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請君入夥
葉斌端起了酒杯, 笑道:「重陽請客, 那絕對不是沒事喝喝小酒的, 肯定有大事,來林侍講快給我們講講。。」
林重陽放下酒壺, 「有發財的好機會, 不知道諸位有沒有興趣。」
除了沈君瀾其他人兩眼發光地看著他,誰還嫌銀子咬手啊, 有財當然大家一起發啊。
誰家裡銀子也不是花不完啊。
葉期更是感興趣, 一個勁地問:「林叔林叔, 你算我一個啊。」
他現在手頭緊得很啊, 自然認識了林重陽,和清華學院搭上關係以後, 這零花錢就不夠用的。別看他家是侯府, 那銀子也不是花不完的,日常零花都是有數的,他又不是世子那就更少了。
所以聽林承潤給他爹送帖子, 他就覺得肯定有什麼好事,拉著林承潤不放打探了消息就死皮賴臉跟著來了。
林重陽覺得有他在倒是能活躍氣氛,不至於太沉默,畢竟沈君瀾這人現在有點陰陽怪氣。
林重陽道:「陛下讓通州的大船廠加造大船, 肯定要派人出海,到時候這些船可以不走市舶司,而是從通州出海一路南下,滿載貨物出海。」
「出海?!」葉期蹭得站起來, 跟猴子一樣跳到林重陽跟前,一臉虔誠,「林叔,讓我去,讓我去。」
林重陽看了他一眼,他笑得星星眼,仿佛有尾巴在後面搖啊搖。
林重陽惡寒了一下,「你會說什麼話?」
葉期道:「官話、河南話、山東話。」
林承潤拆臺道:「這三種沒有多大區別,你會福建話嗎?」
葉期眼珠子亂轉,嘿嘿笑道:「我會暹羅話。」然後還是嘰裡咕嚕亂說一通。
韓興好奇道:「這是哪裡的暹羅話,怎麼和我聽到不一樣?」
葉期忙道:「北暹羅,不一樣的,你們是不是不會?」
韓興老實地點點頭。
葉斌瞪了兒子一眼,「別給老子丟人,趕緊坐下,你林叔是四夷館的頭兒,你賣弄什麼。」
葉期吐吐舌頭,回去坐下,朝著林承潤直擠眼。
葉斌對林重陽道:「老弟,這是好事,算我葉家一份,為陛下效力赴湯蹈火咱們是在所不惜的。」
林重陽點點頭,看向沈君瀾,「每一次出海都是一個船隊,雖然暫時不會有鄭公當年那麼壯大,起碼也有三四十艘大船,除了貨物還有水手、醫者、翻譯,當然也需要衛士和將領。出海的任務,除了經商賺錢,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要盡可能多地發現一些島嶼,記錄下來,並且要有大體位置繪製輿圖。」
大船將近四十艘,還有中小船眾多,到時候起碼有船近百。
翻譯是多功能的,下船翻譯,上船也可以當老農、繪圖者、氣象觀測員,而醫者即可給人看病,也可以幫忙飼養牲畜家禽。
但是將領和官兵都需要精銳,不能是那些烏合之眾,更不能是聽說要發財便蜂擁而至的皇親、中官們,那些蠹蟲就會幫倒忙,到時候反而惹亂子。所以在正式公開之前,他得先找可靠的人,將基調定下來。
沈君瀾這才慢悠悠地道:「你想借用錦衣衛?」
林重陽心道你可別給錦衣衛抬轎子了,錦衣衛十幾萬人,百分之八十是蠹蟲。
他笑了笑,「我想借世兄。」
沈君瀾蹙眉,「我能做什麼?我既不懂翻譯,也不懂航海。」
可你懂殺人啊。
林重陽開始給他戴高帽子,「三十幾艘船上,到時候總共差不多得三五千人,九死一生萬分重要總得有人坐鎮才好。」一二品武將是不可能去的,因為他們得鎮守九邊和戰略要地,而勳貴們也不可能去,一個個都養尊處優,出海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他們只會享福絕對不會去冒險。
沈君瀾雖然很少表明他的心思,可林重陽卻知道這不是一個怕事兒怕危險的,你越說得危險任務重他反而更可能有興趣。
林重陽看他心思活動,繼續激將,「當然,出海一趟起碼得兩三年甚至更久,可能會耽誤世兄的仕途和娶親。」
沈君瀾道:「仕途是陛下給的,只要都是為陛下辦事,無所謂耽誤不耽誤。」
看人家這覺悟,要不怎麼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兒呢。
林重陽立刻端酒敬他,「若是世兄肯首先出海探路,那小弟就放一百個心了。」
