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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布林殺手(第二卷)》第8章
第五章 向死亡前行

「我說,那個究竟是什麼?」

次日,精靈弓箭手再次下到地下。她一手叉腰,看著哥布林殺手。

他腰裡插著新買的半長不短的劍,劍旁邊還吊著一個小籠子。

籠子裡一隻黃綠色的小鳥啾啾地輕聲啼叫。

這聲音和流著污水的下水道毫不相稱。

哥布林殺手不可思議地歪過頭。

「……你連鳥都不知道嗎。」

「我知道!」

「這是金絲雀。」

「我說了我知道……」

精靈弓箭手豎著兩隻長耳朵,試圖問出些些什麼。

在她旁邊,矮人術士死命地壓抑住笑聲。

「從昨晚開始就一直這副模樣,你不會膩嗎?」

「可是這很讓人在意不是嗎?那可是小鳥啊小鳥,金絲雀!」

一行人朝著水路盡頭、朝著黑暗的另一頭前進。精靈弓箭手的怒火依然沒有減弱。

她作為偵察兵,長耳朵頻繁地上下搖動著。

忽然她狹長的眼眸瞥向身後的哥布林殺手。

「它不會像你上次用的卷軸一樣,一碰就會出嚴重的慘事吧?」

「你覺得金絲雀能殺人嗎。」

精靈弓箭手的長耳朵大幅度地抖動,矮人術士沒忍住,發出嗤嗤的笑聲。

「哥……哥布林殺手先生,不是那樣的……」

女神官實在看不過去,她不由得接過話頭。

她雙手握著錫杖,站在隊伍中間,說道。

「怎麼了?」

哥布林殺手轉過身。女神官看著他的鐵頭盔,喉間一哽,說不出話來了。

在那之後過了一晚。

自己因為擔心而一整夜沒合眼,一回過神來發現……之類的事並沒發生。

自己只是太緊張而太過多心了吧。

剣聖女出現在食堂,對用著早飯的夥伴們施了一禮之後,與大家擦肩而過。

看著她的模樣,女神官不由得覺得昨晚淫靡的一幕似乎根本就沒發生過。

──不,那一定,從一開始就……都沒發生過吧。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應該是這樣的。否則……

「怎麼了?」

「啊,沒什麼。」

哥布林殺手冷淡低沉的聲音喚回了女神官的神智。她身子一僵。

輕輕吸氣,吐氣。

「那個,就是,您為什麼、把金絲雀帶來這件事。那個……」

女神官瞥了一眼籠子中的金絲雀。黃綠色的金絲雀精神百倍地跳躍在棲木上。

「我覺得它、很可愛。」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是哥布林殺手。他不是為了虛榮或者因為好奇而退治哥布林的人。

「金絲雀只要感受到一點毒氣就會叫。」

「毒氣、嗎?」

哥布林殺手點點頭,他的口氣一如既往地淡然。

「這個巢穴的哥布林有受到教育。它們會操縱遺跡的陷阱也不足為奇。」

「說起來,人類礦工也會帶著小鳥探測地下的毒氣來著吧。」

矮人術士抱著裝滿觸媒的包,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

「我們反倒希望遇見毒氣,那樣就能說明有龍窺視財寶呢。」

「……是嗎?」

精靈弓箭手不懷好意地笑著,看了看拐角処的情況,朝身後的眾人揮了揮手。

哥布林殺手追在她身後,緩緩地邁動步子。

他握著半長不短的劍,綁著盾的左手握著火把。他的模樣一如往日。

「我記得似乎有挖到了惡魔、結果被惡魔毀滅了得矮人們的王國呢。」

「……咳,有時候的確有這種事發生。」

矮人術士繃著臉一言不發。他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処。

從古到今,國家總會因各種原因而被毀滅、繁榮、爭戰、而後再次被毀滅。

繁榮之國也終將滅亡,這是世之常理。

「原來如此」。蜥蜴人僧侶第一個肯定了他的話。他緩緩地搖著尾巴。

「話說回來,哥布林殺手大人,你是從何処得知此種知識的?」

「挖炭工。」哥布林殺手理所當然地說著,「世界上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物的人有很多。」

一行人走了沒多久,道路就封死了。雖說前面沒有路了,但前方也不是死胡同。

可能是石橋在某種情況下崩坍又被水流沖走,順著河川一樣的水路留到了這裡,阻斷了前行之路。

精靈弓箭手迅速伸出拇指,伸長手臂,目測阻斷他們的石牆高度。

「我覺得也不是跳不過去。」

「有別的路嗎。」

「我看看……」

蜥蜴人僧侶依著哥布林殺手的請求,展開了古地圖。

冒険者們喜歡在地圖原有的畫面上手寫各種批註。

蜥蜴人僧侶的手指尖順著水路和通道劃動,接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其他的路也都得經過這條水路,只不過其它的橋或許並沒坍塌。」

「希望渺茫啊。」

矮人術士戰戰兢兢地向水路那邊探出身子,輕輕地戳了戳石橋的斷面。

「我說,它不會掉下來吧……」精靈弓箭手說著拉住了矮人術士的腰帶。

「抱歉……嗯,這橋年久失修,大水一來,它就塌了。」

大橋的崩塌不是一兩下的功夫,的。矮人術士沉吟著,回到了通道裡。

他將手裡握著的碎片展示給大家,隨後他握起手掌,碎片便碎裂開來。

「老夫覺得,其它的橋大約也如此吧。」

「那我們就跳過去。」

哥布林殺手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

「一個人先跳過去然後拉網。以防萬一,那個人裝備上安全索。」

「啊,安全索在這裡。」

女神官麻利地從包裡拿出一卷繩索──那是一條鉤繩。

鉤繩被她細心地卷成一団收起來,這正是她的性格的體現。

不過,鉤繩沒有使用過的痕跡,這也體現了她的實力。

「啊,這是『冒険者工具』呢。」

精靈弓箭手眯起眼睛,探頭過去看包裡的東西,懷念地說道。

一卷鉤繩、幾根木樁和小錘子,點火箱、背包、水袋、餐具、粉筆、小刀等等。

這些雜七雜八的裝備都是為新人冒険者准備的。

「鉤繩暫且不論,其它的東西意外地沒什麼用処呢。」

「但是,冒険的時候不能忘記帶。」

精靈弓箭手哼了一聲,握住鉤繩沒拴鉤子的一頭。

她後退了兩步,之後如母鹿一般迅速地跑起來。

「那個什麼,歐爾克博魯德。」

跳躍、著地。

精靈弓箭手無聲地落在了對岸,她吧鉤繩系在箭矢上,將箭矢插在石板的縫隙間。

「那個『轉移』卷軸的使用方法,你也是從誰那裡學來的嗎?」

「我聽見有人說,打算在被水淹沒的遺跡裡使用『轉移』卷軸時,直接把自己給淹了。」

從那個女人那裡學會的──那個女人,指的就是冒険者公會裡的那位魔女吧。

(這裡是指從魔女那裡學會了使用卷軸的方法。)

