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達芬奇走的時候還算有腦子,記得把海蒂臥室和書房的門窗都檢查一遍, 全部關好鎖好。
他發現那副畫像一直懸掛在她的臥室裡, 而且在頗為顯眼的位置。
這個發現讓他心裡鬆了一口氣, 感覺到了久違的慶倖。
阿塔蘭蒂幫他處理著傭人和管家的事情,在聽見那男孩又打碎了一隻瓦罐的消息時再次扭頭看向他:「你想留著這煩人精到底多久?」
家裡的僕從都顧忌著他的感受, 即使告狀也用的是頗為委婉的語氣。
達芬奇還在確認著路上的乾糧, 聽到這個詞時下意識的想要辯駁。
還沒有等他多解釋一句,阿塔蘭蒂就簡單粗暴的打斷了:「不要告訴我這個孩子對你有多依賴,或者你那簡直如同聖母一般的心態。」
「列昂,你要是這麼喜歡小孩,你該和她結婚然後生一堆,想怎麼寵上天都沒人攔著, 懂嗎?」
男人似乎想到了某個回憶, 紅著臉嗯了一聲。
「小孩跟那些討食的貓狗一樣,都喜歡哭哭唧唧的撒嬌,」阿塔蘭蒂幫他放好了馬鞍,語氣頗為嫌棄:「你就算想養一個, 也完全可以選更聽話的孩子——路邊乞討的小可憐都絕對比那惡魔來的懂事。」
「等我回來以後……」
「把他家的地址告訴我,我來送他回去。」阿塔蘭蒂擺手道:「老天,你最近一年簡直變了一個人,陷入愛情也不至於變蠢吧。」
達芬奇顯然鬆了一口氣,這種有些殘忍的行為真讓他自己來做,可能一輩子都做不到。
他隱約能夠感覺到那孩子對自己的利用,卻仿佛被牽動要害了一般無法抗拒。
「拜託你了。」他沉聲道:「多謝。」
「路上小心——趕緊把我老闆追回來!」阿塔蘭蒂拍了拍馬屁股道:「記得好好哄她!」
海蒂每次走進杜卡萊王宮的時候, 都感覺這裡如同巨龍的巢穴一般。
從穹頂到牆壁,幾乎所有的地方都金碧輝煌,無數的油畫和雕像的羅列比博物館都要來的壯觀。
她在半夜裡風塵僕僕的回到這裡,簡單洗漱之後就沉沉的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她才發現,這裡仿佛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房間裡的佈置全都沒有改編,她喜歡的那些書也全都放在那裡。
除此之外,床頭和桌上還各放了一束沾著露水的鳶尾花,四處都被擦拭的一塵不染。
怎麼感覺在她離開之後,這房間也一直有被頻繁打掃,連負責早餐的廚子都記著她從前的口味,鹽和香料的配比總是剛剛好。
海蒂在梳洗結束以後,例行先去辦公室進行工作交接。
她發覺樓下有長長的佇列在進出著,似乎在忙著搬運什麼東西。
「德喬?」她嘗試著呼喚了一聲:「他們在做什麼?」
「在搬家,大人。」德喬站在窗旁解釋道:「杜卡萊王宮已經被搬空了小半,估計再過一兩個月就會完全搬走了。」
「搬家?」海蒂露出茫然的表情:「到哪裡去?」
「南邊的山下,」德喬解釋道:「聽守門人說,領主大人在那裡用皮蒂先生的手稿修建了一座新的宮殿,已經在進行最後的修繕和裝飾了。」
碧提宮?
她怔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了某些事情。
當初在離開之前,她有隨口和洛倫佐先生提過一句。
如今竟然就已經落成了,後來舉世聞名的藝術聖殿般的碧提宮?
