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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天天在作死》第20章
第二十章、戲子有情

  段少言一般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會直呼葉武的名字。

  第一種是生氣,第二種是非常生氣。

  腦子清醒過來之後,葉武就知道,這事兒大發了。

  段少言是什麼人?

  帶他去德國逛紅燈街,對着滿屋子款式各異的東歐美女,連餘光都不帶瞥的。

  當年葉武左擁俄羅斯小哥,右抱奧地利男神,開開心心地跟他們一起去交流國際友誼,臨走前給段少言叫了整個店裏最正的二十個妹子。

  等她開開心心地回來,原本以爲段少言會和其他二十剛出頭的小夥子一樣,很快就墮落進溫柔鄉里。

  卻不想那人依舊端坐,手肘反搭在沙發靠背上,低頭看着自己膝頭攤着的書——

  《定西孤兒院紀事》

  那二十個正妹戰戰兢兢,一頭霧水地在他背後站成一排,一個個衣服穿的好好的,連頭髮都沒亂。

  見葉武出來,段少言只是冷淡地擡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看着垃圾筒邊的穢物,十分的鄙夷和厭棄。

  儘管他沒有開口,但是她已經準確無誤地收到了他的信息:

  你真髒。

  滾遠點兒。

  像葉武這樣的老流氓,今天親完明天就忘,甚至都不用等明天,她這種牀上叫人老公下牀叫人滾蛋的人渣,大概幾秒鐘就可以把這事兒翻篇。

  只要她一時糊塗親的人不是段少言。

  像段少言這種清高禁慾到骨子裏的人,葉武十二分地戰慄。

  她覺得自己戲遍男色無數,滑鐵盧便在今日,要完。

  帝國的毀滅就在此刻。

  段少言也確實是森冷地看着她,這個身上散發着令她着迷氣息的男人,此刻卻像是要把她的舌頭,連帶着她的腦袋,一齊從脖子根鋸下來,掛在段宅大門口,斬首示衆。

  “葉武,你太荒唐。”

  葉武想了想,覺得橫豎都是死,與其哀哀告饒,不如死的有尊嚴點,於是抖着腿,一副不要臉的模樣,“誰讓你挨這麼近?老娘今晚本來是要和肌肉猛男去巫山共赴雲雨的,壞菜在你手裏,你還不識好歹,來勾引我,親你怎麼了?”

  段少言:“……”

  見他沉默,她更來了氣勢。

  “你師父我可是個正常人,有生理需求的。你以爲誰都和你似的?死變態性冷淡。”

  剛剛才如飢似渴地親完人家,現在連嘴都還沒擦,就開始給對方扣帽子,面對這樣的地痞無賴,段少言似乎也是不想廢話了。

  “以後你有需求。”他頓了頓,神色比平日更陰冷,“別在我身上發泄。”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空留葉武一個人赤腳坐在原處,乾瞪着眼,望着他消失的地方發呆。

  青年原本揹她來客房,要幫她親自拔腳上的刺,對她多少都懷着些尊敬,甚至是稀薄的溫存。

  可是她這一吻之下,他就像變了個人,言語之間明顯帶着憎惡和疏冷。

  葉武輕嘆了口氣,也是,就段少言這種矜持冷豔的性子,沒有活剝生吞了她,都是對她客氣的。

  又怎會像那些她唾手可得的男人一般,出於這樣那樣的原因,立刻對她俯首稱臣?

  相比於葉武,段少言的火氣可就來得更大了。

  他直到結束參訪,從南京白宅回到上海,都沒有再和葉武說過一個字。

  他確實不討厭葉武親他,也不鄙視她的需求旺盛。甚至他會陰暗狹促地想,如果這個女人乖一點,他倒是很樂意效勞,讓她腿軟到連牀都下不了,順便洗雪自己“性冷淡”的污名。

  但是葉武一點兒也不乖,甚至還對他說出“我是個正常人,我有需求”這種混帳話來。

  一想到自己的初吻,是被這個女流氓當兒戲一樣順走了,沒準親自己的時候,女流氓的心裏還惦念着什麼李雲安白公子肌肉猛男之流,他的臉色便愈發陰沉,秀挺的眉緊擰着,雖然仍不失俊美,但周身散發的殺氣足以讓段宅上下所有僕傭退避三舍。

