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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汙》第225章
AU番外《少年幻夢》(十五)

回憶殘像開始浮現林韻與白柔霞成親之後的事情。

“霞妹, 蓮生鎮多邪氣, 許多人都容易得病,你看看我們能不能把驅邪法器便宜一些賣給鎮民?”林韻謹慎地問已作新婦打扮的白柔霞,“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去找大哥談談……”

“你找他談做什麼呀?你找他談, 他才不會同意呢。”

“那……那……”

“這種小事我做主就可以啦, 你儘管便宜些賣,行善積德,有什麼不好的。”

林韻一下子睜大了眼睛:“那……那謝,謝謝你!”

白柔霞噗嗤一聲笑出來,抬手戳了戳她夫君的臉頰:“真是個小呆子。”

就在這時, 光線又突然暗了下去, 場景再度轉黑,這一次亮起的時候, 顧茫卻發現眼前的人像和耳邊的聲音都忽然變得很模糊, 像是浸在水裡泡開的紙墨, 要非常努力才能辨清楚他們對話的內容。

顧茫一凜, 他知道, 通常出現這種情況只意味著一件事——

這段記憶在林韻死的時候就被攫取過一次。而他已是第二個閱讀者了。

那麼, 攫取這段記憶的人想必就是……

他心裡有了個數,但沒有立刻深思下去,因為眼前的氤氳回憶仍在斷斷續續地進行著。顧茫勉強辨認出是白家大哥在和林韻說話, 白大哥的聲音原本就很低沉, 這時候就更是低緩得可怕。

“……真荒唐……”

模模糊糊的聲音似是隔水傳來。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私自妄篡法器售價?”

“太不像話了。來人, 給我打!”

一個女子的嗓音憤恨地響起,顧茫聽出來叫喊的女人正是白柔霞:“你幹什麼?是我要他賣便宜些的,有錯嗎?咱們家賺那麼多錢財,如今日子是好過了,但你忘了我們從前也是苦出身?我們也不是貴族,爹爹媽媽從前過的是什麼苦日子你難道不記得了嗎?!我願意做點善事怎麼了?你覺得虧了我賠你啊!”

她那團杏黃色的身影朝著林韻撲過去:“你們都造反啊,他是我丈夫,我不許你們打他!”

“掌櫃……”家僕們面面相覷,猶豫地望向白大哥,“這……”

白大哥擺了一下手,不耐煩道:“打。”

“哥!!你的血是冷的嗎?”

“大小姐……”

“不許打!大哥!你少賺一點黑心錢會怎麼樣?你為了討好岳家,你就什麼都跟著嶽鈞天學,什麼都跟著嶽鈞天捧!你還有沒有一點自己的良知!”

在她越來越憤怒的喊聲中,她大哥的嗓音愈發冷漠地響起。

“白柔霞。你給我記清楚一點。這個家是我在做主,不是你。”

“……”

“你看不起我求著嶽鈞天,可是你又知道什麼?在重華做什麼都要有貴族依靠,篡改價格開罪了岳家,我們就得跟著完蛋!”

“所以,那些買不起法器的人命數盡了就該死!”她大哥冷冷道,“我開的是法寶堂,不是慈恩寺。你要和你這位貧賤丈夫救苦濟世的話,滾出自立門戶去。”

“你——!”

“你看我會不會不留你。”

一片撕扯和混亂之中,顧茫聽到白柔霞的一聲驚叫,緊接著眼前的情形就變得更加模糊,那些朱衣家丁擁簇成團,到了最後顧茫眼睛裡只有大片大片猩紅的血色。

過了很久之後,顧茫才隱約從那些喧嘩與忙亂中聽出端倪,原來是白柔霞為了反抗大哥,在爭執中不慎被推搡踢打,而她竟不知道自己那時已有身孕,殷紅不斷地在回憶裡湧上來,腳步聲,咒罵聲,呼痛聲……

