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過來， 楊哥知道嗎？”關上門，以瀟問。

　楊哥是周言城的經紀人。

　“當然……”周言城笑起來，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齒，“不知道。”

　“……”以瀟覺得頭疼，拿出手機，朝他揮了揮，“你先坐著。”

　“別告訴他啊。”周言城道， “我原本能在這呆一周，你如果告訴他，我沒準後天就得回去了！”

　“那你就回去。”

　周言城上來，趁她不備，輕松搶過她的手機︰“你這女人， 怎麼這麼無情。”

　以瀟正準備搶回來， 周言城嘴角一垮，語氣可憐，“你都不知道我在劇組裡多慘。”

　周言城最近拍攝的電視劇是部大IP，聽說費了不少心血， 沖著明年最熱影視劇去的。

　“不知道。”以瀟抽回手機，倒是沒有再打電話，“我只知道你是男主角，那劇也不是古裝劇，不吊威亞不打仗， 喝水有人倒， 吃飯有人喂， 連洗澡水都有人給你放。”

　“幫我放洗澡水的是楊哥。”周言城立馬道，“不是一起合作的女星。”

　以瀟覺得好笑︰“跟我說這個做什麼……行了，鬧完就趕緊回去吧，這窮鄉僻壤的，招待不了你。”

　“我沒在鬧。”周言城正色道，“我千里迢迢過來，可不只是為了給你送粥的……”

　砰——

　門被打開。

　袁俏進來，驚道︰“你居然真的過來了——”

　對上以瀟的眼神，她瞬間瑟縮回來，“不是我說的啊，我沒給他發地址，定位也沒有……”

　以瀟瞪她一眼。

　這事兒以後再算。

　“袁俏，你快幫我勸勸她。”周言城撐著下巴道，“她不讓我留在這。”

　袁俏搖頭︰“我的勸說管屁用。”

　人都在這了，以瀟一時也沒什麼法子，她沒再跟他們貧嘴，拿起劇本翻了翻︰“下場拍什麼？”

　“日常戲，上個課，老師點名什麼的，就是烘托一下校園欺淩的氛圍。”袁俏道，“今天拍攝都挺順利的，我覺得沒準能提前收工……不管他什麼時候走，今天至少能一塊吃頓夜宵吧？”

　——

　夜戲開拍之前，沈終意被幾個人牢牢圍著，似乎正在開某個小型會議。

　小輝在一旁聽著，緊張得不斷在抖腿。

　他總覺得周圍有一股莫名的冷意。

　不止是小輝，其他人也感受到了。

　很明顯，散發出這股冷意的正是坐在他們中間，從頭至尾冷著臉一言不發的男人。

　其實比起昨晚，今天的沈終意似乎要和藹一些，至少沒有出言傷人……

　可他們怎麼覺得，這麼安安靜靜的更嚇人。

　一圈負責人發言結束，沈終意才終於嗯了一聲，表示自己都聽了。

　半晌，他啟唇︰“她人呢。”

　這句話沒頭沒尾，大家都愣了愣，只有小輝比較有眼力見，立刻四顧張望了一下︰“啊，那呢……以瀟姐剛從休息室出來。”

　沈終意斂眼︰“準備一下，五分鐘後開拍。”

　片刻，身邊仍空蕩蕩。

　沈終意蹙眉，用餘光掃了眼身後。

　以瀟正倚在教室外面的牆壁上，她身邊的男人側著身子，手肘抵在圍欄，眼底帶笑地看著她，兩人不知在聊什麼。

　“再喊一次。”沈終意聲音低冷。

　小輝啊了聲︰“什麼？”

　沈終意瞥了他一眼。

　小輝立刻明白了，拿起喇叭又喊了聲︰“……三分鐘後開拍！”

　三分鐘後，沈終意臉色漸冷，命令道︰“把門窗全關上。”

　“啊？”小輝愣了愣，“關上嗎？”

　因為是近景，所以與門窗並沒有任何關系，但其實開了門窗也並不會影響拍攝，甚至大傢伙還能透透氣，不至於被內部的暖氣憋著。

　再說了，這麼小的教室，工作人員也擠得難受。

　不過他沒敢多問，把服裝師等人趕緊請了出去。

　“別趕我啊……我就呆一周，一周後我乖乖回去。”周言城語氣可憐。

　“多大個人，別沖我撒嬌。”以瀟被他鬧得沒辦法，“你愛呆就呆吧，工作呢？”

　周言城笑了︰“就知道你對我好。我之前就跟楊哥說好了，拍完這部戲，給我批一周的假！”

　以瀟總覺得好笑，周言城比她大兩歲，在她這就跟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面前忽然一暗。

　她愣了愣，轉過頭一看，面前的門突然被人關上了，此時工作人員正在準備關窗戶。

　她趕緊上前︰“怎麼了這是？”

　“啊……以瀟姐。”工作人員朝她使了個眼色，“說是讓把門窗關了。”

　裡面看起來馬上要開拍了，她顧不上問為什麼，用指尖點了點窗戶︰“那能不能再開個門，讓我進去下？”

　門再次被打開，沈終意側目看了眼，剛好看到她小心翼翼地從門縫裡鑽進來。

　正要收回視線，緊接著，在她身後，又進來一個人。

　沈終意眯了眯眸子。

　以瀟剛準備找個角落待著，就聽見講臺上被簇擁著的人問︰“你是誰。”