看到精靈弓箭手做了手勢,哥布林殺手抓住鉤子,跳起來。

他全身都穿著鎧甲,落地的聲音也十分重。

精靈弓箭手念叨了一句「服了你了」,結果他遞過來的鉤子,向對岸扔過去。

「你為了打倒哥布林,真的是什麼事都會做呢。」

「當然」,哥布林殺手斷言道。

或許是因為他判斷問答已結束,他繃著臉,沉默下來,警戒地盯著四周的通道。

「來,你能跳嗎?老夫讓鱗片幫忙……」

「啊,是,那個,那麼,下一個,我來。」

女神官出神地看著哥布林殺手的模樣。矮人術士催促她快些動作,她慌慌張張地握住了鉤子。

她後退幾步拉開距離,助跑幾步,「誒」地跳起來。她的表情有些陰沉。

設下陷阱、連孩子也毫不遲疑地殺掉、陰險毒辣、毫不留情──

她覺得,他的行為就和哥布林一樣。

恐怕,這一點他自身是最清楚的。

──終有一天,他也一定會消失吧。

忽然,一道甜美動人、卻含糊其詞的聲音劃過她的腦海,又轉瞬即逝。

~~~~~~~~~

對地下水路的探索進度,比昨日快得多。

或許和一行人對路線有了把握也有關,但更重要的事他們改變了方針。

哥布林殺手打算徹底避開哥布林。

他散漫地邁著步子,拿著火把,像貓一樣收斂氣息地走著。

在他身邊,精靈弓箭手也似有所悟,她的腳步輕得像羽毛。

有時他們會避開巡邏的哥布林,有時他們則選擇沒有哥布林的路。

而後,女神官、矮人術士、蜥蜴人僧侶跟上他們二人找出的路。

「歐爾克博魯德竟然放過哥布林什麼的……與其說稀奇,不如說不可能呢。」

精靈弓箭手低聲呢喃道。

「並不是放過它們。」

哥布林殺手簡短地回答。他仿佛匍匐在地上一般,探查著拐角另一邊的情況。

「。先攻擊要害,然後擊潰它們,真正的滅殺要在那之後。」

「……這次哥布林的頭領,還是食人魔嗎?」

女神官不安地說道。哥布林殺手搖頭說,「不知道」

哥布林在怪物中是最低等的存在。因此,所有的怪物都可以稱為它們的君主。

比如,墮落精靈、惡魔等等,甚至是龍……

「嗨,這種事就算現在想也無濟於事呀。」

蜥蜴人僧侶從懷裡將折好的地圖拿出來,用爪子靈巧地將它攤開。

就算周圍沒有燈光,但他有著祖先遺傳下來的夜視能力,黑暗對他而言不成障礙。

「我們現在可連黑幕的尾巴的影子都還沒抓到呐。」

矮人術士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非得往深処走不可了吧。」

「準確的說法是,我們要往上流走。」

哥布林殺手站起來,拿起火把,探頭看著地圖。

他深処被粗制的皮革護手包裹的手指,沿著路線劃動。

他指出了昨天與哥布林突然相遇發生戰鬥的地方。他的手指沿著通過那裡的水路,一路往上。

「它們的船是從污水的上游過來的。那裡應該有它們的據點。」

「去上游的話……那就是往這個地圖沒表示出來的地方走,是吧。」

女神官白皙的手指仿佛追逐哥布林殺手的手指一般,在地圖上遊移。

剣聖女交給他們的地圖不過是都市下水道的地圖。

就是說,那地圖上所表示出來的,不過是延伸在這座水上都市深層地下的巨大遺跡的冰山一角。

「沒問題、的吧。」

「不會亂來。」

女神官不安地握緊了錫杖。哥布林殺手用堅定的口吻,對她如此說。

他並不一定是在寬慰女神官。

但他一如平常的表現,卻讓女神官放鬆了繃緊的臉,露出了微笑。

「……說得、沒錯呢。我們爭取,不要亂來,也不要勉強。」

她兩手緊握住錫杖,壓抑這不讓自己的膝蓋發抖。她望向前方。

「上游的話,要往這邊走吧。」

精靈弓箭手抖著耳朵,步履堅定地走在前面,一行人走在她身後。

過了一會兒,正在地圖邊緣所表示的地方,通道的氛圍變了。

水路由原本單調的石造水路變成了點綴有壁畫的走廊。

腳下滿是青苔的石板也變成了逐年老化的大理石。

連流動著的河水,也從污水變成了清水。

這裡明顯不是──下水道。

「這裡有煤的痕跡。」

哥布林殺手舉起火把,認真地檢查著牆壁。他指著天花板附近的某処,說道。

精靈弓箭手探過頭去,踮起腳尖,將臉貼近牆壁。

「因為這裡有燈?」

「很久以前,有過。」

哥布林殺手甩手揮去黏在指尖的煤渣,對精靈弓箭手點了點頭。

「哥布林們夜視力很好,它們不需要燈。」

「嗯──」

蜥蜴人僧侶彎腰湊向牆角,他用爪尖喀拉喀拉地劃著壁畫。

人類、精靈、矮人、土人、蜥蜴人、獸人──還有其他,所有擁有語言的生物。

他們不論男女老少,都有著武裝。他們排成一排,彼此間毫無縫隙被畫進壁畫裡。

「他們是戰士或者士兵……不。」

若說他們是士兵的話,他們的裝備又不統一。他們是傭兵,或者──

「是冒険者,是吧。」

「這附近以前也曾經經常發生戰爭吧。」

矮人術士細細看著壁畫。他眯著眼,認真地觀察著壁畫的畫跡。

壁畫的塗料經過漫長的時間已經風華,只是稍稍觸碰一下,壁畫就會碎裂。

「從這畫風來看,這大約是四五百年前的東西了……」

「啊,難道,這裡是……」

女神官猛地抬起臉,環顧四周。

這裡有建得很用心的通道。有人們的繪畫。有清澈的水流。

這裡的氛圍,和她所熟悉的某処十分相似。

安穩、寧靜、不容侵犯之処。是神殿嗎?不是的。

「──這裡,不會是墳墓吧。」

地下墳墓。

女神官只能如此認為。

她小小的手輕輕撫過壁畫上的人像。

那是曾在神代的戰爭中,作為秩序一方的戰力的人們的畫像……這裡是墳墓。

女神官仿佛是要悼念先驅者一般,她跪下來,雙手握住錫杖。

精靈弓箭手仿佛在保護她一般站在念鎮魂禱詞的她身邊。她警惕著四周,聳了聳肩。

「而這裡現在卻成了哥布林的巢穴,是吧。」

她微微有些寂寞的話語,在通道中,發出短短的回音,而後很快消失。

對於生存了上千年的精靈而言,神明時代並不那麼遙遠。

這裡就是從父母那裡聽說過的戰士們的墳墓,也心有戚戚焉吧。

「勇者也終有一死……嗎。」

「那種事與現在的情況無關。」

然而,哥布林殺手果斷地打斷了兩位女子的感傷。

他迅速地檢查四周,先確認了一下周圍是否有哥布林,之後毫不猶豫地邁出步子。

