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厚重的窗簾透不進一絲光線，在船上把自己吐得掏空的葉池，此刻沉沉睡著。純歐式的大床，上面有繁複的花紋，給人彷彿身處在英劇裏的錯覺。

　　葉池揉了揉眼睛，終於醒來。

　　他剛有動靜，亞伯特立刻推開門，拿來熱毛巾。

　　“葉池，好點沒。”

　　葉池一覺醒來，感覺還有些昏沉，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的緣故，“現在幾點了？”

　　亞伯特：“三點了。”

　　葉池昨天下午到這裏，然後吃完晚飯就上床睡覺，他已經忘了怎麼入睡，沒想到一覺就到了現在。

　　拿了熱毛巾擦了擦臉，“先生呢？”

　　“見好久不見的朋友，讓你醒來就過去，也即將用晚餐，”亞伯特依舊是原來那樣，雖然在極為陌生的地方，但是有熟人的話，葉池也就沒那麼緊張。

　　洗漱完畢，亞伯特帶他過去。

　　這裏很冷，真的冷，冷入骨髓的那種，這裏是城堡，有著悠久歷史，但是偏偏沒有暖氣。

　　所以葉池起床之後，冷得直發抖。

　　這裏常年下雨，潮濕陰冷，更是喜歡大霧，朝窗外看去，能看到白茫茫一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到了哪家神仙的山頭。

　　本來這種時候，是依偎在情侶懷裏的好時候，但，傅霖身上一片寒冷。葉池差點就哭了，不要說溫暖了，就像是身邊有了一個冰疙瘩。根本碰不得。

　　這是傅霖的城堡，昨天剛到的時候，也是由馬車載他們進來，彷彿進入童話一般，雖然冷，但是因為很激動，所以稍微減弱。

　　此刻卻開始感受到沒有暖氣的痛苦。亞伯特看葉池這樣，塞給他了一個手爐，也就是最傳統老太太抱在懷裏的那種。

　　於是在一個歐式古堡裏，一位穿著軍綠色大棉衣亞洲男人懷裏抱著一個老太太火爐。畫面不忍直視。

　　果然這種綠大衣才是最保暖的。

　　整個古堡幾乎沒有什麼響動，葉池只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噠噠噠，迴響在走廊。

　　……

　　“傅，這麼久不見，你終於肯露面，聽說這次你帶了一個小可愛回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傅霖和他還有另外一位女士在花園裏喝著下午茶，今天天氣很陰，沒有太陽，但是他們絲毫不覺寒冷，談笑風生。

　　葉池來的時候，幾人正喝著看起來透心涼的紅茶。

　　傅霖看到葉池裹成球，懷裏抱著火爐，白白的臉縮在大衣裏，心尖都被萌動了一下。

　　“小池，過來。”

　　他出聲，另外兩人看了過來，看到葉池這幅模樣，均露出“我的老天爺”的表情。葉池把帽子薅掉，露出頭來，甕聲甕氣地說：“先生，這裏好冷。”

　　“你們好，我叫葉池，”葉池用他認為最純正的腔調交流。

　　雖然他英語不錯，但是如果對方有口音，再說得快，或者說生僻詞語，他可能就聽不懂了。

　　當葉池露出臉來之後，兩人這才鬆一口氣。

　　傅霖不是因為單身太久，而開始饑不擇食。

　　“你好，我已經聽傅說過你，歡迎參加我們的盛典。”

　　葉池坐了下來，亞伯特給他上了熱茶，葉池灌了一杯下去，才緩和過來，但是小火爐還是抱得緊緊地。

　　幾人聊了起來，大多數還是葉池和他們聊，傅霖平日也不多話。

　　“葉，你知道嗎，傅曾經在二十年前，被一個漂亮的男孩猛追窮打過。”

　　葉池點點頭，麻將桌上聽過。

　　女人嘖了一聲，“當時傅十分堅定拒絕，我以為他真的會單身到永遠。結果出現了你，葉。”

