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拳

　“查房……？”

　陶星蔚剛才耳蝸子裏全是韓黎聒噪的聲音，確實是沒聽見秦慎的聲音，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病房。

　按道理，這個點醫生很少來查房的才對……

　她看著眼前男人修長微紅的脖頸，心跳還是漏了半拍。

　淡淡的香氣從他的襯衫領口飄來，足以讓她一秒從潑婦變成小乖乖。

　可還沒等她細細地上前嗅一嗅，他就用手掌推開了她的腦袋，冷著一張臉，讓她躺回到牀上接受醫生的檢查。

　“下午拍的CT片呢，給我看看。”

　陶星蔚躺好，忙從牀頭找出一沓，遞了過去。

　隔著密閉的窗戶，其實還是能隱隱聽到一些從樓下傳來的叫喚聲，但是面對著秦慎，這些都壓根引起不了陶星蔚的注意力了。

　她眉眼彎彎，瞳中耳邊都只剩下秦慎一個。

　“嗯，情況還可以。你把手平擡起來看看。”他說。

　陶星蔚乖乖擡手。

　“手腕往後旋動。”

　陶星蔚又乖乖旋轉手腕。

　“手指張開。”

　陶星蔚張開了手指，眼珠子轉溜了一圈，又在他的要求上多做了一步，把張開五指的小手放在了秦慎的手背上。

　嘻嘻一笑。

　秦慎不為動容，登記好查房記錄之後，才把她的手拎開，默不作聲地放回到原來的位置。

　陶星蔚知道查房的步驟已經全部完成，就格外乖巧地跟他道別︰“秦醫生，明天見啦。”

　秦慎正要離開病房，聽到樓下的聲音似乎更加吵了一些。

　正午的陽光打得有些濃烈，窗外的光線哪怕不正對著陽光，也容易灼傷人眼，一推開窗，撲面而來的熱氣。

　但他還是走了過去，推開了窗。

　不覺眉頭深蹙。

　****

　很快，韓黎被醫院的保安趕回到了病房。

　陶星蔚只是翻了他一個白眼，繼續看手中ipad的拳擊視頻。

　韓黎一瘸一拐地走到她牀邊，竟然還真的羞澀了起來，撓了撓頭。

　“病友？”

　陶星蔚“哦”了一聲，眼神都沒瞟他一眼，然後又問了他句︰“有病就得治，要不你還是轉去樓上精神科瞧瞧吧，你腦子裏的病估計比腿上的要嚴重。”

　韓黎憨憨地笑了笑，“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別說是精神科了，為了你我連醫院太平間都敢去住！”

　陶星蔚黑線︰“韓黎，你回家這一個禮拜，到底是受了什麼的刺激了？”

　“沒，就是覺得你還挺順眼的，想以後每天都看見你不行？”

　“你確定？……是真的喜歡我？”

　陶星蔚放下ipad，左手的拳頭繃緊了，骨頭之間發出“咯咯”的響聲。

　沒什麼男人有這麼大勇氣，敢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說喜歡她的。

　韓黎聽到她拳頭蓄力的聲音，眼神飄忽了下，慫了半秒，語氣又委婉了一些，說了實話︰“咳，其實就是我回去跟我爸媽說了你的事，說拳擊國隊的女拳手現在是我病友，長得還挺可愛的，結果他們非不信。非說是我喜歡上你了，才故意編這些事美化你，說讓我趕緊把你帶回家看看，然後說要是我能年前脫單，今年的壓歲錢就會給我解禁……”

　陶星蔚一臉懷疑地看著韓黎。

　他哭嚎道︰“我之前鬧了不少事，我爸每個月生活費就給我打五萬塊，後來還把我的兩輛車都給收走了，那日子過得簡直是太慘了。”

　每個月五萬還不夠花的？

　“那，解禁的壓歲錢有多少？”陶星蔚問。

　竟然能讓他這富二代出買愛情的尊嚴。

　“也不多，就八百萬左右吧。”

　八百……萬……

　怪不得。

　有錢人的世界她暫時還無法想象。

　只要脫個單就能獎勵這麼多錢，有些運動員拼死拼活練一輩子恐怕也沒這麼多。

　陶星蔚︰“所以你就是為了這八百萬出的⼳蛾子？那你隨便去找個女生在一起，應該也能解禁你的壓歲錢吧，幹嘛非得來招惹我。”

　韓黎撩撩劉海，努力在她面前釋放魅力︰“話是這麼說也沒錯，但是吧我這人從小到大就是不容易對女孩子心動，正經談過的女朋友一個都沒，我家裏人從高中開始就瞎擔心我性取向的事，所以才拿這麼多錢來誘惑我。不過我後來仔細想了想，脫單對象要能是你，也挺好的。”

　韓黎托腮望著她傻笑了笑，說︰“陶星蔚，我是真的覺得你挺可愛的。小星星，對了，以後我就叫你小星星吧。”

　陶星蔚︰……

　小時候是有人這麼叫過她。可長大後，就沒人敢用與她外形這麼不符合的稱呼喊她了。

　她扯了下嘴角︰“別，千萬別指望我，愛誰誰，這事沒可能。”

