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這種行為, 算得上是對整個警/察體系的嚴重挑釁行為了。
對方明顯在針對常守朱和狡齧慎也, 意在引他們上鉤,至於這背後的動機, 兩人又為什麼成為對方的目標。
說來汗顏,這麼長時間以來,都是對方把他們耍弄得團團轉,連真面目也尚不得知,更不用說其他。
一課的對這起綁架案件引起了絕對的重視, 但無奈對方只准常守朱和狡齧慎也到場,如果在周圍發現了別的警/察的露面,就殺掉常守朱的朋友。
在尚且不清楚現場狀況之前,即便他們這邊行動力再強悍, 也不得不受制於人。
屋漏還偏逢連夜雨, 這邊的事情還沒解決,網上卻出現了一起當街殺人事件。
一個戴著頭盔的傢伙就這麼當著眾目睽睽的面, 在滿街掃描攝像頭的注視下, 用榔頭敲碎了一位路人的腦袋。
而大街上的執法機器人卻沒有做出反應, 這件事被拍攝下來上傳到網上。
一時間引起了市民的巨大恐慌,宜野座組不得不緊急趕去處理這個案件。
而營救人質的重任就壓在了狡齧慎也和常守朱兩個人身上。
塞拉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犯人已經逃跑了, 無辜受害的路人的屍體就這麼躺在血泊之中。
他們封鎖了現場,對執勤機器人進行了檢查,並沒有出現任何故障,那兇手明明正在行兇卻沒有給出任何反應這回事就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了。
但塞拉掃了人群一眼, 儘管做了驅逐,但還有不少人站在警戒線週邊看著這邊。
臉上滿是惶惶不安以及對遲遲趕來的員警滿臉不信任的目光。
塞拉一時間只覺得荒謬,她一直不是個特別透徹的人,神經又粗,很多事情不明不白的糊弄過去就好。
像她這種心思不甚纖細的人,是沒有辦法對事物做出深層次的思考的。
尤其是關於政治,哲學,或者人性的剖析,這些話題在她這裡就是一頭霧水。
所以老說什麼辣雞系統遲早藥丸那,也知道這個世界的設定到處是毒,不過具體要描述出來,那就是為難她了。
但此時此刻,她確定了。
這裡的人,差不多已經完全淪為了西比拉系統豢養下的一群失去自主能力的羊了。
當街行兇這種事,歹徒手裡僅僅拿了把殺傷力有限的鈍器而已,對方的體格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但凡有人伸出援手,都不用太多,三兩個成年男子就可以輕鬆制住對方,阻止這場悲劇。
然而從傳來的報案視頻看,這麼多的人,就在旁邊靜靜的茫然的看著。
好像能在掃描系統的監視下殺人這種事已經超出了常識的認知,而所有人因此茫然無措了。
這麼多人卻沒人思考救人的事,之前聖戶君在說系統的存在壓抑了人性的光輝,所以她的直白無畏是如此耀眼。
塞拉當時只當這是戀愛中的甜言蜜語,然而現在想來,這句話遠比想像中沉重。
被系統支配的,從一出生就規劃好的最佳人生路線,卻讓人連最不需要思考的本能都忘記了。
向人施與幫助,什麼時候變成這麼不可思議的事了?
