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麻痹、神童
對於被直呼其名, 趙一刀還覺得很受用呢, 他趕緊道:「小少爺明察, 小人可是卯足勁擴大咱們的生意呢。」
林重陽歎了口氣,「你擴大有什麼用, 根子要被人家刨了。有人威脅咱們生意, 要讓縣衙抄咱們方子,你知道不?」
趙一刀立刻道:「知道, 這不是立刻請了陸老闆給說和一下, 原本在下想自己去, 不過一想咱是粗人, 就算送銀子人家都嫌不夠份量,所以還是請了陸老闆來著。」
陸坦之居然沒有說這茬?
林重陽笑道:「若是真如此, 那趙老闆你可很好。」
趙一刀連說哪裡哪裡, 又同仇敵愾道:「也不知道哪個妄八吃裡扒外,居然敢打林相公的生意,二位放心, 咱一直留意著呢,知道消息立刻報給二位元聽。」
林重陽看他居然不像撒謊,原本他還尋思是不是趙一刀眼紅呢,畢竟他是最瞭解燒肉生意能賺多少錢的, 就算韓家把方子和成本保密,可趙一刀一輩子都在擺弄肉的生意,這生肉多少,一鍋出多少熟肉, 他看兩回就能知道,然後算算進貨的本錢,再算算賣貨的價錢,也能算出韓家的利潤來。
所以韓家賺錢,趙一刀是第一個知道底細的。
現在看來不是趙一刀。
又說幾句誇他生意做的好,誇人是不需要成本又能讓對方心情愉悅,尤其是誇在點子上的,這真是花錢都買不來的。
林重陽向來不吝嗇這個的,把趙一刀誇得飄飄然,覺得自己做生意真的不錯,小少爺和林相公眼光真好,找到自己。皇天後土,日月可鑒,咱真的沒有二心,只想跟著林相公把生意做大。
他甚至還憧憬著等林少爺得了功名,自己也算是第一批功臣,到時候少不得要被予以重任呢。
他還主動派馬車送三人回去,林重陽也沒拒絕,給他這個機會表現一下。
生意上的事兒,林重陽並不需要告訴林大秀,一是他根本不太懂,二是也不想他分心。
事實再一次證明,他的眼光不錯,趙一刀的確是把好刀。
過了沒兩天,趙一刀就親自登門拜訪。他的徒弟說有人看到盈豐樓的黃老闆和李典史前陣子走得比較近,而盈豐樓一直都覬覦韓家燒肉的方子,這一點趙一刀從前沒說,現在也不好瞞著。
以前有好幾次,盈豐樓的黃老闆都讓趙一刀想辦法拿到韓家燒肉的方子,這樣他們就可以一家獨大,到時候把燒肉生意開遍全省,再外其他地方去,甚至可以去京城開鋪子。
趙一刀當初也是有所意動的,好幾次都是親自上門來提貨,想借機看看,但是每一次料都是韓椿兒自己調好的,而且他們都是一鍋老湯從來不幹,每次都是加水和料繼續煮肉。
所以就算他拿到老湯,有厲害的大廚也並不能將那裡面的料都分辨出來。
雖然他也在別的地方悄悄地煮過好幾次,但是不管怎麼折騰,那味道就是沒有韓家燒肉的香,盈豐樓還不如他呢。
後來趙一刀就讓他們死了心好好地做酒樓生意,燒肉也只是一個菜式,沒必要非得獨佔。
當然這些他不會一五一十告訴林重陽,起碼要把自己家摘吧出去啊,只說盈豐樓的部分。
林重陽懷疑的是一開始為什麼盈豐樓不下手,非要現在才動手?
