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白衣少年瞪眼道:“你又有什麼不好?你以為你那位尊夫人就會死心放過你不成?不跟我們走,目前你還敢去什麼地方?”
羊胡老人一凜,忙叫道:“對,對,走!”
三人出北門,搭上一條上行江船,當夜啟碇,直放雲夢。
三人包的是船上最大的一間客艙,入夜後,叫來酒菜,推-艙門,共席飲用,但是,羊胡老人似有點食不甘味,未待三l畢,便催著單劍飛快將兩個條件早點說出來,單劍飛尚未開口他又補充道:“不過可不能強人所難,只要老夫辦得到的,無不遵命,如果專出一些要命問題,老夫只有跳江了!”
白衣少年哼了哼道:“唔,假如沒有我在場,沒人知道你老兒精通水性,這倒的確是個開溜的好辦法!”
羊胡老人赧然辯道:“冤枉人了,老夫決沒有這個意思。”
白衣少年冷笑道:“最好安分點,少來這一套,做生意最怕斷了主顧,你那老婆子只買幾個人的賬,你老兒清楚……”
羊胡老人端杯涎臉笑道:“好了,好了,喝酒吧,來,小老兒敬兩位一杯!”
兩小看了那副賴皮樣子,均不禁失笑出聲。一老兩小之間:最微妙的現象,莫過於誰也不問誰的身世,甚至連彼此的姓名都不請教,似乎大家都有著某種忌諱。
這種情形,單劍飛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了。
三人幹了一杯之後單劍飛便向羊胡老人道:“第一個條件請前輩說個故事,題目是:‘七星劍何許人?玉帳仙子又是何調人?他們之間究竟有何恩怨?’說得愈詳細愈好!”
白衣少年並不驚訝於單劍乜為何要問這些,這時且向單劍飛點頭一笑道:“很好,要問這些,你算是問對人了!”
單劍飛聽了此言,益感興奮不已。
羊胡老人爭辯道:“這話不確,老夫已退隱二十年之久,縱然知道一點,那也都是二十年前的舊事了!”
白衣少年笑道:“人家要聽的,正是‘故事’哩。”
羊胡老人知道“減料”不了,連干三大杯,苦笑著捻捻山羊鬍子,從容講出二十年前武林中的一段往事:
二十年前的武林中,曾一度出現過一種史無前例的現象,武林中有盟主統馭大局,但盟主不是一個而是四個,這四位盟主均取“翁”為號,分別叫做“泰山太陽神翁”、“天山天池隱翁”、“巫山七殺翁”、“南海至尊翁”。
四翁主盟在二十五年前,屬第二屆。
當時系以十年為一屆,第一屆產生在三十五年前,盟主名叫“一劍橫天”桑奇英——就是後來的“七星劍”桑雲漢的父親!
“一劍橫天”桑奇英乃一代奇俠,他的盟主系不竟之選,是由天下武林一致公推出來的。
十年太平歲月過去,盟主任期屆滿,如果不生意外盟主由一劍橫天桑奇英連任,應屬毫無疑問,然而世事如白雲蒼狗,變化實在太大了,就在第二屆盟主推舉前三個月,一劍橫天桑奇英因年事已高,突然與世長辭!
一劍橫天壯年遊俠江湖,以急公好義為己任,成婚晚,得子也晚,故一劍橫天去世時,獨子七星劍桑雲漢才不過二十五六光景,當時合門各派鑑於七星劍正值英發有為之年,曾聯袂懇邀七星劍出來繼承先人遺志,但因七星劍痛於父喪,堅持要守父孝,不願在孝服未滿之前親炙兵刃!
推舉盟主乃武林之大典,各門各派在不敢因人廢事的情形第二屆武會只好如期舉行!
武會前夕,由於一劍橫天的死亡,“泰山太陽神翁”、“天山,天池隱翁”、“巫山七殺翁”、“南誨至尊翁”等四大巨魔,一致來到!
這四魔天各一方,年事雖都才五旬出頭,卻人人都有一身t人藝業。
第一屆武會在終南,第二屆武會在華山,武會前夕,華山腳下幾乎為來自天下各處的武林人物所踏陷。
四魔俱至,該是何等轟動之事?
在與會群雄想像中,這一場爭殺總要驚天地而泣鬼神了咽誰知結果卻大出各人意料之外!
武會開始,四魔分自四個角落同時出場,彼此遙遙互相打量了片刻,竟然彼此拱供手,互道仰慕起來,於是乎,四魔爿布,第二屆盟主,由他們四個共同擔任,如有事故,發哪一魔居處最近,便由哪一魔處理,有所召集或頒示,則由四由先期會商後聯名下令!