塞拉只覺得如鯁在喉,煩躁道:「這辣雞系統把人養成家畜了。」
「喂!」宜野座忙呵斥道:「大庭廣眾的你一個警/察在說什麼?」
「平時也就算了,執法的時候好歹給我說話注意一點。」
塞拉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狀況再無奈,這已經是整個社會的現狀了,她沒有從小生活在這裡,受這種理所當然的行動模式影響。
這麼說話不免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不過比起之前的得過且過,她心裡卻是多了某樣東西。
根據路邊的監控,最終還是沒追查到歹徒逃跑方向,城市這麼大,即便攝像頭遍佈大街小巷,也總有無法顧及的地方。
雖然網路上的視頻立馬就刪除了,但還是帶來了惡劣的影響。
一無所獲的情況下,回到公/安/局的大夥兒都心情鬱鬱,無端有些疲憊。
但這還不算完,晚上狡齧慎也他們那邊也傳來了惡劣的消息,最終他們沒能把常守朱的朋友救出來。
不但如此,那女孩兒還被對方當著常守朱的面殺害。
塞拉他們找到兩人的時候,狡齧慎也受了不輕的傷,而小朱也精神恍惚,一直念叨著是她害死了小雪(船原雪,常守朱被綁架朋友的名字)。
一時之間什麼也問不出來。
他們只好把人雙雙送回醫療科,該治傷的治傷,該心理輔導的心理輔導。
幾人隔著玻璃窗觀察了他們半響,暫時也束手無策,只得相繼回家。
才出了局裡的大門,塞拉就看到等在不遠處的聖戶君。
她小跑過去,一把將臉埋進他懷裡,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整個世界的空氣不那麼渾濁了。
槙島聖護摸了摸她的頭,磁性溫柔的嗓音很有安撫力——
「網上事我知道了,就想是不是你們在負責,不用在意,這並不是你的錯。」
塞拉也粗略的翻了一下網上的留言,雖說視頻被刪,不顧各種內涵的話題還是在討論。
反正主流的風向就是兩點,一是質疑系統為何沒對犯罪做出反應,二是指責公/安/局的無能。
塞拉聞言頗為感動,以為聖戶君是怕她介意外界的眼光。
她搖搖頭:「網上的傢伙怎麼樣都無所謂,我只是——」
「只是怎麼樣?」槙島聖護鼓勵的看著她,希望她說出來。
這讓答應了宜野座不肆意開口的塞拉也忍不住抱怨了出來:「只是有那能耐在網上挑刺找茬,卻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犯罪。」
「區區一個人而已,這種麻木機械的繁榮,真的能支撐下去嗎?對悲劇沒有共情,對喜悅沒有同感的人類,真的還算得上人類?」
「明明這麼多人站在一起,就跟每個人都站在上了鎖的獨立監牢裡一樣,真是不可思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塞拉仿佛在聖戶君的眼裡看到了一束喜悅的光。
他突然緊緊的抱住自己,歎慰般道:「何等的幸運!」
「嗯?」塞拉疑惑的抬頭,對他這沒頭沒尾的話理解不能。
槙島聖護卻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心情突然變得和雀躍。
誰都是孤獨的,誰都是空虛的,在系統的支配下,不管什麼樣的才能都能找到替代品。
沒有人是獨一無二的,只是他此刻卻感到了無比的幸運。
這與系統無關的心動,前所未有的好奇和滿足,被感染著的熱情和無畏。
和塞拉在一起很開心,就像麻木灰敗的世界綻放出了璀璨的煙花。
但他沒想到的是對方帶給他的不僅僅是如此。
這傢伙,看著是個遲鈍又不得要領的人,卻意外的和自己靈魂契合呢。
那是否整個人生除了作為遊戲玩家參與其中以外,還能有更多的期待?
塞拉下午被案子搞得心情抑鬱,不過見聖戶君突然這麼高興,多少也有些受感染。
就是接下來以擔憂她心理壓抑為由,讓她請假一段時間這點有些突然。
說實話一課現在小朱和狡齧君都出了意外,當街行兇這案子還沒破,她這會兒請假本不合時宜。
不過聖戶君再三堅持,而且她今天的精神確實受到了巨大的衝擊,破外**激增,又無處發洩。
想必敏感的他有所察覺,所以提出了這種讓人難辦的要求。
塞拉沒辦法,只得試著給宜野座去了電話。
沒想到宜野座不但沒呵斥她,反而讓她好好休息。
