,聯繫多家獵頭公司過去,爲員工找下家。你這個時候換工作,絕不是明智之舉。」

  五月要辭職走人的真正原因無法向人訴說,悶悶道:「先慢慢找找看,總有看對眼的。」

  「還有,你現在雖然稅務和翻譯沒有問題,但是小規模商社和事務所等都要求一個人負責很多工作,既要管現金,還要會做賬,你總帳會做嗎?而且,人家問起你爲什麽從津九辭職,你有什麽有說服力的理由伐?你這家不開心,下家萬一又遇到不喜歡的人,難道也辭職嗎?」

  五月聽出他是真爲自己擔心,心內不是不感動的,於是反過來安慰他說:「不要緊,我對自己有信心。你作爲獵頭,也要相信自己的客戶才行啊。我的新工作,也交給你負責好了。」

  錢沐爲她的態度所感染,不由得也笑起來:「好吧好吧。咱們先把簡歷投起來。雖然我也想賺傭金,但是不得不說,再想找到津九這樣的公司只怕是不太容易了。」

  「知道知道。找到新工作後請你吃飯。」

  「好的,說話要算話。」錢沐望著她手中的可樂瓶,「說了半天話,飲料可以先請我喝起來了。」

  五月察覺他的目光,忙說:「這個我喝過了,等會我去買新的給你。」

  「不要緊,喝過的我也不嫌弃。」

  五月驚訝:「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油腔滑調了?」

  錢沐終究是老實人,被她一說,臉「騰」地紅了起來,却不氣餒:「就喝一口。」趁她不注意,劈手奪了過去。

  五月心情不好,馬上拉下臉:「都送給你!」

  錢沐擰開蓋子,咕嘟咕嘟兩口下去,聽她這樣一說,忙又賠笑臉:「生氣了?別生氣呀。」

  五月拉著拉杆箱就走,錢沐忙又去拉她。兩個人正跟幼兒園小朋友似的無厘頭地鬧著,一輛保時捷無聲無息地靠過來,在一旁停下,lily媽放下車窗,叫了一聲「鐘小姐」。五月看看手錶,和錢沐說話,差點忘記了和她見面的事情。

  lily媽在車內看看五月的猫和行李箱,心裡有數,頗爲滿意地笑笑,向她招招手,等她過去,說:「鐘小姐,謝謝你願意和阿姨見面。」

  五月冷冷道:「我說到做到。您不用一趟兩趟親自跑來確認進展。」

  lily媽大概平時沒有被人家用這種近乎無禮的態度對待過,微微蹙眉,轉瞬又笑:「我是有東西要送給你。」從車內遞出一隻牛皮紙文件袋,溫言道,「這裡是辦簽證所需的資料清單,有些是需要你提供的,上面我幫你打了鈎,其餘的你不用管。準備好了,我過兩天會叫人來取。」說完這通話,對五月身後的錢沐饒有興趣地看了兩眼,重又和五月說,「希望上次阿姨沒有嚇到你。不過,只有這樣,才對我們大家都好,希望你能諒解阿姨爲人父母的一片苦心。」

  五月冷笑:「謝謝您爲我著想,但是我目前沒有出國的打算,就算出國,我也不會用這種方式。」

  錢沐聽到到現在都是雲裡霧裡,這句出國却聽明白了,當下一驚,失聲叫出來:「五月,你要出國?那你工作還找不找!」

  lily媽把車窗完全放下,看著錢沐,遲疑道:「這位是?」

  錢沐職業病發作,忙把飲料瓶夾在腋下,從褲兜裡摸出名片夾,從中抽出一張名片,彎腰,雙手捧給lily媽:「你好你好,我是做人才介紹的,就是人家說的獵頭,您公司要是招人,或是有朋友以及認識的人有這方面的需求,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lily媽兩根手指夾著名片,正反面都看了一看,點點頭:「好的。」這回又頗爲有趣地對五月看了兩眼,才轉回去對錢沐說,「錢先生周末也工作?」

