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棍子

　　葉清婉話一落地， 榮琪顯然愣了一下， 她也不是特別笨， 所以明白葉清婉的意思。

　　因此臉一瞬間變得蒼白得可怕。

　　「你應該可以見到她吧？」葉清婉又說了一句。

　　榮琪愣了好久，終於緩緩點頭，是她爸說不方便見她媽， 但是事實上到底能不能見，還是要她自己去看一下的。

　　「可以……陪我去嗎？」她的聲音很抖。

　　葉清婉點了點頭。

　　-

　　榮琪她媽的罪並不是那種不允許探視的，她給自己母親那邊的一個親戚打了電話，很快就安排她去見榮母。

　　葉清婉她們只能在外面等著，榮琪臉有點白。

　　「琪琪，你去看看你媽媽吧， 她肯定很想見你。」幫她申請的那個人看著榮琪說，這人是榮琪媽媽那邊的親戚，她喊一聲姨。

　　「姨……」榮琪一張臉白得嚇人，滿臉慌張。

　　那女人年紀也不小了，一臉精緻的妝容，穿著高跟鞋， 她看著榮琪這樣，輕輕咬了咬唇，「琪琪， 你媽媽這事有古怪， 如果可以的話， 你最好……小心……你爸。」

　　榮琪臉更白了， 「姨，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那女人搖搖頭，歎口氣，「都只是懷疑，畢竟接觸你媽媽東西最多的就是你爸，他權力也大，而且……」

　　榮琪看著她，緊緊抓著葉清婉的手。

　　「之前有人看見你爸爸帶著別的女人……」

　　榮琪後退幾步，一臉震驚。

　　她是不想懷疑她爸爸的，畢竟她爸爸一向給人的印像是淡薄名利，就是她外公臨死前想要將公司的股份給他一些，他都拒絕了。

　　但是如果她爸真的有別的女人，曾經那一副情深的面孔就可能是假的，那其他的面孔呢？

　　榮琪不敢深想。

　　「進去吧，時間到了。」

　　榮琪掩下心裡的所有情緒，往裡面走去，走了兩步，腳步停了下來，回頭。

　　葉清婉就站在原地看著她，一隻手背在背後，脊背挺直，仿佛天塌了她都是頂著的那個。

　　榮琪心裡突然升起一絲勇氣，她想起很久以前在南岷山，就是這個人在他們睡著以後，依舊坐在那兒，守著他們。

　　轉過頭，腳步堅定地往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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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琪沒多久就出來了，探視是有時間限制的，出來的她一雙眼睛都哭腫了。

　　跑出來，抱住葉清婉嚎啕大哭，秦寧也抱住了她，四個人抱成一團。

　　「為什麼啊！他是我爸啊，他明明對我這麼好，我小時候奶奶說女娃娃不能繼承家業，他還抱著我說媽媽都可以，我也可以！」

　　「他明明一直很愛我和媽媽，為什麼他竟然在外面還有別的孩子？！他和我媽媽那份愛情就是假的嗎？」

　　葉清婉僵硬地抬手拍了拍她，心裡默默歎口氣。

　　榮琪進去見她母親知道了不少東西，一個是她媽其實早就懷疑她爸了，本來就在查她爸，但是還沒來得及查到所有的東西，那個男人就先把她送進去了。

　　榮琪母親本來不準備再掙扎了，她爸之前和他媽談過，只要榮琪媽老老實實在裡面待著，榮琪永遠不會知道真相。

　　她沒有母親，還會有一個「愛」她的父親，也會有來自她父親那兒的一筆財產，讓她一生衣食無憂。

　　但現在榮琪已經知道了，傷害沒有辦法挽回，她母親也不是個傻的，知道這種情況下，只有她自己出來了，榮琪以後才會好過。

　　她那個父親，不會再對一個對他有怨恨的人好了。

　　「那你怎麼辦？榮琪，哭夠了該想辦法的。」葉清婉畢竟活了這麼多年，她不愛哭，遇見問題第一件事從來都不是哭，而是想解決辦法。

　　榮琪哭到已經哭不出來了，才擦乾眼淚：「我媽媽把她之前調查我爸的私人偵探電話給我了，我……站在對的那一方那兒。」

　　她做這個決定還是很不容易，畢竟在她的前二十年，她的爸媽都對她很好，是她不可或缺是一部分。

　　但現在，他爸真的對不起她媽媽的話，她只能站在母親那邊，將她父親繩之以法。

　　葉清婉點點頭，「榮琪，你的決定是對的。」

　　「清婉。」她的眼眶很紅，聲音很啞，「為什麼我爸和我媽這麼多年的感情都比不過利益？他們這麼多年都是假的嗎？」

　　秦寧撇嘴，給她擦了擦眼淚，「感情這東西，最靠不住了，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喜新厭舊，根本不會永遠喜歡一個女人。」

