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宴
玉疏坐在階下中游位置,默默摸著手上的戒指,一時魂飛天外。
今日是中秋節宴,弘昌帝一是為了慶佳節,二來是為了給樓臨踐行,將闔宮上下的人都拉來了。他所生的子女多,除了樓臨坐在他左下首,和妃抱著十六皇子坐在他右下首,其餘宮嬪、皇子、公主都一人一幾,依序排開。玉疏排行中游,座位也在中游,離上首的御座和樓臨的位置,都已有些遠了。
只是——玉疏想——如今遠些也好。
因為她怕太近了會藏不住。
怎麼能藏住呢?哪怕隔了這麼遠,玉疏的眼神都不住地往樓臨那裡看,又不敢看久了,裝作是看別的東西的樣子,就那麼浮光掠影地一瞥。瞥著瞥著嘴角也藏不住了,拼命按著也還是向上翹,一直蔓延到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幸好今日是個節宴,在場的人不管心裡開不開心,面上總都是帶笑的,這才沒那麼顯眼。
只是玉疏覺得,哪怕所有人都在笑,樓臨都是笑得最好看的,偶然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一碰,又都漫不經心地閃開了,只剩下一點纏綿的餘韻,跟蜜糖拉絲一般,扯都扯不斷。
說起來,他還欠她一個洞房花燭夜呢。今天中秋,宮中要鬧一整天,他沒捨得折騰她。
「等哥哥回來,宴宴……可要加倍補償哥哥啊。」他是這麼說的,眼神牢牢盯著她,露骨得想要把她吞下去。
玉疏臉頰有點微紅,掩飾性地端了杯酒,以袖遮面喝了一口。
只是想到他明日就要出行,玉疏又有些神傷,幾上的菜也沒動幾口,完全吃不下。只是自斟自飲,不經意之間便下去了小半壺。
她正在獨酌,一個小太監卻忽然走過來,低聲在她身後道:「太子殿下說,空腹喝酒到底傷身,公主不許這樣,先吃點東西才是。」
玉疏抬頭往樓臨那裡一望,果然見他面色微沉,眼光在她面前幾乎沒動過的菜上打了個轉,然後瞪了她一眼。
玉疏忙衝他眨了眨眼睛,然後低頭就喝了半碗燕窩粥。
樓臨這才微微點了點頭。這種大節宴,膳房要管的人太多,呈上來的東西多半不如意,玉疏向來便吃不慣的,眼下吃了這些墊墊胃,等會兒回去之後,再盯著她吃些東西便是了。
等到了節宴後半段,百戲唱罷,樓臨才端著一盞酒,領著諸皇子皇女,笑吟吟給弘昌帝敬酒:「兒臣滿飲此杯,一則帶兄弟姊妹們向父皇賀節慶,二則也是向父皇辭行。兒臣僥倖得父皇看重,必竭盡全力、不負天恩。」
弘昌帝端坐在御座之上,看了樓臨一眼,眼神中意蘊深深,許久之後才緩緩勾出一個笑容:「我兒向來能幹,父皇一直都信重於你,阿臨可千萬別讓父皇失望啊!」然後也一口飲盡了。
玉疏聽著總覺得弘昌帝這聲氣不冷不熱,只是她混在這一堆上來敬酒的皇子皇女中,實在不便說些什麼。再加上她與弘昌帝的確也並無多少親情——她這便宜爹的子女太多了,是以父女緣分當真淺薄,眼下也只能把那點不平的想法按捺下來。
她低眉順眼跟著眾人喝了酒,然後再跟著眾人向弘昌帝行了一個大禮,等再抬起頭的時候,就發覺有道目光灼灼盯著她。
和妃。
見玉疏發覺了,和妃笑意更深,還在她手指上停留了半晌,衝她點了點頭,然後便若無其事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