趙一刀幫他分析,「開始的時候他們還以為自己能做出來呐,哪裡知道這可是神仙方子,凡人哪裡做得出來喲。」
雖然這樣,林重陽也並不直接認定是盈豐樓,畢竟還得有確鑿的證據,要嘛盈豐樓自己招任,要嘛李典史自己說。
當然,讓這倆人主動招認估計是不可能的。
現在林重陽也沒空搭理他們,暫且記下等爹考完試再說。
林重陽不但沒有發作,反而跟沒事兒人一樣,既讓乾爹多送燒肉感謝李典史和陳經承,還提高了給盈豐樓的供貨。
不但沒有趁機表示一下對盈豐樓的不滿,反而表面上還對他們更好。
看著他們如此,趙大牛倒是找到了優越感,飯桌上跟他爹道:「整日價罵我沒用,你看那爺倆有什麼用?現在都回林家,讓人家欺負,不是照樣屁不敢放一個?」
趙一刀當時就拿筷子抽他一下,罵道:「你這個沒有腦子的夯貨,那爺倆要是屁都不敢放一個,你怎麼沒娶到椿兒?」
這分明就是林少爺的計策,要麻痹盈豐樓呢,自己絕對要和盈豐樓劃清界限,至少也先躲出去,免得總是被黃老闆騷擾。
趙一刀對林大秀的崇拜讓他篤定林少爺不會就此甘休,一定會有後招的,估計要等考完試再說吧。
他果然就藉口老家有事要去一趟,把生意都交給兒子和徒弟打理,帶著最寵愛的兩房小妾溜了。
果然黃老闆派人三請五請,開始以為趙一刀避而不見,後來親自上門才發現趙一刀是真的不在。
黃老闆沒有辦法只好去求見李典史。李典史剛給林家父子示好,又如何會見他。當時聽了黃老闆的話,他也是想著試探一下,若是林家真的不管林大秀,那自己也就趁機吃下。
如果他們管,自己就假意不知。
誰知道林家還沒出頭,趙一刀、陸老闆竟然都為林大秀說好話!
簡直不可思議,趙一刀可是他扶持起來的最大黑社會呢!
他見不到李典史,只好買通李典史的屬下,也好打探一下消息。
那屬下也不敢再如以前,急切道:「黃老闆,小的叫您祖宗了,這個時候你找我,這不是害我呢嘛?當時你說手拿把攥的好事兒,萬無一失,可怎麼沒兩天陸家就為他們出頭?還得我們四爺還得低頭,多難為我們四爺?」
「難道就怕了他們不成?」
「我說黃老闆你不會真的揣著明白裝糊塗吧,人家林家沒有不讓林少爺回去,現在又要去赴考,以後誰知道會怎麼樣?」
黃老闆當時就想翻臉,當時李典史也是個貪財的,所以和自己一拍即合,怎麼現在就成了清白無辜,都是自己做惡人?
還有那些人也是,說什麼林大秀會被林家再次趕出去,簡直是屁話。
當初自己要做,也應該是燒肉生意一開始的時候,自己試什麼試?當時就應該趁著林家不管,把那生意吞進去。
不過照現在看來,他也慶倖沒有吞下去,林家很明顯不是不管林大秀,反而是恨鐵不成鋼呢。
好在那屬下也給他一顆定心丸,「放心,咱們不會供出你去,別人也不知道,那林家更不知道的。」
後來韓家燒肉居然提高給盈豐樓的供貨量,黃老闆立刻得意起來,看來他們是真的不知道,一顆有點忌憚林家又覺得自己不怕林家的心也終於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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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重陽自然不知道他們還有這樣的故事,自從打定主意等林大秀考完再說,他就沒再提。
三人每日還是照常上學,林大秀則沒日沒夜地背文章,上學放學的路上都在背。
林重陽誇他,「爹這樣專心又努力的人一定會有收穫的。」
林大秀卻尋思,等老子考中一個秀才能保護兒子的時候,老子才不幹這不是人乾的營生。
有一個秀才功名,不管是後娘還是後爹的,誰也不敢再動他。
自然也不敢動他兒子,他一紙狀紙就可以遞到縣衙,告後娘一個不慈!