他擔心的很多,不僅僅是船上各色人等難管,到時候勳貴皇親塞人,宮裡塞人,利益關係複雜,再加上各商幫的滲透,不起內訌都難。畢竟現在徽商、晉商、浙商也都已然成勢,尤其是晉商,他們是靠販鹽以及朝廷的邊糧政策發起來的,一直也想進軍浙商的海上商貿圈。
只是因為浙商以及市舶司這邊嚴防死守,他們也不那麼好進,所以他們的商鋪裡賣的洋貨都是洋人販賣來或者是浙商販賣給他們,價格不低,他們的利潤就被壓榨了很大一部分。
他們自然不爽。
現在通州這裡要開商埠的話,自然會引來商人雲集,到時候利益集團難免發生衝突。
需要有人坐鎮。
葉斌堪用。
而船上,除了各方人員利益集團爭鬥,很大的原因還是外來的危險。
各海域的海盜、颱風海浪等自然危機、島上好鬥的土著、以及海上其他的船隊等等,這都潛藏著各種危機,必須要一個有魄力有頭腦,關鍵時刻鎮得住場子,能夠在緊急情況下做出非常人能做的判斷。
這樣的人才能帶領一支船隊,遠涉重洋,發現新大陸,才能在遇到各種困境的時候,以超越常人的毅力給他們希望,帶領他們回歸!
在林重陽這兩年的觀察來看,沈君瀾是最合適的!
更何況林重陽還有個私心,在每一次皇權的更迭、爭奪中,特務頭子以及要員們都是不得好死的,沈君瀾雖然不是特務頭子,但是他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如今錦衣衛指揮使很多事情都不做,全是沈君瀾頂在前面。
他覺得像沈君瀾這樣能幹的人,不應該把一輩子花費在權力的漩渦裡,他應該去做更偉大的事情,這樣才能青史留名,而不是在史書的特務簿上留個名字。
他都想好了,如果沈君瀾拒絕,他會用別的辦法來比沈君瀾就範的,別看沈君瀾好像多凶,鬥心眼林重陽自認還是比他厲害一籌的。
沈君瀾淡淡道:「我要是去能有什麼好處?」他可沒那麼輕易被糊弄住。
林重陽笑道:「千古留名,遠涉重洋第一人,這個名頭響不響?」
沈君瀾眉梢挑了挑,「這麼響的名頭,你自己怎麼不去?」
林重陽嘿嘿一笑,「小弟要是去,國內這一攤子怎麼辦?」奇技館、四夷館、清華學院以及琉璃廠、紡織廠,需要一個能將他們整合的人,不是他大言不慚,可除了他別人不行。
沈老爺子現在年紀大了,清華學院也都是林重陽管,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
而其他的卻是他們遠涉重洋的基礎啊,他有點無奈道:「如果能去,小弟怎麼會不想留名千古呢,這不是沒辦法嘛,總要有人做後勤吧。再說了,為何蕭何功勞那麼大,說明後勤第一啊。」
眾人笑起來,都佩服林重陽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本領。
葉期也知道自己就算去,也當不了第一人,就是去過癮的,還真得沈君瀾這樣的人。
他就看自己爹。
葉斌攤手,「雖然我也很心動,可我帶不了兵。」他當然不是帶不了兵,而是一出去就要三五年的,他帶著衛士們,萬一皇帝覺得他想擁兵自重什麼的,那豈不是自尋死路麼。
當然是皇帝信任的人帶著錦衣衛,再帶上一些官兵來的穩妥啊。
太宗年間可是讓太監出去的呢。
現在沒有那麼厲害的太監,就只能找錦衣衛,林重陽建議沈君瀾,眼光毒辣老道,一看一個準兒!
葉斌暗自佩服不已。
這位林狀元,不加入任何一派,也不巴結內閣,不管東宮還是吳王都不主動結交,不顯山不露水,卻能在朝廷風波裡安然不動,穩中有升,也算是厲害的。而且小小年紀,眼神還那麼老辣,這也不單單是抱了沈老爺子的大腿才行的。
畢竟現在的官場,有些事情也不是沈老爺清楚的,現在並沒有沈老爺子那時候那麼簡單,要複雜一些。
沈君瀾看了他一眼,「我要考慮一下。」
還……考慮一下。
林重陽笑了笑,「那麼危險,九死一生,一般人是不敢去的,是要好好考慮的,畢竟這可是比任何建功立業更能名垂千古的大功業,真正的開疆拓土、永世不朽!」
不信問問後來的孩子們,地球上多少皇帝啊?只怕孩子們說不出幾個來,可問問歷史上有哪幾個航海家啊,那鄭和下西洋、麥哲倫、哥倫布,都是朗朗上口的。
沈君瀾下西洋?上東洋?沈君瀾發現新大陸?
