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可說出其名字的怪物
「所謂的棘手的東西指的就是那個吧。」
那天以矮人術士的一句話為開端,他們再次展開了探索行動。
前往地下墳墓──它的最深処。
在那兒有像是禮拜堂一樣的地方。
禮拜堂內雖小卻很乾淨,裡面排列著石制的長椅子,最裡面則擺放著祭壇。
宛如穿衣鏡的巨大鏡子高高深嵌在牆壁中,鏡面猶如水面一般,在不可思議地搖晃。
總之太大了。
將這面鏡子比喻成戰鬥用的巨盾也毫不過分。這麼說,難道這裡是祭祀場嗎?
那應稱這裡為神殿,或者聖域才對。
從石櫃裡頭的樓梯下去,再從樓梯的終點底部上來,最後的最後。
他們看見,那個麻煩──棘手的東西,鎮守在那裡。
「那個是、什麼啊……」
女神官從過道的陰影下悄悄地窺探那棘手的東西,聲音發抖。
精靈弓箭手垂下長長的耳朵點點頭。
「我不清楚……但我認為是眼珠。」
懸空的眼珠,是她對那棘手的東西的第一印象吧。
那是直徑大約有一個人高的巨大眼球。
低低懸浮在地板上方的巨大眼球,在房間的中央等待冒険者的到來。
怪物幾何形狀的瞳孔充血,咕嚕咕嚕地瞪視周圍。
而且從它的眼皮──要形容的話──生出了幾根觸手,蠢蠢欲動。
觸手的一頭又是無數的眼球。
那些如同模仿本體般的詭譎眼球,散發著刺眼的光線。
再加上它那會讓人聯想到貓科猛獸的、生著利齒的嘴,,一行人實在不覺得它是什麼友好的生物。
他們在過道觀察著這邊的身影,或許已經映入了眼怪的視野中,它卻未做出任何反應。
眼怪不可能沒注意到他們,它只是認為他們的存在沒有威脅而已。
這正是不應存在與這塵世中的、褻瀆聖域的怪物。
「看起來……它應該是混沌的眷屬吧。」
蜥蜴人僧侶不快地眯起眼睛。
「至少不是秩序的神明創造出來的東西。」
「討伐它也會有相應的戰功嗎……雖然不知道它是什麼。」
「是不能呼喚它的名字的……之類的怪物吧。」
矮人術士聳了聳肩發牢騷道,女神官瞳仁搖動著,似乎是在膽怯。
在冒険中,挑戰未知的怪物是最為危險的行為。
在連前衛和後衛都沒湊齊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昨天,在進行遺跡探索和偵察的三人面前,這個怪異的怪物出現了。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蜥蜴人,為避免對戰,他下達了撤退指令。
這行動恐怕已經不能算在退治哥布林範疇之內了吧?
或者還是應該尋求委託人──劍之乙女的指示嗎?
「無所謂。」
然而,哥布林殺手毫不猶豫地說道。
「這是哥布林退治。」
沒錯,他這麼說就沒辦法了。本來一隊人就沒打算在這裡打退堂鼓。
不去挑戰未知的危險算什麼冒険者──不過要盡可能地保証安全。
於是哥布林殺手來到祭祀場,事實上,他是站在巨大眼怪面前道。
「名字什麼的,叫大眼怪什麼的不就好了。」
「你這也太隨便了……」
「因為它是有巨大眼珠的怪物所以叫大眼怪嗎。」
無奈的矮人術士笑出聲,蜥蜴人僧侶也高興地轉動眼珠。
「不錯啊,我贊成這麼叫。」
精靈弓箭手點著頭,耳朵也隨之晃動。她架起樹芽制的箭矢,緩緩拉開弓弦。
「所以要拿那個大眼怪怎麼辦?」
「我想不管怎麼說,肯定要用到《聖壁》。」
女神官將錫杖用兩手緊握住。
她的提案沒有任何人反對。
「那就像往常一樣,讓小僧到隊前去。防禦還是多點得好。」
「我也和平常不變,用弓射箭就好了吧。」
「老夫該做什麼……」
矮人術士捋著鬍鬚看向天花板。
古老石制的天花板,不知從何時起蔓延著樹根。