兩次考試之間的個把月,日復一日幾乎沒有變化,睜眼閉眼就是一天,今天和昨天一個模子。
那真是過得相當快。
三月初的時候府裡就通告各縣考試時間,同時提學道也即將於四月底按臨萊州府,對新鮮出爐的童生們進行院試,而院試之後還會對來年參加秋闈的生員們進行科考選拔。
萊州府轄下兩個上縣平度和密州,這倆縣有時候是上縣,有時候是直隸州,行政劃分並不固定。
另外還有五縣。
山東省在經歷過南北朝、唐末五代、兩宋等胡人、遊牧民族統治的時代之後,文風已經步入歷史最低程度,好在自衛元開始,一統天下,山東這邊的經濟、文化等又開始恢復。
進入本朝以後,休養生息五十年,再度進入一個繁榮初期。
只是還遠遠沒有繁盛起來,尤其東部沿海比西部內陸文風要差一些,教育程度也低一些。
萊州府七個州縣,其中密州是大縣,縣試錄取有一百三十人,密水算中縣有一百個,一些小縣只有五六十個,差別也很大。
這還是在往年縣試通過也需要重新再考的情況下,縣試的考生基數也大,錄取率比起南方也要差很多。
不過便是如此也有六百來名考生即將參加府試。
府試比縣試更加嚴格、正規,而且府城建有考棚,自然不會如縣試那般,有考生在考棚,有考生在外面吹風。
府城的考棚專為提學官準備,但是府試也可以搭一下順風車,使用一下考棚。
六百來個考生,原本應該分縣或者分批考,否則人多易亂,還會出差錯,不過程知府也是個好強的,認為考棚足以容納七八百人考試,完全沒有必要分批。
他也是要彰顯自己的政績,早早考完,也好跟提學官大人邀功。
提學大人可是按察司副使來著,也是有監察百官之權的。
府試時間定在四月十二,等提學官大人按臨之後就可以道試,道試因為有歷年通過府試卻沒有過道試的童生,所以人數比府試還要多,為了不至於太過混亂,提學官每次都令分縣考。
按照既定縣綱,大中小縣這樣排,一共分三批。而生員的錄取名額各府州縣都有固定人數。雖然曆科人數有出入,不過基本在府學40人,大縣或者直隸州30人,中縣20人,小縣15人。
密州是大縣,密水只能算中縣。
如此以來整個州府生員錄取人數差不多在180名左右,這只是今年一屆的錄取名額,他們被稱為附生員。
其中廩膳生為最優等,享受朝廷供奉,而每年通過歲試和科試的成績優劣來遞補空額。
關於前朝本朝的歷史,林重陽在大爺爺的書房裡翻看了一些史書,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前朝是衛元,而非蒙元,就是在南宋即將被元蒙滅國的時候,突然有一支鐵騎異軍突起,竟然可以和元蒙鐵騎相抗衡,此人就是衛人傑。
衛人傑將元蒙趕出中原,定都大都改名燕京,一生未娶妻沒有子嗣,晚年時候有大將在川蜀擁兵自立,江南張獻忠部眾死灰復燃,後來衛人傑竟然直接將皇位禪讓給大將軍一字並肩王朱成璋,並且為其確定國號明!
林家風光的那些年就是在衛人傑為帝時期,抗倭也是在衛人傑晚年時候。
看這個的時候,林重陽不得不懷疑那個衛人傑是一位穿越帝,估計因為他的出現改變了歷史,他自己也覺得這樣太恐怖所以國號為元,後來又禪位給原本的大明皇族朱家?
