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蛟龍

　懷裡的小傢伙有點躁動， 葉清婉摸了摸它的腦袋，眼睛直直盯著李方。

　“然後呢？”

　李方兩眼無神， 空洞的眼睛看著前方，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水，漫天的水，一大堆人在天上飛來飛去， 我奶奶說黑影是蛟龍，即將化龍，卻因為天劫時氣血逆流，又和修士打了起來，化龍失敗，永世為蛟。”

　“蛟龍？！”孔寅瞪大眼睛， 蛟龍這樣的傳奇靈獸竟然也存在於世間？！還是只可以化人形，即將化龍的蛟龍！

　“我已經記不得那天到底打了多久， 我被葉道士提起來扔在一棵樹上， 幾乎所有人都被道士們扔上了樹。”

　“天亮後蛟一聲嘶吼， 要他們把愛人還給他， 無邊無際的河水灌入村子， 一直不停。”

　“所以怒河村才沒有多少李姓人了？當時死了很多？”

　李方點點頭，“那只蛟和一幫子葉道士一樣的人打了起來， 人自然打不過蛟，它一口氣撕了三個人， 葉道士被打飛了， 隨後提著瘋婆子姐姐， 蛟一下子就瘋了。”

　“它只當老祖宗他們是抓了愛人，哪知道對方已經溺死了愛人。蛟瘋了，抓著人就殺，漫天的血珠。”

　張旺財縮了縮脖子，嘴裡念叨，“咋跟聽白蛇傳似的？人法海都只是關了白素貞，你們還給人溺死……”

　“葉道士把人扔了出去，蛟立刻就接住了，可人突然炸開，蛟撕心裂肺的嘶吼，瘋婆子姐姐一縷魂魄飛入葉道士手上的旗子，蛟就被鎮壓了。”

　“啊？那位葉道士是什麼厲害人物，竟然可以鎮壓蛟龍？！”孔寅的一個手下驚呼出聲。

　葉清婉心中冷笑，什麼厲害的人物？不過是一個中等陣法，這個陣法用魂魄為引子，極其殘忍，但哪兒困得住蛟？

　不就是仗著那是蛟心愛女人的魂魄，它一旦沖出陣法，女人必然魂飛魄散，再也無來生。

　“蛟被鎮壓了，水慢慢退去，只剩下那一個湖泊。但我們村子姓李的也沒有多少了，葉道士有天突然帶了一幫子人過來，這些人竟然都以為自己是土生土長的村子裡人！”

　“新一任村長是倖存者，給村子取名為怒河村，就這麼一直到了現在。”

　“所以你一定要趕走我，是因為我姓葉？也不希望我們去觸動蛟？”葉清婉皺眉。

　李方點點頭，“我做村長的第三年，有一個人落入湖水中，我請了修士過來查看，然後就見到了那只蛟。以前只是蛟身黑色，現在這只蛟渾身散發著陰沉沉的黑氣，他出來一瞬間，嚇跑了修士。蛟說，讓姓葉的來找我啊，我要殺了他！”

　張旺財一個哆嗦，看向葉清婉，倒楣催的葉大師……竟然也姓葉……

　“所以孩子落入湖中，你聽見閆小輝說河，就已經想到了是蛟嗎？”所有的一切都想得通了，李方發現是蛟作怪，然後葉清婉來了，這個姓葉的修士……

　他怕葉清婉觸怒了蛟，只能將她趕出去，不准她接觸村子的事情。

　“村長，”葉清婉看向他，“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興許我也姓葉更能刺激到他，找到突破點。”

　李方搖搖頭，吧唧一口葉子煙，“多年前的事早就該還清了，真相你們已經知道了，趕緊離開吧，打不過它，就讓它這樣困著吧。”

　孔寅看向葉清婉，等她的答覆。

　這畢竟是一隻蛟龍，能打贏的概率太低了，還是回去彙報，然後等待安排比較好。

　葉清婉順著混沌的毛，輕笑，“我挺喜歡挑戰的，這只蛟我還真要去會會它的！怎麼找它，村長，告訴我！”

