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招攬和挽留

　　戰場上……啊不， 應該說單方面的捕獵場上， 橫屍一片的山坳裡不時總能傳來諸如「救命， 我不想再喝了……」「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這類虛弱的呻.吟。

　　另一頭，鬼燈已經命人善後， 這些吃了黑暗料理的傢伙短時間內身心受到了巨創， 雖然精神上可以會持續受到很長時間的折磨，但是身體上的不適卻是短暫的，獄卒和鴉天狗員警們需要在逃犯們的虛弱期間一個不剩的把他們帶走關回去。

　　「這是什麼料理？」聽到閻魔大王他們過來詢問， 無視了他們一臉複雜的表情， 鬱理笑眯眯地回應，「它叫金湯，大王如果有看過那年正月國宴直播的話，一定有見過的。」

　　被這麼一提醒， 有看過節目的人紛紛回想，有嘴快的人第一時間叫起來：「啊！是國宴的最後一道料理！難怪有點眼熟，原來叫金湯啊。」茄子一拍手掌， 恍然大悟。

　　「可是……」唐瓜沒辦法像茄子那樣神經大條， 只是越發覺得恐怖， 「明明現世的那些當政者不是吃得很舒服嗎？為什麼到了這邊就……」

　　「傻孩子，當然是我調整了下烹飪方法。」拍拍小鬼的腦袋，鬱理笑了， 「這道『金湯』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叫『驚湯』。對於特級料理食譜，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真的只為了惡作劇才特意創造出來。它們在被改良成你們之前看到的那個效果前，都是很正常的料理，像國宴上那樣。」

　　在其他人都下意識地鬆口氣時，鬼燈卻發現了她話語裡的另一層意思，一雙眼睛犀利地掃過來：「也就是說，像這種效果的料理，你手頭不只一個？還有多少？」

　　這個眼神有點嚇人，鬱理不由警惕後退一步：「也、也不多，就那麼幾個……像驚湯，在我黑暗料理排名中，已經是第三了。」

　　她本意是想說少點的，結果輔佐官大人已經在低頭思索：「第三就有這樣的效果麼……？」

　　這傢伙在想什麼？鬱理後腦勺冷汗直冒：「我跟你講，這種效果的料理我只能自己做，教不了人的啊！別拖我下水，我不當獄卒不上班的！」

　　最後一句出來時，旁邊包括閻魔大王在內，所有人後腦勺滴汗。最可怕的是，他們立刻聽到了鬼燈跟著「嘖」了一聲。

　　……嗯，如果是鬼燈大人，會有這種想法也不意外呢。

　　就當他們說著話時，有幾隻鴉天狗正奮力拉著一個大板拖車，上面躺著一隻四蹄朝天的雪白神獸，這隻神獸的額頭和身上都有眼睛，但此時所有的眼睛都變成暈眩狀的蚊香眼，因為打擊太大，它張著嘴巴舌頭都歪在了一邊，幾乎就是不省人事的狀態。

　　「這個是……？」雖然沒見過，但鬱理莫名覺得眼熟。

　　「啊，你第一次見吧。」鬼燈舉起他的狼牙棒一點也不客氣地搗在神獸的臉上還用力碾了碾，「這是白澤，雖然總在餐館那邊騷擾你，正體還沒讓你見過。這副蠢相就是他本來的樣子，要再仔細看看嗎？」

　　「不，足夠了……」可能是相處的時間不夠久，對鬼燈時不時S一下的言行，鬱理仍舊不太適應，「但是，為什麼他也會在這裡啊？不是吃過晚飯他就直接回仙境了嗎？」畢竟當時餐館裡還有一個暴力的前女友對他虎視眈眈呢。

　　「誰知道。」這個問題，鬼燈回得淡然，「或許半途又折回來了，都說了閒雜人等別過來，這回自作自受了吧。」

　　這話如果是別人說的鬱理還信，可是從鬼燈嘴裡講出來，那就不好說了。

　　不過畢竟沒有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這點質疑她還是咽了回去，附和兩聲就默默觀看白澤被拖走的場面。