不過這個朱已經不是歷史上的那個朱,歷史與現實,錯綜複雜,有重疊又交錯,已經分不清楚。
林重陽覺得當世比歷史更好一些,至少沒有靖難之役,據說太宗的侄子是主動退位讓賢的,因自己年幼加無心帝位,就將皇位讓給了四叔。
當然不管內情如何,至少沒有給百姓造成災難。
如今在位的是景熙帝,正是太宗長子。
三月底父子倆接到林家來信,這一次是族長的小兒子林中達和林毓堂兩人帶隊,帶著數名僕人和小廝,護送赴考的幾名子弟進府城。
他們要經過密州,讓父子二人四月初一晌午在碼頭會合,大家一起出發。
同時戴敏輝和李增仁也在三月二十來到密州和林大秀父子二人住一起,一起溫書,到時候也一起趕考。
這一次林大秀還想試著和兒子商量,讓他在家裡等,「你在家裡等著,沒兩天爹就回來,一眨眼就過去。」
林重陽道:「那可不行,在家裡等太煎熬,還是在考棚外面好。」
林大秀還想勸他,林重陽就道:「那等我考試,你能在家裡等不?你要是在家裡等,那我就在家裡等。」
他一副吃定林大秀的樣子。
林大秀想了想,道:「那你還是去吧。」
四月初二早早吃了晌飯,帶上張氏特意去求來的平安符以及高中符,又叮囑狗蛋好好去上學,四人組就由韓大壯趕著驢車送去碼頭,沒多久就和林家的大船會合。
辭別韓大壯幾人上了船,除了林家子弟,還有搭船一起去府城的學子,一路上傍著林家他們既輕鬆也安全。
而且除了吃食自備,林家都不要他們的車船錢,也算是林家對鄉里的照顧和扶持,行善舉。
林重陽掃了一眼,視線和林毓軒對上,後者哼了一聲,扭頭繼續看書。
喲呵,這是怨氣很大啊,看來自己和爹離開林家,他和小方氏也沒好過多少。
大船比起運河上的那種三層畫樓自然還是小得多,只有一層,船尾四個房間占去一半面積,前面就是敞開式,四周有篷子,可以擋風遮雨。
林毓堂給他們四個人分了一個房間,進去就是支起來的木板,擠一擠可以睡好幾個人。
林重陽踢掉鞋子上床把窗戶推開,艙房裡光線明亮,可以看書。
林大秀脫鞋上床,然後拿出自己正在背的那一遝子程文來開始背誦。
戴敏輝原本還想出去和外面的人聊聊,便也有樣學樣,趕緊開始背。
李增仁看看他們,「我都覺得自己希望不大。」
林重陽道:「乾爹,希望不大才用功呢,希望大現在就可以睡大覺了。」
李增仁也不打擾他們,自己出去找人聊天,結果沒一會兒他就回來了,這時候人家誰和他聊天啊,都是分秒必爭的好吧。
他們幾個在艙房裡背一會兒書,差不多了就去外面甲板上吹吹風默背,再回來繼續。
如此天就黑了。
他們草草吃些東西都上床睡覺,沒有房間的就在外面和衣打地鋪。
夜裡睡得並不那麼踏實,尤其滿船人,有人磨牙有人打呼嚕,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林重陽一開始還和他爹說話,後來聽著風聲水聲,船槳破水的聲音,還有船上草蟲的啾啾聲,最後安然沉入夢鄉。
第二日天一亮,大家就紛紛起身,簡單洗漱、吃早飯,繼續背書。
背書的人都有一種天賦,那就是大家咿咿呀呀地大聲讀,卻誰也不干擾誰,各背各的。
他們順著小沽河一直往北,在幾條分支河流匯入的交界處,船漸漸多起來,路遠的考生幾乎都選擇走這條水路。
這兩年雨水多,未曾大旱,小沽河水量豐沛,所以適宜行船。
此時看起來河道有些堵塞,尤其有船家不守規矩,只想著自己趕緊擠過去,卻不料和別人撞在一起,又有船擠過來,於是二十幾艘船就擠在那裡,動也動不了。
這其中就有人面紅耳赤地爭執,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不認為自己不對,吵吵起來,甚至還有動手的。
那些搭船的考生們可倒了黴,生怕誤了考試,急得不知所措。
林重陽等人趴在那裡看見亂成一團的河道,林家雇來的艄公很有經驗,早就繞開他們,然後又快又准地從一側插過去,他們剛插過去又有人將那個口子堵住。
這下整個河道都被堵塞了!