　　「會的。」

　　幾人一愣，說出這話的如果是一向傷春悲秋的李思月她們還不會震驚，但說這話的竟然是葉清婉！

　　見三人都看我，葉清婉微微張嘴，眼神有些愣神，「其實有的，我不知道男歡女愛是不是真的不可或缺，但很長很長的感情是有的，不能因為一時的創傷就不再相信。」

　　這話從一向冷清，連和她抱抱都要愣神的葉清婉口中說出來，無疑極為讓人震驚。

　　李思月愣了好久，才說：「我是相信的，雖然很難遇見，但遇見了就不要害怕、懷疑，能遇見是幸運，不能遇見還有其他的感情。」

　　她說完給幾個人挨個抱抱，「還有親情，友情。」

　　榮琪又哭了，就連秦寧也哭了出來，「琪琪，我們會陪著你的。」

　　葉清婉也和她們抱了抱，然後說：「我會記得你們的，永遠。」

　　她很少這麼說，修士的壽命太長，葉清婉嚮往的長生大道，這幾個凡人小姑娘那短暫的一生，於她的壽命而言，滄海一粟。

　　但她會記得這幾個「膽大包天」的姑娘，她的前九千年，除了小時候，還真沒遇見敢抱她、以及「吧唧」一口親在她臉上的小姑娘。

　　以後可能也不會有了。

　　所以她是要記住的。

　　榮琪在母親和朋友的支持下，勇敢地去找證據，救自己母親出來，葉清婉走了，徹底走了，她漫長的長生仙路，不一定還會遇見這幾個小姑娘。

　　但她給她們留下了一點東西，一顆丹藥，一張符篆。

　　對凡人而言，那顆丹藥可以救命，那隻符篆可以護身，榮琪的符篆是一張真話符，她想要救她母親出來，就可能需要這個。

　　她是晚上走的，留下了東西。

　　葉清婉剛剛關上門，還未走遠，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她不是普通人吧。」

　　「早就應該猜到了，琪琪你那個夢看來是真的，南岷山真的是清婉救了我們。」

　　「但她是我們的朋友！」

　　「沒錯，收好東西，不要告訴別人，免得給她帶來麻煩。」

　　「嗯。」

　　「她不會回來了吧。」

　　「嗯。」

　　「甯寧。」

　　「嗯？」

　　「我有點想哭。」

　　「哭吧……」

　　隨後，房間了就只剩下低低的抽泣聲。

　　「清婉，謝謝，再見。」

　　葉清婉眼睛微微濕潤，她往葉家的方向走去，沒有用穿天梭，像一個凡人一樣慢慢走著。

　　混沌從鐲子上跳了下來，跟在她的旁邊。

　　葉清婉走，它走。

　　葉清婉停，它停。

　　凡人一生太短了，就那麼短的一生，每個人都不一定能找到幾十年不離不棄的那個人。

　　修士一生有無數個百年，能守得住無數個百年、上千年、上萬年，真的很難。

　　九千年，好的、壞的、冷漠的、熱情的、強的、弱的、甚至換一副面孔……無論什麼樣子，都有個傢伙跟在身後，隨著上天入地，不論生死。

　　其實也挺好的。

　　「餃子，快點。」

　　葉清婉說完手一張，這地方基本上已經沒人了，她便禦空飛行。

　　混沌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葉清婉本來低沉的情緒一掃而光，聲音裡竟還有幾分高興？