海蒂有些錯愕的應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昨日在見到洛倫佐的時候,只感覺兩人重新回到了公事公辦的狀態,似乎該結束的都已經全部結束了才對。
「不過等大家都搬去了阿爾諾河以南,恐怕現在這座宮殿就要改名為舊宮了。」德喬感慨地歎了一口氣:「也真是有些可惜。」
海蒂調整了一下情緒,在準備得當以後去了辦公室。
她沒有想好自己會在佛羅倫斯待多久,但總歸應該把目前的問題解決掉。
當辦公室的大門為她打開時,她發現裡面坐了很多人。
有愁容滿面的農民,絮絮叨叨的教士,以及一些來自佛羅倫斯學院的熟面孔。
他們看見她的時候,都紛紛站了起來,開始有些雜亂的做自我介紹。
而領主則坐在他們的身後,繼續安靜地處理著檔。
海蒂下意識地觀察了一眼他的神情,開始集中精神聽相關的解釋。
這種病症據說是從一個外邦人的莊園裡傳來的。
先是他們家的柑橘樹和葡萄藤相繼病死,然後越來越多的果園都開始遭殃。
有人小心翼翼地帶來了病葉的樣本,旁邊的學者在看到的一瞬間一臉厭惡的躲開,仿佛生怕被它禍害。
海蒂帶了手套,去檢查上面的痕跡。
明顯的病斑呈淡黃色或褐色,沒有蟲眼,但葉底有附著絨毛一般的黑色物質。
她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菌絲。
「不是惡魔,」她低聲道:「是疫病。」
這句話一出來,旁邊的就有人露出贊同或憤怒的表情,只有可憐的農民捂住了臉,害怕的詢問她這一切是否還有救。
海蒂不確定這種疫病應該用什麼東西驅逐,但使用青黴素肯定不行——
根據這兩年的信件往來,她知道佛羅倫斯城裡已經有大概十餘家官方性質的青黴素工坊,能夠基本滿足上流人士的需要。
如果能夠找到繁殖力更加旺盛的菌種,也許能救那些窮人的性命。
拿那種東西來解決植物的病害問題,確實代價太過昂貴。
她想了一會兒,和他們大概說明了實驗的時間與要求,解釋道:「這種病我也沒有接觸過,但確實需要一些時間,很抱歉。」
領主站起身來,開口去安撫那些焦躁的人群,又側頭看向她:「這種病會威脅到人的安全麼?」
「應該不會,前提是不要用手或口鼻與這些葉子有直接接觸,以及及時洗手。」
話音未落,剛才捧著葉子的人直接衝了出去。
「水在哪裡——」
海蒂回到她的實驗室裡,發現有些重複的儀器也已經搬到新宮去了。
她與前世的記憶實在隔了太久,都有些記不清碧提宮後來的樣子。
年輕的煉金術師對著試管和一堆瓶瓶罐罐歎了口氣,開始研究病葉的問題。
她拜託人找來了染病程度不同的植株,並且用了同樣的土壤把它們養在了實驗室裡。
殺滅瘟疫的方式很多,用有毒的藥物也許都可以起到遏制的效果。
可問題在於,這些植物都是需要繼續栽培和用於食物和釀酒的。
如果強行把染病的所有葡萄園全部燒毀,經濟上的損失恐怕能讓那些農民直接去跳河。
既要能夠有效地抑制菌種,同時葡萄本身還要能夠在接受治療以後正常的結果以及食用,同時食物也要接受生物實驗確認安全。
海蒂列了個清單,開始安排僕從進行記錄和日常管理。
……達芬奇不在這裡,還真是有些麻煩。
那個人幾乎不用跟他解釋太多,就能夠心領神會的幫她調整工具和解決各種實驗上的大小麻煩,沒有工具也可以用不可思議的速度憑空做出一個新的來。
更重要的是,他對有關科學的一切都熱忱而又極有創造力。
她意識到自己在想念他,用指節心不在焉的敲著桌面。
隻適合做朋友,不能**人。
等這一天下來忙完,六種植物被不同的藥水噴灑均勻,開始緩慢地發生變化。
等待的過程頗為漫長,她決定如從前在宮廷裡一樣,繼續去借書研讀,以及去修道院幫那些修女診斷身體的疾病。
在臨出發之前,德喬端著果汁敲了敲門:「大人,波提切利先生想見您。」
她的表情有些為難,似乎是不希望海蒂再過去。
「怎麼了?」海蒂意識到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身邊……好像還跟了一個小孩子。」
又是——小孩子?!
海蒂皺起眉頭來,感覺這些男人一個兩個恐怕是都瘋了。
德喬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但仍然很盡職盡責的過來引見。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同德喬一起去了後院。
波提切利正在教一個孩子畫畫,還不時笑著和他聊天。
小男孩大概只有三四歲左右,模樣看起來清秀又溫和,看向她時還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海蒂,」他伸手摸了摸這小男孩柔軟的頭髮,笑著喚道:「我發現了一個小天才。」
看來是他的工坊裡又招了一個小學徒——可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是這樣嗎?」她保持著警惕沒有走過去,腦子裡開始思索薩萊現在有沒有放火燒了她在米蘭的院子。
「這是你的朋友,阿雷西歐先生推薦過來的小男孩,父親也是畫家。」波提切利笑著解釋道:「可惜我之後兩年要去其他國家遊歷,不一定能帶著他。」
「如果方便的話,下次你回米蘭的時候,要不把他介紹給達芬奇?」
海蒂很謹慎的觀察著這個孩子,準備開口拒絕他。
波提切利並不知道達芬奇和自己住在一起,也不知道和那薩萊有關的衝突。
在她開口之前,波提切利多說了一句話。
「拉斐爾,向仁慈的美第奇小姐問好吧。」
「您好,美第奇大人。」小男孩甜甜的笑了起來:「您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