　李方眼睛瞪大，一臉不可置信，“我說了這是蛟，蛟，一隻厲害的蛟！你還是趕緊走吧，這蛟絕對不是你能解決的事情。”

　“我已經打定主意去會會那只蛟了，村長，這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已經殺了這麼多人，誰知道它有一天會不會衝破陣法，那時候這世界將會變成什麼樣？”葉清婉堅定出聲。

　孔寅看向葉清婉，他原以為葉大師是一個隨性不願摻合俗事的人，這次看來……對方心中有天下，捨己為人。

　這還真是孔寅誤會了，葉清婉之所以要去找蛟是因為她確定自己能脫身，捨己為人這種事，她還真幹不出來。

　李方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在哪兒，有一個人可能知道。”

　“誰？”

　李方看向葉清婉，嚴肅著一張臉，“瘋婆子。”

　“我去，對了，瘋婆子怎麼還活著啊，她偷聽談話，又出賣姐姐，蛟龍怎麼沒有殺了她？”

　張旺財差點跳起來，他聽這個故事最大的感受不是人蛟戀，畢竟這個世界的資訊化，人類的思維開化，蛟龍既然能化成人，在他看來就是人，反倒是出賣姐姐讓他不能接受。

　混沌也是一雙眼睛漆黑，當年他爬床一事就是老祖身邊兩個隨從報了上去，他被逐出混元宗後，混沌轉身滅殺兩隨從，將兩個女人打得魂飛魄散。

　後來……老祖怒了，說他不知悔改，同幾大老祖一起鎮壓在無望山下。

　千年過去，混沌絲毫沒有後悔，若是再來一次，哪怕鎮壓千年，他依舊會滅殺兩人！

　葉清婉不知道混沌的想法，她帶著幾人一起去找瘋婆子。

　瘋婆子住在村裡最偏僻的地方，一棟陳舊的木房子，到處都是破破爛爛，他們進門的時候瘋婆子正端著碗不知道什麼的東西在吃。

　看見他們她毫無反應，兩眼依舊呆滯，木訥的吃著東西。

　“她瘋了，怎麼問？”孔寅皺眉。

　葉清婉看著還在吃東西的瘋婆子，輕啟紅唇，“蛟龍說他要出來找你了。”

　瘋婆子吃東西的手驟然一頓，碗“啪嗒”摔在地上，“怒河發怒了！他吃了人！怒河發怒了！”

　葉清婉上前一步，“到今天這一步不是你促成的嗎？你害死姐姐，害死村人，蛟龍原來不是一隻惡蛟，他是能化成龍的蛟龍！你將他逼成惡蛟，禍害蒼生，這一切的源頭都是你。”

　瘋婆子摔倒在地上，兩手直揮，“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你！就是你出賣姐姐！”孔寅上前，指著瘋婆子。

　瘋婆子一大把年紀了，白花花的頭髮，滿臉皺紋的臉，頭直搖，“我不是故意的姐姐！我就是太嫉妒了，我也喜歡他的呀，可他心裡只有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老祖宗阻止你們離開，沒想殺了你……”

　她嚎啕大哭，葉清婉幾人卻一臉冷漠，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做的事負責。

　“蛟在哪兒？”

　瘋婆子一直哭，並不回答這個問題。

　“蛟要出來了，他一定會將你千刀萬剮，永世不得超生！”葉清婉眼神一厲。

　“他出不來的！他被湖壓著……”聽到這兒葉清婉轉身就走，孔寅一愣，張旺財已經跟了上去，他也趕緊跟了上去。

　“葉大師，你知道在哪兒了？”孔寅追問。

　葉清婉點點頭，“入口就在那個湖裡，現在看來……怒河不是地面河，應該是地下河！”

　“怎麼下去？”張旺財傻眼了，他最怕水了，莫非要讓他們跳下去？

　葉清婉眯著眼睛，扭頭看向他們，“你們下去幹嘛？拖後腿？”