　“為什麼？你都還沒試試跟我在一起呢。”

　“沒興趣。”

　韓黎提議︰“這樣，要不你跟我在一起之後，八百萬咱們平分，以後我的生活費也都分你一半！下輩子我養你！”

　陶星蔚︰……

　****

　“哇，你們看見了嗎？剛才607房的晚餐，五星級大酒店的兩個服務生推著餐車送過來的！蠟燭香檳和鮮花，好像還有一個小提琴手跟到病牀前拉小提琴！這也太浪漫了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誰在醫院叫的大餐，吃個飯居然還這麼大的架勢？真是不怕醫院的味沖了鵝肝的鮮美啊？”

　“劉姐，你中午沒來，可是錯過了一場好戲。就那個607房的韓黎在咱們住院部樓下，跟同一間病房的女病人陶星蔚告白呢，又是跑車，又是擺蠟燭又是送鮮花，又是放氣球拉橫幅的，整個住院部的人可是都看見了。”

　另一個護士也笑著調侃道︰“這叫什麼，病久生情嗎？”

　“你們別說，這兩個病人看起來還挺登對的，我上次進去病房的時候，兩個人隔著老遠還在打打鬧鬧，關係好著呢。沒準，咱們科室這次真能促成一對真情侶——”

　“肯定能成，聽說那個韓黎家裏超級有錢的！當今社會上的男人，只要沒什麼太壞的心腸，願意砸點錢，什麼樣的女孩子追不到呢？買點她喜歡的東西，帶她去玩一玩，大不了再買套房子和超級大鑽戒送她，對方哪怕是糟老頭子我也願意嫁！別說那個韓黎，年輕帥氣，性格又挺好相處的，就是我沒這個命唉——”

　“秦醫生。”

　幾個護士看到秦慎過來取東西，把資料給他之後，又立即壓低了些聲音，在一邊繼續討論起韓黎和陶星蔚的事情來。

　秦慎在她們眼裏從來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對於醫院裏流傳的八卦也從來不會多過問一句，也包括他自己的八卦。這種跟工作無關的事，盡量不會當著他的面聊。

　秦慎翻過幾頁手中的表格，聽到她們的話，擰了擰眉︰“那個，等一下。”

　“秦醫生，是病人資料上有什麼問題嗎？”

　秦慎頓了頓，一臉正經地開口︰“你們剛剛是說，怎麼用錢追女孩子嗎？”

　護士A︰………………

　護士B︰………………

　護士A︰………………

　……

　別人眼中的浪漫——陶星蔚此時卻覺得自己正在病房裏遭罪。

　吃著半生不熟的西餐牛排，聽著她壓根聽不懂的小提琴，還得看著在隔壁病牀上傻樂的韓黎……

　反正是韓黎自己花的錢自己享受，她也沒資格說什麼。

　他看起來倒是對追女孩子挺有一手的，只不過偏偏陶星蔚對這些都不感冒。

　於是她又自己默默削了個蘋果吃，側身戴上耳機，若無其事地刷起了手機。

　這時，微信上的Qin發來兩張圖片消息，她立刻點了開來。

　一張是愛馬仕的秋季新品包包，有一張是某奢侈品牌今年新出的彩妝套組all in高端禮盒。

　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

　Qin︰【你覺得哪個更好？】

　Tao︰【包包和化妝品？秦醫生，你這是要送給誰啊……】

　Qin︰【你。】

　誰信。

　她才不信，秦醫生會這麼輕易地送東西給她。

　而且這兩樣東西除了貴，還是貴，而且風格一看就不是陶星蔚能hold住的，倒是挺像送他那個叫柳嵐的師妹的禮物。

　於是。陶星蔚很謹慎，她才不會給他任何參考意見。

　Tao︰【都不喜歡！】

　Qin︰【那你喜歡什麼？】

　Tao︰【我喜歡你呀。】

　Qin︰【……】

　聊天被迫中止了。

　過了半個小時，秦慎又發過來了一條︰【要麼你盡快辦理下出院手續，準備出院吧。就你現在的復查結果來看，只要不做高強度的訓練，你的手應付日常活動已經完全沒問題了，以後每個月來復查一次即可。】

　陶星蔚看到這條消息之後，頭都變大了。

　就知道每次秦慎主動找自己準沒好事。

　什麼包包和化妝品，這纔是他想要真正引出的話題！

　她從住院一開始，最怕的就是聽到他說這個，他也好像最喜歡拿出院這件事來威脅自己。

　她這知道自己這麼小的骨折，一直住在醫院有些不恰當，但高昂的住院費和醫藥費一樣都沒少交，他就怎麼總惦記著趕自己走。

　Tao︰【秦醫生，對於這一點，我還能再掙扎一下嗎？我真的不想出院嚶嚶嚶……】

　Qin︰【接下來幾天醫院的牀位會緊張，既然痊癒了，就不適合再待在那佔位置。】

　Tao︰【可是如果我現在出院的話能去哪？國隊現在沒幾個人，就算是歸隊的話，也得等隊裏的領導點頭批準呢。不然，我能去你家住嗎？】

　半分鐘不到。

　Qin︰【也沒說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