樹根已經穿過了水之街的地下水道,或許它們都已經延伸到了外面吧。
成長在曠野上的草木,經過長年歳月,甚至延伸到了地下。
用不著花上幾百年,這個遺跡就會被樹木支配了吧。
沒有時間戰勝不了的東西,就是這樣。
「不管怎麼看……,都覺得那個眼怪好像在看著什麼。」
「矮人,你在開玩笑嗎?」
「長耳朵你真囉嗦,老夫可是很認真的。」
對於精靈弓箭手的奚落,矮人術士鬱悶地擺了擺手。
龍能噴火,哈比鳥能唱歌,蛇能吐毒液……如果是這樣,眼怪就能放用視線傷人。
蠢蠢欲動的大量觸手,埋藏其中的災禍眼球。這個傢夥不容小覷。
「……要想辦法遮住它的視線。」
哥布林殺手低聲嘟囔。
「方式無所謂,能做到嗎?」
「只能一試了。」
矮人術士點了點頭,往放滿觸媒的包中摸索一番後,以手掌撫摸腳下的地板。
「土之精靈強大到連《靈壁》也能製造。」
「那麼就它了。」
矮人術士心領神會地點頭,拍了拍肚子。
哥布林殺手也在結束對話後檢查了他個人的武器與防具。
雖然經過修理,防具嶄新如初,用慣了的皮革鎧甲卻一如既往地合意。
他利索地將小盾牌綁在左臂上,新劍在狹小的空間中也能揮動自如。
包裹裡塞滿的裝備已經很足夠了,之後就是檢查如往常一樣有些骯髒的鐵頭盔。
身為一介冒険者,他的裝備過於寒磣。
即使是新手也裝扮得比他更好一點吧。
但知道這個男人是誰的人,是絶不會看不起他的。
哥布林殺手的確已經全副武裝了。
「明明再稍加打扮一下就好了。」
精靈弓箭手看著他偷笑道。
女神官露出「我也這麼覺得」的沉思神色,突然啪地一聲拍掌道。
「對了,哥布林殺手先生,在頭盔上加根羽毛怎麼樣?」
「沒興趣。」
哥布林殺手冷淡地回絶了兩名少女的提案,站了起來。
精靈弓箭手看到他腰間掛著的提燈,眨了眨眼問。
「說起來,歐爾克博魯德你今天不拿火把了嗎?」
「我有想要一試的事情,火把只會礙事。」他關小了提燈的光,說,「走了。」
得到信號的冒険者們一同進入房間,排成慣用的陣列。
哥布林殺手和蜥蜴人僧侶作為牆壁加強防守,精靈弓箭手作為遊兵投入戰局。
後方由矮人術士和女神官待機,他們集中意識,為了放出法術,獻上祈禱。
一開始大眼怪面對不守規矩的侵入者,只是以銳利的視線看了過去。
第一個注意到它的動作是攻擊行為的人,是女神官。
她兩手緊緊握住錫杖,向慈悲的地母神獻上祈禱──
「仁慈的地母神啊,請用你的力量守護你柔弱的子民…………啊!」
「BEBBEBEBEBEHOOOO!!」
女神官驚恐地瞪大雙眼,她的身體被吹飛了,就像受到不可視的衝擊一樣。
精靈弓箭手看到女神官抽搐著倒下的身體,不禁發出悲鳴。
「沒事吧?!」
精靈弓箭手奔跑著,一邊為了確保射程,一邊全力大聲呼喊。
呼吸微弱的女神官支起身子答道:「沒、沒事……」
她保持蹲下的姿勢,臉色泛青地點點頭。
在那強烈的視線下,與天上的神明相連的精神之線變得亂七八糟,被切斷了。
她痛苦得如同靈魂被直接毆打,精神遭受了嚴酷的摧殘。
女神官拄著錫杖站起身,她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法術、使不出來!」
在他人使用法術之前,她竭盡全力的聲音傳達到了小隊全員的耳中。她的判斷是明智的。
這個小隊裡有僧侶兩人,術者一人──隊伍成員半數以上都是術士。
法術的運用,顯然關乎著整個小隊的生死。
「是那個眼怪幹的嗎!」矮人術士咬牙切齒地叫嚷,「弑神丸,搭把手!」
「我知道了。」
哥布林殺手說完從包裹中取出一個蛋,向怪物投擲過去。
催淚彈劃出一道銳利的弧線擊中怪物,炸裂開的同時散發出紅黑色的煙霧。
「OOOOODEEARARARA?!」