　說著她就抱著混沌跳了下去，張旺財和孔寅一行人傻傻站湖旁邊。

　拖後腿……

　媽呀，大師這忒打擊人了！

　跳下去的瞬間葉清婉拿出避水珠，一人一獸被包裹著沉了底，下面黑漆漆什麼都沒有。

　混沌爪子指著一個方向，葉清婉向那兒拋出陣法，混沌再一股靈氣打進去，湖底瞬間開了個口子，葉清婉撈起混沌跳了下去。

　一人一獸一句話沒說，卻配合相當默契。

　果然另有天地，穿過湖底又是一個空間，一條洶湧的河流，葉清婉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抱著混沌逆著河流往上走。

　夜明珠的光亮照著路，葉清婉很快走到源頭，那是一扇大門，推開門就是宮殿，正上方高懸著一塊鱗片，源源不斷的水流從鱗片留了下來。

　葉清婉的眼睛緊緊盯著上手坐著的男人，渾身發黑，果然已經魔化！

　“蛟。”

　“我等你很久了，葉家後人……”

　葉清婉微微皺眉，到底沒反駁這句話，她看著蛟，“你入魔了。”

　男人倏的睜開眼睛，“反正成不了龍了，不入魔怎麼報仇？！”

　她沒說話，蛟繼續兇狠說道：“葉振庭想趨駛我給他做靈獸，打不過我就記恨我，布大陣逼著我提前化龍，又用悅悅使我失心，化龍失敗，受了重創！更是用悅悅威脅我，你們這群姓葉的才該下地獄！”

　葉清婉摸了摸混沌，“別一杆子打死一船人……我好著呢。”

　蛟身上的黑氣越來越濃，“你們用悅悅魂魄鎮壓我，不就是盼著我這輩子就永遠不出去！做夢！”

　“你不要你愛人的魂魄了？”

　蛟倡狂的笑了，“哈哈哈，這麼多年你們葉家真是毫無進步，都是一群廢物，真以為這麼多年我什麼都沒做？你信不信，我現在和你動手，我悅悅的魂魄依舊凝實！”

　葉清婉眉頭緊皺，“你吸那些人是為了給李家姑娘固魂？”

　“呸！她不姓李了，沒那樣的家人，她只是我的悅悅！”黑色的蛟渾身越發黑了，站了起來。

　葉清婉看著整個大廳的環境，以及頂上的那顆珠子……

　“你果然是想復活她！”

　蛟突然黑影一閃，出現在她面前，“可不是，我本來想著等你進來就抽幹你的魂魄，現在突然覺得……你這具身體留給我的悅悅也不錯！”

　“吼——”她懷裡的小傢伙突然跳起來，瞬間變大，和蛟打了起來。

　“混沌獸！”蛟有一瞬間的僵硬。

　兩隻獸打得天昏地暗，葉清婉把陣盤拿出來，陣旗插在對應的位置。

　她拿著陣盤念念有詞，還在和混沌打的蛟突然愣住，隨即怒吼：“你在幹什麼？！”

　這女人竟然想超度他的悅悅？！

　“你該讓她投生了，不要再拘著她的魂魄。”

　黑蛟不聽，眼看陣盤越來越靠近頂上的珠子，黑蛟身上的黑氣立刻全部蔓延開，倏的大吼。

　“吼——”已經化成了蛟！！

　黑蛟身影盤旋在空中，倏的向葉清婉撞過來，混沌跳起來，迎了上去。

　以前它身為她的靈獸，有危險就要擋在她的前面，與她並肩作戰，現在，她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兒，這雙重感情，混沌怎麼可能讓別人傷害她？

　一黑一白兩隻獸在空中相撞，同時飛了出去，葉清婉的陣盤已經籠罩珠子，黑蛟眼眶血紅。

　“混沌！哈哈哈，今日你讓她奪我愛人，他日你一定會走上我的後路！哈哈哈，你愛上了你的主人！哈哈哈！”

