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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地主的科舉之路》第84章
第84章 縣試、頭卷

  他個子有點矮, 對他來說桌椅不配套……坐在凳子上胳膊夠不到桌子, 到時候答題寫字怎麼辦?

  王文遠也看到, 趕緊道:「我讓同學和你換換。」

  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個獨座的。

  林重陽忙擺手,笑道:「多謝王兄好意, 不必的。」這可是考場, 任何因素都會影響成績,連座不好誰也知道, 好不容易搶到怎麼可能隨便換, 就算別人肯換, 他也不會換的。

  王文遠也就沒有強求。

  林重陽則暗暗吐槽自己小身板, 早知道帶個小凳子墊著也不至於夠不到桌子。

  他低頭開始檢查卷紙。卷紙是禮房備辦的,一共十二頁, 每頁十四行, 每行十八字。這就表示文章不是沒有限度的,最長也就三千字出頭,縣試一般寫個一千五到兩千左右就可以了。

  另外還有數張草稿紙, 讓考生打底稿,然後再謄抄到卷紙上。

  拿到手的卷紙已經被彌封,只有浮簽寫著他的一些資訊,姓名籍貫以及模樣等。

  他的上面居然寫著俊美童子一名, 這讓林重陽汗噠噠一下,當初他爹寫的是俊秀書生一個,別人明明都是什麼面白無須,身高幾尺之類的。

  難不成自己也是來刷臉的?

  試卷上並沒有題目, 因為印刷又貴又麻煩,縣衙資金人手不夠,還容易洩露考題,知縣大人基本不會幹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所以基本都是現場出題,保險保密又經濟實惠。

  很快時間到,一身官服的於知縣就進場,他提起豬鬃筆,大筆一揮,就寫了兩個題目,又有書吏分抄數份,再著差役糊在大牌子上,舉著牌子挨考場串游,讓考生們將題目抄下來開始答題。

  當差役舉著牌子下來走的時候,考場上就吱呀聲一片,十分刺耳。

  那都是陳舊桌椅發出的聲響,還有人不小心夾了屁股,忍不住呼痛。

  林重陽看了一眼題目,頓時有些驚訝,這位於知縣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他去年跳搭得有當年程知府的風采,今年居然又本分質樸得比黃知縣還老實。

  這題目出的,估計所有人都能鬆口氣。

  他默念一遍題目記住,然後低頭將題目快速寫在草稿紙上,除了一篇文章,還有一篇試帖詩,知縣們就跟約好一樣。

  文章是主菜,試帖詩是飯後點心,考生們答得輕鬆,主要考官閱卷也輕鬆。

  他借著看題目的時候掃了一眼周圍,果然大家都鬆了口氣,有幾個半死不活的都一下子龍精虎猛起來,雙眼冒光,提筆就開始唰唰唰。

  其實這個題目,林重陽之前選文的時候曾經涉及過類似內容,當時是一篇時文,他覺得不錯,選出來還重點點評過,後來收在沈之儀選文集裡。

  沈之儀賣的選文集,買的人還是很多的,就衝著他神童加院案首的名頭大家也會買的。

  而且據說生意越來越好,現在已經三百文一本。這一場考試之後,只怕可以提高到四百文了,因為有選中的題目就算很厲害,並且文章還具體點評過,句句有肉。

  看來於知縣要一刷去年的蹦躂知縣諢號了。

  第一個制藝題目: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

  這個題目連理解的必要都沒有,出處一目了然,意思淺顯易懂,但是這樣就有一個問題,大家都會都懂的東西,不容易出彩。

  這等於是降低了入門者的門檻,提高了優秀者們出頭的難度。

  如果題目難,大家審題都審不明白,破題都破不出來,那麼破題出彩者就能得優等。

  現在大家都會,要想列入優等,就只能在破題、文章上動腦筋。

  想得案首,更得天賦、苦功、名師缺一不可。

  這三者林重陽一樣不缺,從出生就開始用功,前世自己就是名師。他不是非要考第一名,但是既然有機會,自然要衝一下,盡心盡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略一思考,題目出自《論語.雍也篇》,表面意思就是質樸大過文雅,失之粗鄙,文雅大過質樸,失之虛浮。

  林重陽分析其中心意思還是緊扣儒家的中庸之道,不偏不倚。質與文,可以說是質樸的性情與講究的禮儀,甚至可以繼續引申出去,做人做事、為官為政。一方面太過,則容易失和,一片文章,太過質樸,就會顯得粗鄙沒有文化,而太過講究辭藻,則會失之真誠賣弄文采。一個人性情太過直率樸素,直來直去,顯得沒有禮貌,而太過講究禮儀,又會顯得不真誠太過迂腐虛偽。

  當然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義,簡單直白的,如果僅僅這樣寫,可以過關,卻不會出彩。

  科舉取士,是為選拔,選拔什麼樣的人?

  難道僅僅會寫文,把四書五經吃透把文章寫好就行?