　　葉池被她這麼一說，怪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沒有說話。

　　女人露出八卦的表情，“葉，你能說說，你是如何追上傅的嗎？”

　　葉池愣了一下，追傅霖？他沒有追過吧？

　　但是當著傅霖的面，這麼說好嗎？

　　他正在思量著，從始至終盯著葉池，沒有怎麼移開眼睛的傅霖，此刻勾了勾唇角開口：“我以為你們會看出，是我在追他。”

　　兩人頓時驚了。

　　葉池也連忙捧起熱茶，喝了一口，逃避兩人驚訝的目光。

　　“等等，你是說，你現在還在追葉？”

　　葉池瞬間抬起頭，看傅霖。

　　現在還在追他？

　　目光相交，葉池又縮了回來。

　　他們明明都那啥那啥了，怎麼能說沒追上呢。

　　不過他那麼一想，似乎真的沒有說過喜歡他。

　　“這麼說，傅現在求而不得。”

　　葉池一直抵著的頭，猛然抬起來說，“不，是兩情相悅。”

　　“哇！恭喜，傅，好事將近，”女人露出笑容。

　　有情況。

　　傅霖轉過頭來，眼神中也露出幾分驚訝，也中帶著炙熱。葉池沒敢看他，面上瞬間燒起來，雖然很冷，不過連耳朵根都開始發紅。

　　接下來他們聊的是什麼，葉池也沒抬注意聽，因為說得有些快，加上很多生僻詞，也沒聽太懂，倒是能聽到不少誇葉池的詞語。

　　什麼可愛，什麼有趣，看起來味道很香……

　　是了，血族在討論一個人好壞的時候，總會用“看起來很好吃”“味道很香”，從某種意義上，也就相當於人類的————身材真棒，臉真好看，胸真大。

　　葉池也就習慣了，畢竟入鄉隨俗。

　　不過葉池竟然沒有太大的危機感，深入血族老巢竟然不害怕，到底是之前被嚇過勁兒了，還是傅霖保護得太好？

　　不過，當晚上聚餐的時候，葉池還是慫了。

　　傅霖回來，自然要先聚一個餐，亞伯特全權辦理，修和宋錚還有賀俞風也在其中，修見到葉池過來，招手：“小池，這邊！”

　　這一聲太過於醒目，然後所有血紅的目光全都移了過來。

　　葉池當場愣住，這場面太驚悚。

　　只不過下一刻傅霖目光掃過，眼神又都收了回去，但是依舊十分好奇葉池。

　　葉池就聽到竊竊私語。

　　“聞起來很好吃。”

　　“是傅的情人？”

　　“原來傅喜歡男孩子。”

　　葉池入座，就坐在傅霖的旁邊，此刻氣氛開始濃烈起來。

　　他有些拘謹，因為這裏人手拿著一杯“紅酒”，互相聊著哪國人血液比較好喝，葉池不免會想到這些人……是否殺過人……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是你多慮了，早在一百年前，我們就有明文規定，禁止狩獵奪取人類生命，僅限於吸血。”

　　葉池鬆一口氣，聽修用中文和他說，他也用中文聊起來：“你們成人禮具體是怎樣的？”

　　“當然是狂歡，到時候會在傅霖的古堡裏舉行，所有血族都會到場，吃喝玩樂，參加成人禮的小孩則可以第一次飲酒。”

　　葉池：……？

　　“你們未成年不能飲酒嗎？”

　　“廢話，這不是所有地方都共同擁有的規則嗎？”

　　葉池囧了一下，似乎問的是廢話，“好吧。”

　　聚會上聊得火熱，葉池一開始有些緊張，後來也就放鬆下來，只是沒有加入話題。

　　“還記得52年前，我大嫂的那個情人嗎？他啊……”

　　“咦，她不是早在60年前就分了嗎？”

　　“不是那個，是……”

　　“傅，二十年前那幅畫你打算賣嗎？”

　　傅霖十分乾脆：“不打算。”