李增仁對林重陽道:「你看那裡,他們是故意的,把河道堵了要趕考的學生們給錢,不給錢就不給過,考試的人可耗不起。」
林重陽氣憤道:「他們怎麼能這樣呢。」
李增仁撇撇嘴,「這也是那些混混潑皮們的生財之道,強迫人家寡婦改嫁,強佔別人家田地,欺行霸市,勾結胥吏,敲詐勒索,沒有他們不敢幹的。」
這時候那邊船上有一個身穿白色布衫的少年朝著他們大船揮手,「敢問是林家的船嗎?」
艄公請示林毓堂和林中達,兩人商量一下就回應了。
那少年立刻大喜,「請載一程。」
他也不等林家答應,立刻跳起來,身形敏捷,踩著擠在一起的船就開始往林家大船跑。
林毓堂就讓艄公把船稍微靠一靠,到時候讓那少年過來。
結果後面故意堵塞河道的船見了,立刻就要拉開距離不給他踩,甚至還有人要拿竿子戳他。
這些潑皮無賴!
林家大船上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給他鼓勁。
那少年也有點身手,居然就躲過他們的攻擊,甚至還將一個潑皮給推進河裡,不過末尾的幾艘船也退開,不給他過去。
那少年原本要躍上那條船,然後再跳上林家大船的,這樣那艘船躲開,他身子晃了晃差點掉到水裡。
船上那潑皮哈哈大笑,還要拿竿子撩他,「小子,你給我下去吧。」
林重陽等人立刻緊張起來,不由自主地都大聲喊那個潑皮,「不能傷人!」
要是少年被打落水裡,少不得要渾身**的,北方的四月水裡還是很涼的,萬一得了風寒,那還怎麼考試?
林重陽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急得半個身子都探出去,還是林大秀趕緊將他抱回來,免得他和那人一起掉河裡。
誰知道那少年也是個好樣的,眾人就聽他大喊一聲,就見他劈手把潑皮的竿子搶過去,往剛搖漿離開的一艘船上一點,然後整根竿子就猛得彎起來,如同一張巨大的弓一樣將他自己給拋出去。
這要是掉在水裡,眾人如是想。
大家都仰頭望著半空中的少年,見他一身白色的書生長衫,頭戴白色的逍遙巾,腳上一雙黑面布鞋,此時身在半空,風吹來,衣袂飄飄,倒是有幾分絕世出塵的味道。
「船家,打橫!」林毓堂大喊一聲,讓艄公趕緊把船打橫過去接他。
若接不住,那少年就要摔進水裡。
船家和幾個小夥子一起,撐船的撐船,搖櫓的搖櫓,堪堪將船打橫。
「撲通」一聲,那少年就跌進船艙裡,乒乒乓乓地打翻兩套桌椅,摔碎幾隻白碗,還撞倒一個躲避不及的學生。
「好險!」少年自己喊了一聲,趕緊把人給扶起來,又連聲道歉,「對不住,給學兄賠禮了。」
那人趕緊活動一下手腕,「你也忒魯莽,這要是掉在河裡。」關鍵萬一把我手腕給崴了那可怎麼辦!
「在下即密沈之儀,唐突諸位,還請寬恕。」一邊說著就開始作揖行禮,轉了一圈,又去給林中達和林毓堂行禮。
聽說他是即密沈家的子弟,眾人紛紛驚呼起來,「你就是沈之儀,九歲的即密縣案首。」
「即密沈家村的神童!」
沈之儀大名讀書人很多都如雷貫耳,據說他過目不忘,三歲啟蒙,六歲學制藝,十來歲就讀書萬卷,且破題精准,文章做得錦繡燦爛,讓人拍案叫好,被很多人拿來當范文背誦。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折磨他,從九歲下場就過了縣試和府試,成為了一名年幼的童生,但是院試至此都沒過。
今年他已經十五歲。
從九歲那年到去年的幾年間裡,三年兩試也有四次機會。
可他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拉肚子拉到脫水,沒能考成,十一歲即將赴考的時候父親意外去世,一直拖延了兩年,去年又摔斷腿!
就這麼著,拖到了今年。
若是再出什麼事故,那他估計要慪死,好好的一個神童到時候給拖成大叔。
林重陽聽戴敏輝和李增仁悄悄講了這沈之儀的慘痛經歷,頓時覺得這人的運氣有時候很關鍵,關鍵到足以讓人痛不欲生。
還好他還年輕,才十五歲,今年過了院試來年就可以參加鄉試,說不定能成為最年輕的舉人呢。
那邊沈之儀已經和林毓堂等人道謝,然後找個位子坐下。
林重陽想過去跟他聊聊,卻被李增仁拉住。
「小心沾了晦氣。」李增仁嘟囔。
林重陽一愣,還有這樣一說呢?