無數的眼球受到了刺激物的刺激,大眼怪難以忍受地發出悲鳴,接著後仰。
當然它和小鬼的等級沒有可比性,所以催淚彈沒能給它造成什麼傷害。
雖然催淚彈沒有什麼效果,但是。
「交給老夫!」
它爭取到的時間,足以進行到下一回合了。
跳出來的矮人術士繼而從包中抓了一把土,撒向空中。
「《土的精靈,土的精靈,請你擋風避水,豎起堅固的石壁保護我們吧》!」
他吟唱著法術,轉眼間一陣沙塵席捲起。
矮人術士把如同孩童玩具的石壁放在地板上。
眨眼的功夫,石壁隆起變大,竟變成了一面堅固的土壁。
《靈壁》──與《聖壁》不同,它是物理意義上的壁障。
以不可視力形成的《聖壁》無法遮擋住視線,但《靈壁》就能做到。
「怎麼樣……?!」
然而,他們的行為似乎引起了擺脫掉催淚彈效果的大眼怪的興趣……
它將無數蠕動的觸眼對准《靈壁》,射出危險的光。
「BEEEHOOOLLLL!!」
下一個瞬間,令人目眩的閃光充滿了整個聖域。
「唔……!」
「不好!」
「哦哦?」
哥布林殺手還有蜥蜴人僧侶發出聲音後退,矮人術士則呻吟了一聲。
一點紅色光點仿佛滲透了《靈壁》一般,它眨眼間就沸騰起來熔化了《靈壁》。
「好熱……!」
「不妙!」
矮人術士扶著被餘波殃及發出哀鳴的女神官,趕緊從《靈壁》後飛奔而出。
怪物一眼就將《靈壁》貫穿,穿透《靈壁》的光線將禮拜堂的石床燒焦,然後消散。
那是發熱的視線──不對。
自大眼怪中的一個個小瞳仁中放射出了強烈的《分解》。
「這邪眼居然既能《解咒》又能《分解》!」
連蜥蜴人僧侶也束手無策,只得在遠処等待適當的進攻時機。
儘管擁有如此強韌的鱗片,他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防得住《分解》。
儘管他想喚出龍牙兵以替代防禦壁,但很明顯,自己被大眼怪一盯就會被《解咒》……
何況就算龍牙兵能將與生俱來的武器──爪子和尾巴運用自如,但它也還是畏懼著熱光線。
「等、等一下,該怎麼辦……?!」
「先撤退!」
精靈弓箭手不敢輕易進攻,她朝著後退的哥布林殺手尖叫道。
哥布林殺手右手持劍,舉起左臂的盾,庇護著身後的矮人術士和女神官。
「我明白了……!」
精靈弓箭手判斷出哥布林殺手那邊是安全的。她朝著他那裡跑過去,最後幾步像是飛一樣。
「BEBEBEBEBEEEEHOO!!」
「呀?!」
精靈弓箭手腳邊的地面被流彈擊中,她跳起來才勉強躲過,熱光線將她的數根發梢燒焦。她用精靈語罵了幾句。
她沒怎麼仔細看便選定的著陸點,在哥布林殺手旁邊。
「沒事吧。」
「什……?!」
精靈弓箭手長長的耳朵一震,她飛也似地退開。
「沒事……謝謝。」
「是嗎。」
「不過,這下可就不妙了啊……」
匍匐著鑽過熱光線,終於歸隊的蜥蜴人僧侶疲憊地吐出一口氣。
「BEEHOHOHO……」
將冒険者擊退了禮拜堂,大眼怪似是感到滿足了般,一下子停下了的攻勢。
漂浮著的大眼怪與堵在入口処的冒険者們。雙方的對峙,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只要不進房間就不會發動攻擊……貌似是這樣。」
倚靠牆壁的女神官喘氣道。
「它似乎是再守護著這裡……」
「好了,稍微休息一下吧……來,給你水。」
「啊,抱、抱歉……」
精靈弓箭手喝了一兩口水袋裡的水,潤濕了嘴唇後,把水袋交給女神官。
女神官以兩手接過水袋,她安靜地含了口水,然後咽下。
「我猜只要不被它發現,我們就能使用奇跡………」
「……但靠近了就會被發現,該怎麼做?」
猛地坐下的矮人術士,不愉快的情緒溢於言表。