到最後,只剩下低低的啜泣。

人分三六九,三六九之中又再分三六九,雖然白家小姐在尋常庶民眼裡已是富貴,但宅深院大,白家本就是平民出身,日子也並非是如蘇巧他們想的那樣光鮮的,每個人都身不由己。在為蓮生鎮做點事上,白柔霞真的已經盡力。

她躺在榻上,對兄長的氣憤與惱恨,失去孩子的心疼與苦楚,萬般思緒纏繞著她,讓她病痛難愈,終日昏昏沉沉。

她不肯見大哥,身邊只留了丈夫林韻一人照顧。

“姑爺,蘇姑娘到府上來了,大掌櫃正生氣,誰也不見,遣她回去。但蘇姑娘說什麼也不肯走,所以讓我來找您通融。”

林韻握著妻子的手,乾枯的嘴脣翕動,怔忡地:“巧妹……她……有什麼事嗎?”

“她急著要兩劑孤月續命草,但姜藥師府不賣那種草藥給庶民,她知道咱們府上有,所以就想給——”

可是林韻只聽到孤月續命草五個字,連給誰治病都沒聽下去,就幾乎是自嘲地哽咽著笑了,他未曾等家僕把話說完:“我和柔霞只拿了大哥一些最尋常不過的驅疫法器,大哥就已經苛責至此,孤月續命草是重華最珍貴的藥材之一,我們府上的那幾劑也是大哥花了好大力氣才從姜藥師處求來煉器的,眼下這個樣子,我怎麼敢給她?我怎麼能給她?”

家僕猶豫著,幾次想要開口,但是眼睛瞟到陷在床褥裡昏沉不醒的白柔霞,最後都沒有敢把話說全。

“你讓巧妹回去吧。”林韻道,“我們不是不願,而是實在……實在無能為力了……”

“……是。”家僕最終只得欠了欠身,退下掩去了房門。

顧茫看到這裡,之前墨熄跟他說過的那些話仿佛又回到耳邊。

——
“掌櫃說她家裡發生了變故,父母接連過世,他們覺得她應該是過度傷心才自盡的。他們家原本還有個兒子,不過很早之前那個兒子就成親了,後來和他們的交集就變得很淡,父母生病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

父母生病……孤月續命草……蘇姑娘……

顧茫心知驀地一凜,此時應當正是林韻的父母染了疫病,性命危急的時刻。這時候蘇巧在外頭求見,一定是來替她的養父養母求草藥的——這樣的話許多事情就能說得通了——或許正是因為蘇巧被拒之後心中怨懟,以為林韻攀枝忘本,後來林家父母相繼辭世,蘇巧無法承受,恨意使她扭曲,所以她設計哄誘剛剛承受了喪子之痛的林韻夫婦來鎮上求子,而後將夫婦倆戕害報復。

不過這樣一來,疑問也有很多,比如林韻夫婦並非真的無情,他們之後總得得知林家父母的死訊,可為什麼他們對此毫無反應,甚至還能有心情來求孩子?

比如白柔霞流產是他們新婚不久後的事情,蘇巧也正是那個時候來求的孤月續命草,沒有求到草藥的話照理那對老人早該去世了,但按客棧掌櫃的說法,林韻父母居然是最近才死亡的。這又是怎麼回事?

再比如蘇巧根本就是個毫無靈根的普通繡女,如果兇手真的是她,她又是怎麼布下這一切玄機的呢?

還有很多疑問都還對不上號,顧茫知道一定還有某些關鍵,只要解開,那就……

然而就在此時,他所身處的回憶忽然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顧茫一怔,抬頭四望,臉色微變。這是——

緊接著,他周圍的色塊開始崩塌毀滅,有一曲淒寒幽怨的羌笛之聲忽從外面鑽進來,頃刻將所有回憶打得粉碎。顧茫像陡然墜入滌蕩在一場暴雨過後的海面,色彩和溫暖都不見了,那些縈繞在深處的記憶像是這片海域裡的鱗片,它們閃著光沉沒。

不好!外面有人來犯!!

.

