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拳
陶星蔚咬了一口冰淇淋,全掉地上了。
!!!
難道他都知道了!!!
那她第一次來姨媽那會兒,爬到牆頭想要從國隊逃跑,還用全是血的屁股對着他,騎在牆上慫不拉幾地哭着問他“自己是不是快死了”,最後還讓他教自己用姨媽巾的事……
都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可以說陶家女子的基因完美詮釋了這一點。
十二歲的陶星蔚長得真是平平無奇,除了眼睛稍微大一圈,嬰兒肥把五官擠得肉嘟嘟的。稱不上漂亮,只能勉強算是可愛,乍一看小丫頭還透着一股村味。
可她的五官隨着年齡越長越開。
之前幾次她回家的間隔比較久,連親爸親媽見到她,都會一本正經地問她“你們隊是不是偷偷把你送到韓國去過了?”
所以她總自信地以爲,秦慎也不至於認出自己。
“原來我們早就認識了呀”、“這不是怕彼此之間尷尬嘛”、“誰還沒點沙雕的回憶和操蛋的過去呢”這些話已經都到了陶星蔚的嘴邊。
結果,秦慎又似笑非笑地補充了一句:“你之前不是學剪髮的嗎?我好像在哪家理髮店見過你。”
陶星蔚一怔。
把那些話都嚥了回去。
沒多想,她逮到了個臺階下,就順着他的思路往下說:“對對,後來我發現自己是個手殘加雞眼,成不了氣候,就跑去開花店了!”
車上的秦慎不禁笑了笑。
陶星蔚是第一次見他這麼笑。
冰山融化的剎那,是真的好看。
她的心忽然間突突突跳得很快,一時間都分不清楚是因爲再撒了一個謊,還是因爲他的笑容讓自己有些難以招架。
秦慎停好車,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一如他往昔冰冷的模樣。
陶星蔚也趕緊把冰淇淋囫圇塞到了嘴巴里,把緋紅的臉壓低,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往醫院裏走。
秦慎有一堆事要忙,從住院部B幢穿過長廊到了住院部A幢,取了幾份材料後,又繞到了醫院的門診部大廳。
陶星蔚不看路,只管跟着他走。
“秦醫生,親自帶你的病人去散步呢?”
路過的兩個護士偷笑着跟他打了聲招呼,又扭頭竊竊私語。
秦慎這才留意到身後的小跟屁蟲,頓住了腳步。
陶星蔚一頭栽進他的懷裏。
還沒來得及多享受一秒,腦袋就被他的手掌輕輕推了出去。
“怎麼還跟着我?”
“難道我們不是順路的嗎?我是你病人呀。”
“我還有個會,暫時不回住院部。你先回去吧,小心點手。”
陶星蔚不甘心,追了兩步上去:“那你現在要去哪?”
秦慎一本正經:“男廁所。要一起去嗎?”
陶星蔚害羞地支吾了下,竟然還起了賊心:“我,真的可以嗎?”
秦慎:……
他淡漠的視線越過她,看到了什麼人,就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包簡裝的溼紙巾,遞給了陶星蔚。
“回去之前,先擦擦嘴。”
陶星蔚接了過來,撕開來半信半疑往嘴上擦了擦,全是綠油油的冰淇淋,幹掉之後都結塊了……
他跟自己說話的時候是怎麼憋住不笑的?
秦慎先去了洗手間。
她又低頭聞了聞那張溼紙巾,跟剛纔他給自己擦的是一個味道的。
賊好聞。
一回頭,陶星蔚就撞上迎面走來的吳大龍。
她趕緊再把嘴巴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省得留下吃冰淇淋的痕跡。
“吳叔——”
“小祖宗,你怎麼會在這,我還正要去住院部找你呢。”
吳大龍摘下帽子,一頭的汗,喘着氣臉色不大舒坦。
這裏是門診部,他就算來看自己應該也會直接去住院部。
“我還問你怎麼會在這呢!”
吳大龍嘆氣:“今天女隊的餘領隊帶着馮琳來醫院補假牙了,我這不就來一起幫忙看看。”
聽到馮琳的名字,陶星蔚暗暗翻了個白眼:“人家女隊的事,你忙前忙後做什麼?”
一提起這個,吳大龍就來氣:“還不都是你這個小祖宗惹的禍!我給你擦屁股到現在還沒擦乾淨。馮琳覺得隊裏對你下得處分太輕了,這幾天打算跟省裏體育局的領導上訪舉報去,國隊的領導跟她做了很多思想工作都沒用。這事要是一鬧到體育局去,你覺得還能吃得了兜着走嗎?”
陶星蔚玩弄着手上的溼紙巾,靠在欄杆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那由她去唄,她反正最擅長明裏暗裏的舉報了,我還能攔得住?當時她舉報我跟施鳴有事,就是覺着我次次綜合排名都在她上頭礙眼。這下她又有東西可以舉報了,當然不會善罷甘休咯。”
吳大龍叉腰,捋了捋額前稀疏的毛髮,頭大。
“反正女隊的餘領隊今天是跟我保證了,只要你現在能過去跟馮琳道個歉,她就能保證做通馮琳的思想工作,絕對不會讓她去體育局把事情鬧大。”
“道歉?呵,我不去——”
陶星蔚想都不想。
沒門的事。
馮琳還沒給她、沒給施教練道歉呢。
施教練算起來都是被她給趕到美國去的,憑什麼先讓她去給她道歉?