不過他瞧過去,果然沈之儀往哪裡一坐,周圍就沒人靠過去。
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神童,也背誦過他的文章,方才他上船來也都很驚異,表示過欽佩等等。
現在卻又一副退避三舍的樣子,實在是……
尤其是林毓軒和林毓覃幾個,立刻躲回艙房去不露面。
李增仁也拉著戴敏輝和林大秀回去。
林重陽溜出去,見沈之儀一個人坐在那裡,一點都沒有不自在,反而一副挺暢意的樣子。
林毓堂送了他一些吃食,他也不拒絕,道了謝就拿在手裡慢慢吃起來。
林重陽湊過去,在他旁邊坐下,好奇地看著他。
沈之儀瞅著一個小娃娃坐在那裡打量自己,笑道:「你也去趕考?」
還沒聽說有人考試帶著孩子的呢。
林重陽搖頭,「我陪我爹呢。」
沈之儀扭頭看了看,旁邊那些學子都豎著耳朵聽呢,見他看過去立刻就扭頭做從沒看過來的樣子,他把餅放在地上,四肢撐地將頭湊到林重陽跟前,輕笑道:「你就不怕你爹揍你?」
林重陽笑道:「我好好的我爹幹嘛要揍我。」
沈之儀哼了一聲,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小心沾上晦氣哦。」
林重陽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一圈,「你挺乾淨的。」
沈之儀哈哈笑起來,「你也挺好的。」然後就大口吃自己的餅。
林重陽又去給他端了一碗水,「小心噎著。」
沈之儀一怔,似是想起什麼,立刻小心翼翼地吃起來。
周圍的人也都留著神呢,萬一這沈之儀再噎著,那可真是……
吃完了餅他又開始看書,見林重陽在一邊還沒走,就笑道:「你想做什麼?」
林重陽搖頭,「不做什麼,聽說你是神童,很厲害。」
沈之儀聞言,頓時露出一個神秘的表情,湊近林重陽,拿了一本孟子翻到了盡心那一章,「你爹是不是要去參加府試,我敢保證,這一次文知縣會從這裡做文章。」
林重陽頓時露出很驚訝的表情。
沈之儀得意道:「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我就是知道,誰讓咱是神童呢。」
噗。
林重陽笑起來,他驚訝不是因為沈之儀猜題目,而是因為其實他也猜這幾章了啊。
四書裡找那些最可能出題的章節,著重溫習,再找相關的時文程文來背誦。
沈之儀又道:「程知府很可能會把不同章節截搭一起。」
林重陽腦子一轉,就將盡心這幾章過了一遍,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
當今聖上施行仁政,講孝道、愛民。
程知府喜歡緊扣時政,也是喜好功勞,在三年的政績考選上,這些也會被列入考慮範疇,基本上會被列為上選,可以升職。
林重陽就是這麼一個想法的,現在見沈之儀也是如此,頓時感覺遇到了知己,又聊了幾句。
沈之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麼感覺這小孩子不像個孩子呢,難不成也是個神童?
他存了這樣的想法就出言試探,說一些書上的東西,林重陽也能和他聊得十分投機。
沈之儀心道:果然是個小神童,不過看他的樣子倒是懂得藏拙,且乖巧可愛,沒有一點淩厲張揚之氣,這可真是十分難得。
他小時候也是神童,可有陣子特別驕傲自滿,總覺得天底下沒有比自己再聰明的人了。
尤其後來接連遇到挫折,他就覺得老天爺不公平,怎麼專門讓自己倒楣。
聊了一會兒府試,林重陽就和他聊院試,打聽了一些提學大人的事情。
最後他對沈之儀道:「預祝沈學兄這一次高中,秋天一併參加秋闈鄉試。」
沈之儀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小學弟,有個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