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 塵埃落定

　尹梟的手指，已扣住了她的下頜，他的另一隻手，托在了她的後腦勺處，他的力氣極大，只要再猛地用一下力，便能當場扳斷她的脖子……喬桑榆被他扼得窒息，甚至身體也一點點地被向上提起……

　她的感覺只剩下——

　她要死了。

　大腦陷入混沌和空白，她暫時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祁漠，想要在自己能看見他的時候，儘量多看他一眼。她看到祁漠滿臉的緊張和絕望，他大喊著“不要”，不顧一切地想要衝上來救她……

　“祁漠！”她在心裡大喊他的名字，心痛到了極致。

　也正是在那麼一瞬間，她的心態有了從“承受”到“抗爭”的轉變——

　不副！

　她不能死！

　她不能留下祁漠一個人！

　“不！”喉嚨被掐住，她的嗓音瘖啞至極，竭盡全力地喊了出來。與此同時，她的手快速地摸入口袋，從裡面掏出某樣東西，反手狠狠地拍在尹梟的脖子上，“該死的是你！”她要活著，她要和祁漠好好地活下去。

　尹梟的身形瞬間一僵。

　脖子上被紮上某物，他反射性地鬆開喬桑榆，抬手摀住被扎痛的地方。這一鬆一放間，某個金屬帶玻璃質地的東西從指縫中滑落，掉在腳邊，發出清脆的細響……三人的目光皆集中於此，尹梟滿臉的錯愕。

　怎麼會？

　但是他來不及細究，身體便劇烈地發顫扭曲，整個人難以控制地栽倒下來，躺在地上抽搐。他沒有力氣，連摀住自己發痛心臟的力氣都沒有。

　“桑榆！”而在尹梟鬆手的同時，祁漠已衝過來，把喬桑榆搶了過去。

　他帶著她連退了好幾步，才確認她無恙。

　********

　尹梟躺在甲板上抽了一陣，已經不動了。

　那顆玻璃金屬的“子彈”就掉在旁邊，裡面的液體已經沒有了，只剩下一個空殼，隨著船身的沉浮輕輕晃動……這是她從尹梟那幢“酒店公寓”中偷偷拿出來的“毒藥”，她只拿了一顆，唯此一顆。

　當初，她無意中進了那部電梯，闖入了尹梟的“軍火庫”，偷偷拿走了這個。

　她從未想過用它去對付任何人！

　她一直覺得，這是關鍵時刻，能指證尹梟的證據。

　，

　所以，她這回跟警方說“有新的線索”，誘他們過來，把這枚“毒藥”也放在口袋中。她想著，如果警方追問不止，事情再也無法糊弄過去，就把“毒藥”交給警方，咬定尹梟的罪行。

　可惜，這個機會一直沒有；但幸好，它用在了更好的地方。

　“桑榆？”祁漠滿臉擔憂，心急地想要翻查她的傷處，“有沒有傷到哪裡？”她的頸間可見明顯的指痕，都是剛剛尹梟在她身上留下來的，指尖的部位，泛著淡淡的青紫，祁漠看著滿是心疼。

　“沒……咳咳，沒事！”她搖了搖頭，喉嚨困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朝他擺手。

　“我去看看尹梟。”祁漠這才放心，把她護在身後，才謹慎地朝尹梟靠近

　甲板上的人仰面躺著，雙眸緊閉，唇色發紫。

　他已一動不動。

　祁漠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明顯鬆了口氣：“他死了。”

　喬桑榆的臉色白了一下，有種釋然，但心

　tang尖依舊止不住微微發顫：“我……殺了他。”她終於也手沾血腥，和他一樣。她挺害怕，但是並不後悔，她不得不怎麼做，也只能這麼做。

　“用他自己的毒藥，了結他自己的生命。”祁漠已站起身，重新走回她，“是他咎由自取。”

　說話的同時，他已把手伸過來，拽著她起身，走向遊艇內部：“我們能回家了。”

　這個轉折來得太快，誰也想不到會突然轉為勝利，他們變成了最後的贏家。

　喬桑榆的鼻子不由泛酸，想到自己剛剛命懸一線，想到祁漠被尹梟打成那樣，她便忍不住後怕心慌：“祁漠！”她輕聲叫出他的名字，手指勾了勾他的衣擺，在他回身過來之際，猛地一下撲入他的懷裡。