他這反應倒的確是他的風格。精靈弓箭手和女神官不由得面面相覷。

「那個,你怎麼看?」

「……啊,不愧是哥布林殺手??」

兩人的話語裡帶著點無可奈何,但是又有些親切感。

精靈弓箭手輕巧地站起身,女神官小步快跑跟上她。

「真是的,弑神丸性子真夠急的。」

矮人術士仿佛是對他們三人頗為無奈。他步履蹣跚地追過來。

「哥布林們看見你也會逃跑的吧。」

「那可不行」哥布林殺手低聲咕噥道,「他們逃了就麻煩了。」

他的回答太過認真,冒険者們不由得微笑起來。冒険繼續進行。

嗯,這裡是地下墳墓。

這裡和下水道有很大的區別,不論是氛圍還是構造,都極為不同。

這裡的道路曲折複雜,岔路口很多,像迷宮一般。

如果能夠俯視這座墳墓的話,這裡或許會給人一種像是繞在一起的線的感覺吧。

「這裡道路複雜,是為了迷惑怪物們、讓死去的戰士們的亡魂不被打擾吧。」

矮人術士邊感歎,邊向同伴們如此說明。

就算是矮人礦工,也難以建造出如此完美的石制回廊。

「囚於執迷,死後靈魂仍徘徊人世,這真是最悲慘不過的結局了。」

「也無法進入輪回呢。然而這裡已經落入哥布林之手。」

毫無疑問,那是混沌之始。

「而且」蜥蜴人僧侶說著,展開羊皮紙,用木炭在上面記了什麼。

「畫地圖不能模棱兩可,必須要認真縝密。」

「首先是這個房間,是吧。」

女神官雙手握著錫杖,看著眼前厚重的大門。

這扇大門用漆黑得如夜空的黑檀木製成,四周鑲著金邊。它的確承受住了時間的考驗。

考慮到這裡充滿了水蒸氣,它竟然沒腐朽也沒損傷,這真是奇跡。

很明顯,在這扇門上,施有古老的魔術。

除去鑰匙孔処有些鏽跡,這扇門基本就沒有腐朽的模樣。

「門沒上鎖。似乎也沒有什麼陷阱──僅限於門。」

精靈弓箭手盯著鑰匙孔,做了一番調查之後,安靜地點點頭,站到旁邊。

「還有,在這方面我不專業,如果失敗了也不要怪我。」

「走了。」哥布林殺手簡短地說道。他果斷地踹開了墓室的門。

冒険者們一個接著一個地進入門裡。

一行人闖入墓室內後,矮人術士在門下打下木樁。

這是為了以防不測,他的動作十分熟練。

蜥蜴人僧侶護著矮人術士,握著武器,隨時准備應對突發事態。

與此同時,精靈弓箭手負責對墓室內進行探索。

石室由九塊邊長十英尺(約三米)的石板以橫三豎三的形式拼成。

精靈弓箭手橫著大弓,張弓搭箭,冷眼瞪視著墓室──

「看那個!」

「好過分……」

……精靈弓箭手和女神官屏住呼吸。她們的臉上露出嫌惡的神色。

在這個只擺著幾個石櫃的、空蕩蕩的墓室中央。

在火把的照明下,有一個人影模模糊糊地浮現在微暗的石室中。

這個人被誰綁住,張著雙手雙腳,似乎是供人觀看一般。

這個垂著頭顱的人,是個長發女人。

她穿著暗淡的金色鎧甲,正是先於他們而來的、沒了消息的冒険者。

「哥布林殺手先生!」

「真沒辦法。」

得到了哥布林殺手的允許,女神官立刻朝著被俘虜的女人跑去。

她跪下身子,問她,「請問,請問,您還好嗎?」然而沒有回應。

這個女人沒有抬頭,只是垂著頭顱。

「……啊!現在就救你……」

女神官拼命將自己想到的最糟糕的結果趕出腦海。她向地母神獻上了治癒的祈禱──

【仁慈的大地之母啊,請您為這個傷者撫平傷痛吧】

忽然,女人的頭發落了下來,發出了聲音。

就落在為祈求奇跡而伸出手的女神官面前。

女人用空洞的眼窩,看著茫然的女神官。

這個人──不,她的確是人。

曾經是。

這是一具骷髏,她披著一張在人活著的時候被生生剝下的 人皮。

「不對……這個人,不對!」

女神官驚愕地發出悲鳴。

就在那瞬間,一行人侵入墓室的道路被封閉了,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木樁被扔進了室內。它在地面上軲轆軲轆地滾動著,仿佛是嘲笑著一行人一般。

「唔!」

蜥蜴人僧侶立刻沖上前去,用整個身體撞向門扉,然而大門巍然不動。

「遭了,門被鎖了!」

「先讓開,鱗片!和我一起撞撞看……!」

矮人和蜥蜴人兩人搭著肩,使用渾身力氣試圖撞開大門。

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但也僅此而已。門絲毫沒有打開的跡象。

「噶啦啦啦!!」

「嘎嘎!!嘎拉拉!!」

從石牆的另一邊傳來尖銳的嘲笑聲,仿佛是在告訴一行人,他們在做無謂的掙扎。

精靈弓箭手狠狠咬住了 嘴唇。

「哥布林!」

「被算計了、嗎。」

哥布林殺手憎惡地發洩道。

他本應想到的。

哥布林們不可能察覺不到有冒険者潛入進來了。

捕捉那些為了不被抓到而一直活動著的獵物是很麻煩的。

既然如此,就伏擊他們──設下精心佈置的陷阱。

冒険者們看見有女人倒下不可能不管。哥布林們對此很清楚。

哥布林的小腦袋裡的想法之惡毒,有時比人類更甚。

這正是除了生育力頑強之外、哥布林們能夠長久存在的要因。

「怎麼會……」

被關起來了。這個事實,讓女神官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她的雙膝在打顫,牙齒格格作響,幾乎站立不穩。

她第一次去冒険時經歷的重重慘狀,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冷靜。」

激勵她的,依舊是那個一如既往的冷淡聲音。

這句話並非是在給深陷恐懼的女神官以支持,單刀直入的一句話……

他的話對女神官而言幾乎是救命稻草一般,女神官拼命地點頭。

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她眼角還滲著淚。

這裡如果沒有他在,如果她隻身一人在這裡,她一定會暈過去的。

等待她的是死亡──或是更為悲慘的命運。

但是她身邊有毫不鬆懈地握著武器的哥布林殺手。

「我們還活著。」

不知何時,金絲雀發出了尖銳的 叫聲。