　　它也趕緊踩著空氣飛了起來，嘴咧出一個笑容。

　　管他的，她心情好，它也跟著心情好。

　　-

　　十年後。

　　「仙子，買棍子嗎？」

　　「什麼棍子啊？」

　　「憫真老祖同款棍子！老祖棍！」

　　女修有了興趣，「真是憫真老祖同款？！」

　　那賣東西的男人將眼睛都快擠在一起了，邊嘿嘿咧嘴直笑，邊拿出手機，「給你看，這是九年前憫真老祖在希望秘府開門時的照片！」

　　希望秘府，就是那個結界內的通道。

　　那女修心裡激動了，趕緊低頭，隨後怒了，「騙子，你這個什麼都看不見啊！」

　　那男人一臉你不識貨的表情看著她，「老祖動棍子的時候，誰敢近了去看？我告訴你，現在修真界已經找不見老祖照片了，據說自從老祖結丹以後，以前見過她的人，竟然都漸漸記不得她長相了！」

　　「啊！還有這回事？」女修驚呆了。

　　「可不是嘛，扯遠了，反正這張照片就已經是很清晰的了。而且你看，老祖雖然看不清，棍子能看清吧？

　　這是老祖最新的一張照片，這棍子也是最新的形態，據說剛融進去了一種極品材料，當時煉器門上空祥瑞都出現了！之後老祖閉關，感悟心法去了，這麼多年都還沒出來，唉。」

　　「那你說這個多少錢？」

　　「這個數！」

　　「這麼多？！」女修大驚。

　　「當然多啊，你別看現在市面上便宜的不少，但是都沒有這個真！你看這上面的龍！鳳！還有這金光閃閃的氣息！」

　　「成！」女修一咬牙，「我買了！」

　　-

　　葉清婉剛剛從結界出來，鬆了一口氣。

　　她進來並不是為了參悟功法，反而一直在參悟怎麼使用逆天，以前只有龍鳳的時候，她每次用起來就雲風變色，十年前往裡面加了麒麟以後，用起來動靜越發誇張。

　　好在她現在總算有所收穫，你看剛剛她開結界，就沒有人圍過來參見老祖。

　　而且最讓她高興的事，她總算把之前參悟昆侖鼎上的一個丹方參悟透了——延壽丹。

　　是的，她想給老爺子和葉小川延壽，不過還差兩樣靈植，還得想想辦法。

　　「它沒在。」這時候剛剛離開的混沌走了回來，搖搖頭。

　　葉清婉一愣，「那隻烏龜又跑哪兒去浪了？！」

　　那隻烏龜在這兒「守門」一點也不痛苦，反而爽快得很，一大堆修士伺候著它，這東西整天啥也不幹，淨等人給它丹藥，又給它洗澡，送好東西。

　　畢竟這傢伙威脅不了，就算散修聯盟同意了誰進結界內，「八爺」要是不帶進去，那完犢子了，哭都沒地方哭。

　　修真界有個散修特別狂，不給烏龜丹藥也沒關係，它也不見得為難，那傢伙非讓烏龜給洞啃大一點。

　　後來八蛋見到這修士就罷工，還不是把罷工一天，是好多天。

　　然後說來也巧了，當時隱世葉家一個人剛結丹，烏龜沒進去開門，那人在裡面憋了好久，天上劫雲都差點散了！

　　要不是烏龜給啃開了，那劫雲散了，那人就結不了丹了。

　　他出來後能打烏龜嗎？

　　且不說打傷了整個天下的修士和他拼命，就是能打，他也打不了啊！

　　這烏龜的殼能抗天雷！

　　你的一擊能比天雷厲害多少？

　　不比天雷強？

　　那你說個屁！

　　所以那人就把仇記在散修身上了，被金丹大佬記恨的散修，呵。

　　這烏龜現在日子過得美滋滋，有時候也會到處跑跑。

　　「算了，咱們去希望城看看吧，多半去裡面玩了。」

　　葉清婉大搖大擺進了希望城，這裡面因為靈氣濃鬱，修士眾多，這幾年儼然成了一個比京城還繁華的城池。

　　裡面很少有城市的樓房，多半都是木制或者石頭，倒不是他們復古，而是這樣最適合修士修煉。

　　木制和石頭的才不會影響修士溝通天地靈氣，也就是傳說中的……接地氣。

　　道路兩旁偌大的顯示幕，播放著各種各樣的廣告，最中間最大的那個，也是聚集著人最多的，都在看著。

　　「煉器門擴招弟子只有五十個名額，想要報名的抓緊時間去廣場報名，過時不候！」

　　「同時，插播另一則廣告，散修聯盟煉丹部門開始招收成員，優先考慮學習憫真老祖傳承的煉丹大師，想要學習煉丹的可以報考丹峰大師傳承，下個月丹峰大師會帶煉丹部門去希望秘府煉丹！」