　　“嘖，我有個朋友想收藏來著。”

　　不是葉池不加入，而是根本加入不了話題，血族長壽，可以擁有的共同記憶有很多。

　　可是葉池只有短短幾個月。

　　莫名有點嫉妒。

　　不過後來，葉池被有意無意拉入聊天。

　　他們這些血族和傅霖認識很久，對傅霖帶回來的人感到無比好奇。葉池被問了個頭大，而且還被灌了幾杯紅酒，整個人就開始有些飄了。

　　聚會終於結束，此時外面飄起了雪花。傅霖因為太久沒回來，要忙一些事情，於是放葉池一個人在古堡裏轉悠。

　　古堡很大，而且傅霖為了讓葉池不那麼冷，在很多個角落放上了爐子。雖然沒有什麼用。

　　葉池站在窗邊看外面的雪花，開始感覺到凍腳，跺了跺腳，在角落裏烘烤了一會。

　　“走丟的小貓咪？”

　　悄無聲息的，身後出現了一個聲音，葉池被嚇了一跳，差點把手中的火爐扔出去。

　　男人穿著深藍色的襯衫和西褲，一頭棕色的微卷頭髮，但是略長，在後面綁了一個小啾啾。

　　“嗯？一個美味的小貓咪，”那人突然湊近，聞了一下，皺起眉頭，“傅的人？”

　　葉池連忙起身，退了一步，點點頭，“你好，你是？”

　　“真棒，你會說英文。很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萊恩斯，”愛恩斯突然就單手捉住葉池的手腕，在葉池迅速抽回來前，差一點點就被吻到了。

　　葉池猛地退後幾步，雖然知道這是吻手禮，但是覺得不舒服，抑制住噁心的感覺，冷冷說，“我太冷了，我要回去了。”

　　“稍等，你是傅的情人？”

　　“無可奉告，”葉池對眼前的人沒好感。可對方的胳膊橫在他面前，葉池回過頭：“萊恩斯先生，還有什麼事嗎？”

　　“你是傅的情人？”

　　葉池抬頭看他，“是愛人。”

　　因為有些生氣，葉池直接就冒出愛人這兩字，自己也有點懵，不過硬著頭皮擺出一副高冷的樣子。

　　噗嗤，對方一下笑出來，葉池聽到了嘲笑的意味，“愛人？”

　　“人類，居然自稱血族的愛人。”

　　果然，葉池想到的終於來了，葉池不甘示弱，抬頭，“所以，你有伴侶嗎？”

　　萊恩斯愣了一下，“我暫且無需……”

　　“也就是，你沒有伴侶，”葉池露出些許鄙視的表情————爾等單身狗。

　　葉池又說：“等您先找到一個伴侶，再來和我說這話。”

　　萊恩斯：……

　　萊恩斯臉上帶上了微妙的表情，明明自己是血族，對方不過是一個獵物的存在罷了，為什麼對方竟然能產生優越感？

　　“我無需伴侶，我有需求找我的情人即可。”

　　葉池：“既然沒有伴侶，萊恩斯先生你肯定不懂伴侶之間的那些事，所以我建議您，不要對我指手畫腳。”

　　萊恩斯突然笑了，“你很有趣，介意我知道你的名字嗎？”

　　葉池立刻拒絕，轉身，“不，我要回房了。”

　　“你要知道，人類在血族面前是沒有任何抵抗力的。”

　　葉池突然才意識到自己處於危險的狀況之中，面露警惕。

　　萊恩斯繼續說：“人類的壽命不過彈指之間，若是讓人類成為伴侶，無非兩個選擇，一是進行初擁，二是百年後獨自感受孤獨。”

　　“即使如此又如何，”不過即使嘴硬，葉池內心也感覺到恐慌。

　　愛恩斯摸著下巴，“你肯定不知道初擁對於人類，有多痛苦。”

　　葉池的確不知道，他正欲反駁，此時，一道涼涼的嗓音響起，“萊恩斯，我不記得我有請你。”