~~~~~~~~~~~~~~

「是毒氣!」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注意到。「咯囉!!咯囉!!」

「咯囉!!咯囉囉!!」

金絲雀尖聲鳴叫,門外哥布林們嘲笑不停。

從穿過牆壁的幾個孔洞中,有白色瘴氣吹進來。

瘴氣逼近,冒険者們聚集在墓室中央。

他們的確是被逼到了絶境。

「遭了,這樣下去會被一網打盡!」

「毒氣倒不一定會要我們的命,但肯定沒什麼好事。」

蜥蜴人僧廬打著舌鼓,矮人術士額頭滲出了汗,他呻吟著。

他看著披著女人皮的可憐骷髏。

精靈弓箭手拼命地瞪著眼睛,搜尋著脫身之路。她發出一聲悲鳴:

「……不行!找不到別的 出口!」

「怎麼、辦、哥布林殺手先生……」

女神官尚未被授予『解毒』的奇跡。

不,就算這個奇跡被授予她,它也只能在短時間內起作用。

最後奇跡失效、用完,他們也就完了。

在不知道毒氣會放出多久的 情況下,奇跡只能起到爭取時間的作用。

女神官的眼眸裡泛起薄薄一層水霧。她祈求一般地看著哥布林殺手。

他沒有回答。

「……哥布林殺手、先生?」

「……」

哥布林殺手沉默地翻著。

女神官探過頭去看,他取出一塊黑色的東西,遞到女神官鼻尖前。

「把它包在手帕裡,蓋住嘴巴和鼻子。」

「這是、炭──是嗎?」

「多少能防些毒氣。你身邊如果有草藥的話也一起包進去,快點,否則會死。」

「啊,是!」

女神官慌慌張張地將木炭接過來,當即坐下,翻找自己的行李。

她剛抽出六條乾淨的手帕,就有一直被鱗片覆蓋的手從一旁伸了過來。

「拙僧也來幫忙吧,毒氣一般並不能奈我何。」

「麻、麻煩了……」

木炭和草藥被手帕緊緊包裹住,製成了簡易的防毒面具。

女神官將同伴們的份的防毒面具材料准備好,蜥蜴人僧侶則將手帕包起來。

「哥布林殺手先生!」

「麻煩了。」

「還有這個……」

她拿著兩個防毒面具,其中一個蓋著一塊較大的布料。

察覺到女神官意圖的哥布林殺手,先接過了大的那個防毒面具,將它迅速地纏在了鳥籠上。

接著他把自己的防毒面具從頭盔的縫隙間塞了進去,再一次翻找起自己的雜物袋來。

他的雜物袋裡塞滿了不知名的小道具。

「……你帶的東西真全呐。」

矮人術士說著話,接過女神官遞過來的手帕,努力要將自己的鬍鬚也塞進去。

「這是最低限度。」

哥布林殺手低聲說著,從雜物袋裡取出兩個袋子。

「其實我更想要防黑死病的防毒面具,但是它體積太大了……」

「那麼弑神丸弑神丸,我們應該怎麼做?」

矮人術士歪嘴咧開一個可靠的笑,哥布林殺手把袋子朝他扔了過去。

矮人術士慌忙張開兩手接住袋子。袋子很重,這讓他不由得不解地歪了歪腦袋。

「這裡面是什麼?」

「是石灰和火山灰。」

哥布林殺手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

「把它們混合,把洞堵住。」

矮人術士不經拍了下手,就算戴著防毒面具,似乎也能看出他現在臉上帶著笑容。

「──這是混凝土啊!」

「可惜它們沒法快速凝固。」

對著微微頜首的哥布林殺手,矮人術士咚地敲了敲胸脯。

「誒呀弑神丸,老夫可是習得了【風化】之術的!」

聽到矮人術士的話,精靈弓箭手迅速地從矮人術士手上把袋子奪走了。

「喂,長耳朵小丫頭,你幹嘛?」

「讀取風向可是精靈的特長!……其實也沒有這種事。」

她將防毒手帕按在嘴邊,愉悅地眯起眼睛,搖動著長耳朵。

「我找洞並將它堵住,矮子,你施法術!」

「好!」

矮人術士的會話像拿錘子打鐵一樣迅速堅定。

精靈弓箭手迅速跑了出去。矮人術士追著她,踢踢踏踏地跟了上去。

精靈弓箭手麻利地揉著混凝土,將它塞進洞裡,矮人術士伸出手。

「『滴答滴答,轉動吧,時針分針,擰動發條,讓擺子擺動吧』!」

他聚精會神地吹出一口氣,混凝土立刻就凝固了。

見此情景的蜥蜴人僧侶轉了轉眼珠。

「嗯,術士大人真是智計百出。」

他的手帕和包著繃帶的下巴都在動。

他的聲音含糊不清,語氣與往常相比毫無變化,他看起來甚至是怡然自得的。

對於住在南方的密林的蜥蜴人而言,戰場算得上是他們的第二故鄉。

「那麼,哥布林殺手大人,接下來您打算如何做?」

「把一個石櫃擋在門口。」

哥布林殺手神色淡然地回答。他不驕不躁,一如平常。

「在毒氣放完之後,他們會攻進來的。」

「啊,我,我也來幫忙!」

女神官趕快拾掇好了自己的包裹,迅速地站了起來。

哥布林殺手點了點頭回應她。蜥蜴人僧侶隨便找了個石櫃,沖到它前面。

女神官也跑到了那個石櫃旁邊。它真的能移動嗎?不,必須要移動它。

「隨時可以開始。」哥布林殺手如此說。

「那麼一起來!」

在二人身後,蜥蜴人僧侶伸出粗壯的胳膊,打算推動石櫃。

「開、始……!」

「唔……」

「……嗨──唷……」

女神官也跟著另二人一起,拼命使出她纖細的身體裡所有的力量。

她纖細的手臂、纖細的身體太過無力,與同伴相比根本沒有可比性。

即使如此,她仍然流著汗,拼命地推動石櫃。

「唔,唔……!」

不知何時,她的顫抖停止了。

不一會兒,石櫃緩緩地移動了,發出了低沉的摩擦聲。

石櫃在地磚上留下白色的劃痕,撞在門上,發出低沉的聲音。

蜥蜴人僧侶又推了兩三次,露出滿意的笑。

「這樣就,沒問題了。」

「我們這邊也完成了!」

蜥蜴人僧侶點了點頭,精靈弓箭手跳躍著跑了回來。

矮人術士擦著額上的汗,也蹣跚地走過來。

「不過,我的法術都用盡了。」

「那就拿起武器。」

哥布林殺手從劍鞘地拔出一把短劍。

他把鳥籠從腰上取下來,將好容易安靜下來的金絲雀放在墓室中間。

他確認了一下胳膊上的盾的狀況,確認了一下雜物袋,做好戰鬥准備。

「哈,我的話根本不用擔心石彈不夠用呐。」

矮人術士拿起投石器,又從腳下撿了更多的石頭收進口袋裡。

精靈弓箭手也跟著他,確認弓箭的狀態,重新綁好弓弦。

「拙僧也叫【龍牙兵】來吧?」

「啊,那我也用『聖壁』……!」

「拜託了。」

得到哥布林殺手的回答,兩名聖職者各自向自己信仰的神獻上詠歎。

「『禽龍之祖的角與爪,用四肢、兩足,拔地而起吧』!」

【仁慈的大地之母啊,請用你的力量守護你柔弱的子民吧】)