  錢沐生性格靦腆,容易臉紅,說起來,其實不太適合這種靠嘴皮子吃飯的職業,被lily媽一問起,馬上結巴起來,飛快地瞄一眼五月,臉紅得像大蝦:「我周末不工作,但是我和她……我們,我和她不一樣……」

  不用解釋,從他的神色,lily媽就已明白大半,心裡更加滿意,於是不再多問,把文件夾收好,從車中對五月揮了揮手:「鐘小姐,祝你早日找到心儀的工作。錢先生,再見。」叫司機調轉車頭,對五月撂下一句「如果改變主意,隨時可以打我電話」後揚長而去。

  當晚,五月披頭散髮地下樓去丟垃圾時,在樓道裡碰見金秀拉,二人一上一下,面面相覷。

  五月張了張口,金秀拉把兩手抓著的烤串幷在一起,上來按住她的嘴巴:「不用解釋,我明白,我的小可憐,我可憐的小寶貝!」說完,給五月來了一個熊抱,擠了兩點同情的眼泪水出來。

  既然她自己看了出來,五月反倒輕鬆,不用再費口舌,想著如何解釋才好。

  金秀拉一晚上躺在她床上唏噓不已:「唉,階級哪裡是那麽好跨越的。唉,花差差、花差差的男神又哪裡是那麽容易收服的。唉,辦公室戀情就是這點不好,一旦分手,勢必有一個人飯碗不保,要選擇走開……誒,你要辭職?!」

  「辭職信寫好了,明天去交。」

  金秀拉傷心的連烤串也吃不下去了,拉過被子,在她床上蒙頭睡了。

  半夜,五月睡不著,捧著手機去洗手間靜坐,不知坐了多久,伏在自己膝蓋上正迷糊時,手中拿著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她一驚,猛地睜開眼,還沒來得及接,那邊就已挂斷。

  她站起來,捧著手機原地轉圈,揪頭髮,咬手指,半天過去,終於還是回撥過去,那邊倒是很快就接了起來:「什麽事?」

  他聲音有種沒睡醒的慵懶和隨意,以前她半夜醒來,他就會用這樣的聲音問她要不要喝水,問她是不是做了夢,每當這時,她會望著他笑,最後會忍不住捧起他的臉,親吻他的嘴唇。

  所以,才聽見他聲音的這一瞬間,她的心臟就重重地動了一動,緊接著就是一暖,這種溫暖與心動交織的滋味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即被後來翻涌而上的思念所淹沒。心中對他的思念猶如漲潮海水,鋪天蓋地而來,她的聲音就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不好意思,打錯了。」

  「你經常在淩晨三點打錯別人的電話?」

  她咬自己的手指頭,半天,說:「明明是你先打給我的。」

  那邊沉默了一瞬:「從酒吧回來,有點醉了,看見家裡沒有人,想問你在哪裡,就給你打電話,後來想起你已經走了,又馬上挂了。希望沒有給你添麻煩。」

  「哦。」

  「嗯。」

  「下次不要這麽晚回來了。」

  「要你管。」

  這句話有點幼稚了,却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他。不知道爲什麽,她莫名放下心來,挂電話之前,又多了一句嘴:「有好好吃飯嗎?」

  「不關你事哦。」

  「哦,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

  「挂了哦。」

  「話好多。」

  「哦,對不起。」感覺很丟臉,連忙解釋說,「你知道我的,不論打電話,還是發短信,我一定要做最後結束的那個人。人家一句,我一句;人家一條,我一條。我發好,或是說完,人家不回我了,我就安心了。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知道。」

  「對,我就是這樣。」

  「……」

  「哦,我懂了。晚安,再見。」

  電話挂斷,回房間睡覺。

  躺在床上,細細思索。想起他時,心底有思念有微微的酸和甜,唯獨沒有意料中的悲傷與難過。也許金秀拉說的對,和他愛過一場,此生再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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