「不能使用法術,熱光線又虎視眈眈。就方法而言,對方更勝一籌,我們毫無辦法。」
「不」哥布林殺手摸索著包裹說,「有個辦法值得一試。」
「……我話說在前面,不管是火攻還是水攻,或是毒氣都不可以用哦。」
「我保証不用那些方法。」
哥布林殺手受到精靈弓箭手半眯著眼的瞪視,冷靜地回應。
「所以不會有火,也不會有水,我沒帶那些道具。我也不認為毒氣能有效果。」
她從哼了一聲,「那就好」,才晃了晃長長的耳朵。
「我確認一下,這裡算是屬於街道外面了嗎?」
「我是這麼想的。」
矮人術士像是豎起耳朵傾聽般,歪了歪頭。
「也走了好長一段路程,感覺這裡距離街道相當遠。」
「那就沒問題了。」
「那就這麼定了,小僧和其他人也沒什麼好主意,減毀不了那傢夥。」
蜥蜴人僧侶「啪」地拍掌道。
「……果然還是要實施哥布林殺手閣下的計策啊。」
「拜託了。」哥布林殺手向他點了點頭,轉向精靈弓箭手。
「我想讓你在短時間內吸引那傢夥的注意力。進到裡面,跑起來。能拜託你嗎?」
「交給我!」
精靈弓箭手長長的耳朵抖了抖,精神百倍地點了頭。
「能用《酩酊》嗎?我不想讓那傢夥使用熱光線。」
「在這裡施展嗎?」
矮人術士撚著鬍鬚,豎起大拇指閉上單隻眼。
他朝向禮拜堂深処的大眼怪,像是瞄準了目標伸出手腕測量距離。
「從石板路的格數來看……可以可以,這樣的距離老夫能做到!」
矮人術士臉上浮現出大膽的笑容,得意地拍了拍肚子。
好。哥布林殺手點頭,接著轉向蜥蜴人僧侶。
「我想要龍牙兵,一隻就好,做得到嗎?」
「有能用《解咒》的邪眼在的話……」
「由我來堵住那傢夥的視線。」
「只要沒有邪眼,就一定能做得到,交給小僧吧。」
蜥蜴人僧侶開心地轉動著眼珠。
「還有。」
然後哥布林殺手望向女神官的方向。
「一收到信號,你就在入口張開《聖壁》。」
她咕嚕地吞咽下唾沫,努力與他相對。
「能做到嗎?」
「……是!我、沒問題的。」
女神官雙手緊緊握住錫杖,重重地點頭回應道。
「讓我們開始吧!」
於是戰鬥開始了。
「總之,只要它射不中我就好了……!」
精靈弓箭手突然如野兔似地沖向大門,大眼怪向她射去銳利的視線。
她雙腳靈活地動著,疾走在禮拜堂的長椅子上方。
浮在空中的大眼怪如字面意思地用眼球追逐精靈弓箭手。
從它的眼皮上伸出幾根蠕動的觸眼,放出了刺眼的光線。
「BEBEBEBEBEHOHOOOOOL!!」
「來了、來了來了來了……!」
精靈弓箭手起跳,發出不知是悲鳴還是嬌喘的聲音。
理所當然,即使是再怎麼敏捷的精靈,也避不開光速。
但如果能在被大眼怪瞄準前縱身閃避,就另當別說了。
光芒無聲射出,在有一定歷史的牆壁、地板上,留下精靈弓箭手的影子。
──嘛,自己不是沒有不滿。
她像雜技演員一般躍動著,表情放鬆下來。
她的同胞,像是經驗豐富的姐姐或表兄,他們一定更厲害吧。
他們一定不僅能從大眼怪《分解》的邪眼那兒逃走,還能十分簡單地將它們射穿。
自己還遠遠不成熟。雖說如此,她的同胞不是只憑他們自己達到那種程度。
對自己而言,時間也還有的是。只要精靈不死,時間就是精靈的夥伴。
與其考慮未來的事,不如全身心投入現在。
精靈弓箭手既不焦急也不膽怯,大膽地穿梭在禮拜堂中。
大眼怪最恨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況了。
「OOOOOLLDER!!」
像是為了更多地、更正確地沐浴在熱光線之中,她圍著那中心轉,令大眼怪迴旋。
「哦,長耳朵狀態不錯嘛。」
矮人術士在禮拜堂入口愉快地笑著,扭開視線。
他從塞滿觸媒的包中,拎出一個盛滿酒的紅色酒壺。