  那是選老師,而不是掄才大典需要的治國人才。

  他研墨的功夫就想了一個破題,在草稿紙上寫出來,想了想雖然不錯,但要太出彩不容易,便打了個叉扔在一邊,再繼續一邊研墨一邊思考。

  他決定將這題目和為官之道聯繫起來,為官者,勤政愛民、忠君護國,然治大國如烹小鮮,治理一郡一縣亦如此。法理、人情,為官的兩副面孔,法理太嚴,少之人情味兒,民生怨,人情勝過法理,民心貪,法理與人情二者合一,如君子文質彬彬。

  想通自己的內容,他就將破題中庸二字點出,然後再類比上官政。

  想明白了題目,林重陽也不耽擱,先在草稿紙上分列重點弄一個大綱,然後用行書一氣呵成將文章寫出來。

  之所以用行書寫字,因為坐著不方便,行書寫得快一些。

  寫完之後他一邊活動手腕,一邊檢查細節、修辭、邏輯以及避諱等問題順便就將句讀點出,這些都有固定標杆,他腦子裡一過,一條條對過去,哪個也不會落下。

  做完這些差不多一個半時辰過去了,他就托著腮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等覺得沒有問題,他就站起來開始謄真,即將草稿上的文章謄抄到卷紙上去。

  他站在地上,布帶挽袖,手腕懸空,唰唰唰行雲流水一般,寫得兩邊的人直注目。桌子不穩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平日練字也不是白練的,哪怕張紙飄在空中,他也能準確地寫上去,這就靠著過硬的功底。

  他寫字的時候全神貫注,動作瀟灑飄逸,讓人覺得比彈琴還優美。

  有兩個人居然忘了寫自己的都瞪眼看林重陽去了。

  別人怕桌子會晃,那樣容易漏墨、寫錯字等等,畢竟試卷上不能有塗改、添加,不能有墨蹟,否則都會被抽出去不予錄取的。這小子居然一點都不怕……

  右邊那考生嘴巴都張大了,「哇,他會發光哎。」他真的覺得林重陽會發光,白色的長衫,漆黑如墨的頭髮,腦後垂下來的青色絲巾,都蒙著一層瑩潤的光澤。

  其實是光線斜射進來,空氣裡灰塵太大而已……想多了。

  這時候監考官走到跟前,輕輕咳嗽了一聲。

  那考生才如夢初醒,傻笑一下,抓了抓頭又偷眼去看林重陽的卷子,兩人中間不過隔著一尺不到的距離,又不近視眼,眼睛一瞄就能看到。

  林重陽寫東西的時候全神貫注,根本不知道很多人都在看他,連兩個考官還有堂上的那位知縣大人都一直拿眼溜他。

  他們開始還尋思小不溜丟的一個孩子,居然也來考試,會不會寫文章啊?結果沒一會兒,那孩子就開始磨墨,姿勢非常老道,一邊磨墨一邊思考,片刻就開始提筆蘸墨,唰唰唰地寫起來。

  中間他不需要多少停頓,可以接連寫上半個時辰,他居然不累?

  當然累啊,林重陽也還是第一次這樣長時間大強度地寫字,感覺手腕都酸了,又沒有人給揉,只好自己一邊揉一邊檢查。

  其實謄真的卷子沒什麼好檢查的,反正也不能改,只不過是標上句讀而已。

  他感覺沒有問題了,就把卷子放那裡,等它自己幹透。

  等他答完,這才有機會注意別人,自己覺得很簡單的題目,可前面那位老兄抓耳撓腮是幾個意思?

  還有右邊後面的幾位,你們嘟嘟囔囔幹嘛?

  尤其是右邊那位,你嘟囔就嘟囔,你不會閉上嘴巴?一邊揪頭髮一邊嘟囔題目這是幹嘛?

  林重陽感覺回到當監考老師的時候,有學生平時不學習,考試就開始左顧右盼,若是沒的抄就開始神叨叨的念咒一樣。

  實在是……

  「小學弟……」右邊那考生開始施展外交辭令,「給破個題唄。」

  這麼簡單還讓人給破個題,哥們兒,你怎麼不說替我吃飯呢?林重陽正襟危坐目不斜視裝作沒聽見,準備吃飯。

  因為要考一天,所以考生們基本都帶乾糧,有人講究的也可以讓差役幫忙去縣衙伙房買飯菜,價格不菲。

  午飯是他讓廚娘幫他烤得大發麵餅,就算涼也軟和著,不像其他考生帶的餅子那麼硬邦邦沒有食欲。

  而且他的發麵餅和麵的時候加了雞蛋、牛乳,吃起來甜甜的,發麵餅早就切成兩片,直接把燒肉和小鹹菜夾進去做成噴香方便的肉夾饃。

  用濕布擦了手,他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他一吃別人也忍不住,肚子都骨碌碌響起來,尤其他還帶了肉!

  小同學,這是來考試,你還真不虧待自己,竟然跑這裡來吃肉,你知不知道別人會流口水啊。

  右邊那考生卻急了眼,因為這說明沒多少時間了。

  中午一過,太陽那是嗖嗖地就直奔西去了,他的卷紙還空著!!