　黑蛟是用的妖獸語，混沌聽到這句話有一瞬間的僵硬，也就是這一瞬間，黑蛟將它擊飛！

　混沌吐出口血以後立刻跳了起來，黑蛟已經飛撲到葉清婉前面，一爪子向她揮了過去！

　她現在不能用靈氣，拿出打神鞭和黑蛟過起招來。

　黑蛟的眼裡只有那顆珠子，不要命似的橫衝直撞，葉清婉雖然握著鞭子，依舊被黑蛟打傷，當然，蛟傷得也極其嚴重。

　混沌再次變大，兩隻獸在半空中又過了幾招，各自退後。

　黑蛟吐出一口黑血，捂著心口，陰沉沉道：“姓葉的果然都不是好東西！那你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你要傷害我的悅悅，我就讓所有人為她陪葬！”

　他說著念著口訣，鱗片流下來的河水突然變大，洶湧著向下流入。

　葉清婉這才變了臉色，她沒想到黑蛟這麼不管不顧！

　“你憑什麼斷定那姑娘想活下來？還是以這樣的姿態。”

　黑蛟咧開嘴，露出牙齒，一臉兇神惡煞，“她會願意陪著我的，姓葉的，我要你死！我要所有人都死！！”

　它話一落地，鱗片的水大得出奇，葉清婉用陣旗補陣阻攔著，但顯然效果不佳，這水肯定已經到地面了！

　從手鐲裡拿出幾張五品符篆，這只黑蛟絕對不能讓它再活下去了！

　正在這個時候，頂上的珠子瘋狂轉動，散發著盈盈白光。

　兩人愣住，抬頭看向珠子。

　那顆珠子一直轉著，吸收著大殿中的靈氣，黑蛟大喜，水也停了下來，“我悅悅要復活了！哈——”

　它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那顆珠子倏的變成一柄大劍，直直往葉清婉那兒飛。

　葉清婉跳起來握住劍柄，反身對著黑蛟重重砍了過去。

　黑蛟在原地愣住，直直看著那柄劍，不閃不躲，任由劍劈在身上。

　“噗——”黑蛟吐出精血，倒在地上，化成了人形，他身上的黑氣一瞬間消散，沒了魔氣，但生機也斷了。

　那柄劍也漸漸變成光電，這些光點凝聚成一道虛影，儼然是一個美貌的女人。

　“悅悅……”黑蛟喃喃，隨即一臉欣喜，再次吐出幾口血，笑著說，“悅悅，你回來了。”

　女人很溫柔，眼角淚珠滑落，“對不起，阿蛟，我回來了。但我不想活著了，更不想活在千千萬萬人的死亡下麵。”

　黑蛟臉色蒼白，“好，不活了，都不活了。”

　“阿蛟，對不起。”

　黑蛟笑了，仿佛一點也不在意她殺了自己，“還能見到你很高興。”

　“我也是，這麼多年我一直看著你的。”女人聲音很輕，她看著他不斷製造殺戮，又看著他現在放出所有的水，要將地面淹沒，拉上所有人同歸於盡。

　女人的身影越來越淡，黑蛟伸出手，“悅悅！下輩子還在一起好嗎？”

　不管你是什麼，我是什麼。

　女人微笑，“好呀。”

　黑蛟笑了，像個傻乎乎的孩子，妖獸的感情比人類單純，他們一生愛上那麼一個，就是永生永世的事情。

　不論倫理，沒有規則，我愛的是你就是你，再無旁人。

　葉清婉微微抬口氣，這女人哪兒還有什麼下一世？黑蛟入魔，她將自己神魂燃盡，斬了黑蛟的性命，也斬了它的魔氣。

　黑蛟沒了魔氣還能有下一世，這女人卻再也沒有了。

　女人剛剛消散，黑蛟就咽了氣，一個白團從黑蛟身體出來，漸漸飄散。

　葉清婉沒有攔著，女人用自己換了它的再生，又救了地面上千千萬萬的人，就成全她最後的願望。

　混沌嘴角還溢著鮮血，它雙目漆黑，看著葉清婉，問她：“人和妖獸不能再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