無法言喻的酒香飄散開,他一口氣將酒含進嘴巴,有幾滴酒液從長鬍鬚上滑落。
然後他將酒在口中咕嚕嚕地含漱著,猛地噴向空中。
「《酒的精靈啊,飲酒吧,歌唱吧,請縱情歌舞,請陷入沉睡,請讓他做一個飲酒的夢吧》!」
接著怎麼樣了呢。
酒的精靈的飛沫一瞬間轉變成薄霧,將大眼怪整個都包裹起來了。
「BE……DERRRR……?」
大眼怪搖搖晃晃地,漂浮得都不穩了。
混沌的眷屬陷入了怎樣的夢幻之中,沒有人知道……
「沒有怒瞪的視線,不過如此罷了。」
矮人術士自滿地說著,用指甲擦拭嘴邊。
「……好。」
哥布林殺手點頭,下一瞬間他沖進禮拜堂。
雖說他比不上精靈弓箭手,但他動作靈活得像是沒有全副武裝。
接著,哥布林殺手一邊奔跑,一邊將包裹中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出來。
瞬間,白色粉塵滾滾卷起,在他身後拖出一道尾跡。
「歐爾克博魯德,那是什麼?」精靈弓箭手問。
「是小麥粉,別吸進去了。」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那個,就是你之前說要嘗試的吧。」
哥布林殺手沒多加注意著皺眉頭用手捂住嘴的她,他連續不斷地撒著小麥粉。
小麥粉很快就撒滿了狹小的禮堂。
現在,大家不止看不見大眼怪,甚至連一寸以外的景象都看不見。
「哦,弑神丸!長耳朵!法術差不多要失效了!」
在哥布林殺手回應矮人術士之前,精靈弓箭手就跳了出來。
「歐爾克博魯德,這邊!」
精靈的五感十分靈敏,即使奪走其視覺也不成問題。
在那清脆聲音的引導下,哥布林殺手快步跑出了禮拜堂。
「唔!」
蜥蜴人僧侶像是要代替二人一般,向前踏出一步,從大門口向神殿中撒去無數的牙。
牙片刻間膨脹著組合起來,化成直立的手持劍盾的骨架士兵。
冒険者司空見慣的精悍骷髏,無言地踏進了禮拜堂。
蜥蜴人僧侶望著消失在石灰煙中的骷髏背影開口。
「哥布林殺手閣下,縱使是龍牙兵也敵不過《分解》啊?」
「沒有問題。」
哥布林殺手說道,回頭看向精靈弓箭手和女神官。
「向它射箭,射中了就行。」
「雖然《酩酊》的法術快要失效了,但一射中,法術就會解開了哦?」
「無妨。還有,立刻在入口処張開《聖壁》。」
他對著女神官淡淡地繼續道。
「你是關鍵,搞砸了我們就得死。」
「……是、是!」
她雙手緊緊握住錫杖,拼命地點頭。
精靈弓箭手一邊發著牢騷,「話還可以說得更委婉些吧」,一邊用大弓架起箭矢。
她拉滿蜘蛛絲制的弓弦,以樹芽制的箭矢瞄準目標。
精靈族的弓箭手不是以眼瞄準,而是以心在瞄準。
「……哈!」
箭矢向著粉塵中蠢動的黑影,「嗖」地破空而去。
結果不用看也知道了。
「──射中了!」
「《仁慈的大地之母啊,請用你的力量守護你柔弱的子民吧》……!」
像是回應虔誠信徒的祈禱般,這一次地母神的守護奇跡被招來。
不可視的屏障,將禮拜堂的入口完全封鎖。矮人術士眨著眼睛。
「粉──密閉……喂、喂喂喂,難道……!」
哥布林殺手大喊。
「堵住耳朵,張開嘴巴,俯下身!」
§
「BE……HOOLLLOOHOHOHO!!」
突如其來的鈍痛,將大眼怪從迷幻中喚醒。
它的眼皮被葉芽的箭頭刺中,周圍佈滿了粉塵,這導致它的視野十分狹隘。
在粉塵之中手持武器的人影向它這邊靠近。
找死的侵入者好像又來了。
如果它有感情的話,他的心情想必十分焦躁吧。
大眼怪骨碌碌地轉動眼睛,觸眼瞄準侵入者。
《分解》的邪眼醞釀著致命威力的熱量,光、閃光──
「LDEEERRRRRRRR!!!!」
之後,發生了什麼嗎。
女神官最初想到的是,莫非是落下了閃電?