　　「鬼燈大人。」有獄卒前來彙報情況，「所有亡者都已經抓回所屬的地獄了，誤傷的人員也全都安排去了刑場外的休息室。」

　　「有遺漏嗎？」鬼燈問了一句。

　　「沒有！」說到這個獄卒有點激動，「我們之前就清點過了，逃跑的亡者一個不少，全都在！」

　　這場亡者逃獄的暴動從發生到結束，時間沒超過兩小時，能這麼迅速地被平息，一切都是因為輔佐官大人的英明決策啊！

　　而做出英明決策的輔佐官這時淡淡點頭，表示知道了讓他繼續退下工作。

　　「果然像妄語地獄這種地方，還是缺少像芥子小姐那樣不會被言語所動的優秀獄卒啊。」他嘴上這麼說著，眼睛還是瞄向了旁邊的鬱理。

　　「別看我！說再多遍我也是不會來上班的！」雖然有點好奇芥子小姐是哪位，但鬱理更後悔自己之前的出頭，這時候還是讓輔佐官大人死心更要緊。

　　「星宮，一直當死宅是沒有前途的，只有工作才能讓人充實。」

　　「謝謝你的雞湯，但是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人生道路，每天買買手辦打打遊戲看看動漫，生活非常滿足。」

　　嘖。

　　當做沒聽見那聲不爽的咂嘴，鬱理慌忙轉移話題：「對了，這裡是叫妄語地獄是吧？」

　　「應該說，整座大叫喚地獄都是和妄語有關的罪人墮入的地方。」鬼燈如此回道，「生前犯有口業，比如做出不公正裁決，栽贓，誹謗，挑唆，欺詐，背叛約定等等之類罪行的亡者，都會在這裡受到懲戒。在這個地獄裡的亡者，要受到的刑罰……嗯？怎麼了？」

　　他的介紹還沒完，旁邊的鬱理臉色已經變了，明顯那些罪行裡有些已經戳到了她心上……

　　鬼燈看了她一眼，直接道：「你是死神，就算死了也不會像普通亡者那樣墮入地獄接受審判，屍魂界那邊會有人接你回去。」

　　「哈哈……」這個說法，雖說聽到死後不用受罰鬆口氣，但鬱理心裡還是不高興。

　　「不然加入地獄，成為有正式編制的獄卒也是一樣……」

　　「駁回！我還沒活夠呢！這些事能不能等我死了以後再談！」

　　鬱理現在真心慶倖鬼燈雖然是個抖S工作狂，但言行十分注重規矩，不然她真的不敢再待在地獄了，就怕未來哪天就被強行簽了黑心勞工合同。

　　「那個……鬼燈。」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喊了一聲。

　　「什麼？」

　　「我在地獄街那邊的餐廳租期快要到了，時間又有富餘。那個……方便的話，能讓我參觀一下十八層地獄的各大刑場嗎？」

　　「……改變主意想來地獄工作了？」

　　「只是好奇啦好奇！」趕緊阻止他可怕的念頭，鬱理皺巴了一下臉，最後有些失落道，「我就想看看，犯了各種罪的人死後會受到哪些刑罰，也提醒一下自己，不要犯和他們一樣的錯誤。」

　　「那倒是沒什麼問題，我會安排人帶你參觀的。」鬼燈一口答應下來，「但是，餐館那邊的事應該不會如你所願。」

　　誒？

　　等鬱理回雲餐館那邊繼續經營，在對外告知再有一周她就不再擔任主廚烹飪料理，食客們無論來自天國還是地獄都是哀聲一片，並且表達了強烈的反對之意後，才明白鬼燈是什麼意思。

　　「星宮師傅，你不能這麼做啊！」常客之一，千年前就待在地獄一直沒轉世的鑄刀大佬三條宗近第一個發出抗議，「你來之前我都已經吃了千年的食堂飯了，難得地獄裡能有這麼美味的食肆在經營，我希望你能繼續開下去。」

　　「三條大師。」面對這位平安時代的刀匠，加上家裡正有一振由他生前打造的國寶刀在，鬱理不由自主放軟口氣，「我和您也算熟人了，您也該知道，我在地獄待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回現世，所以……」

　　「我明白，明白的。鬼燈大人說過，你靈魂有恙，在地獄養好就會回人間，不過這不是還有幾個月才走嘛。」這位大刀匠直接耍起了賴，「這樣吧，我知道很喜歡那些逸話裡出現的刀，比如今劍和岩融是不是？我馬上把它們送來，你就再延長一陣開店的日子怎麼樣？」