“啊!就是這個笛聲!那個把我刨出來埋到桃樹下的人!好幾次念完咒都會在桃樹下吹這個笛曲!哎呀呀呀我不能聽啊!我一聽就會想起自己被冤枉害死的事情,我一聽就好氣啊!我要殺人啦!我要殺人啦!”

亂墳坡上,小木人嗷嗷驚叫著原地打轉,口中不住嚷著:“我要殺人啦!”
“你殺不了人。”墨熄看都不看它一眼,事實上這時候小木人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爆發出戾氣——它口中嘔出大朵大朵黑色的煙雲。

“我——嘔——!這是——嘔——怎麼回事?”

“封靈木,你有再深的怨氣,道行不夠,都只能從木頭裡吐黑煙。”墨熄一邊答著它的話,一邊把乾坤囊裡最後一張雷霆防護抽出來,他咬著手上紗布的尾梢,把繃帶鬆開,他的傷口沒有那麼快癒合,有的甚至還和紗布血肉黏連,但是墨熄渾不在乎,他面色沉凝,驀地把紗布一扯。

“雷霆結界,開!”

符紙倏地在兩指間點燃了,光壁降到顧茫身周。

“上來。”做完這一切,他把手伸給小木人。

小木人還在劇烈嘔黑氣:“幹——嘔——什麼?”

“他不能被其他聲音驚擾。”墨熄瞥了已經眉頭微蹙的顧茫一眼,“雷霆符也防護不了太久,我得想辦法。”

“那你把我帶著幹什麼呀!”

“你以為我會讓你和他單獨待著嗎。”
“……”

這個羌笛聲明顯是對方覺察到了他們的動靜,躲在暗處吹奏出來的。笛聲附著擾亂人心的法力,幽幽散了滿崗。

小木人坐在墨熄肩頭,初時還只是嘔著黑氣,沒過多久,它就開始渾身發抖,木頭上竄出一星兩點的火焰:“不,不行……這個羌笛……這個羌笛聲……會……它會……”

它會勾起人們心底最憎惡的回憶。

這不是普通的器樂兵刃,它奏出的音不是單純的攻擊或者療愈,這是一曲魔笛。它明明只有一個聲音,卻好像從四面八方襲來,令人辨不清吹笛人究竟身在何處。

“我受不了啦!”小木人嚎啕大哭,雖然木頭臉上流不出什麼淚來,它聲嘶力竭地,顯然已墮入了臨時前的恨怨中,“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要拿我頂罪!你們夫妻倆吵架關我什麼事啊!別碰我!我好恨……我好恨……”

墨熄的定力很好,倒是能一直隱忍承受,但是隨著那羌笛之聲漸趨淒然,他的眼前也開始浮現出一幕幕令人五內焚燃的往事——

父親的戰死。

墨閒庭的奪權。

虛掩的臥房門口,墨閒庭猙獰的嘴臉,母親鋪面一桌的墨發。

他驀地半跪在地,傷痕累累的手掌撐在枯枝碎葉間,結出清心咒印,暫壓下胸中熾盛的怨恨。

“這不是重華的法咒……”他緩然抬眼,“是燎國的奪魂術。”

作為四代將帥之後,墨熄對敵國的這種暗黑修行簡直有刻入骨髓裡的厭惡,他咬牙道:“蓮生鎮怎會有燎國的魔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撕碎你們!我要毀去你們這些偽君子的嘴臉!”小木人的嗓音越來越尖銳高亢,“我要你們死……老子不甘!老子不甘!”

天地墳崗都在旋轉,墨熄幾次嘗試想要召出化蛇鞭,指尖卻都只能竄出一縷金紅色煙灰,而後他腕上的試煉環就把他的靈流遏限了,還伴隨著潛靈長老存封在試煉環裡淡薄的聲音:
武器試煉,禁止召喚任何家族高階武器。

“……”墨熄低低咒罵,燎國的魔修都潛進重華的村鎮來了,結果留給他使用的兵刃居然只有一些普通鐵器,還有幾張初階靈符!

