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
九月底。
邊境急報。
涼城破,韓靖戰死,二十萬大軍全線潰敗,僅餘三萬殘部。北延有如神助,一路攻下涼城、宣城、平城等十三城,北方防線幾乎盡數被攻破,最終,朝廷以賠款數十萬、割城十六座、遣嫁公主和親為籌碼,保住了這苟延殘喘的半壁江山。
一句話、一道聖旨、一壁深淵。
今年京城不知怎麼回事,才深秋就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下了十幾天,大雪已完全封住了路。幸而公主和親的車架早已動身了,才沒被大雪擋住。
外頭的雪,下得更大了。
這一天,也是今年整個京城最冷的一天。
因連日大雪,地下的雪已是積了幾丈深,偏偏昨晚開始,就斷斷續續開始下雨,等天色漸亮時,更是化作湍急暴雨與呼號疾風,齊齊卷到人身上,跟刀割似的,生生得疼。
樓臨已在廣明宮外跪了整整一夜。
他全身被雪水和雨水打得透濕,一陣陣鑽心的涼,雖說他素來身體強健,但此時病骨支離,一路趕回來日夜兼程,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馬,因而面色蒼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不管裡頭來了多少人來勸,樓臨只是搖頭,聲音低啞而堅定:「孤要見父皇。」
弘昌帝先時還怒火衝天,但看見樓臨這般形狀,他天性裡的優柔寡斷又浮上來了,思慮再三,還是把樓臨叫了進來。
樓臨長舒一口氣,想起來時才覺腦中昏昏沉沉,四肢也是酸軟無力,隻稍稍抬腿,就覺得要向前撲到地上去。
他情急之下,只能用力咬破舌尖,從口中傳來的劇痛讓他恢復了些清明。樓臨擺手,示意不要太監扶他,自己膝行進了廣明宮,對著弘昌帝行了一個大禮。
弘昌帝站在殿中,見他這樣狼狽,面色幾番轉寰,最終還是溫聲道:「今日天寒,你又在外頭跪了這許久,父皇讓人去準備姜湯,阿臨喝了之後,就早點回東宮養著罷。」說著就叫人去端姜湯。
樓臨複又磕了一個頭,沉聲道:「父皇一向願意體恤兒臣,兒臣不勝感激。只是兒臣此來廣明宮,實是想求父皇再開恩體恤一次,收回成命,不要讓十二妹妹去北延和親。」
弘昌帝聽了他這句話,剛剛才變緩的面色又嚴肅起來,冷淡道:「君無戲言,再說邊境戰敗,韓靖已經戰死,若是不應了北延的要求,和他們聯姻,這偌大的江山,難道要拱手送人?太子若是為此事而來,便不必再提,朕也不想再聽。」
樓臨苦勸道:「北延狼子野心,用賠款與和親換來的暫時的安定,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眼下朝中無人,求父皇恩典,兒臣願親自趕赴涼城領兵。」
「太子不過直隸領過一回兵而已,邊境戰事何等重要,怎能如此草率?」
樓臨直直跪著,聲氣如淬火的刀鋒:「兒臣願立下軍令狀,不退北延,誓不回京!」
弘昌帝望著他堅定的臉,歎了口氣,「你有這樣的雄心壯志,這天下將來交給你,朕也放心了。只是兵事並非一朝一夕就能練好的,不管是誰,要執掌韓靖留下的軍隊,難道不需要時間?何苦你是一國太子,怎能常年待在邊境?北延已經破了十三城,若再……江山危矣!如今之計,只有先答應他們,先以和親拖幾年時間,然後再慢慢圖謀以後。」
樓臨因道:「大楚從未有皇帝親女和親的前例,父皇素來寬仁……」
誰知他話未說完,已被弘昌帝一聲暴喝:「住口!」
樓臨的心緩緩沉下去,又聽弘昌帝咬牙切齒道:「若不是朕向來寬仁,哪能容的下你們這兩個禍家的孽障!罔顧人倫,兄妹相奸!生出你們這種孽畜,朕就是立時死了,也無顏去見地下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