  回到上海的那幾天,都在下雨。

  段少言坐在三樓茶室的藤編躺椅上,手裏捧着一杯熱茶,聽着段嫣然的絮叨,臉上的神色比窗外的天色更臭。

  “跟爸爸說了那麼多遍,我跟白晝沒可能,跟白夜更不用提,他還是得了空就來給我做思想工作。”她長嘆一口氣,“真是受不了,我決定過兩天就飛東京,去朋友那邊避一陣子。”

  段少言正在琢磨着找一個密室,把葉武綁起來囚禁在裏面的可行性,聽到段嫣然後半句話,才把頭擡起來。

  “這麼快就走?你不是才剛從香港回來。”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被三姑六婆討債似的逼婚,你也會想跑的。”段嫣然說道,“何況爸爸在日本那邊投的生意,最近本就有些不景氣,我過去幫點忙,也算爲他分憂。”

  “那你中秋回家麼?”

  “再說吧。”段嫣然道,“我不在,爸爸只怕就要纏着你,讓你去多和白薇薇接觸了,你可要有些心理準備。”

  段少言不慌不忙,側着漂亮的臉抿了口茶,然後淡淡道:“嗯。”

  段嫣然告別了段少言,按例也要和葉武打一聲招呼,於是開車到了靜安別墅,進門就問正在監督着園丁修剪花枝的管家。

  “葉師父呢?醒了嗎?”

  新來的管家身高一米八五,拉美血統,睫毛特別地深長,見到主宅的大小姐來了,忙迎過來,行了禮,回答道:

  “段小姐,武先生昨晚和朋友出去玩,早上四點多才回來,剛睡下不久。如果您有事,我去叫醒她?”

  段嫣然一擡手:“不必了。也沒什麼急事,讓她好好休息,我之後再來。”

  她這個師父的性子,她又怎會不知道。

  在白宅無聊地待了幾天,只怕葉武都要發黴生蛆了。回到上海肯定又急着跑去Nastro尋歡作樂,玩了個通宵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這一次,葉武有點冤。

  她躺在自己金紅相間的絲緞牀單上,天光透過紗簾灑進臥室,昏沉的氣氛裏,她裸露着的白皙皮膚像是夜幕中的銀河微光,流淌着蒼白細膩的色澤。

  她昨天是想去Nastro看戲喝酒沒錯,但是偏偏喜愛的那個花名叫“許風”的美貌男戲子不在場,據經理說,是交了好運,被一個三十出頭的黑龍江女老闆看中,前些日子已經給他贖了身,兩個人東北過舒坦日子去了。

  葉武聞言,氣得差點吐血,臉上卻還得繃着,不能太失態:

  “怎麼回事?捧他場子最多的人難道不是我?我就走那麼幾天,怎麼就給贖了?”

  “這……”經理腦門微微冒汗,陪着笑,“大概是緣份到了吧,武先生您要不再看看別人?店裏新來了一批新人,都是十分出色的角兒,不比許風差。”

  葉武實在是不高興,也懶得說話,揮了揮手,示意他把戲摺子拿過來。

  花名冊上張三李四一大堆,從名字到妝容都假的可以。

  她有些心灰意懶,也不消細看,跟菜市場挑青菜蘿蔔似的,隨手指了指:“就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讓他們過來,開個包廂給我唱段《思凡》,另外給我帶一盒鉑晶蘇煙,再開一瓶Dom Perignon。”

  她要的人,很快就魚貫穿過喧鬧的人羣,進了貴賓包廂,來到她身邊。

  帶着諂媚和討好的笑容,圍在她周圍,用言語和肢體取悅巴結着她。

  她懶洋洋地咬住一個戲子遞來的蘇煙,接受另一個男人替她捏着肩膀,耳中聽到的都是蜜語甜言和誇讚。

  就這麼靡靡枯坐一會兒,忽然問:

  “許風怎麼就走了?”