  他又開始糾結、念咒,念得林重陽吃肉都不香,他看了看大家都在吃飯,甚至教室裡還傳來嗡嗡的嘀咕聲,這時候監考官們也都去前面吃飯,下面沒人看著。

  其實縣試雖然進場看著挺嚴格,搜考籃,搜身的,只是不讓夾代而已,現場並不那麼嚴格。

  他就看見有人給別人寫卷子,寫完了再寫自己的,考官竟然也沒看見。

  還有人低聲交談,考官也只是警告一下。

  對於考官來說,那些夾代書和小抄的,估計是最拙劣的抄襲手段,直接拒之門外,這些進來了商量一下還能過的,也許有點希望,給個機會?

  可那個直接寫卷子的,您老就沒看見?

  當然這肯定是關係很好的,如果他和林大秀一起進場,林大秀不會,那他絕對會給他爹寫的,問都不用問的。

  所以他也只是暗暗嘀咕一下這時而森嚴時而鬆懈的考場紀律。

  吃完飯,林重陽又托著腮閉眼迷瞪一會兒。

  他右邊那個考生一邊吃飯,一邊假裝活動一下脖子,趁機看他的卷子。

  原本他也就是覺得小學弟字寫得漂亮,看看養眼,誰知道竟然就在林重陽的稿紙上看到一個被放棄的破題。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

  他倒是也不傻,知道不能直接抄,但是自己可以換成差不多的意思啊,這個又不算剿襲!

  他腦子裡頓時來了靈感,趕緊把好不容易想出來的破題寫上,然後再寫個承題。

  這時候林重陽已經開始思考自己的試帖詩。

  詩詞更沒有問題了,他肚子裡背了那一些的全唐詩、全宋詞、樂府、駢文、楚辭之類的,熟背之後不會也會了,更何況他從小就開始研究作詩,跟著大詩人的腳步亦步亦趨,加上這腦瓜思維敏捷,靈感不斷,寫詩真是不難。

  更何況,八股文做得好,那是要詩就詩要賦就賦的。

  不僅僅學問共通,因為八股文的形制,本身看起來和詩賦差不多,要求對仗要求工整。

  試帖詩其實就是八股文的再次詩化。

  當然要寫出彩也不容易,好在這個是輔助的,只要文章取了,試帖詩的成績可以不看,文章若是不取,如果詩做的好,也有可能翻盤。

  試帖詩本朝童生試用五言六韻,限用官韻,規定全為仄起格。

  除首聯末聯不用對仗,其他都要對仗句,用韻方面則必須合乎「八戒」,說白了就是用八股文的格式來作詩,依舊要求破題承題那一套。

  有點變態的是,於知縣的試帖詩居然也從四書裡出,實在是有點……他都不好吐槽,這也不怪他,畢竟規定考試從四書出題目,很多人如今只看四書,其他書籍一概不涉及,如果出了個漢唐典故出來,保管到時候考生們要鬧事,說考官出題超出範圍去。

  可詩詞的題目哪裡有不從唐宋出的?

  好吧,詩也古板了,還沒有當初黃知縣活潑呢。

  林重陽一邊思考,一邊入了境界,那表情就跟著心思走,試帖詩古板嚴肅,小臉也古板嚴肅,看得右邊那考生暗自心驚,感覺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怎麼方才寫文章的時候,面帶微笑,渾身發光,這會兒作詩竟然板著臉,看起來跟堂上那位知縣差不多?

  這是不會做怨念考官呢?

  然後他就看著林重陽重新執筆,唰唰唰就寫了一張,寫完看了看,點了幾處,又翻開考卷,又開始唰唰唰。

  請問你是小孩子嗎?你爹娘怎麼生的你?你吃什麼補腦的?小兄弟,你缺徒弟嗎?

  那考生又把自己的題目給忘了,隻盯著林重陽看。

  林重陽寫完,瞥了他一眼,努努嘴,日頭都偏西了,再不寫你死定了,交白卷吧。

  那考生就朝著他溫溫一笑,低聲道:「學弟,你真俊。」

  林重陽給他一張□□臉。

  那考生趕緊低聲解釋,「哎,我說你寫字答題,真俊!」還伸出大拇指比劃了一下。

  這時候人不說帥氣酷斃,文采好也說俊秀,長得好也說俊秀,做事利索也說俊。

  嗯,好吧,我就當你誇我學問好答題帥,不是刷臉的。

  誰說小爺刷臉的,小爺跟他急!

  還沒到放頭牌的時間,林重陽就將試卷都寫完了,坐在那裡有點難受,因為後面的考生也開始卟滋卟滋叫學弟。

  學什麼弟啊!

  咱畢竟是當過老師的人,絕對不會支持作弊的——除非你是林大秀!

  林重陽起身,已經寫完了也不可能改,與其坐這裡被人卟滋卟滋得難受,不如趕緊交卷走人。

  他站起來——還不如有些人坐著高,可因為是第一個交卷,立刻就給其他人很大的壓力,都紛紛看向他。

  尤其是右後方的宋晟,眼中帶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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