林重陽心裡念了一下,是不是有點不順口,要不要讓沈君瀾起個外國名字叫沈麥哲倫哥倫布?
哈哈哈哈哈。
沈君瀾看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軌,頓時戒備起來,「你打什麼主意?」
林重陽趕緊收斂了笑意,笑道:「通州船廠要幾個月準備大船,這幾個月還請世兄進四夷館和清華學院一起學習如何?」
沈君瀾蹙眉,「學習?」
林重陽笑,「自然,想要出海,要學的東西可多呢,這看天看海看風看地看島,辨別各種植物,學習各種航海知識……」
沈君瀾淡淡道:「怎麼,找不到船長和堪輿師麼?想騙我去做船長?」
林重陽:……
…………
自從以後林重陽更加忙碌起來,翰林院、四夷館、學院、通州船廠等各處跑。
原本他以為既然有鄭和下西洋打底,造船應該很方便的,後來才知道,哪裡那麼容易。當年建造巨大寶船、炮船等寶貴資料,還有很多航海圖孤本,居然都在太宗年間因為乾清宮雷火燒光了。
實在是讓人痛心。
少不得還得募集眾多有經驗的造船工匠、船長們進行研究、改造大船、炮船,同時還要專人研究船上室內養殖業、種植業的發展,生長速度快週期短的一些小青菜品種,以及可以生芽的蔬菜、海苔海帶等乾菜的儲存。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他將一些有豐富經驗的老船長以及海商還有菲曆昂和費爾南多等有學問的外國人召集起來,讓他們一起集思廣益研究航海儀器。
原本他尋思直接忽悠海商們的六分儀,發現人家根本就沒有,雖然他懷疑是不是別人蒙他不捨的分享,可他人不在市舶司和江南,接觸不到那麼多的海商,也不好斷定。
畢竟不是所有的海商都有資格往北來到京城的,基本都是被限定在市舶司所在地活動,如果北上需要申請且要花一大筆錢,不是那麼容易的。
而且國內的大商人如果要引薦,也要承擔風險,若是洋人犯事或者是奸細,引薦者罪加一等,是以洋人們來京城的少。
他之所以想要六分儀,其實也不是他用過,僅僅是因為前世玩大航海遊戲的時候,遊戲裡面有,他便以為有,不過既然人家可能大航海密集時代還沒有開始,沒有六分儀也是可能的。
所以他就只能讓自己人開發智慧自己研究替代品了。
前世雖然坐巨輪無數次,可最多就是掛個高倍望遠鏡旅旅遊,用六分儀還真沒機會,所以他對那東西只有一個概念和輪廓,細節……不過博學的人總歸是有好處的,閱讀量大,知識量大,邊邊角角的可能就會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七拼八湊的,也能知道是個什麼東西。
他把原理大體介紹給那些人,他們常年在海上漂的,一下子就能抓住要領,知道要怎麼怎麼,然後怎麼怎麼,這樣他們就可以自己溝通。
林重陽沒有時間,因為他升為韓林院侍講以後,事情比之前多了。
所以現在林大秀夫妻倆說他比內閣的老大人們還忙,整天腳不沾地的,讓他回家好好吃頓飯的功夫也沒。
他們也只能對那些想要上門說親的人表示抱歉,林大人的確沒時間啊。
現在四夷館也按照林重陽的要求準備了幾間空屋子,好給研究入迷的研究員們留宿。
如今各衙門竟然都有了類似的幾間宿舍,給忙急務的官員們臨時休息所用。
裱糊好,裝上奇技館開發出來的爐子,接上煙囪,再裝幾架上下床,當了個臨時宿舍。自從奇技館把鑄鐵爐子以及煙囪開發出來以後,現在滿京城都流行這個,尤其是沒炕的屋子,必然要一個大爐子。這爐子有個好處,煤球煤餅子能燒,碎煤渣也不嫌棄,甚至木柴也可以燒,晚上封上爐口,白天捅開,上頭坐上小砂鍋就能熬粥,還可以坐著壺燒水,真是方便又生煤,關鍵不會煤氣中毒,安全好用,老百姓們都喜歡。
林重陽都發現老百姓們真的很會奇思妙想,他們現在會跟奇技館提各種各樣奇怪的要求,有人要做一個不臭的馬桶,有人要更好用的癢癢撓,甚至有人要求更好穿的襪子因為不襪子容易掉勒緊了又腿疼,還有油坊、磨坊等要求出錢雇他們幫忙改進工具要求更輕便合理……
