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最終完結章】
在他們度過大學時代的最後一個女王日的時候,列奧納多還是遲到了。
義大利帝國有種類繁多的各種節日, 但女王日的存在簡直和愛爾蘭人的聖派翠克節一樣。
在十一月九日這一天裡, 所有人都可以放假狂歡, 從早到晚享受紅酒披薩還有舞會。
女王的畫像被高舉著同花車一起□□,連小孩都會抱著一捧橄欖枝高高拋灑。
「這可是最後一場女王日舞會了, 」瑞貝卡在鏡子前幫她調整髮髻的樣子, 又把那石榴紅的項鍊擺正了一些,由衷的歎息道:「你真是美的仿佛在發光,我都快愛上你了。」
海蒂晃了晃她的婚戒,笑起來道:「你的男朋友在樓下等你十分鐘了——先下去吧。」
「老天,他不會在這種時候還要遲到吧,」瑞貝卡頗為不放心道:「我真怕那傢夥做實驗到忘記時間, 把你一個人扔在這一整夜。」
「他不會的, 」海蒂起身道:「可能把我扔在這一整年直到畢業。」
整個大學都掛上了點綴著不死鳥圖紋的銀紅明燈,處處都繁花似錦。
海蒂站在窗前看著夜景,久久的出神不語。
這個新世界的開放與平等讓她驚喜又放鬆,能夠重新選擇的感覺也如同被命運親吻了一般。
女性可以自由的選擇職業, 可以大膽的追求自己想要的事業。
即使不婚,不育,喜歡同性,決定丁克,都不會被議論和抵制,被尊重為完全獨立的存在。
她在這四年裡都徘徊於實驗室和圖書館,也就在生日的這一天找找樂子。
能夠逃離歧視和刻板印象……簡直有種她從前不敢幻想的解脫。
「海蒂……」青年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 帶著淡淡的忐忑。
「我好像遲到了十五分鐘,那邊的舞會可能已經開始了。」列奧納多站到了她的身邊,語氣裡帶著些歉意:「我在實驗室裡耽誤了些工夫。」
他已經從少年出落成溫潤俊朗的青年,在街邊買杯咖啡都會被好幾個姑娘要號碼。
海蒂眨了眨眼,意有所指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要求等價補償了?」
比如一個久別重逢的吻?
她的未婚夫這些天裡一直在忙實驗室的項目,而且課程還多到分身乏術的地步。
這位聰明先生輔修了三門課程,還被三個教授同時邀請參與核心學術期刊的論文寫作,算下來她已經有一個月沒和他見過面了。
「實際上,我還真的帶來了一個補償。」列奧納多垂眸笑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絲絨小盒子。
「等等……」海蒂舉起右手:「我們已經訂婚了,而且耶誕節就要舉行婚禮,不是嗎?」
她一度擔心皮耶羅夫人會希望他們的孩子將來改信天主教,不過似乎他們家人對此都沒太多想法。
「你還記得這個嗎?」他揚起了笑容,打開了那方小盒子。
盒子裡面靜靜躺著一對耳墜。
銀色與白金交錯著綴飾出六芒星與十字架,鴿子血般的紅寶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你……」她怔在那裡,第一反應是他去盧浮宮把這對墜子又偷了回來。
「我又做了一份,」男人動作輕柔的幫她戴上這對耳墜,輕聲道:「感謝鐳射雕刻技術,我在邊緣銘刻了我們的名字。」
海蒂下意識地輕觸著這對耳墜,內心湧生出複雜而又懷念的情感。
她感覺自己鼻尖都有點酸。
在過去的時候,這對耳墜解放出她內心所深埋的未來。
而他們如今來到了未來,這對墜子又為他們銘刻著共同的過去。
便如同時光的見證一般。
「別紅了眼睛,女王陛下,」男人如騎士一般含著笑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一起去舞會吧。」
「你會再度驚豔整個維也納的。」
他們的畢業季過得還算順利,雖然忙碌到沒太多時間談戀愛,以至於雙方父母都頗有些不放心的敲打暗示,但無論是學術成果還是社交關係,都經營的非常不錯。
有趣的是,米高梅的星探因為女王日舞會裡的某一張抓拍,特意千里迢迢的從美國趕了過來,詢問她是否願意進入好萊塢大放光彩。
也就在這個時刻,佛羅倫斯大學的兩份offer同時抵達。
在歐洲,這裡已經是科學與藝術的神殿了。
他們花了些時間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幾乎邀請了整個歐洲家族關係網裡名流權貴,光是禮物都堆滿了半層樓。
那場婚姻被媒體們大肆報導,無數的祝福與慶賀猶如紛紛揚揚的雪花。
而對於度蜜月這件事,這對新婚夫婦有截然不同的選擇。
當然,只有小孩才會做選擇,成年人一般會兩個都要。
他們首先一塊坐飛機去了佛羅倫斯。