祖先那令人恐懼的龍的恩寵,使被鋪開在地上的牙齒漸漸變為士兵。

接著,地母神賜予了包括那士兵在內的保冒険者們以『聖壁』的奇跡。

女神官握著錫杖獻上的祈禱,地母神給予了其回應。

獲得了不可見的守護的精靈弓箭手迅速搭箭上弓,瞄準了大門。

她很緊張,她的長耳朵急促地上下抖動。

「外面變得安靜了。」

「被發現了吧。」

哥布林殺手深深下蹲,擺好架勢,他一步步地接近門口。

「噴射毒霧的洞被堵住,毒氣會倒流。有幾只哥布林應該已經死了……」

他的推測並沒錯。

令人毛骨悚然的隆隆戰鼓聲,仿佛是從地底傳來一般,傳入眾人耳中。

接著,有什麼成群結隊趕來的嘈雜腳步聲、和武器發出的金屬摩擦聲也傳了進來。

哥布林們已經逼得很近了。

被石櫃擋住的門格格作響,接著傳來沉重的撞擊聲。

撞擊一次時候們絲毫未動,而經過第二、第三次撞擊時,門發出了嘎吱聲。

最終,伴隨著破碎聲,門的一部分被壓碎,渾濁的黃色眼睛望了進來。

「小心!」

精靈弓箭手發出警告,同時射出箭去。

「嘎啦!」

樹的新芽製成的箭簇穿過縫隙,貫穿了哥布林的眼球。

哥布林發出刺耳的悲鳴。它仰天倒下,一命嗚呼。但它的同伴們很快便代替了它的位置。

「從腳步判斷不出哥布林究竟有多少只,但有什麼奇怪的傢夥混在裡面!」

當然,哥布林也是不好對付的。它們不可能原地等著被射中。

它們發現門裡的人們有反擊的行徑,邊從門縫外向裡射箭。

【仁慈的大地之母啊,請用你的力量守護你柔弱的子民吧】

然而,為了保護虔誠的信徒而存在的地母神的守護依然在生效。

與先前的箭雨不同的、無章法的射箭是很難穿透聖壁的。

只要雙手握著錫杖的 女神官尚在祈禱,箭就不會傷害到冒険者。

「來了,來了……看招看招!」

矮人術士皺著眉低聲道。他雙手迅速動作著,不斷地用投石器投出石彈。

箭矢和石彈、悲鳴和怒號飛舞交錯──但是,這場隔著門的攻防戰沒持續多久。

就算這是神代時期的黑檀木門,它在粗糙的鈍器和暴力面前也是無力的。

被石櫃支撐的門終於發出了臨終的悲鳴。

「嘎啦嘎啦!!」

「噶啦啦!!」

隨著木材破碎、散落一地,哥布林們也一擁而上。

它們手裡握著粗制的劍、槍和弓箭。它們身上穿著皮鎧甲和鎖子甲。

「裝備不錯。」

哥布林殺手注意到了率領著這一群哥布林的大塊頭。

「是大哥布林……不對。」伴著低沉的咆哮,他揚起右手,把短劍扔了出來。

他手法很准,沒有偏,短劍插進了鎧甲的縫隙中,刺進了裸露在外的肩頭,但並沒造成致命傷。

那只哥布林,身軀巨大得不能被稱之為哥布林

它綠色的皮膚幾乎被其下脹鼓鼓的肌肉撐破。

它手裡握著棍棒,發出獰笑。這的確是哥布林的特點,但……

「嘎啦嘎啦!!」

「是精英哥布林……嗎。」精英哥布林穩住身體,拔出短劍,露出猙獰的笑。

哥布林殺手毫不猶疑地拔出半長不短的長劍。

「殺過去。」

「好,頭陣交給我!」

蜥蜴人僧侶咆哮著揮動牙齒製成的小刀,龍牙兵跟著他撲過去。

劍戟、怒號、悲鳴交錯混雜,本便不甚寬敞的墓室,很快便充滿了血腥味。

然而哥布林們如雲一般湧入戰場。

為了打破這種狀況,必須要殺掉頭領。

哥布林殺手也舉劍握盾,毫不遲疑地前進。

「那,那個……」

女神官對著他的背影說道。

她雙手緊緊將錫杖抱在胸前。

她被矮人術士和精靈弓箭手兩名射手保護著。她抬頭看著他。

她張口想說什麼,卻說不出。

哥布林殺手沒有回頭。

他沖入了站圈。他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見了。

為了不被哥布林從背後偷襲,他一直在動。他對著一隻哥布林的喉嚨出劍。接著回刀又殺掉一隻。

処理不了的就用盾將其撞倒。他不是一個人,龍牙兵會撲上來將哥布林殺掉。

他將叼著短劍爬到自己腳邊踢飛。他用腳尖踢碎它的下頜,將其踩死。

他重複著這些動作,對著那些持槍沖上來的傢夥把劍擲過去,從腳邊拾起棍棒。

「噢啦啦嘎?」

「五隻。」

和這群從四面八方湧上來的哥布林戰一兩個回合就會束手無策了吧。

雖然不知道湧過來的哥布林有多少只,但和他們正面交鋒的話,很快就會體力用盡。

那麼,只要不和它們正面交鋒就好了。

哥布林殺手的戰術是徹底的。

「鬧得大些。」

「明白!」

蜥蜴人僧侶咆哮著回答。

「啊,我的祖先,請您們看著!」

蜥蜴人僧侶將從背後偷襲過來的哥布林用尾巴打飛,將撲過來的哥布林揮開,讓他們撞在牆壁上。

「噶啦啦?!」

「嘎啦啦啦?!」

爪子、尖牙、尾巴。蜥蜴人全身都是武器,他的戰鬥非常激烈,宛如旋風。

畢竟敵人的數量太多,他盡情地活動四肢,戰況愈加激烈。

他和龍牙兵一同在戰場殺出一條路,哥布林殺手闖進包圍圈,擾亂敵人隊形。

「真是的,數量太多了。」

「再抱怨、也沒用啊!」

兩人一隻所漏掉的敵人被精靈弓箭手準確地射殺、被矮人術士的石彈擊殺。

