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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第207章
第207章 22.9.28

  四春過來端走火盆, 隨後沏上一杯龍井送來,因見鳳樓面有怒色, 不敢靠近。月喚便將她手中茶盤接過來,親自把茶杯送到鳳樓手中。鳳樓見她神色間小心翼翼, 甚爲溫順,稍稍消了氣,拿眼睨著她, 道:「小鶏肚腸。你可知道, 出嫁的女子,不順父母長輩, 便是犯了……」

  月喚點了點頭:「知道, 犯了七出裡的頭一條。煩請五爺即刻將我休了,送回娘家去。」眼珠子忽然一轉, 道, 「哦喲, 我忘了, 人家說的是休妻, 我一個姨娘, 連被休的資格都沒有, 快把我打上一頓, 餓上幾天, 叫我爹娘來把我領回去。」

  鳳樓心下煩悶,不耐煩道:「欠收拾是不是?去去去!」

  一個傍晚,鳳樓都沒理她, 她便也識趣地不去找他說話,只是默默臨自己的字帖,手寫得累了,又端著針綫筐坐到門前去做針綫。她衣裳做不大來,專愛縫帕子襪子等小物件,襪子一雙又一雙,帕子一條又一條。鳳樓所用的,都叫她給包了,手裡正在縫的這一雙布襪就是給鳳樓的。鳳樓一下午看她都沒個好臉色,她一針一綫却縫得極是用心,絲毫也不馬虎。偶爾看見鳳樓的茶杯空了,也不用他叫,自己便過去爲他添茶倒水,很是有眼色。

  到得晚間,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放下針綫筐,伸了個懶腰,對窗獨坐去了。靜好送來飯菜,碗筷擺好,鳳樓上桌。見她一手托腮,一動不動坐著,眼睛默默看向窗外,便將筷子一頓,喝到:「還要我去請你麽!」

  月喚忙過來坐下。鳳樓將她看看,悶悶道:「坐近點。」她拉著椅子順從地坐了過來。

  風樓自斟自飲,喝到微醺之時,抬眼去瞧她。她不理會鳳樓的目光,只管默默往嘴裡扒米飯,一碗吃完,又喚靜好:「再來一碗。」胃口很是不賴。

  鳳樓擱下酒杯,拿了筷子去夾盤中肉皮。肉皮還沒從紅燒肉上撕下來,她瞧見了,忙忙的咽下米飯,使嘴裡騰出一塊地方來。鳳樓把肉皮送到她面前去,她張口叼住,眉花眼笑。鳳樓也忍不住噗嗤一樂,丟下筷子,伸手去彈她的腦袋,道:「又犯老毛病了是不是?」

  她把肉皮嚼了幾嚼,咽下去:「我毛病那麽多,你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哪一樣?」

  鳳樓睥睨她:「自己有什麽毛病,自己都不知道?」

  「難道我又吃多了?」

  「嘖。」鳳樓恨恨瞪她一眼。

  她很是委屈:「才第二碗呀,碗還那麽小。」

  鳳樓拿筷子敲她腦門:「說你記仇呢。」

  她突然不高興起來,拉下臉道:「知道!別人不論做什麽都情有可原,只有我是記仇,只有我是小鶏肚腸!」

  「你怎能和她相提幷論?她是沒了……」不想提卿姐兒的名字,執了酒壺,斟了滿滿一杯,一口飲盡,緩緩開口道,「你爲什麽不能設身處地爲她想想?更何况,她已向我認了錯,姑母更是爲你去求神拜佛……你要記到什麽時候去?」

  她沒有答話,眼圈却是一紅,生怕被他瞧見,急忙低下頭去,把碗中米飯全部扒拉到嘴裡,再喝口溫茶,放下碗筷,道:「我好了。」起身便走。

  鳳樓皺眉道:「我還沒好,給我坐著。」

  她只好再坐回來,一臉挑釁地看向鳳樓道:「五爺可是有何指教?」

  鳳樓看她小眼神很是倔强,正要訓她幾句話,轉眼又瞧見她嘴角上紅燒肉的醬汁,差點笑出聲,忙咳嗽一聲,忍住了,拿起筷子作勢要抽她腦袋。她嚇一跳,抬手捂臉,低頭往他懷裡一滾,趁機他胸襟上抹了抹嘴。鳳樓丟下筷子,把她抱了個滿懷,却又嫌弃她一臉的紅燒肉味道,從她袖中抽出帕子,替她去擦臉,一面無奈苦笑:「下次不許再這樣記仇了,知道不知道?」

  月喚伏在他懷中悶悶道:「……你今天對我這樣凶,可我還是沒有生你的氣,只因爲你答應過我,不會再使我傷心難過的。」

  鳳樓沒聽清:「你嘀咕什麽?」

  月喚道:「我說,好的,我聽你的就是了。」

  許夫人打從過年以後就盯上了月喚的肚子,才送了送子符與經書過來不久,沒幾日又請來一尊觀音娘娘像給月喚。不消說,還是她天不亮就去觀音廟請來的,也還是經那慧通大師的手開了光的。