“祖宗,我也知道這事你有委屈,可咱們先忍忍把這茬過了行不?”
“忍忍也行。可我就是怕我忍不住,再揍她一拳。”
吳大龍:……
“陶——星——蔚!”
大廳裏響起了尖銳的叫聲,從電梯一直飄到陶星蔚的耳邊,以光速逼近。
馮琳應該剛補完兩顆牙出來,一看到陶星蔚就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
餘領隊在她後面喊着,根本拉不住。
陶星蔚冷笑了一聲,“吳叔,你確定道歉有用?就她這熊勁,餘領隊真的能說服得了她?”
吳大龍也尷尬地咳了咳。
轉眼功夫,馮琳已經衝到了陶星蔚面前。
與以前那個高傲的女隊隊長不同,馮琳今天一見到陶星蔚,眼珠子後就跟裝了彈簧似得,像頭進化變異的母金剛,會吃人的那種。
“陶星蔚,這些日子你倒是在醫院躲得挺悠閒啊!連隊裏都不敢回,現在知道慫了?”
陶星蔚用小指掏了下耳屎,又慵懶地指了指她的牙口:“新假牙做得挺好,居然沒漏風。”
馮琳的鼻孔一下子擴大了一倍,離母金剛的形象又近了一步。
“陶星蔚你tm是不是又想幹架!”
“無所謂啊。”
陶星蔚嘴巴一歪,也是說來就來。
她還剩一隻手,另一隻手上的石膏沒拆,但跟這種人幹架,又不是拳臺上的競技,就不用講究這麼多了。
況且她有盲目自信,對付馮琳,一隻拳頭就夠了。
馮琳只不過是資歷比較老,要是真論實力排,女隊多得是人可以頂替她這個隊長的位置。
兩個人黏在一起正要廝打,吳大龍和餘領隊趕緊過來擠到中間來勸架。
“你們兩個幹什麼呢!這可不是在隊裏,這是在大醫院!咱們隊裏的事千萬別丟臉丟到外面去!”
“都給我住手,還沒紀律了是不是?隊裏怎麼帶你們的平時!”
吳叔負責攔馮琳。
餘領隊拽着陶星蔚。
可勸架這事吧,本來打架的人有五成要揍對方的心,然後越是被勸,這火氣就硬是被煽到了十成十。
陶星蔚就是這種人。
她本來就是想隨便打打,可看到馮琳被吳叔攔着張牙舞爪,還誤傷了吳叔幾下。
媽的。真想把她滿口牙都給爆了。
可眼下陷入了僵局,誰也打不到誰。
陶星蔚忽然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餘領隊鬆了一口氣,轉而去安撫馮琳。
馮琳見陶星蔚不想打了,她也喘着粗氣,擲了幾句不入流的髒話,就停了手。
正當三個人都卸下防備的時候,陶星蔚突然疾步走了過去,一聲不吭,“哐當”一聲,猝不防地就把馮琳的腦袋死死摁在了旁邊的垃圾桶上。
吳大龍與餘領隊都傻住了。
馮琳想要咬牙反抗,掙扎了幾下,還是被陶星蔚扣回到了垃圾桶蓋上。
她用裹着石膏的拳頭輕輕在馮琳的臉上拍了拍,狠狠道:“不跟你好好幹一場,你是不是都忘了誰是你爸爸呢?”
每次女拳擊運動員的綜合排名,陶星蔚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甩得馮琳影子都追不到。
要不是因爲她們不在同一個重量級,她早能跟她好好過過招。
馮琳的臉在垃圾桶上被壓得變了形,扭頭罵道:“陶星蔚!去你丫的——”
“對,我丫的就是你爸爸!”
“你!!”
“知道了知道了,爸爸這就給你鬆開。”
陶星蔚一下子鬆開馮琳,一記左勢擺券就打在了馮琳的胸口。
她這次學聰明瞭,只挑人體抗打的部位打。而且出拳力度絕對不會讓自己的手關節有太多損傷,全靠頻率和精準度取勝。
馮琳也發現了,陶星蔚就算是用一隻手出拳,速度也比要比她意料之中的快一些,試探着打出了幾拳都偏了,根本找不到反擊的機會,基本上只有防禦護衛的份,於是越打越急躁。
等到拳擊運動員的對弈真正開始之後,再想要插進來勸架就沒有那麼容易了,何況這兩人現在根本不聽勸。
看着圍觀的羣衆越來越多,兩個領隊的心裏都吹過了一陣蕭瑟的冷風。
一般女人打架,要麼是扯頭髮要麼是扯衣服的,吃相難看又沒什麼技術含量。
可這兩個女人打架,要是不考慮醫院的治安問題,這絕對是一場精彩絕倫的戰鬥。
漸漸的,邊上居然還有人拍手叫好。
很快,醫院的一隊保安聞聲衝了上來。
“有人在門診一樓大廳鬥毆鬧事!”
“別看了,都散開都散開!打架有什麼好看的?”
……
混亂之中,陶星蔚在人羣中看到了秦慎的身影,他應該才從洗手間走出來,還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
但顯然,他的注意力也被這邊給吸引了,正要走過來看個究竟。
她猶豫了半秒沒出拳。
馮琳自以爲終於等到了她的突破口,腳步虛浮地往前移動,正要朝陶星蔚揮重拳。
可還沒捱到陶星蔚的一根毫毛,陶星蔚自個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兩眼一閉,暈倒了。
不止馮琳,連圍觀的人都傻怔了。
前一秒雅典娜,後一秒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