　她緊緊地抱住了他。

　胳膊環住了他的腰，她儘可能地貼近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從他身上的氣息中，尋找一切安定。祁漠身上的衣服幾乎都是濕的，有海水的腥鹹味道，也有淡淡的血腥味道……

　她不管。

　這就是塵埃落定的感覺。

　“怎麼了？”她粘人粘得有些反常，而且是在這樣的情境中，祁漠微微一愣，關切地低下頭來，“桑榆？”

　“我沒事……”她深吸一口氣，貼在他的胸口沒有抬頭，嗓音卻莫名地帶上了哭腔，“我想到能和你一起回家，我很高興。”

　她原本以為，在這種蒼茫沒有後援的海面上，他們至少有一個人，會死在這裡。

　她怕自己就這麼死了。

　她更怕眼看著祁漠死去！

　祁漠失笑，在一場劫後餘生後，他回擁住她：“我也是。”

　可現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利——

　“倒計時兩分鐘，請輸入密碼……倒計時一分五十九秒，請輸入密碼……”遊艇內，中控台正在持續發出警報，屏幕上不見操作屏幕，都是倒計時的畫面，“倒計時一分五十八秒，請輸入密碼……”

　機械的女聲繼續，祁漠不由蹙緊了眉。

　他知道這個！

　這艘遊艇配備著頂尖的防盜設置系統，操控中心一段時間無人操縱之後，便會要求重新輸入密碼，否則……而這裡的倒計時，恐怕在尹梟槍殺他那兩個手下時，便已經開始了。

　“密碼？”喬桑榆的臉色同樣一白。

　“我們沒有密碼。”祁漠面色凝重，再也顧不上那個操作複雜的中控區，反而是在遊艇的艙內快速翻找。

　“……倒計時零，進入自毀程序。”屏幕上的倒計時終于歸零，機械女聲繼續播報著程序進展，“航海記錄刪除中……地圖刪除中……智能模式刪……刪除中……”刪到“智能模式”的時候，機械女聲有些卡，然後突然一片安靜，再也沒有播報的聲音。

　“乒！”

　而硬件設備也經不住這樣大規模的刪除調配運轉，機器過量發熱，發出了一聲爆裂音。船艙明顯搖晃了一下，然後便朝一側開始傾斜——機械的那聲爆炸正好弄壞了船底，海水從外面灌進來，很快便濕了彼此的鞋面……

　“穿上。”祁漠將翻找出的一件救生衣拿給她，動作麻利地幫她綁好了袋子，然後又套上自己的，“這艘船帶有自毀程序，很快就會沉了，我們出去。”

　“沉船？”喬桑榆的臉色一慌，反射性地脫口而出，“尹梟怎麼會弄自毀程序？”

　她不明白，祁漠卻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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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故意的。”祁漠回答她，拽著喬桑榆重回甲板上，轉臉去看倒在船頭，依舊維持著先前姿勢的男人，面色冷冽，態度篤定，“他想如果是自己栽了，也會拉我們一起同歸於盡。”

　所以，尹梟會不惜重金，也要讓遊艇帶一個如此“變`態”的程序。

　船又搖晃了一下。

　“小心！”祁漠扶住她，很冷靜地觀察著周圍，指向某個方向，“我的快艇在那個方向，我們往那個方向去的話，總有希望。”

　他不敢保證，海面上的每一個決定，都存在著風險。

　但是，他不會把自己的忐忑和慌亂放在她面前。

　“那他……”喬桑榆望了眼甲板上的屍體，詢問祁漠。

　“不管！”他拉著她落入海中，激起大片的浪花，在一陣水聲中，她沒有聽到他的下半句，“讓他和我媽一樣，便宜他了……”

　海水很冷。

　在海裡游了一小段，喬桑榆便覺得手腳冰涼。她往後看了一眼，他們離遊艇的位置不算遠，但遊艇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頂”，其餘的部分，都慢慢沉了下去……很快，這蒼茫的海面上，只剩下她和祁漠兩個浮著的人。

　她轉頭看了眼祁漠——

　他的臉色很差！

　他的身上原本就是有傷的，被尹梟揍得那麼慘，他的身上指不定有多少大小不一的傷口，再沾上這鹹鹹的海水，他很疼，疼到臉色發白，卻全程沒有哼半句，只是托著她，不停地游向前方……