  這位觀音娘娘手執玉瓶,寶相莊嚴,微微低眉,嘴角笑意婆娑,滿含慈悲。因是黃銅塑就,通體金黃,隱有寶光流動。月喚一見之下,慌得連忙站起來,對那觀音娘娘施了一禮後,方才敢伸手去接,才一到手,差點閃了腰。靜好瞧見,忙上前一步,彎著腰,捧了過去。一屋子的人無不感慨:「爲了五爺,小姐也真是操碎了心。」

  月喚與許夫人笑道:「前回的符與大表嫂的經書便已足够,姑母何必這樣辛苦,叫我好生過意不去。」

  許夫人端起茶杯,小指翹著,輕啜一口茶水,笑道:「我一是心疼你,二是代老五著急,他過了這個年,可不是二十五了?我家你幾個表哥在他這個年紀,哪個不生養了三五個小娃娃出來?我前幾天遇見他,說要送幾個伺候的貼身丫頭過來,也好早點叫老太太抱上曾孫……」說到這裡,拿眼梢將月喚一瞄,「他却說你這裡早晚忙著誦經,怕是快了,叫我不用操心。」

  月喚笑容凝住,臉色也跟著變了一變。許夫人當即「咯」的一笑,把她的手拉過去拍了拍:「傻孩子,姑母同你說笑呢,怎麽就叫你嚇成了這個樣子?你說說看,你怕的是什麽?」

  在一旁作陪的香梨笑道:「月喚妹妹麽,與我們五爺原就不同。姑母忘記了,五爺爲了她,當初不是被老爺打的,險些丟了一條命?這兩個人的情意,是別人拍馬也趕不上的。姑母這樣說,她若是笑出來,那才是作樣子騙你老人家的呢。」

  許夫人「啊喲」一聲,拉了月喚的手,正色道:「我們身爲女子,既嫁了人,便要一心一意爲夫家著想,一切以夫主爲重。老五這般年紀,却連個兒子都沒有……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們若是當真爲他著想,當真愛他,便該幫著我勸勸他。我也不瞞你,他先前領了你回來,又挨打,美嬋和他很是置過幾回氣。我當時就拿這話勸美嬋:你阻著他,攔著他,到頭來若是他因你而膝下無子,你可不就成了溫家的罪人了?」

  月喚心性單純,不擅與許夫人這樣的人打交道,前回以爲她送來送子符及經書後便能够消停下來了,不曾想這回竟變本加厲,送來觀音娘娘,又說出這種話來,心中但覺厭煩不堪,苦惱不已。鳳樓叫她不許再記仇,可她們却這樣咄咄逼人,又叫她怎麽能够若無其事、心平氣和地與之周旋?心裡苦惱著厭煩著,嘴上却說:「姑母教訓的是。姑母是爲了五爺好,也是爲了溫家著想,這個道理我總是明白的。」

  許夫人笑眯眯道:「這才是懂事孩子說出來的話。」

  月喚笑了一笑,轉身與香梨說道:「我當初剛進門的那會兒,香梨姐姐每每見到我,都是歡天喜地的笑模樣兒。香梨姐姐,你是愛五爺呢,還是不愛?若是愛,怎麽還能够笑出來?對我那樣和氣,難道也是作樣子來騙我?若是不愛,五爺知道了,又該有多傷心?」

  香梨先是一怔,繼而笑道:「瞧你,怎麽扯到我身上去了?五爺何曾正眼瞧過我?我雖然挂個二姨娘的名頭,不過是充個數,算個人頭罷了。你不曉得,我都當自己是溫家的管家婆子和老太太的洗脚婢。」轉頭去問老太太,「老太太,你老人家要洗脚不要?奴婢推拿按摩點壓無一不會,無一不精,要是不舒坦不滿意,一文錢也不要您的。」

  一屋子的人哄然大笑,老太太笑得前仰後合,口水都險些滴了出來,直說道:「這猴兒,這猴兒。」

  一番說笑,這件事大家也就揭過不提了。只是觀音娘娘搬回去,擱在書案上,月喚怎麽瞧怎麽煩心,總覺得背後粘著一道目光,叫人坐臥不安。實在忍耐不得,於是喚來靜好,吩咐道:「搬出去,找個地方丟掉算了。」

  靜好嚇了好大一跳,忙對觀音菩薩雙手合十,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說道:「請菩薩贖罪,姨娘原是無心來著。」向觀音娘娘賠過罪以後,方才轉身與月喚道,「姨娘,對觀音娘娘可不能用『搬』這個字,更不能說『丟』,要用『請』字。把菩薩請了出去,若是哪天被人家知道,去學舌給老太太聽,這可不大妙……」

  李大娘這兩天也回來了,聽見後,也跟著附和道:「得罪人倒也罷了,可別衝撞了觀音娘娘,惹惱了神仙,那可不是好頑的!」恐怕書案上的觀音娘娘聽見,故意壓低了嗓子,連話都不敢大聲說。

  晚上,鳳樓過來,進屋之後,拿眼睛在屋內掃了一掃,正在對窗臨帖的月喚背後像是長了眼睛,道:「沒丟,也沒燒,在西厢房裡,不信的話,儘管去看。」

  鳳樓蹙眉道:「我還沒開口,你就先說了一堆的話來堵我。你這一陣子是怎麽了?說話尖刻,行事無狀。姑母一番辛苦請來的觀音像,也可以丟到厢房裡去積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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