　　說話的是散修聯盟的一個人，十年過去了，葉清婉好多人都不認識了。

　　她感應了一下烏龜的位置，帶著混沌默默往那邊走去。

　　她現在不怕圍觀了，摸了摸臉，想到十年前每次出門被圍觀，於是就給臉上布了個陣法，只要看過了，沒多久就會忘記，哪怕以前看過照片，漸漸也會忘記自己長什麼樣子。

　　「人真多……」

　　一眼望過去，廣場上全是人。

　　混沌點點頭，這些年不知道為什麼，葉清婉不愛抱它了。

　　抗議過、掙扎過，毫無作用以後，它也就只能接受了。

　　既然不能裝弱小躲在葉清婉的懷裡，它也就不想繼續保持那個被人隨便一踩就能踩到的小體型。

　　就比如說現在，它大概在葉清婉腰的位置，只要變大一點，就是她坐著躺著最好的高度。

　　這一人一獸往最裡面走去，葉清婉的眼睛看著那隻烏龜。

　　九年沒見，這傢伙大概又長了不少，個頭長大了，整隻龜神采奕奕，正坐在最前面的一張桌子上。

　　葉清婉一看樂了，八蛋就趴在桌上，自個兒占了半張桌子，旁邊都是些她不認識的人。

　　另外還有一個長隊在桌子面前排著，男男女女不少修士，全是些生面孔。

　　葉清婉徑直往前走，突然被人拉住。

　　「幹嘛呢？插隊啊！」這女人偏黑，長得有些壯。

　　一聽插隊，所有人齊刷刷看著她。

　　「我不是排隊的……」

　　「對，你確實不是排隊的，你是插隊的。」後面有一個人說話了，最後面還有人將她拉住，扯進了隊伍最後面。

　　扯她那人還一臉後怕，「你這丫頭也真是的，你不知道現在管得嚴嗎？不讓插隊，要是被抓住了，你就沒資格報名了！」

　　「我真不是報名的。」

　　「昨天插隊那人也是這樣說的，最後還不是被趕出去了？」

　　葉清婉：「……」

　　「我是去前面看八蛋——唔！」

　　葉清婉嘴被前面的一個女人捂住，所有人齊刷刷看向她，還默默拉開了一點距離。

　　「別叫八爺這個名字！八爺會生氣的！」

　　本來生氣的葉清婉動作都停了，看向女人，「它不是就叫八蛋嗎？還生氣？」

　　「哎！你這個丫頭膽子真大，那名字只有老祖能叫！」說到老祖，那人表情恭敬。

　　葉清婉：「……」

　　有人看見了她手上捏著的棍子，瞪大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葉清婉下意識將棍子往背後藏了藏。

　　剛剛捂她嘴的女人捧著她的手，「你怎麼能用這種老祖棍呢？！」

　　她的表情一臉悲憤，仿佛她委屈了棍子。

　　葉清婉：「？？？」

　　「你看看人家，那才是真的老祖棍！」

　　葉清婉眼睛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兩個女修並排走著，一人手上一根棍子，上面刻著交纏的龍鳳，金光閃閃。

　　葉清婉：「……」

　　排隊的也沒事，都看著他們聊天，於是又一個男人說：「你別是被人坑了，老祖棍一看就不是凡品，你這個黑漆漆的，啥都沒有，看起來像是……像是……燒火棍！」

　　葉清婉：「？？？」燒火棍？？？

　　「哎呀，你也是老祖粉絲對不對，但是你這個太寒磣了，別委屈了我們老祖，還有你看你這隻狗，太大了，老祖的靈獸很小的！」

　　葉清婉眼睛看著不遠處那個女修，抱著隻小白狗，手上提著金光閃閃的棍子，對方還長得不錯，收穫了無數回頭。

　　葉清婉：「……」日哦。

　　狗*混沌磨了磨牙，腦袋伸過來，那女人給它的頭推開，嫌棄地撇撇嘴：「我說丫頭，你牽這麼大的狗出門，別把人咬著了，有證嗎？」

　　「沒……」

　　對方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變得嫌棄，「那你這老祖棍哪兒買的？現在滿大街都是老祖棍，你這個被人坑了吧！」

　　「……我自己煉的。」

　　對方臉上的表情更嫌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