　　今、今劍和岩融！？

　　鬱理身子一晃，不只是因為被這突然的消息給震驚到了，更明顯還有一些動搖：「等等，你什麼時候打造的！？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啊，那是八百多年前的老黃曆了。有一次閒來無事，我在鴉天狗警局見到死後不久的義經公才想起來鍛造的，當時本來是想把今劍和岩融送給那對主僕的，結果看到他們手裡已經有更趁手的兵器，我就熄了心思一直放在家裡了。」三條刀匠說了一段讓鬱理很無語的來龍去脈，「其實你第一次來我家拜訪時提到這個傳說我就想說的，可是後來你沒提想看我就沒想起來告訴你。」

　　這麼說還怪她嘍？

　　……不對，思維要被帶偏了！明明她說的是停業不做料理的事啊，誰、誰跟他扯刀了！

　　「三條大師，您這樣我很……」為難這兩個字還出口，旁邊又有人打斷鬱理的話。

　　「還有能樂裡的小狐丸沒出現是吧？」這回說話的是惠比壽，這位財神爺依舊是那身平易近人的西裝上班族打扮，只是嘴裡說的話讓鬱理流下了冷汗，「你放心在這裡開店，我一會兒就去高天原找一下稻荷神，讓他派下化身狐狸和三條對槌，給你完整還原一把小狐丸。」

　　小狐丸，源自於東瀛能樂《小鍛冶》，劇情是這樣的：六十六代天皇一條天皇命令三條宗近打造一把刀，三條宗近因為找不到與自己水準相近的弟子對槌而煩惱，於是前去參拜了稻荷明神。之後與以狐狸姿態出現的稻荷明神的化身一起，完成了小狐丸。之後這把刀就被獻給了一條天皇，故事結束。

　　因為能樂的劇本從頭到尾都是虛構，所以現世自然不會有這樣一把刀存在。但是，放在彼世這邊肯定又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什麼傳說之物，虛幻之說，這邊全程信手拈來，由不得現世的人類不服氣。

　　「惠比壽大人，怎麼連您也……」所以說，她沒有要刀。

　　「這裡這裡！」鬱理正要讓財神別來湊熱鬧時，店裡又有一位神明舉手，「我可是聽說了啊星宮，你在現世的最大愛好就是收集古刀劍對不對？有很多喜歡的刀都不是私人財產，那些放在各個博物館裡的刀劍很難弄到手對吧？只要你在地獄的這段期間肯繼續經營這裡，我們都可以幫忙哦！」

　　緊接著又有人爽朗大笑著插話：「對了星宮，聽這裡的小鬼獄卒說你還想去高天原看看是嗎？沒問題沒問題！只要你來，高天原絕對都歡迎你的！啊，如果你能在出雲國那邊辦一場大宴那就更好不過了！」

　　「大國主真是狡猾，要辦宴也應該是在五谷之神那邊辦才更合適吧？」

　　「你說什麼！？」出雲國的大國主頓時怒了，「就五谷神那小破地方能有我的出雲國大嗎？」

　　眼看一幫神明突然吵了起來，鬱理頓覺惶恐。

　　「那個……各位殿下，請都冷靜一點……」有點神明的矜持好麼，有考慮她這家小本經營的店面吃不吃得消麼！

　　「安心安心，讓他們吵吧沒關係的。你不願意去天國辦宴也沒關係，只要在這裡安心開店就行。」又有高天原的神明一臉笑容地對她進行安撫，「至於那些古刀劍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只是現世的一些俗物交易而已，交給我們交給我們，等你回了現世一定給你創造各種契機讓你得手的！」

　　「……」

　　都說了，她，沒，有，要，刀！

　　為什麼你們全都在這方面這麼熱心啊！！

　　一周后，餐館繼續經營，主廚還是眾人熟知的星宮師傅，只是頻率降低了，她只在每月的雙日上灶，單日就休息。

　　「一子二子小可愛，走走，我們血拼去！」

　　閻魔殿內，鬼燈目送著某人拿著重新辦好的黑卡拉著兩個座敷童子出門的背影，又默默收回了視線。

　　明明對收集刀劍這件事態度猶豫甚至有些抗拒，但到了真正關頭，人類還是會本能地屈從內心深處的渴望，哪怕可能明知是不利的。

　　「人之常情吧。」永遠冷靜的地獄第一輔佐官丟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評價，推著一車亡者的資料繼續往審判廳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