羌笛聲如泣如訴,盡散山頭,怨泣之意漸趨濃深,幾乎成了一串無形的鎖鏈,勒住了墨熄的脖頸,透入了他的五臟六腑。

一時間,他仿佛聽到草木唧唧聲中有某種熟稔的悲愴戰歌吟唱,從荒塚枯墳之間蜿蜒而來——

歲暮陰陽催短景,天涯霜雪霽寒宵。

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

視野越來越模糊。

墨熄恍惚間看到一個瘦長的人影在笛聲中走過來。銀甲閃爍,容姿莊肅。
“熄兒……”

“……爹……?”

迷霧裡,男人的臉迷濛不定,他慢慢靠近,向墨熄遞出掌心,身後翻繞著滾滾的墨黑煙雲:“好孩子,好孩子,跟我一起往前去吧。”

羌笛聲縈繞在他們周圍,那麼清晰,好像吹笛人就坐在他們身畔一樣。

墨熄閉了閉眼睛,不。他的父親早就戰死了,這個是假的,是魔笛生出的幻象。他沒有往前,他往後退,儘管每一步都消耗著極大的心力,每一步都在真實與混沌中浮沉……

霧中男人的臉開始變得猙獰,眼睛變得狹長,卻還維繫著最後一絲虛偽:“熄兒,你為什麼不過來?”

“……”

“你為什麼——”笛聲陡轉急促,男人的面目倏爾扭曲,化作厲鬼,猛然撲向墨熄,嗓音尖利猶如冰錐入耳,“不再聽話?!!”

黑暗一下子將墨熄裹挾,冰冷的氣息海水般浸透了他。

“熄兒,你不恨嗎?”

“他們那樣對待你,你不想報復嗎?!”

“墨閒庭他折辱你的母親,他欺淩你……”聲聲如夢似魘,“他欺淩你……報復他……恨他……我來教你……”

“滴嚦——!!!”

醒夢之間,忽然有一個極其淒厲、極其響亮的聲樂響起,仿佛一團閃著刺目光華的火球轟然擊碎了這片黑暗!

霧氣和幻影像奔馬般後撤,頃刻化散不見了。

“滴嚦——滴嚦嚦——!”

那個打破了魔咒的樂曲還在高昂地繼續吹奏著,墨熄喘息著,從地上起來,就連小木人也漸漸地停止了抽泣與咒罵,面目恍惚地坐在墨熄肩頭發著呆,神智一點一點地回來。

“這是……”墨熄聽了片刻,神情有些微妙,“……嗩吶……”

沒錯。這正是嗩吶吹出的曲調。羌笛那悲悲切切的笛聲在嗩吶出來的第一瞬就被壓垮,嗩吶曲聲像是欺男霸女的流氓,在亂墳坡上橫衝直撞,瞬間蓋住了所有的雜音。

那吹笛子的人初時還掙扎著想再努把力,可卻無濟於事,才接著吹了兩下音,就被嗩吶碾碎在腔管裡,後續的調子更是被嗩吶帶著跑到了爪哇國去。
明明是戚怨的戰歌,嗩吶一吹,曲子硬被掐著脖子拐成了亂七八糟的粗鄙小調。

“臥龍躍馬終黃土,人事音書漫寂寥——”

“小妹你回頭望,哥哥我情誼長!”

墨熄:“……”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其實還真的挺好笑的。

他聽到身後傳來枯葉破碎的聲音,於是回頭,看到斜陽晚照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自己清醒的顧茫走了出來。

顧茫手中擎著一把色澤古拙的長管嗩吶,末梢系著的白綢隨風獵獵飄拂著。
他那張年輕的臉龐上帶著鄙薄與不屑,一手叉著腰,一腳踩在某個倒楣鬼的墳碑上,在枯藤老樹的荒涼墳地,將一聲聲嗩吶吹響。

“與你進那輕紗帳啊呀——”

穿雲透日。

墨熄看著顧茫,而顧茫也注意到了師弟的目光。

顧師兄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夕陽照著他的燦然面容,將他的輪廓鑲上一層慵懶的熟金色。

“莫負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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