說是當街行兇的犯人已經失去蹤跡,要查估計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而常守朱和狡齧慎也兩人,由一課其他同伴也照應得過來。
最重要的是宜野座也覺得塞拉今天的狀態不對,和別的執行官不一樣,她有著太過強大的力量。
所以尤為讓人擔心情緒失控,甚至宜野座讓她好好休息幾天,和男朋友散散心,這幾天最好也別關注網路,等事態冷卻再回來上班。
塞拉覺得對方簡直是世紀好上司,便不仗義的開始了休假。
其實執行官們自由被限制得厲害,像滕秀星,除了在宿舍之外,基本不能離開監視官的視線。
不過塞拉是個意外,雖說是以執行官的身份任職,但局長給了她類比監視官的行動自由,不然她也不會這麼爽快的接受工作。
度假確實算得上輕鬆,為了不讓公務打擾她,聖戶君還特意沒收了她的終端。
塞拉知道他的好意,也只得投降。
這幾天她就住在聖戶君的別墅裡,臨近海邊,周圍也沒有鄰居,去外面需要開半個多小時的車。
頗有些與世隔絕,非常適合忘卻一切讓人放鬆。
每天到處晃晃,坐看夕陽美景,做好豐盛的晚餐等聖戶君下班回家。
不過也幸好他換了工作,科技公司的合夥人工作彈性是要比老師高得多。
不用每天都到學校去,除非有事情被叫走,不然大多時間他還是在家裡陪她的。
這天聖戶君說是有項工作要跟進,上午就出門了,說是恐怕得晚點回來。
塞拉一個人在家裡無所事事的看電視,想起這麼些天過去了,也沒有和小朱他們聯繫。
過了最難過那幾天,她的精神應該好點了吧?於是就琢磨打個電話過去。
隨後想起終端被聖戶君搜走了,別墅裡也沒有電話。
本想用電腦和同事聯繫一下,卻發現電腦根本就沒有網路。
這就有些不對勁了,因為電視還好好的呢,她翻看各個頻道都沒問題。
現在的信號形式,不可能出現這種一方無信號一方運行良好的情況。
塞拉一開始還沒有多迫切,但現在卻沒由來的想立刻聯繫到同事們。
索性物理距離對她來說不是什麼麻煩,既然心中不安,與其坐在家裡胡思亂想,還不如親自確認一下。
所以久違的,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便沒有動用過的空間寶石再一次起了作用。
她打開空間門來到了公/安/局的女廁所,為了怕嚇到同事,這邊沒有什麼超自然的力量之類的,所以她也儘量遷就客觀狀況。
若無其事的從廁所了出來,然後就發現整個公安局亂成一片的光景。
一課的人一個都沒有在屯所裡,塞拉逮著二課的青柳監視官問什麼情況。
她的終端一直放在聖戶君那裡,不過如果有重大事件的話,宜野座肯定也不會不聯繫她,那麼接到電話的聖戶君應該會告訴她才對。
是什麼緊急情況嗎?
然後就看到青柳監視官著急上火的表情:「你這傢伙,宜野座聯繫你不到都快瘋了。」
「算了,先不說這個,還記得之前頭盔男當街行兇事件嗎?」
「世界亂套了,從前天開始就出現成百上千戴著頭盔的暴徒,到處搶劫破壞行兇,只要戴上頭盔,系統也無法識別那些傢伙的色相。」
「多隆(執勤機器人)和支配者一樣,是根據數值行動的,現在基本上等於廢了,公/安/局的人手被支使得團團轉。」
塞拉聞言頓時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這會兒已經不是追究為什麼宜野座沒聯繫上她的怎麼回事了。
休假結束!
她把長髮一紮便借了個臨時終端出門,這才終於聯繫上了宜野座。
宜野座這邊雖然有萬千線索想要告訴塞拉,不過畢竟先處理眼前的暴亂要緊。
所以只得咽下各種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的狀況,讓她先到厚生省本部大樓nona tower,有暴徒入侵了這裡。
比起城市裡到處的暴亂,上面讓他們優先驅逐這裡的入侵者。
掛掉電話後,宜野座因為塞拉的出現心情稍微輕鬆了些。
畢竟就在她請假的第二天,居然從常守朱他們口中得知那個一系列幕後煽動犯罪的黑手就是槙島聖護。
那個甚至和他們有過一面之緣的塞拉的男朋友。
而塞拉從那天開始就聯繫不上,仿佛失去了蹤跡,實際上如果不是隨之而來的城市暴動,針對她的通緝令恐怕已經下發了。
所以她回來讓所有人鬆了口氣,至少這證明她不是和那個槙島聖護沆瀣一氣的傢伙。