這不是列奧納多第一次坐飛機。
第一次坐的時候,他甚至專門進了一趟機長室,然後試圖全程都坐在那裡看他們怎麼駕駛這白色的巨鳥。
「也許我該去空軍待幾年,」他被押回頭等艙吃霜淇淋的時候悶悶道:「或者去學怎麼造潛艇。」
「看來再活八十年也不太夠,」海蒂抿了口酒道:「你是不是已經開心壞了?」
「超開心——你看到飛機的操作臺了嗎!那個螢幕我的天!」
佛羅倫斯依舊是那副老樣子。
市政府保護著這古老的景觀,對新建築的層高有幾近嚴苛的設置,同時對整個城市的色彩也在進行謹慎的保護。
當他們並肩站在落日下的赭石黃之城時,兩人的掌心都溫暖而又放鬆。
「我好想念這裡。」她輕聲道。
「我也一樣。」他笑了起來。
舊宮已經需要收費入場,不僅參觀的位置有限制,而且門票還挺貴。
除此之外,她從前辦公的地方被改建為烏菲茲美術館,裡面陳設著他們老朋友的許多畫作。
他們兩人手牽著手,慢慢在這城市中漫遊。
「故事是從這裡開始的。」列奧納多看著咖啡館旁『達芬奇故居』的標識,和她再次進去看那個狹小的工坊。
他們在這裡找到了硫酸銅藍,發現了牛膽汁的功用,還一起養了一群小鴨子。
從這裡出門往北走,有他們曾經一同流連過的雜貨店、鐵匠鋪、金店……
有些古老的鋪子被保留了下來,更多的變成了時裝店和咖啡館。
遊客們愜意的坐在街頭,享受著整個城市的古老氣息。
舊宮依舊是那副樣子,只是磚石和爬山虎都多了幾分滄桑。
海蒂站在大門前,久久的望著這前後的道路。
她和達芬奇無數次的進出於此,或者奔跑,或者漫步,身後還跟著一群小朋友。
「原來真的……都過去了。」列奧納多喃喃道:「我總覺得阿爾貝托會蹦蹦跳跳的跑過來擁抱我。」
海蒂歎息著親吻他的臉頰,握緊了他的手。
「是啊。」
「我們現在都站在未來了。」
在老地方重遊總是會有些傷感。
來到這的第二天,他們一塊去了達芬奇博物館——某個姑娘早就定好了票。
但她沒想到的是,達芬奇博物館旁邊就是美第奇博物館,兩座建築如同相互依靠的貝殼。
列奧納多在看到門票上自己頗為清晰的照片時眉毛跳了一下。
「這一點都不好玩。」
「這很好玩。」
「好吧……這確實很好玩,」他嘟噥道:「但為什麼要把我的臉貼這麼多遍……我這一路上已經看到六七次相關的廣告和海報了。」
整個博物館都如同他被貼滿解釋說明的工作室和書房。
從手工模型,到槍.械火.炮的複刻品,再到迴圈播放記錄片的展廳,以及模擬攻城的遊戲廳,這兒記錄和讚美著與他有關的一切。
列奧納多一開始還佯裝漫不經心,後面越看越有些雀躍。
「他們還知道我對藥學的貢獻!連我那本被潑濕的手稿都復原出來了!」
海蒂看著那長鬍子老頭照片點了點頭:「是誒,這張照片我都忘了。」
那天他終於掉了最後一顆牙,而她舉著相機示意他笑的再開心點。
等這個博物館逛完,他們又順路去了隔壁的美第奇博物館。
比起文藝復古的風格,這裡是皇家和教堂的糅雜風格。
前世來佛羅倫斯旅遊的時候,海蒂記得這兒原本沒有這種建築,想來也是改變歷史以後的結果。
她的照片被放大懸掛,猶如帝國的旗幟一般。
少女站在那女人的肖像前,神情中有著同樣的沉靜與溫柔。
一個堅毅洞察,一個通透溫潤。
「我們前世真的很般配……」列奧納多湊過去親了一下女王的臉頰,轉身去看鏡子中青年男女的身影:「現在也一樣登對。」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居然當著我的面親別人。」
「沒辦法,」他聳了聳肩:「她太性感了。」
這對新婚夫妻在佛羅倫斯待了一個星期,一路又去羅馬、米蘭、威尼斯連著遊玩。
度蜜月確實是個挺辛苦的活兒。
等列奧納多逛完熱那亞的海灣再回私人飛機時,他已經困到說不出話來了。
這一覺睡的昏昏沉沉,只有飛機引擎的沉悶聲響。
再醒來的時候,天光亮的有些刺眼。
「我們……我們回維也納了嗎?」褐髮褐眸的青年從床上緩緩坐了起來,發覺海蒂正拉開旁邊的窗簾。
他穿著睡袍走向了她,忽然看見了窗外紛飛的雪。
這是……雪。
冰白色的,六芒星一般的,純粹而精巧的雪。
飛機停在了阿爾卑斯山旁的山莊裡。
哪怕沒有走出去,他都能一眼望見那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高山與雪原。
整個世界都忽然變成了純白。
海蒂伸手環抱著他,抬指碰觸著窗上的雪花。
「這是跨越了整整一千年的一場大雪。」
她自二十一世紀穿梭而去,又帶著他從十五世紀折返而來。
「也是最完美的新婚禮物。」列奧納多歎息著親吻她:「真是美極了——我都不知道該送你什麼才能抵得上這份浪漫。」
「不,禮物我已經收到了。」海蒂抬眸笑了起來。
「你用萬物書寫了我們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