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番外：姚修遠X應年（十一）

　　姚修遠開了酒，給兩個人一人倒了一杯，應年嘗了嘗，確實酒精度數很低，更多的是果酒的酸甜。

　　「還挺好喝的。」

　　姚修遠不太喜歡喝果酒，這種酒在他看來有點像飲料，因此別人送了，他也一直都沒喝，要不是今天看到應年喝酒，他都要忘了有這麼一瓶酒了。

　　他給應年又添了些，「喜歡就好。」

　　應年看了他一眼，問他，「你不睡嗎？」

　　「一會兒再睡，我這兩天不忙，早上可以晚去一會兒。」

　　應年嘆了口氣，「我感覺自己這兩天好像一直在麻煩你。」

　　「你怎麼又開始客氣了。」姚修遠看他，「屢教不改啊？」

　　應年笑了笑，搖了搖頭，「不是，就是這麼覺得罷了。你有沒有朋友和你說過，你還挺溫柔的？」

　　「那必須有啊。」姚修遠喝了一口酒，「我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沒人這麼說過。」

　　「也挺自戀的。」

　　「這是自信。」姚修遠反駁道。

　　「你這種條件，也沒有談個女朋友？」應年好奇道。

　　「大學的時候談過，後來分了，再後來一直忙工作，也沒遇到特別喜歡的，就沒談。」

　　應年有些驚訝，「就大學談過一個女朋友？我還以為你情史應該挺豐富的。」

　　姚修遠聞言笑了起來，眼尾微微上揚，帶了些得意，「我看起來應該很有女人緣是吧？」

　　「不是嗎？」

　　「是也不是吧，我又不是邵永，和個花蝴蝶一樣。」

　　「邵永知道你在他背後這麼說他嗎？」

　　「說他還需要在背後說？」姚修遠拿過了應年之前開的啤酒，給自己倒了一杯，「我當他面都說過他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是這種事情，郎情妾意，男歡女愛，兩個當事人你情我願，外人也沒法管。」

　　姚修遠說著喝了一口酒，應年看著他喝，自己也喝了幾口。大概是因為之前喝了幾杯啤酒，再加上手裡的果酒，酒精的作用下，應年雖然沒有喝醉，但也比平時放開了一些，若有所感道：「是啊，感情的事情，歸根到底，還是看自己罷了。」

　　他喝了口酒，酸甜的口感讓他的味蕾很放鬆，可偏偏他的心情卻被這一句話重新勾的沉重了起來，以致於不知不覺，就又給自己添了兩次酒。

　　姚修遠見他突然不說話，只一個勁兒的喝酒，伸手按住了他的手，勸道，「你喝的太快了，緩一緩。」

　　應年抬頭看他，水一般清澈的眼睛在燈光下帶著些傷感與茫然。

　　姚修遠不覺鬆了手，問他，「你怎麼了？」

　　應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杯子裡的酒，姚修遠敏感的覺得他心情不好，也不好再開口說什麼，兩個人之間一時有些沉默。

　　許久，應年才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沖他笑了下，說，「沒什麼，想起一些往事罷了。」

　　姚修遠猜著他嘴裡的往事應該和唐煜有關，他看著應年，試探性的問道，「按你願不願意和我說說呢？」

　　應年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還有些驚訝。

　　姚修遠笑了一下，溫柔道：「事情憋在心裡只會越積越沉，有時候，說出來，反而會好受一點。就像是網上的那種樹洞帖，我保證，我只當一個樹洞，不會把你的事情說出去。」

　　應年聽著，有些怔的看著他，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該怎麼說。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麻煩別人的人，更不喜歡把自己的感情說給別人聽。他可以毫無保留的去愛唐煜，讓唐煜知道他愛他，但是卻無法，把自己的感情說給別人聽。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去愛，去承擔，把自己的情緒和另一個人分享，對他而言，並不是一件簡單且平常的事情。

　　姚修遠見他似乎說不出口，以為他不太願意，畢竟，感情的事情，向來都是比較私密的事情，因此他故作瀟灑道，「我好像長得不太像樹洞，這樣，你等我下次給你買個樹洞回來，那時候你悄悄對著它說。」

　　應年剛剛還有些不知所措的臉的在這句話下瞬間沾染了笑意，他不自覺垂下了眼眸，卻又慢慢抬頭看著姚修遠。姚修遠還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似乎不管應年說不說，他都不會介意。

　　可是應年發現，他的潛意識裡，似乎有些想說。那些事情在他的心裡積壓了那麼久，沉澱、腐朽，他一個人承載著這些往昔，偶爾低頭看一看，那些事就如同泥沼一般將他往下拽，讓他覺得沉重難堪。