　　萊恩斯：“我不過是來拿我的東西。”

　　下一刻，傅霖出現在葉池身邊，葉池裹緊綠大衣，蹭到傅霖的胳膊邊上：“先生，我冷，回房吧。”

　　葉池擔心會打起來，雖然不爽，但是不希望因此大動干戈。

　　傅霖嗯了一聲，“亞伯特，趕人。”

　　亞伯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萊恩斯公爵，請您跟我走。”

　　“他是我的叔叔，”傅霖說。

　　“叔叔？”

　　傅霖點點頭：“一個令人厭惡的親戚。”

　　葉池沒加以評論，古堡很大，葉池冷得不斷搓搓手，傅霖直接單手抱起葉池，瞬移回到了房間。

　　房間裏燒起了壁爐，本來這個壁爐不過是裝飾用的，此刻卻在它孤寂幾百年後，第一次派上用場。

　　房間裏暖和起來了。

　　葉池睡不著，坐在搖椅上，蓋著毛毯子，看著書。

　　傅霖也坐在一邊翻身，只是葉池的注意力很難在書上，他的腦海裏，一直回蕩著剛剛萊恩斯的話。

　　————百年後獨自感受孤獨。

　　葉池此刻特別想接觸傅霖，“先生，睡覺嗎？困了。”

　　傅霖此刻走到葉池面前，低著頭，葉池從搖搖椅上沒爬起來，栽了回去。

　　傅霖：“葉池，是兩情相悅嗎？”

　　葉池咻的一下紅了全臉，用書蓋住臉，不說話。不過扮相過去，書下葉池輕聲輕語，“那什麼，今天互相幫助嗎？”

　　一路上，因為傅霖顧及葉池的身體，完全沒有任何親密舉動，也就接個吻。葉池之前彷彿被打開了某種開關，今天又被別人言語刺激到。莫名佔有欲和對傅霖的渴望，讓葉池說出他覺得自己永遠不會說的話。

　　然後他拿掉書，解開襯衫的紐扣，拉下領子，露出以往傅霖喜歡咬的地方：“這樣可以嗎？”

　　傅霖的眼眸顏色立刻變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種紅色，傅霖的紅色像是血海，似乎要將葉池吸入，沉溺在他的領域中。

　　……

　　葉池無法平息自己的熱度，即使靠著傅霖這個天然冰箱。

　　冰涼的唇在耳尖徘徊，輕輕啃噬。

　　葉池呼吸凌亂，額間也出現細汗，即使是互相幫助，也好辛苦。

　　葉池也不知道怎麼的，腦子裏又浮現出萊恩斯的話，突然開口問：“先生，初擁很痛苦嗎？”

　　“嗯？”

　　傅霖似乎沒有在意他說什麼。

　　葉池又問：“初擁很痛苦嗎？”

　　傅霖這是聽清楚了，突然就停下了嘴。

　　“怎麼？”

　　“我就想問問。”

　　傅霖：“對於人類來說，無比痛苦。”

　　葉池被他從後面擁住，“打個比方呢？”

　　“會有漫長的黑夜期，無法見陽光，在接受初擁的那一天內，身體會無比的疼痛，”傅霖下巴頂在葉池肩上，“最關鍵的是，再也無法變回人類。”

　　葉池深吸一口氣，果然和他瞭解的差不多。

　　“先生，你考慮過初擁我嗎？”

　　傅霖的欲望似乎全都被破壞，將葉池下巴抬高：“你想我這樣做嗎？”

　　葉池猶豫了，搖搖頭說：“不知道。”

　　傅霖沒說什麼，低頭吻住葉池，“這個時候你似乎還有空想別的，”然後一口咬上葉池的脖子，慢慢品嘗一口。

　　熱度又上來了，葉池整個人發軟，癱在傅霖胳膊裏。

　　一陣難以言喻的熱潮過後，他聽到冰涼的語言：“葉池，我現在已經喜歡上你，無法強迫你做什麼，所以，由你自己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