§
爆炸。
§
女神官最初想到的是,莫非是落下了閃電?
不知是什麼發出連續炸裂的響聲,下一秒房間便被火舌吞噬。
膨脹起來的那個將禮拜堂的內部一下子碾碎,伴隨著轟鳴與爆炸解放出來。
「啊……!」
透過《聖壁》,女神官都能感到穿過道路的、幾乎要灼燒肌膚的熱風,她不由得護住臉。
女神官用視角的餘光看到了縮起身子,拼命壓下長長耳朵的精靈弓箭手。
頭上土灰塵埃傾注下來,遺跡整個就像是要崩塌似的劇烈地動搖著。
終於,籠罩的濃煙變得稀薄一點了。「……看啊。」
哥布林殺手低聲道。他俯著身,依然十分沉著。
精靈弓箭手聽了他的話後,謹慎地望向禮拜堂中央,大眼怪的影子──就在那裡。
大眼怪在上面。
被噴上天花板的大眼怪,像是被粗暴扔上去似的。
燒焦的怪物,掙扎地蠕動觸眼。
它有一瞬間的停滯,接著無法反抗地從天花板被剝落,掉上……
啪嚓。
從禮拜堂中央,傳來字面意思上肉塊被壓碎的不詳之音。
燒焦的肉塊飛濺出粘液,它痙攣著,然後不動了。
那就是異界稱呼其為「注視者」的混沌怪物的死期了。
「……成功了。」
矮人術士愕然地吐出話語。
蜥蜴人僧侶慢吞吞地起身,他扶著矮人術士,探出了舌頭。
「哥布林殺手閣下,雖說用的是小麥粉……到底用它做了什麼?」
「這是從礦工那兒打聽到的。」
踩著像平時一樣粗魯,漫不經心的步履,哥布林殺手走進了禮拜堂。
「在狹隘的地方撒上綿密的粉塵,接著,在那空間裡只要有火花產生,燃燒範圍就會擴大,然後,據說就會發生爆炸。」
他拔出劍刺入地板上斃命的大眼怪,確認它已經沒有生命跡象。
「……意料之外的是,准備工作很麻煩。點火的時候,引爆的可能性極高,非常危險。」
哥布林殺手左右晃動腦袋,狀似無聊地嘟噥道。
「這下以哥布林為對手的話,這種方法就用不上了。」
「話說回來,爆炸了喂!」
精靈弓箭手長長的耳朵猛地倒豎,向哥布林殺手逼問道。
怎麼會這樣。不是已經約定好了嗎。被怒瞪的他,冷靜回應道。
「這不是火攻或水攻,也不是毒氣。」
「不是這個問題……啊啊,算了。」
精靈弓箭手歎氣道,膽戰心驚地進入禮拜堂。
──雖然他遵守了約定,但很麻煩呐。
幸運的是,大眼怪死了,這個房間也沒有其他生命的氣息了。
那個混沌的眷屬,是這裡地下遺跡的頭目吧。
或者在它之前,,若無其事地在地下水路游泳的沼龍沒准才是這裡的主人。
不論如何,王座已經易主了。
「……如果沒有發生爆炸,你接下來打算幹什麼呢?」
女神官趕到小步疾行的哥布林殺手身旁。
「怎麼說好……不管怎樣,這傢夥只能保護這個地方。」
他向腳下的屍體揚了揚下巴,回答道。
「從過道上放箭,在它清醒之前逃走,重複以上的行為直到它死為止。」
像是說著理所應當的事情,哥布林殺手點頭道。
「雖然很費事,但這確實也是一種手段。」
「我不要,那樣最辛苦的不是就我了嘛。」
結束一圈的探索,確定安全的精靈弓箭手,發著「給我差不多一點」的牢騷。
旁邊的矮人術士看著她一副完全放棄的模樣,忍著笑聲撚了鬍鬚。
「對你來說可是生死攸關的問題啊,畢竟你要是不胖起來的話就永遠都是個平胸。」
「不如說矮人你才該瘦點下來。」
「笨蛋,體格好才稱得上是矮人。」
蜥蜴人僧侶很愉快地聳聳肩,視線來回轉悠。女神官用手捂住嘴角,哧哧地笑了。
被氣氛影響的精靈弓箭手也笑出聲,矮人術士粗獷的笑聲也緊隨在其後。
哥布林殺手雖然沒有笑──
「……」
呼,他吐了一口氣,將右手握著的劍收回劍鞘。
探索時緊張的氣氛不知何時緩和下來,一種很舒服的奇妙氛圍擴散開。
他們獲勝了。
§
「那麼,這麼說來……我認為這個值得注意。」
