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番外·婚宴(中)
阿乙順杆子往上爬, 坐起來就說:“大哥你要賞什麼?俗物我是不要的!”
蒼霽掐正花苞,聞言更樂了, 說:“那你想要點什麼,直說無妨。”
阿乙欲開口, 又用眼睛瞄淨霖,最後哼哼唧唧地說:“待會兒我們一道吃酒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淨霖垂袖立在上邊,把阿乙那點小心思猜了個透。他腳邊簌簌地冒出石頭小人, 抱著肩跟他一同睨視著阿乙。他不急著開口, 盯得阿乙都想要跑的時候才說:“黎嶸劫難已成定數,你參與其中,必然會受其波及。”
阿乙被說破了反倒放下心來, 他跳起來跟著蒼霽走,嘴裡嘀咕著:“他害得人險些死在雪地裡, 那般緊要關頭, 他對月姐一點情義也不講。若是命譜上能把他變成女的,叫他也受一受這等苦楚, 我便作罷。若是不能, 我定要去找他算帳。”
腳下的臺階逐漸變作青玉,如水一般映著碧雲天。蒼霽抱花上階與淨霖並肩,回首看阿乙一眼,說:“你找他算帳, 修為不夠豈不是弄巧成拙。他如今雖然封了破猙槍, 但到底是位列過君神的人。今日你九哥不叫你去, 也是為你著想。不要再提。帖子都送到了嗎?”
“自然是送到了。”阿乙說, “小爺出馬,誰敢不收?吠羅也要來。只是沒見著東君,不知是個什麼意思。”
“宴席上備著好酒,他與醉山僧自會嗅著味來。”蒼霽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還跟著我們做什麼?”
阿乙趕緊攤掌,說:“討賞啊!”
石頭小人爬上蒼霽的肩,冒著腦袋,往阿乙掌心裡灑了把拾來的碎花,蒼霽便笑出聲,說:“瞧見了,這是你九哥賞的寶貝,不是俗物,帶回去好生供著。快滾蛋。”
阿乙接著碎花,見淨霖人已經入了殿,想再跟蒼霽耍個賴,又見那石頭緊緊扒著蒼霽的脖頸,一雙黑黝黝的小豆眼直望著他。他登時語塞,鼻間哼了幾哼,捏著花不是滋味道:“出門也待在一起,膩味死了!不讓我找他便算了。大哥,成婚那日我要迎你,你記得給我頭一份的喜酒喝。”
“想要酒喝,就得上道。”蒼霽說道。
阿乙隨即了然,說:“那日我肯定給你把稱呼喊響亮了!”
“懂事。”蒼霽隨手拋了個物件給他,“自個玩去。”
說罷也跨進了殿。
阿乙抬起那物瞧了,普普通通的石子,磨得白潤。他沒做另想,順手抄回袖中,又背著手,百無聊賴地閒逛去了。
蒼霽一入殿,石頭便順著他的衣襟往下滑。他擱了花枝,一指摁了石頭的腦袋,說:“走了老遠的路,賞杯水來。”
石頭在他指腹下打滾,貼著桌沿跑了一圈,搖搖晃晃地頂著茶水回來。蒼霽手指不接茶盞,偏要跟著它搖晃的方向擺,晃得它轉了幾轉,幾欲眼冒金星。
蒼霽喝茶時轉望室內,沒見著淨霖。他將石頭抄進了袖裡,擱了盞,穿過後邊的回廊,進了臨著的小洞門,便是一片群芳馥鬱、紫紅爛漫的景色。
蒼霽沒走遠,在花樹底下靠了個石凳坐。
過了這小洞門,就好比到了桃源津。無窮界隔著世間的嘈雜聲,這片山頭連綿的花樹是他倆人的“內室”,旁人進不得。此處往深去,穿過花樹三千重,便是真佛與笙樂的棺。
淨霖要成婚了,自是想與他娘講幾句話。
蒼霽仰身搭著手臂,日光從繁花空隙間細碎地落在他的胸膛。他逐漸闔了眸,連等待都是飄著清香。
他聽見淨霖的手指拂開花枝,那指尖好滑,輕輕地蹭過花瓣,搔在他耳裡就成了輕癢。
蒼霽起了點笑。
他不知聽了多久,聽得那腳步聲從石間花叢裡出來,踏過小而緩的階,靜靜地立在了他的身前。
蒼霽佯裝睡熟。
淨霖站了一會兒,忽然俯下身來。他湊到咫尺端詳著蒼霽,指尖描過蒼霽的眉眼,滑到蒼霽的唇邊。隨後他謹慎地又等了一會兒,見蒼霽仍然不醒,便偏頭吻了吻。
唇一挨上,蒼霽便拽了他一把,將人猛地抱進懷裡,追著他欲退的唇舌壓去。
“你做什麼?”蒼霽抵著人,說,“這誰家的郎君,這般沒規矩,親我也不打聲招呼,搞得我心裡兔子跳似的。”
淨霖說:“我來斬妖除魔,見你生得……生得好看,必是個大妖怪。”
“臨松君講話都帶喘啊。”蒼霽咬著他的下巴,“你是想怎麼除我?若是僅靠一張嘴,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況且說到好看,我是個大妖怪,你豈不是個小魔頭。”
淨霖被他咬出了紅印,捂了下巴,說:“一劍戳得你尾巴直翹!”