  言語中帶着的那一絲惆悵,怕是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許風是Nastro除了頭號名角兒之外,她最感興趣的男人,在店裏已經七八年了,她是他的老主顧。

  這人的名字,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因爲聽起來比“慕容越然”“南宮楚杏”更像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因此她也更愛照顧他的生意。

  想不到說遇到真愛就遇到真愛了。

  “許哥啊,那真是緣分。”其中一個戲子笑着跟她解釋,“前陣子來了個女老闆,竟是他的初戀。聽說是當時兩個人都窮得吃不上飯,出來各謀營生,後來鬧了矛盾,許哥來了江浙,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是啊,前些天那個女老闆四處打聽來到店裏,說什麼都要帶他走,哎……那場面真是,說實話還挺感人的。”

  “聽說許哥雖然和她鬧了分手,但是還惦記着她吃不飽飯,後來每個月都把工資匯一半給她呢。”

  “難怪啊,總看着許哥挺節約,從不大手大腳。”

  葉武面無表情地聽着,甚至還粗略地算了一下自己每月贈給許風的聊天小費,竟不想有一半都被那個低眉順眼的男人揣在懷裏,溫柔又真心地匯給了一個女人。

  她倒也談不上生氣,一來她對許風本無感情,簡單的買賣關係而已。

  二來她買許風的錢,本來就是人家的,許風要怎麼花都是他的自由,她實在是無權過問。

  只是忽然有點尖銳的妒嫉,她託着腮,想着許風這些年溫柔的談吐,賣力的表現,臉色忍不住就陰鬱下來。

  她曾經覺得許風的人好看,唱的戲也好聽。

  來Nastro,時常都是單獨開個包間,讓他扮上,在牡丹屏風前眼波流動,咿咿呀呀吟着曲兒。

  她原本也沒有想專門照顧一個人生意的意思,但許風總是能討得她歡心,張口閉口,說的都是“很喜歡武先生”,“除了武先生沒有人能懂我”之類的話,再肉麻的,諸如“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也被他講的溫柔又真誠。

  葉武曾經涼涼地笑着,問他:“你是不是對所有客人都這麼說話?”

  那人也肅穆端正,彷彿蒙受了天大的冤屈,立刻向她保證道:“不是的,只有你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什麼?

  錢嗎?

  像她這種只要聽幾句好話,看幾折戲曲,甚至連特殊服務都不用,就痛快刷卡打賞的人,誰會不喜歡。

  可是現在,坐在這個曾經她無數次照顧許風生意的包間裏,自信如她,也忍不住生出些懷疑,是不是那個男人在陪着自己的時候,壓根就是在強忍噁心,盤算着誇讚一句一千塊,賺來的錢可以給心愛的女人買愛心便當,香水衣裳?

  她雖從不走心,且喜愛這種無關責任的歡場遊戲。

  但是這不意味着她能容忍別的男人爲了“真愛”,在她這裏賣乖討好,拿着她賞他們的錢,去和什麼見了鬼的初戀共築愛巢。

  雖說她生性浪蕩,但至少她是希望自己和對方在這種浪蕩中都能得到愉悅的,她無論是身材、臉蛋,還是地位,如今都無可挑剔。

  若是男人爲了利益和權勢,來跟前討好她,她尚且能忍,但是如果明明心裏有了白月光,還要來她這裏惺惺作態,戴着溫柔的假面來掏她的錢包,那卻實在超出了她的接收範圍。

  她可不缺男人,不需要別人勉強擠出笑臉,跟她一響貪歡。

  被掃了興致,連帶着看新來的那些男藝人也都瞧不順眼。

  原來戲子有情比戲子無情更討厭。

  獨自一人回了家,葉武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正在睡覺的管家從牀上拎起來。

  管家睡的懵懵懂懂,冷不防瞧見武爺爺站在他牀前,一身紅衣如血,朱脣緋色,面容蒼冷,嚇得差點沒跪下來高呼“貞子大人饒命。”

  葉武拽着他的頭髮,把他搖醒,沒好氣地說:

  “我有件急事要你辦。”

  “啊?……哦,哦!”不殺我就好。

  葉武語氣裏沒半點溫度:“你,把這個宅子,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給我查一遍。凡是有女朋友的,有過女朋友的,尤其是只談過一次戀愛鬼知道有沒有和初戀藕斷絲連的,都給我查出來,查仔細了。”

  雖然並沒有弄懂這個古怪的命令是因爲什麼,但葉武這人本來就神祕,管家也就諾諾地應了。

  “那,查到之後做什麼?”

  “趕出去。”葉武咬着後槽牙,“以後再給我這宅子招人,加一條硬性規定,要沒談過對象的。知道麼?”

  “……是。”管家一頭霧水地點頭答應。

  “去吧。”葉武氣壓極底地說,“仔細點,要是有一條漏網之魚,你自己看着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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