　“祁漠……”她不由心疼。

　“別怕。”他聽不清她說的話，卻能看到她雙眸中的一片水澤，他的手還濕著，沒辦法幫她擦眼淚，只能托著她的身體安慰，“桑榆別怕，我會帶你回家……”

　******

　可是在海面上找一艘被丟棄的快艇，談何容易？

　他們按照祁漠所說的方向游，也不知在海水裡游了多久，兩人都是手腳冷得發僵，體力嚴重透支，卻仍然沒有看到半點快艇的影子。祁漠游不動了，喬桑榆也差不多絕望了……

　再一次，她感覺到了死亡。

　身體若無力氣，單憑著一件救生衣，便難以支撐一個人的浮力。喬桑榆的手腳發軟，只要有一點點的放鬆，身體便不自主地往下沉，瞬間就嗆了好幾口海水，難受得直咳嗽。

　祁漠也注意到了。

　他的力氣已支撐不到她太久，祁漠用盡了力氣，急急地脫下了自己的救生衣，要往她的身上穿，只是簡單的一句：“別沉下去。”

　“祁漠，你幹什麼？”喬桑榆一愣，眼眶頓時就紅了。

　他們都已耗盡了體力，而且都沒有看到任何可以救援的設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們心知肚明。而祁漠這樣的將行為，她更清楚！他想犧牲自己，讓她保存最多的體能回去！

　她怎麼肯！

　喬桑榆在水裡掙紮著，說什麼也不願意穿。

　“桑榆，聽我說！”祁漠只能盡力制住她的動作，聲音有些啞，說話開始力不從心，“我再托著你游一段，你保存好體力，記得，一定要活下去！這個方向錯不了，元朗他們找不到我，也會在附近搜，你只要撐到他們來……”

　“不好！”她打斷他，早已哭出聲來，眼淚混在了海水之中，“我們不是剛剛才說好……要一起回家的嗎？”

　剛剛才大獲全勝，這麼快又要進入絕境了嗎？

　“我……”他的聲音也有些哽咽，沒有回答她，反而拍打著水花，用自己最後的力氣，帶著她繼續往前……

　桑榆，對不起。

　我好像，回不去了

　他已徹底沒了力氣。

　她在海中沉浮，又嗆了好幾口水。

　“桑榆……”他趴在她的身邊，努力扯出一抹安撫的微笑，沙啞著嗓音像是在說臨終的及那遺言，很淡很輕，卻很鄭重，“我愛你。”

　他怕再不說，便沒有機會了。

　說完，他便能安心去死了。

　他釋然一笑，想要鬆開她的手，喬桑榆卻一用力，執拗地把他拽了回來……

　“……我也是。”她回他，嗓音酸澀到了極致，竭力忍著情緒，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祁漠，你是不是……要死了？”

　“……是。”

　她停頓了一秒，猛地在水中掙扎，把身上的救生衣都脫了下來，甩開到了一邊。

　“你幹什麼？”祁漠的臉色一變，卻制止不住她。

　“我也不活了！”她決絕地回他，傲然地揚起了脖子。她覺得自己從小到大都是任性的，現在也一樣，可她就是不想改，就是想憑著內心最真實的想法，陪著他在一起，生死與共。

　“不行！”祁漠斷然拒絕，想要幫她拿回救生衣，卻被喬桑榆止住。

　她幾乎是哭著在說話——

　“祁漠我也回不去了！”她低嚷出來，“求求你別趕我走，我不想跟你死在兩個地方……”在這種海面上，他們都活不了。

　“桑榆……”

　“要死就死在一起！我知足了！”

　祁漠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抱起她，努力帶著她往前……

　他很感動。

　可是他怎麼忍心讓她死？他一身罪孽，早已死有餘辜，可是她不一樣。她不能就這麼死在這裡！

　*******

　海上沉浮，喬桑榆的意識逐漸模糊。

　她撐不下去了。

　很多的“沒想到”，最後在心裡都變成了釋然：沒關係，就這樣吧……

　就在她覺得要沒入水中的那一秒，她聽到頭頂轟鳴的直升機旋翼聲，眯著眼睛抬頭，看到一架墨綠色的軍用運輸直升機，有個熟悉的身影探出個身子，望向她的方向，面色焦躁……

　是幻覺嗎？

　好像看到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