「還撐得住嗎?」

「我……盡力!」

接受了女神官的祈禱的地母神所賜予的奇跡,效果依然在持續。

與擠再門口的哥布林們相比,冒険者們処于有利局面。

──但這種狀態不可能一直持續。

這件事,哥布林殺手最清楚不過。

哥布林殺手用右手的棍棒敲碎了哥布林的頭蓋骨,奔跑在戰場上。

接著他將揚起長劍沖過來的傢夥用盾撞倒在地上,用右手的棍棒將其敲碎。

再用棍棒又解決掉一隻哥布林之後,他將長劍從哥布林的屍體手中奪了來。

「十七隻。」

接著他舉著盾,蹲下身子,在石櫃的遮擋下沿著牆壁不斷地跑。

他的筆直地朝著被手下保護著的精英哥布林精英哥布林沖去。

朝著那個皮膚呈暗灰色、穿著鎧甲、揚著棍棒咆哮的小巨人。

他的身體是哥布林的三倍大,人的兩倍大。

精英哥布林精英哥布林是和大哥布林極為接近的存在。

原本,「大哥布林」就是有著流浪者、身材巨大者、頭領、或者惡魔含義的古語。

精英哥布林是哥布林們的返祖現象,它們身體成長得十分強壯,不辱大哥布林之名。

而且它們輾轉各個巢穴,經過與各種冒険者的戰鬥,他們身經百戰,能力更強。

可以說,它們天賦異稟,又積累「經驗值」獲得了成長,是哥布林中的白金等級者。

那正是精靈哥布林精英哥布林。

在先前的牧場的戰鬥中,它們甚至可以和經驗豐富的重戰士和女騎士打成平手。

它們作為戰士的本事。恐怕很高。

「雖說它們的行動模式不過是哥布林的行動模式罷了……」

哥布林殺手絶不會輕視哥布林。

當然,他從沒輕視過哥布林。

「……」

「噢嘎啦嘎啦!!」

精靈哥布林恐嚇著手下,揮動著手中的棍棒督戰。

成功潛到他背後的哥布林殺手緩緩握緊了劍。

以前有過這樣的傳說,一個土人用棍棒,一擊就砍下了哥布林王的腦袋。

哥布林殺手並不知道以前的故事的真假,但他要做的事情不會變。

一擊,殺死它。

他的目標是從它身後,趁其不備,攻擊它裸露在外的延髓。

哥布林殺手下了決心。他亮出刀刃,狠狠劈了下去。

「噢嘎啦?!」

接著,他的確感覺到了手上傳來的感覺和血液噴濺出的手感──

「唔!」

──哥布林殺手不由得低吼了一聲。

他手中的刀刃的確砍進了一個哥布林的肉體裡。但,那是另一隻哥布林。

「嘎啦嘎啦!!」

精英哥布林精英哥布林把同伴當成了肉盾。

這沒什麼值得驚訝的。對哥布林而言,這是理所應當的事。

世上還有比哥布林更任意妄為的生物嗎。

對它們而言只要勝利就好。就算是犧牲掉自己的同伴,還是部落,甚至是整個種族。」就這一點而言,有語言者們的想法與哥布林的有決定性的不同。

然而,哥布林們卻反而會因同伴被殺而產生怨恨。真差勁。

「嘎啦嘎啦!!」

劍從鎧甲的縫隙間穿了過去,貫穿了哥布林的肚子。那只哥布林吐著血泡,喊著什麼。

「嘖。」

哥布林殺手迅速地拔出劍,准備進行下一次攻擊。

精英哥布林精英哥布林渾濁的黃色眼睛,發現了想要偷襲的冒険者。

它注意到那就是剛才扔了短劍過來的傢夥,歪了歪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

「嘎啦啦啦!!」

他有力的手臂高高地揚起了棍棒。

「哇?!」

金屬入肉,骨頭扭曲、碎裂的令人不快的聲音傳來。

他感到不穩、衝擊、虛無。他感到從五臟六腑傳來的灼燒感。讓他感到痛苦。

哥布林殺手慌忙舉起的盾被整個打飛。他花了一瞬來整理眼前的狀況。

他被打飛,摔再了墓室裡幾個排在一起的石櫃上。

石櫃轟然坍塌,塵埃飛揚,他腰裡的燈籠碎了,火苗四濺。

「哥布林殺手先生!」

在後方俯瞰戰場的女神官不由得驚叫起來。

「歐爾克博魯德,被幹掉了?!」

聽到女神官的驚叫聲,精靈弓箭手和矮人術士也望向他的方向。

──然而,他沒有回應。

「怎麼會,呃,啊,哥布林殺手、先生……?」

女神官覺得自己好像是在搖晃不止的船裡一般,腳下虛浮。

他應該沒事的。畢竟,怎麼會呢。他受了食人魔的一擊,不是也站起來了嘛。

他一定會像往常一樣,說「不會亂來,不會勉強」

可是,在揚起的塵埃中,他就像被丟棄的人偶一般,一動不動。

從他的頭盔面罩的縫隙間,有大量血液噴出。

很明顯,他受到的那一擊是致命的。

「啊……」

錫杖從她手中滑出,落在地上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

她顫抖的雙手按住的嘴。瘦削的臉龐變得扭曲。

「啊──哥布林殺手先生!哥布林殺手先生!」

「嘎啦!噶啦啦!」

「嘎拉拉!」

少女的哭叫聲迴響在墓室中。已聽慣了這聲音的哥布林們厭煩地嗤笑。

前鋒負傷了。咒術師処於慌亂中。這就意味著,那棘手的聖壁消失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一行人的頭領倒下了。