昏暗的禮拜堂內回蕩了一陣笑聲之後。
蜥蜴人僧侶指出祭壇上,依然存在的東西。
巨大如穿衣鏡的鏡子。
如水面似的鏡面晃動,重複奇妙的反射。
鏡子上有的不過是細密且纖柔的鏤金,被捲入大爆炸之際,它居然完好無損。
很明顯,這東西非同尋常。
「是不是什麼……被神靈附身的神聖物體?」
女神官囁嚅著,探出身子靠近祭壇。
「隨便觸碰,不太好吧?」
「雖然這麼說,不調查一下的話……」
「畢竟我們一隊中沒有偵察兵,也沒有強盜呐?」
女神官用雪白的指尖,觸摸柔和鏡面的瞬間。
咚。她的指尖沉入了鏡面之中。
「……唔?!」
她想也不想抽回手指,鏡面同水面般起了波紋。
從觸碰到的地方漾起波紋,向四周擴散到整個鏡面。
「啊,這是……」
「准備好。」
與慌張退後的女神官交替位置,哥布林殺手下達了號令。
大家准備好各自的武器防具進入臨戰姿勢,在那時鏡中的異變沒有停止。
波紋將鏡面打亂,迴旋,歪曲,接著鏡中映照出奇怪的景象。
鏡子裡出現的是,不知是哪兒的,由異樣的乾燥綠色砂石鋪成的荒野。
深色的傍晚天空令人毛骨悚然,發黃的太陽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巨大的、正體不明的機械裝置。
機器像是研磨機一樣搖動著,小小的人影拼命地推動著它。
不,雖然是個人影,但那並不是人。哥布林殺手十分確定。
「──哥布林嗎。」
面貌醜陋的哥布林。它就屬於那個集団。
持著鞭子的哥布林張開大口──恐怕在怒吼咆哮著──催促著。
哥布林為了什麼,而做什麼?僅是想像就覺得十分不愉快。
要說為什麼,機械裝置中巨大的齒輪,明顯是由人骨拼湊而成的。
「這到底是……」
「看上去像是哥布林們的住処啊。」
在嚇得瑟瑟發抖的女神官身邊,蜥蜴人僧侶緩緩點頭。
慢慢走向前方的他,用帶著鱗片的爪子,再次觸碰鏡面……
突然鏡像混亂了。
景象幾層疊加在一起,縱著流淌,滴溜溜地迴旋,像沙塵暴一樣忽然消失。
「啊……!」
在那之中依稀可見的景色,令精靈弓箭手不禁發出呼聲。
她長長的耳朵上下晃動,動作優美地指向一処,叫住大家,「看、那個!」
「看到了。那是不久前經過的──密林深処的遺跡!」
「密林深処」哥布林殺手沉吟著,「擁有極優秀裝備的哥布林所在之処嗎。」
「雖然我覺得你的記法有點問題,但就是那兒沒錯。」
精靈弓箭手對哥布林殺手興奮地搖了搖長耳朵,點著頭。
「那邊的傢夥,難道是從這裡飛過去的嗎?」
「……這便是所創造出的《轉移》,所謂的古代遺物嗎。」
矮人術士不敢置信地低語。
這也難怪。將空間與空間連接的《轉移》法術已經失傳很久了。
如果不是哥布林殺手用的卷軸,大家就見不到這種法術了。
他們甚至需要深入遺跡尋找、或者高額購買。
那是能自由地發動那個玄幻法術的──魔力加持的物品。
冒険者們不知道其正確的使用方式,如果能正確使用的話……
到底會生出怎樣的價值啊。
簡直無法估量。
「有人通過這個把哥布林叫來……」
精靈弓箭手似是遠離可怕東西般,悄悄遠離了鏡子。
「給予武器,讓它們住在地下……」
閉上一隻眼睛瞪視鏡面,矮人術士呻吟著。
「這面鏡子守護著那個怪物,就是這麼一回事。」
蜥蜴人僧侶接著發言,吧嗒地搖動尾巴,點頭。
「……怎麼辦才好,哥布林殺手先生。」
帶著不安的神情,女神官抬頭看向他。
哥布林殺手沒有回應。
不。
他緩緩搖著頭,粗魯地踩著果決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踢開大眼怪的屍體,將牆根的破布拖出來。