　沈終意穿著條灰色高領毛衣，手上捏著劇本，眉頭緊擰著，十足的禁欲模樣。他視線透過以瀟，正看著她身後的人。

　周言城對上他的視線，掛上笑︰“沈導您好，我是周言城。”

　沈終意面色不變︰“哪個部門？”

　“沈導，他是來探班的。”以瀟解釋道，“是袁俏的朋友。”

　一邊的袁俏趕緊點頭︰“啊……對，是來探我班的。那個，沈導，我這朋友也是個演員……”

　“我之前有沒有說過。”沈終意視線落到她臉上，“為了保密劇情，任何探班都需要給我報備？”

　周言城道︰“抱歉，我不知道有這個規矩，是我擅自過來的，瀟瀟她完全不知情，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外泄劇情……”

　“不是劇組的人，那就出去。”沈終意冷冷道。

　其他工作人員大氣都不敢喘。

　一邊是沈終意，另一邊是周言城，他們誰也得罪不起。

　畢竟是被人照顧慣了的，沈終意這麼不給面子，周言城的嘴角也下斂了不少。

　“你……”

　“周言城。”以瀟抓住周言城的衣袖，“算了，我們劇組是比較嚴格，不然你先出去？”

　周言城垂下眉睫，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沒說話。

　以瀟嘆聲氣，她也不能真讓周言城在外頭乾等︰“……你行李呢？”

　“袁俏休息室裡。”

　“走吧。”她道，“我先帶你去旅館開個房間。”

　沈終意心倏然一沉，眼皮跳得厲害。

　周言城聽了這話，眼楮都亮了起來，他炫耀似的看了沈終意一眼，轉身就要走。

　以瀟心裡琢磨著得挑個時間給楊哥打電話，她畢竟是過來工作的，周言城又沒帶助理來，兩位大爺她還真照顧不過來。

　正想著，手臂忽然被人拉住了。

　指尖的力道很重，捏得她有些生疼，她下意識就回過頭去。

　她看著沈終意︰“……怎麼了？”

　沈終意抿唇，他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收回手，他隨口問︰“不看著袁俏了？”

　以瀟扯扯唇︰“您放心，我離開一時半會，袁俏不會出亂子的。”

　說完，她偏過腦袋給袁俏打了個招呼後，便帶著周言城匆匆離開了。

　開玩笑，周言城出現在這裡本來就是個大新聞了，還來探袁俏的班……她光是想想都能猜到媒體會怎麼亂寫。

　看來把人安頓好後，她還要在劇組工作人員之間下下功夫。

　兩人離開後，沈終意仍站在原地。

　開拍時間早就到了，小輝一咬牙，還是上去提醒道︰“沈導，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半晌，就在小輝以為得不到回答時，沈終意施施然抬眼，眼底恢復了平日的冷漠，轉身坐回鏡頭後︰“站位。”

　——

　“老闆娘，請問還有空房間嗎？”到了旅館前臺，以瀟笑著問正在看綜藝節目的老闆娘。

　老闆娘回頭︰“有，當然有，不過只有一樓的房間了……哎，這小夥子是新演員嗎？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他不是新演員。”說完，以瀟回過頭問，“一樓的房間可以嗎？不行的話再去別家看看。”

　“行。”周言城想也不想，“我不住別家的。”

　把人送到房間，以瀟看了看四周，還好，挺幹淨。

　她用腳尖輕輕踹了踹行李箱︰“那你就自己收拾著，我先回片場了。”

　“那個男人就是你前男友嗎？”周言城忽然開了口。

　“……”

　“我之前不小心看到過你的錢包。”周言城笑了笑，“裡面那張是他的照片對吧？”

　以瀟也笑，敷衍道︰“大男人能不能別這麼八卦。”

　“他這麼高冷，脾氣看起來也不好，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周言城一幅很感興趣的樣子，“不會吵架嗎？”

　以瀟拿出手機︰“我覺得你還是明天就回去好了……”

　“別別。”周言城上前來，把她手機按回去，“你別老威脅我，我不問就是了。”

　他恢復之前的笑容，“你住哪？”

　“四樓。”

　“跟那位沈導住得近嗎？”

　“近啊。”她漫不經心地答著，隨手關上門，留下句，“我用指甲往牆上摳十分鐘都能跟他來場眼神交流了。”

　……

　片場的人都以為今晚會是一個難挨的夜晚。

　說實話，以瀟和周言城走出去的那一剎那，袁俏甚至覺得自己在沈終意眼中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但大家都沒想到，沈終意今晚格外的平靜。

　平靜到有些過分了。

　就連演員念錯台詞，也只是一句“重來”，其餘一句沒多說。

　小輝在他身邊坐著，總是忍不住偷偷瞥自己老闆一眼。

　沈終意眼睫輕顫，眼底幽深，卻又似乎什麼也沒裝進去，空落落的。

　他總覺得沈終意此時就像是一個單獨個體，和教室裡所有人都隔開了。

　又是一場戲拍完，袁俏坐得穩穩的，任化妝師給她補妝。

　她手指頭在課桌下麵不斷拉扯。

　……她怎麼覺得沈終意一直在看自己？

　一直到下一場戲開拍，沈終意才收回目光。

　沒什麼好問的，他想。

　什麼都不知道也好。

　總比清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