　　如果，能說出來，或許……會好一些吧。

　　應年喝了杯酒，姚修遠沒有攔他，他又喝了一杯，在姚修遠準備開口勸他時，緩緩開了口，「我其實……」，他看著酒杯裡的酒，眨了眨眼，低聲道，「其實……不知道該怎麼說。」

　　姚修遠還以為他並不打算告訴自己，沒想到他竟只是不知道怎麼說，「隨意啊，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什麼都可以，你想到哪裡說到哪裡也可以。」

　　這樣嗎？應年想，他安靜的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的開始說道，「我不是這裡的人，我的老家在隔壁城市的縣裡的一個村裡，很小，從村頭走到村尾，連一個小時都不到，也很窮，我小的時候，連自來水都沒有，能在家裡的院子裡打口井，就已經是很好的了。」

　　姚修遠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卻不知道他的老家竟然這麼貧困，「那你挺不容易的。」他有些感慨，同樣是小時候，他都坐著飛機出國看海了，應年那裡，竟然在院子裡打口井就算是很好了。

　　應年聞言，心裡有些難受，倒不是姚修遠的話讓他難受，只是回想起自己的小時候，那些日子就彷彿重新浮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我剛考上初中的那會兒，我爸媽不在了，我那時候還沒成年，我姑不願意要我，我舅舅就把我帶到了他家，成了我的監護人。我舅舅對我其實還可以，學也讓我繼續上，家裡也管我吃住，他的孩子和我相處的也不錯，我舅媽雖然對我不親，但是也沒打我罵我，所以，總的來說，他們家對我還算可以。」

　　姚修遠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應年一上來就扔了這麼一個重磅炸彈，他知道應年不是本地人，所以以為應年的父母是在老家。沒想到，竟然早早的就不在了。

　　他驚住了，卻很快掩飾了自己的驚訝，嗯了一聲，以作回應。

　　「我小時候，我爸媽就教育我要好好讀書，在我們那種地方，讀書是唯一的一條出路。我也一直很努力，初中三年都是年級前三名。我們的初中是縣裡最好的初中，這裡的6中，會在中考前去那裡進行自主招生，只挑前三名，達到標準的運氣好的，還會有資助人幫你負擔高中三年的學費。我們那一屆，我是唯一一個達到標準的，而且我運氣很好，老師告訴我有人願意資助我上高中。那個人，就是唐煜的父親。」

　　「難怪你昨天在病房說，如果重來，你寧願不要他爸爸的資助，也不想認識他。」

　　應年想到昨天病房的情景，想到昨天發生的事，再想到他們最初的相知相愛，就只覺得胸口一陣發脹，又似被人拿雙手擰著，絞痛難耐。

　　「我那個時候是很開心的，真的很開心，我覺得，雖然我之前過得不好，爸爸媽媽也不在了，但是我未來還是可以過得很好的。我覺得我爸媽說的對，人確實是要讀書的，你看，我不就已經靠著讀書要去城裡了嗎？」

　　「我很開心的回到了我舅舅家，和我舅舅說了這件事。我收拾了行李，我舅媽幫我一起收拾著，然後，她把我送了出去。在快走到唐煜的父親的車前時，我舅媽和我說，『小年啊，你既然要去城裡讀書了，那就別回來了。你也看到了，家裡的光景就這樣，養兩個孩子已經很難了，還要養一個你。你爸媽去的突然，沒留多少錢給我們，這三年，舅媽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你走了，就別回來了』。」

　　姚修遠愣了一下，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後續。他安靜的看著應年，應年看著前面的牆，又似乎什麼也沒有看，他的眼睛在燈光下波光婉轉，姚修遠覺得，他似乎要哭了。

　　可他終究沒有哭。

　　這段話，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應年也還清晰的記著，他也記得自己當初聽到這句話時的茫然與驚慌。他的舅媽看著他，平靜且安然，眼裡沒有一點離別的情緒，彷彿她說的不是「不要再回來了」而是「今天的天氣不錯」。

　　應年很努力的表達著自己的情緒，說他想要回來，他現在沒有家了，這裡就是他的家。可是他的舅媽拒絕了，她說，「你不是我們家的孩子，你總會離開的。」

　　應年在那一天離開他舅舅家，離開了他生長的老家。他的舅舅在他到達了這座城市後和他通過兩次電話，卻從來沒有提過讓他回家。應年知道，他被拋棄了，不是他舅媽一個人不想讓他回去，他的舅舅也是如此。

　　他躲在被子裡哭了一晚，安靜的無聲的，不敢讓人知道的默默啜泣著。然後在第二天鬧鐘響時下床洗臉，應年安慰自己，沒關係的，只要他好好努力讀書，他就會有一個好的未來，他之前沒了爸爸媽媽都堅持了過來，現在，也一定可以做好的。

　　他背起書包去了學校，卻在一天放學後，被唐煜的父親接回了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