或許是因為被爆炸吹飛了,布上面有燒焦、濃煙熏黑的痕跡,變得髒兮兮的……
把它展開一看,那簡直像是惡趣味的軍旗。
那上面是用紅黑色的顏料──用血胡亂描繪成的,稚嫩生疏的塗鴉。
一隻眼。
過於幼稚,但其所展示的意圖,明顯得令人不快。
那旗印意味著,要為被奪走的一隻眼而復仇。它是小鬼們的旗印,是對這兒是它們的據點的証明。
「果然是哥布林麼。」
仿佛為了呼應哥布林殺手的喃喃自語,從地底下傳來了低吼聲。
那是怨恨的聲音,是忌妒、奪取、侵犯、虐殺的聲音。是盛滿欲望的醜惡叫聲。
從有些骯髒的地窖深処,響起了只應出現在惡夢中的黑暗聲音。
「……咿!」
女神官兩手緊握住錫杖,身體戰栗。
這個聲音她耳熟到了討厭的地步。這、這個聲音是,哥布林的……
「哈……是因為響起了的爆炸聲的緣故嗎。」
蜥蜴人僧侶狠狠地吐了一口氣,扭過頭。
聲響的來源,從四面八方──從與禮拜堂接連的若干個回廊中傳出。
腳步聲,武器撞擊聲,迴響、重疊在一起,接近這邊。
幾乎沒有時間了。
「若小鬼們設置的出入口在這兒,它們不可能對我們的入侵熟視無睹。」
「那麼……」
矮人術士從包裡取出火酒的瓶子,仰頭大喝一口。
他僵硬的臉發紅,露出破罐子破摔的扭曲笑容。
「那些傢夥,是為了奪回這兒而跑過來的吧。」
「我說……饒了我吧……」
精靈弓箭手軟軟地癱坐在地上。
先前的興奮勁不知去了哪兒,長長的耳朵蔫了似的狼狽地垂下。
美麗的鵝蛋臉兒也扭曲了,一副之後該如何是好、馬上要哭出來的表情。
在旁邊挨著她的女神官,樣子也跟她差不多。
她膽戰心驚,僵硬的手掌緊握著錫杖不放,直到手掌發白。她的視線也飄渺不定。
但女神官看向哥布林殺手。
既不是依賴也不是仰仗,只是筆直地看向他。
「哥布林殺手、先生。」
以女神官微弱的低吟為契機,全員的視線自然而然集中在哥布林殺手身上。
在過去和食人者的對決,和哥布林王的戰鬥中,在這回冒険中也是。
在陷入窘境之際,這個男人確實會【做】些什麼。
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的心情也許近乎放棄了。但不僅僅如此而已。
否則,誰都不會讓哥布林殺手去當隊長的吧。
那份心情,用不解風情的話,應解釋成信賴。
「……」
哥布林殺手沉默地環視房間。
快要塌陷的禮拜堂。
蘊藏《轉移》的驚人之力的神秘鏡子。
四面八方向這裡逼近的哥布林。
這邊有五名精疲力竭的冒険者。
窮途末路──真是這樣嗎?
「我的包裹裡有什麼?」
他並未不追求答案,這只是他的獨白。
過去不曾解開的謎団。
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得知了答案。
什麼都沒有。
有方法。
方法就在那裡。
無論何時。
只要有那個。
「……」
他看向即便膽怯也不會逃走的精靈弓箭手。
他看向喝著酒,給自己壯膽的矮人術士。
他看向在迫近的戰鬥前熱血沸騰的蜥蜴人僧侶。
他看向筆直凝視著自己的女神官。
然後,他平靜地點頭說道。
「放心。」
被鐵頭盔所遮住,眾人無法窺探哥布林殺手的表情。
可是對與女神官……不。
對於他僅有的【同伴】們而言。
「沒有問題。」
他們覺得,他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PS:第卷嚴重缺頁,第四第五遺失找不到,第六感覺後半卷也缺了,目前比較完整是第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