武會結束,武林開始籠人一片灰色的恐怖中。但是,人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四魔中任何一魔,均足以在武林中,揚起一片薩風血雨,更何況四魔聯盟?
不過在人人知道吞聲忍氣,任由四魔頤指氣使,予取予求薩局面下,痛苦固不堪言,殺戮總算還不太重。
就這樣,三年過去了!
三年後的一個春天,天下稍有一點名氣的武林人物,突然先後都接獲一份通知,略謂將約四魔印證武功於華山,下疑簽名,赫然是“玉帳仙子”四個字——“玉帳仙子”何許人?沒人知道,這四個字誰都是第一次聽到!
不過,有一點當屬不問可知:“玉帳仙子”定是個女人!而還可能是個相當年輕貌美的女人!
不過,年輕貌美與武功高低是兩回事情,不論男女,儀容並不是一個人在某方面有無成就的重要因素!
於是,人們又轉從“玉帳”兩字的字義上去揣測。
抱朴子云:“兵在太乙玉帳之中,不可攻也!”漢書藝文志有“玉帳經”乙卷,專論兵家制勝之方位,謂主將行軍佈陣時,如取位得宜,則堅不可犯,勢若玉帳四垂然,相傳其術出於黃帝之“遁甲法”陣。
“玉帳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杜甫有詩云:“空留玉帳術,愁殺錦城人!”這兩句詩,是抒感式的,有如“北山白雲裡,隱者自怡悅”——說了等於沒有說。
李太白有句詩就比較明白了:“身居玉帳河魁!”
“河魁”即五行方位中的“中央戊土”,“臨河魁”者,乃“離中央戊土不遠”之意也!
這和古代行軍,“主將居中”策劃的情形很相近,“主將”為什麼多半“居中”?很可能就是從此而來!
玉帳經一書詳細內容雖已無人清楚,但它屬於一部佈陣的兵書則無可疑,因此人們便猜測那位向“四魔”挑戰的“玉帳仙子”,說不定是位陣法方面的大行家,大概要以什麼奇詭玄奧的陣法將四魔折服了。
事實呢?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由於這項挑戰太富刺激性,會期前二天,華山芙蓉峰頂,那塊曾舉行過第二屆盟主大會的空地上,即已座無虛席,武林人物到達之眾,更超出第一屆武林盟主大會舉行時不知若干倍!
“泰山太陽神翁”、“天山天池隱翁”、“巫山七殺翁”、“南淘至尊翁”等四位盟主,準時出現會場。
那是榴花如火的五月,時序已進入仲夏,由於峰頂較平地涼爽,正適宜於印證武功,四名生相各異,然都隱透無比威嚴的大魔頭,分別坐在一排巨槐下面的太師椅上,神色自如,談笑風生,就好像特地選上這麼個好天氣,到這華山絕頂來敘敘闊別的一般!
約定的時辰是那天“未”“申”之交,未時將過,申時快到,日斜西天,長空無雲,驀地裡,有如素練自天下垂,一名面覆白紗的白衣少女,突然凌空飛降空地中央,身法美妙輕靈,落地無’聲,人人心頭一緊,都知道是誰來了!
最為出入意外者,是白衣女子落地後,即未再見有第二人接著出現,甚至連個隨身婢女都沒有帶,很顯然是,玉帳仙子來的就是本人一個!
一個人,素袖清風,這個“陣法”怎麼個布法呢?
因此,人人為之驚疑不定,會場上雖圍滿數千之眾,除了山風獵獵,竟然一點雜音也沒有。
坐在五丈外槐蔭下的四位大魔頭,為表示不屑起見,彼此間悠然笑顧了一陣子,方從容不迫地緩緩掉臉向場中望去。
四魔朝來人望了一眼,不約而同,迅又回過臉來相互交換了短促的一瞥,似乎在彼此驚訝發問:“喂,你看到她頭上戴的什麼?”
接著,四魔一致凝目望向白衣女子的頭上,眼珠一動不動,射出的眼光,則是又疑又駭,就好像不信正看到什麼一樣!
白衣女子的頭上有什麼呢?“金步搖”一支而已!
白衣女子臉垂白紗,面目妍媸不辨,一身白絹素裝,體態蛔娜有致,至於雲鬢上那支金步搖,系金質翔風,映著西天霞光,金芒如靈蛇進竄。步搖乃后妃常用之首飾,雖雲罕見,嚴格說宋,實在也算不了什麼。
那麼,四大巨魔現在目不轉瞬地,望著白衣女子頭上的那支金鳳步搖,是什麼意思呢?誰也不明白!
在出奇的沉靜中,那名顯然即為玉帳仙子本人的白衣女子,步搖顫閃,向四魔走近數步,停下來,脆生生地笑問道:“怎麼不表示呀?尚有戀棧之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