哥布林不會放下這麼好的機會。它們就是這樣殺掉眾多冒険者的。

「怎麼會……」

蜥蜴人僧侶邊用蜥蜴人僧侶獨有的力量奮戰著,邊痛苦呻吟著。

龍牙兵雖然砍倒了幾只哥布林,但它很快就被破壊掉了。

這樣下去,蜥蜴人僧侶也無法脫身。

因為之前都是三個人在防守,現在只剩他一人了。

即使他在這裡竭盡全力,也無法阻止哥布林們。

「冷靜下來,集中──呃,啊?!」

那樣一來,最先成為哥布林們的目標的就是精靈弓箭手。

她不停地放箭,阻止哥布林們靠近。

哥布林趁著她手上動作僅僅一瞬間的遲緩,沖了過去。

精靈本就是纖細柔弱的生物,他們雖然動作敏捷,但在力量方面明顯不足。

她想揮開緊貼她後背的哥布林,然而對蜂擁而上的哥布林群而言她只是在做無意義的抵抗。

「放開我,離我遠些,離──啊,停下……不要、啊?!」

她被拽倒的身影,她的悲鳴,漸漸被哥布林群掩蓋。

只能從哥布林群間隱隱看見她纖細的腿在空中掙扎般地蹬動。

「長耳朵小丫頭!」

對這情況最先有了反應的、也是唯一有反應的就是在她旁邊的矮人術士。

他扔下投石器,拔出插在腰裡的短斧大喊。

「可惡,這群混帳哥布林!聽著,給我離開!」

已經沒時間考慮他的判斷是對是錯了。他沒時間使用法術。

而卻,如果矮人術士不奔過去的話,等待著精靈弓箭手的命運是什麼,不難想像。

同時戰士們的掩護射擊也會斷絶,,沒有什麼再抑制哥布林們的攻勢了。

毫無疑問,這是致命的。

就是說──

「啊……啊,啊……」

──女神官和精靈哥布林精英哥布林之間,已經沒有什麼阻隔了。

「不……不要,不要……」

她全身顫抖不停,牙齒因為恐懼格格作響。她幾欲站立不住。

她咚的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下,下半身有微暖的感覺蔓延開來。

「嘎啦!嘎啦!噶啦啦!」

嗅到那味道,精英哥布林和哥布林們譏諷地笑了起來。

若是乾脆暈過去的話多好啊。

然而諷刺的是,她已經積累的相當的經驗,有了相當的成長,她的精神力不允許她暈過去。

精英哥布林伸出了粗壯的手臂,握住了她纖細的腰。

「咕……?!啊,哈……」

內臟被擠壓的痛苦讓她不由得呻吟出聲。

她很恐懼,覺得自己是不是就要這樣被壓碎、脊椎被折斷呢。

「咿……?!什、麼?怎麼、回事……?」

但是,並沒有發生那樣的事。

精英哥布林充斥著腐肉味道的嘴巴逼近她。

「唔、啊──」

接著,它對著女神官的肩頭,連著神袍和鎖子甲一同,按字面意思,咬了下去。

血液迸濺,染紅了她雪白的肌膚。

「啊……啊……」

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劇痛終於讓女神官崩潰。

她視線迷蒙,幾乎說不出話,只是像嬰孩一樣哭泣。

她眼中流出大滴的淚水,淌著鼻涕,流著口水,模樣狼狽。

「停下?!……可惡,放開、我、放開──啊?!啊……」

被哥布林群包圍的精靈弓箭手也發出尖銳的叫喊。

耳邊傳來衣服被撕破的聲音,毆打聲、悲鳴、呻吟聲。

「這可遭了!術士大人,我們要不快點撤退的話,我們都必死無疑!」

「給我、放開!喂,退下,你們這群哥布林!混帳,看招!!」

蜥蜴人僧侶、矮人術士都在奮戰,但他們的奮戰也總會有停下的時候。

「噶啦啦!」

「嘎啦!嘎啦!嘎!」

精英哥布林、哥布林都指著他們譏笑,聲音大得能令死人翹首。

這是被哥布林們打敗的冒険者、和被哥布林們襲擊的村莊的必然命運。

命運──宿命。偶然。骰子投出的數值。

──見鬼。

「──」

這一切都和他心底某樣東西重合,再被他揮開。

他用手撐著石板,支起身子。他注意到,那裡有通往更深層地下的台階。

應該說,真幸運。

如果,他撞到的石櫃沒有為了隱藏台階、建成中空的話。

如果它和其它的石櫃一樣、裡面都塞滿了死者和埋葬品的話。

那麼他受到的衝擊不會減輕,他必死無疑。

但是現在,這些情報他全部無視了。

重要的是,自己還活著,而且因為自己還活著,自己首先就要戰鬥。

他將手伸進雜物袋,好容易找到了沒被摔碎的藥水瓶。

他用異樣扭曲的手指費力地拔出瓶塞,大口地將藥水喝了下去。

與瞬間就至於傷痛的神的奇跡不同,藥水的治癒力很低,

但是,只要疼痛有所緩解,他就能動。他能動,就意味著能戰鬥。

那就,沒問題。

接著,他用右手四処摸索,找到了武器、可作為武器的東西。

他將其握緊,逼著自己用碎裂的膝蓋站起來。

有幾只哥布林注意到他還活著,還在動。它們聚集過來。

它們手裡的 武器發著光,一個個都帶著令人厭惡的笑。它們是來給他最後一擊的吧。

但是,那,又如何。

「……嗯!」

他使出渾身的力氣,首先用左手的盾打死了一隻哥布林。

「噶啦啦?!」

僅僅是憑著那被打磨得很是鋒利的邊緣,圓盾就可以當作武器使用。

它劃開了哥布林的額頭。哥布林殺手抹掉濺過來的血沫和腦漿,繼續前進。前進。

不到最後時刻不會發聲。不可以發聲。和那個時候一樣。不可以被察覺。

精英哥布林現在正在注視著自己得到的獵物被玩弄的模樣。

它完全沒注意背後站著本應死掉的、妨礙自己的人。

被這只巨大的哥布林捏住的女神官全身無力,只是全身不斷微微抽搐。

她被白皙纖細的脖頸留下的血染紅的嘴唇,喘息一般地微微動了三四次。

聽不見她的聲音。

是「救救我」嗎。

是「神明」嗎。

又或者是「母親」,「父親」之類的。

應該不是「快逃」。否則,那時候他在躲著的事會被發覺。

他──他。

哥布林殺手。

「啊、啊……啊!!」

哥布林殺手在精英哥布林背後,對著它撲了過去。

一開始,精英哥布林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有什麼纏住了自己的脖頸。

那是在戰鬥中被掀飛的、死去的 女人的人皮和被折斷的苦骷髏的脊椎骨。

精英哥布林不耐煩地揮開那被自己作為誘餌使用的破爛──

「……呃!」

──下一個瞬間,那些破爛被什麼東西全力絞緊了。

「嘎、嘎啦──」

他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

無法呼吸的精英哥布林用雙手抓撓著自己的喉嚨。

它抓掉了幾根頭發,但束縛並未鬆弛下來。

它已經無暇去注意自己打算玩弄的女神官了。

她像個被玩膩的玩具一般掉下來,倒在地上。

「啊……」

她發出輕微的聲音。

她還活著。

對哥布林殺手來說,這就足夠了。

「噢,哦……」

他用右手握住骨頭,左手將女人的頭髮在手上繞了幾圈。

他用全身的力氣握住的女人頭髮劃開了他的皮制護腕,割開了他的皮肉。

但是,對精英哥布林而言也是如此。

據說,暗殺者習慣把人類的頭髮當作繩索使用。

頭髮沒那麼容易解開。

精英哥布林扭過身子,大幅度亂動,後背撞向石壁。

「……唔,哇……」

從哥布林殺手的頭盔內部,血液再次噴出。

他發出仿佛身體內部被碾壓一般的悲鳴。

即使如此,他仍然握著頭發,沒有放手。

「噶啦啦?!嘎拉拉?!」

精英哥布林陷入恐慌。

與此同時,其他哥布林當然不會只是一直在旁圍觀頭目的慘狀。

許多哥布林為了殺掉這個敵人,拿著武器沖了過來。

然後,它們的腦袋被打飛,血沫四濺。

精英哥布林接二連三揮動的棍棒,將它們打死。

頭蓋骨被擊碎的哥布林們無力地倒下。

就算是哥布林們,如今也不願再攻過來了。

如果有勝算的話,它們都不會畏懼死亡,會猛衝過來的。

因為勝利就意味著淩辱和掠奪,這對它們來說是一種巨大的魅力。

但是──眼下,能勝嗎?

「咿呀呀──」

咆哮。

哥布林們一瞬間的猶豫、一瞬間的停頓和僵硬,使這場戰鬥如字面意思,分出了勝負。

蜥蜴人僧侶獲得了自由,他發出讚頌祖先的嚎叫,一躍而起。

他滿是鱗片的雙手握著染滿哥布林血液的短刀,揮舞如勁風。

「嘎啦?!」

「噶啦啦?」

每次刀光閃過,都有胳膊、腿、腦袋掉下。對於那些想逃的傢夥,他用尾巴將它們打死,用牙將它們咬死。

哥布林們陷入慌亂,它們慌忙從四周圍向蜥蜴人僧侶。

這時候,樹的嫩芽製成的箭矢射了過來。

「──上吧!」

清脆的聲音響起。

精靈弓箭手遮住被衣服被撕碎的胸口,全身被哥布林的血染髒,卻仍凜然站立。

她單膝著地,拉滿弓,高聲叫道。

「這邊交給我!」

「多謝!」

蜥蜴人僧侶喊罷,敏捷地繞過戰圈。

他的目標是倒在地上的女神官。蜥蜴人僧侶還有法術可用。

精靈弓箭手吐出一口氣,那孩子應該沒事了……

「……謝謝。」

「怎麼了,這麼突然。」

低聲回答她的是站立一旁的矮人術士。

他全身染血,呼吸急促,手裡還握著短斧。

矮人術士用斧頭殺死了那些想要來殺死射手的哥布林們。

「雖然說,被矮人救了是永世的恥辱……」

她盡力地遮掩著單薄的胸脯,將頭別向一邊。

她的長耳朵微微搖動。

「但是對精靈而言,不道謝更是恥辱。」

「你明明滿眼是淚,卻還是不肯放下架子,真是的。」

矮人術士壓抑著笑聲。精靈弓箭手閉上一隻眼睛。

「比起矮子來,要好得多吧?」

她虛張聲勢、嘴上開著玩笑,手上還忙著向哥精英哥布林射箭。她聲嘶力竭地喊道:

「歐爾克博魯德!上啊!」

「啊,啊……」

哥布林殺手像是握緊馬韁一樣,死死握住了頭髮。

他不能讓這只巨大的哥布林的抵抗將他人捲進來。

他就像是被發狂的馬擺佈著一般,身體左右搖晃。他跳上了精英哥布林的背。

一開始,他還覺得渾身散架一般地劇痛……

如今,他已經什麼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他只覺得自己似乎漂浮在水裡,他只感覺得到一種奇妙的漂浮感。

他腦中理智的部分給他敲響了警鐘。

痛覺是人生存著的証明。痛覺消失了。自己的 神經承受不住痛苦了嗎。

自己的選擇錯了嗎。

死吧。消耗掉所有的壽命而死去。

他覺得自己聽見某個聲音那般低喃。

然而他感受不到痛。那正好。

──如果亂來,如果勉強自己能夠獲勝的話,自己什麼都會做。

「喂──!」

他從喉嚨中擠出聲音。

哥布林殺手的低吼,到底有沒有傳達到精英哥布林的腦子裡。

它只是偏著頭,試圖看向纏在肩膀上的敵人。

它污濁的黃色眼睛裡,映襯被吐出的血染髒的鐵頭盔。

「好好看著,哥布林。」

哥布林殺手把折斷的右臂插進它的眼窩,剜進去。

他握著無比柔軟的某樣東西,盡情攪動。

「嘎啦啦啦?!噶啦啦啦啦!!?!?!」

劇痛讓精英哥布林發出意義不明的慘叫,它向後仰倒。

哥布林殺手被它帶得滾落在地上。

精英哥布林龐大的身體撞在地上,發出巨響。他費了好大一番力才沒被它壓扁。

他呼吸粗重,拄著腐朽的骨骼當拐杖,緩緩站起。

他是全身被血染髒、周身負傷,快要死掉的戰士。

哥布林們只是遠遠地看著。

沒什麼可怕的。要殺了他,很容易吧。

但是,哥布林們──明顯地是在害怕著。

「下一個,是誰?」

他的話,機械,淡漠,宛如吹過谷底的冷風。

「是你嗎……?」

哥布林殺手扔下了右手握著的肉塊。

被他挖出來的精英哥布林的眼球掉在床上。它被打碎,發出濕答答的聲音。

「嘎啦……!嘎啦啦啦!!」

精英哥布林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發出呻吟一般的吼聲。

從他失去眼球的 右眼中,流出黏黏的、瀑布一般的血流。

「嘎啦……」

呆立著的 哥布林之一,丟下了槍。

它的眼睛在血海中的精英哥布林和哥布林殺手之間頻繁地來回看。

那是契機。

「嘎啦嘎啦啦啦!!」

精英哥布林發出了代表著撤退的咆哮。

「噶啦啦!嘎啦!」

「嘎啦!嘎啦!」

哥布林發出慘叫,它們一個個開始目不斜視地、飛快地往外逃。

帶頭逃跑的是精英哥布林。雖然它是精英,但也不過是只哥布林。

它們是只要自己逃跑就行、只要能在這裡活下來就好的種族。

因此,哥布林的頭領的腦袋裡沒有「沒有勝算也要留下來戰鬥」這樣的選擇。

這樣一來,它們的逃跑已成定局。

接著只連哥布林逃跑了,接著四隻、八隻──

哥布林們一個個哭叫著,哭喊著,沖到入口処,沖出去。

最後,這裡留下的只有哥布林堆積如山的屍體,和喘著粗氣的冒険者們。

誰都沒去追擊哥布林們。

每個人都受了傷,都極度疲倦,都不想再動。

「……」

在這些人中,只有一個人,只有哥布林殺手不一樣。

他步履蹣跚,放下手裡的骨頭,撿起了槍當成拐杖,試圖在屋子裡走動。

他拖著腳,走路的樣子很狼狽,然而他仍然想要一具具地檢查哥布林的屍體。

他走過的地方滴下血滴,就像是在畫布上有畫筆劃過。

「……唔……」

一步、兩步、在他正走動的時候,他身子忽然一歪。

「歐爾克博魯德……!」

這時,精靈弓箭手終於沖了出來,在他身邊扶著他。

她沒在意自己破爛的衣服,沒在意自己露出的皮膚上染了血。

哥布林殺手用極低的聲音問她,「你還好嗎」

「沒什麼……事。」

精靈弓箭手回答的聲音十分沙啞。

「反倒是你,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沒事的…………」

她覺得自己在摸著一個塞著垃圾的破行李袋……

哥布林殺手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態,點了點頭說「是的」

「那孩子,怎麼樣了?」

「……在這裡。能走嗎?」

「我試試。」

精靈弓箭手拼命地扶著他好像隨時都會倒下的身體。

不知為何她覺得臉頰發熱。她還在想怎麼回事,卻發現從自己的眼角,有淚水流下來。

她咬著唇,抑制哭聲。

「……來,站直。」

矮人術士從另一邊走近好像在爬一樣的二人,扶住了哥布林殺手。

他的樣子也無比狼狽。

從腦袋到他引以為傲的鬍子都被哥布林的血染紅,作為法術的觸媒的包的袋子也千瘡百孔。

然而矮人術士依然用他的大手扶著哥布林殺手的身體。

「反正都要從這裡回去……」

「啊。」

這短短的距離對他們而言無比漫長。他拼命地往前走。

過了一會兒,他們走到了墓室中央,那個碎掉的石櫃旁邊。

在那裡,蜥蜴人僧侶倚著斷掉的牙齒短刀,坐在地下。

「誒呀誒呀……總算,她活下來了。」

女神官躺在他腳邊,似乎是被他的尾巴包著一般。

碎掉的燈籠發出的微光,照出她的模樣。

被血染紅的神袍和鎖子甲被解開,她蒼白的上半身包著繃帶。

她的頭髮粘在臉上。她流著汗,眼眸依然沒有睜開。

她單薄的胸口微微起伏著,這是她還生存著的証據。

「怎麼樣?」

蜥蜴人僧侶眯起眼睛,搖了搖尾巴,輕輕抬起女神官的臉。

「……嗯,她還活著。如果傷口再深一些,拙僧也回天乏力了。」

「是嗎。」

「啊,等等。我扶你坐下。那樣會更輕鬆些吧?」

哥布林殺手的呼吸非常淺。精靈弓箭手呢喃一般地如此對他說。

「矮人,扶著他另一側。」

「好。」

兩個人扶著他,坐在了石櫃的旁邊,女神官身側。

他坐得很不穩,好像二人一撒手就會倒下。

他坐下的樣子,和一屁股摔在地上也沒什麼區別。

「啊……」

女神官似乎注意到了她坐下的聲音。她微微睜開了眼睛。

她毫無血色的唇微微張開,發出低微的聲音。

「對不,起……」

「別在意。」

哥布林殺手伸出手。

他的皮革護腕壊了,髒了,原本看著就很廉價,現在看來更是狼狽。

女神官用纖細的手指無力地握住哥布林殺手安靜地放在她身邊的手。

「哥……殺、手……先生……」

「這種事情,也會發生。」

他能呢喃処這些話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我們馬上回地面上吧。不快點的話,他們說不定就又回來了。歐爾克博魯德,你站得起來嗎?」

「話說,你也快點披上外套什麼的吧,老夫來扶著弑神丸。」

「這邊只能背著出去了。來,堅持住,馬上就去安全的地方……」

哥布林殺手聽著大家說的話。

他的意識,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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