蒼霽仰身大笑,他雙腿承著淨霖,玩兒似的顛了顛,逗道:“戳了我,那我可就記仇了。你想怎麼還?”
淨霖說:“山頂上見,拜個把子就能開打了。”
“我不跟你拜把子。”蒼霽探手捉了淨霖的手,拉向自己,說,“我要把你扛進洞。”
淨霖一雙眼望著他,說:“我不與你去。”
“那由得著你選?”蒼霽也望著他,“入了我的地盤,便成了我的心肝兒。我把你扛進洞,點幾根紅燭,花被裡再帶你滾幾圈,就是洞房花燭了。”
淨霖嗅著蒼霽脖頸間的花香,說:“胡說,還要拜堂的。”
“我沒老子啊。”蒼霽失笑,“天地不用拜,高堂不用拜,你我對拜之後手把手,這事就成了。成了之後就該洞房,這是章程,章程必須走完。”
淨霖說:“這般熟悉,我當你真成過親呢。”
蒼霽用額撞著淨霖,說:“我成過。”
淨霖頓時狐疑地望著他。
蒼霽說:“我心裡成了千百回,可惜每回就缺這麼一個人。”
淨霖啞然,讓他捏著。頭頂長風拂枝,落了幾點嬌瓣。蒼霽捉了一點紫紅,抵進了淨霖唇齒間。淨霖含了花瓣,蒼霽卻並不收指。
蒼霽說:“君上這般好看,又是咽泉在手的大功德者。今日我要問你件事,你且認真考慮,想過之後回答我。”
那指埋在薄唇間,夾著花瓣沾濕了,在淨霖唇瓣上蹭出了星點水光。
“與我成親,開心不開心。”
淨霖揪著蒼霽的衣袖,聞言咬著他的指尖,眸子裡映著揉碎的日光,暈開一片亮晶晶。
蒼霽收了指,低聲問:“嗯?”
淨霖突然湊首,抵著舌尖含糊道:“你真的想知道嗎?”
蒼霽說:“想啊。”
淨霖頗為滿意地說:“不能白告訴你。”
蒼霽便晃了晃手指,說:“那我要怎樣才能知道?”
淨霖深思熟慮之後說:“你打個滾,我就告訴你。”
“光天化日做什麼調戲我。”蒼霽說,“那不是晚上的事麼。”
淨霖說:“你自個滾!”
“那有什麼樂趣。”蒼霽倏地捏住他下巴,晃了晃,“要滾一起滾。”
淨霖被咬過的地方還泛著紅,他細不可聞地輕哼一聲,面上仍做尋常狀,只說:“那我就不告訴你了。”
“這般啊。”蒼霽惆悵地說,“到底是天下大能,一句話也這般難求。”
淨霖稍稍挑了眉,說:“貴著呢。”
蒼霽卻話音一轉,說:“你此刻坐在我腿上,揪著我的袖,含了我的花,沾了我的味,占著我渾身上下的便宜,那這賬要怎麼算?”
淨霖當即說:“不算數!”
蒼霽露出笑來,拿著他的手臂,拽向自己,危險地說:“你說不算數就不算數?你還沒嫁給我,就要先馴一馴我。我是這般隨便的人?”
淨霖小指勾著他,被他抵得微微後仰,小聲說:“你是我哥哥。”
“這會兒是哥哥了。”蒼霽笑幾聲,“晚了!望著我的眼睛裡都帶了波兒,水馬上漫到我鼻尖了。你這般撩撥我,就不要指望我能放過你。”
蒼霽說著抄起人,起身時掐著腰給扛到肩上。
“我看你白裡透紅顯著嫩,下鍋可惜了,就往我身上躺最好。”蒼霽說著轉著身,“等成了婚,每年春夏住東海邊的枕蟬院,冬秋就帶著你住在這裡。我在這裡給你蓋個小院子,用金子砌成牆,再拿天底下最好的珠子繡成窗。”
淨霖垂手從蒼霽袖裡摸出石頭小人,聞言說:“奢靡!”
“就是要奢靡。”蒼霽幾步踏上空,大笑,“我的淨霖要睡白玉床,要枕蒼龍枕,出門還要十裡青蓮步步生香!天下誰敢說不行?”
淨霖在空中捂袖,歎道:“蒼帝昏頭了!”
他話音未落,便覺得渾身一輕,已然被蒼霽拋在了空中。下一瞬蒼龍長吟而出,巨身承著淨霖蕩起千層花浪。蒼龍在花浪裡翻著身,滾起的風吹開淨霖的長髮。
蒼霽放下淨霖,甩尾時拍起漫天紫紅。淨霖淋在花瓣裡邊,跟石頭一齊打著噴嚏。花瓣落乾淨了,便見那龐然大物忽地伏地,對著淨霖吹了口氣,接著翻身在地,轟然滾了個圈。
淨霖在又驚起的花瓣裡抱著石頭,看這龍滾了一圈又一圈,他莫名覺得自己也輕飄飄的,竟然在花雨裡笑出了聲。
“開心。”
淨霖立著身,深深吸了一口氣,喊道。
“哥哥!”
蒼霽當即化回人身,不及邁步,淨霖已經一頭磕在了他胸口。蒼霽抱了人,也無端笑出聲。
“我與你好。”淨霖小指勾了他的指,仰頭說,“我時時都要與你好。”
蒼霽被那小指勾得英雄氣軟,吻了他,又覺得好恨,便又抱了他,抬起來狠狠地親他,親得他也發了軟,方才覺得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