還有女孩子要求幫忙改進發繩和髮飾,因為她們的發繩要嘛勒得頭髮發根疼,要嘛就滑溜溜的容易掉。
而那些髮簪髮釵以及髮夾,也插不住,很容易掉。
這一點林重陽倒是有經驗,發繩沒有鬆緊,髮簪就一根長條,現代人頭髮和古代人是一樣的,挽個髮簪的確沒有那麼好用,動作幅度太大都不行。更何況她們的髮型有時候還想略講究一些,複雜好看一些,那就更麻煩了。
女人和自己頭髮過不去,古今都這樣。
這個任務林重陽沒參與,但是沈小姐很感興趣,她領著一幫心靈手巧的女工,還招募了一些手巧的百姓女子,一起研究。有奇技館的技術支援,她們要做的事情並不難,很快就推出了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的飾品,一上市,就在經常引起一股潮流。
原本市場都是流行蘇樣,連宮裡都要採購蘇樣,現在首飾卻都看京樣,尤其是清華學院的花樣,被女孩子們譽為「學院風」。
這時候在四夷館忙碌的林重陽也接到了他的第一次東宮日講的任務。
來傳太子口信的還是那個夏太監,如今見了林重陽再也不是以前那般傲氣,反而陪著笑一副巴結不迭的樣子。
「林大人,咱們小爺說了,讓您老不必緊張,第一節課大家熟悉一下,聊聊天即可,就想之前那樣。」
之前啊。
林重陽想了想,卻也不敢大意,同時對夏太監的「您老」覺得很是費解,自己有那麼老嗎?就算你要恭維,也不用拿恭維李固那些官員稱呼來啊,第一自己沒那身份,第二也沒那麼老吧。
他道:「下官多謝殿下,有勞公公了。」
他做出要送客的姿勢,四夷館實在是寒磣,也沒啥好茶招待——有點好茶就被那幾個洋人瓜分了,他們如今愛上了煮奶茶。
把他們最愛的奢侈品:茶葉、奶、糖熬在一起,感覺比做神仙還爽。
夏太監卻也不著急,哪怕林重陽不怎麼說話,他自己也能說滿全場,一點都不待冷場的。
「林大人,最近很忙哈。」
林重陽感覺他沒話找話,應該是話裡有話,不過林重陽沉得住氣,絕對不會為了避免尷尬主動結束的,就讓夏太監自導自演好了。
林重陽笑而不語。
夏太監又問:「通州造船廠可有什麼困難?咱們小爺說了,如果林大人有需要,只管開口。」
林重陽道:「雖然有困難,但是在陛下和殿下的關照下,諸位大人和有司的通力配合,也定能克服困難解決的。」
夏太監似是滿意了,點點頭笑道:「林大人辛苦。」說著起身。
林重陽起身,「不敢。」送他出去。
等送走了夏太監,林重陽便回來寫講章。
他如今是侍講,一般侍讀和侍講會被學士們要求幫忙撰寫講章,作為經筵日講官們的教材,之前他已經被李固要求給寫了幾次,現在自己做東宮日講官,寫講章自然輕鬆的。
講章其實就是為了備案待查的,或者說是給上頭看的,真正講的時候也不全遵照講章來,很多時候都是日講官按照這個大框架來自由發揮的。
如果純粹按照講章來講,那倒是用不上大學士們,直接讓侍講和侍讀去講好了。
饒是林重陽博學多識,又心中有數,可畢竟是給儲君講課,跟給高校學生講課還是有所不同的,給學生上課最多就是丟面子,給太子講課一不小心要丟腦袋的。
所以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做了幾份講章的備案,又各種檢查,以免有自己沒注意的避諱等等,文官容易落人把柄的有時候就是文章或者出的試題,有時候自己還不知道的,就會被人說映射、不滿等等而獲罪。
做完了他還讓翰林院的其他同僚們幫忙看了一下。
蔡康和呂明憲等人也非常盡心,提了幾處建議都非常中肯,林重陽非常感激。
「林大人,請客唄。」楊穎在一旁起哄。
林重陽笑了笑,「好啊,東宮回來就請。」這廝明明是他們這一波比較年長的,卻跟小夥子一樣愛起哄。
當然只要林大人請客,就是百姓餐,他們也別想狠宰他。
他當然不知道,人家說他明明是這一波裡最年少的,卻跟個老頭子一樣穩重、養生,不愛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