塞拉一路往本部大樓趕,路上遇到大肆搞破壞的戴著頭盔的暴徒就順勢上去一拳一個揍翻。
以她的速度和效率,這樣一路將視線之內的傢伙幹掉甚至沒有耽擱多少時間。
不過暴亂分部範圍實在太廣,她能清理的也有限,好在厚生省的武裝力量已經全面出動。
不斷有地方的暴徒被鎮壓了下來,塞拉趕到本部大樓的時候,宜野座正在負責附近行動的總指揮。
他命令塞拉進入本部大樓,常守朱他們已經進去了。
入侵者兵分兩路,一路上了頂樓,一路去了地下層,這兩處恰好是本部大樓供電需要最強的地方。
看來入侵者是想要窺探西比拉系統的真正面目。
頂樓有信號接發器,需要大量供電正常,但是地下層掩藏著什麼就耐人尋味了。
因此去頂樓的人肯定是誘餌,可在這個前提之前,進入本部的三人,常守朱,狡齧慎也,滕秀星。
卻是常守朱和狡齧慎去了明顯是誘餌方的頂樓,而秀星去了危險更不明的底層。
塞拉很快做出了判斷,先去支援秀星那邊,小朱和狡齧君兩人互相照應著應該能撐一下。
在唐之杜的遠端幫助下,她坐上被破解了許可權的電梯,找人並沒有花太久時間。
因為她很快就看見了打鬥過的痕跡,順著找過去,便來到了一座比銀行金庫的保險大門還要誇張的入口之前。
想必走下面的人是押對寶了,西比拉的真身秘密確實藏在這下面。
門現在已經是打開的,從裡面透出了明亮的光。
塞拉看到一個人背對著她站在門口,整個人破破爛爛的,四肢都有點扭曲。
不過她還是從背影身形和髮型裝束看出這個他們局長禾生壤宗。
塞拉正準備開口叫她,就發現她手裡拿著一支支配者,已然開啟了射殺模式。
然後分子崩解的光束發射出去,頓時一片慘烈的血花。
塞拉在那人被打爛上半身之前恍惚覺得有點眼熟,但一時間又回憶不起來。
這時候就看到局長又將支配者對準了另一個方向。
塞拉順著望去,瞳孔一縮,被她指著的人竟然是秀星。
已然來不及思考為什麼局長會攻擊自己的部下,還是用擊殺模式。
藍色的光束已經再度發射出來,秀星的表情定格在不可置信與絕望上,連眼睛都被渲染成了那抹藍。
塞拉整個人猶如疾行的箭——比喻如此,但箭矢的速度尚且不及她萬一。
否則不可能追上那比子彈速度還快的崩解光束,塞拉從未像此刻一樣將全幅心神放在與時間追趕上過。
那一瞬仿佛時間已經靜止,所幸的是她趕上了。
那抹光束在打在秀星臉上前,被她伸出手臂擋住。
滕秀星在電光火石之間,駭然發現面前出現了一隻手臂,然後等待自己崩解爆炸的命運遲遲沒有到來。
但他反應過來之後,心中騰起一片駭然——
「等——,塞拉?」他猛地抬頭:「你的手——沒事?」
這下不但駭然的是他,禾生壤宗內心的動搖更甚:「這——怎麼可能……」
這個人從出現在這個世界開始,西比拉就判定她會是生物級別中的最高威脅。
即便那時候她展露出的本事還不足冰山一角,但西比拉判斷出的最優選項仍然是收歸己用,而不是強勢應對之。
之後她的表現也越發證明了系統的判斷正確,她所展示出的身體能力,根本不是人類所能夠擁有的。
西比拉系統以為自己已經儘量拋卻人類的固有數值印象去揣摩她,但此時此刻才發現,仍然是太過天真了。
那不是一顆子彈或者別的什麼,是生物無法對抗的崩解技術。
可在她手上,哪怕灼傷她一塊皮膚沒有?
此時,西比拉系統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出現了比他們更瘋狂更不可思議的存在。
而塞拉確認秀星的安全後,這才看清禾生局長的全貌。
她此刻四肢扭曲,剛才在背後看的時候,還以為她是強大的使命感和意志力支配的行動。
可這會兒才發現,對方壓根就不能以人類的身體類之。
對方的皮膚已經被破壞大半,露出猙獰的機器人姿態。
塞拉忍不住震驚道:「臥槽!咱們局長是機器人?」
這個資訊還沒消化完,視線的一角瞟到了更不得了的東西。
她緩緩回頭,看著眼前這恢弘壯觀的數百個腦子——
全部泡在金黃色的液體裡,接駁著各種神經管子的腦子,還在不停的運作。
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腦子。
不是說好這裡面是西比拉的真面目嗎?
塞拉嘴巴張張合合良久,才最終憋出一句:「這,這特麼要開腦花派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