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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汙》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少年溫柔生慕時

 那一年, 他和慕容楚衣都還很年輕,甚至可以說是稚嫩又青澀。

 他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瞧上去好像比他年紀還小的少年若真論起輩分來, 其實是他的小舅舅。他還以為這是哪家賓客帶來的小公子, 偷偷跑到院子裡賞花。

 慕容楚衣心情瞧上去不是很好, 看梅花正看得專注,也沒有注意到身後來了什麼人。

 直到一角繪著雲天鶴影的青色油紙傘從他頭頂探出,遮住了他的雪,也擋住了他的花,他才吃了一驚,驀地回頭。

 江夜雪朝他微微一笑,很有兄長的姿態:“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這麼大的風雪,也不撐把傘呢?”

 慕容楚衣睜大眼睛, 先是往後退了一步, 又往後退了兩步,臉上的神情漸漸從驚訝變成冷淡。他沒有回答江夜雪的問題,而是直接道:

 “……你是誰。你來這裡做什麼。”

 這問題問得簡單粗暴沒有禮貌, 對方看樣子也不想和他廢話。

 但是江夜雪的脾氣很好,君子如玉, 如琢如磨, 他雖然年紀小, 卻也時常在包容與照顧別人了, 所以他微笑道:“我姓嶽,我叫嶽夜雪。至於我為什麼來這裡……因為這裡是我家啊,你在看的這株梅花, 也是我最喜歡的。”

 對方聞言不知為何眯起眼睛:“哦?你就是岳夜雪,謝依蘭的那個孩子?”

 江夜雪陡地聽到這麼小的孩子居然直呼自己母親的名字,而且還呼錯了,再是好涵養,也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著惱。

 不過他沒有發作,只是伸手把這少年拽過來,拽到自己寬大的油紙傘下,溫和地教訓他:“聽好了,我娘名叫謝蘭依,不叫謝依蘭。還有,雪很大,你再這樣傻站著就要著涼了。走,我帶你回花廳去找你家長輩。”

 對方卻啪地一下毫不客氣地打開了他的手:“沒規沒矩。你知道你是在跟誰說話?”

 江夜雪失笑,莞爾道:“你這孩子……”

 “孩子?”慕容楚衣摘下斗篷帽檐,捋了捋有些淩亂的額發,嚴肅地看著他,薄淡的嘴唇一開一合,認真道,“嶽夜雪,我是你舅舅。”

 江夜雪一下子睜大眼睛:“……”

 過了一會兒,噗地笑出聲來,伸手去探那少年的額頭。

 邊探邊笑道:“你啊。你可是凍壞了,燒著了腦袋……?”

 這一番鬧劇最後是怎麼收場的,更多細枝末節,江夜雪也記不清了,只記得最後慕容楚衣頗不高興地拂袖離去。而等大婚宴後,他隨著母親去拜會正房大夫人,並且給大夫人敬茶的時候,他發現梅花樹下的那個少年居然就立在慕容凰身邊,一臉淡漠地看著他。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終於知道,原來這個與自己年齡相若的白衣少年竟真的是他的小舅舅。

 名喚慕容楚衣。

 慕容楚衣雖與他住一個府上,平日卻不愛與人接觸,十日裡能有三日露面已是十分難得。江夜雪初時還想與他說說話,但是碰的冷釘子多了,也就罷了。

 宋先生教過他,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一心要求自己修養如竹,慕容楚衣不願與他過多來往,他便也不去強求。

 只是世上的人並非都如他宋師父一樣平和善良,慕容凰與嶽鈞天成親後,在家裡也好,在外頭也罷,他都能敏銳地感覺到那些人態度的變化。那些曾經總隨著他諂媚逢迎的人是最早消失的,而後一些長輩對他的笑容也不再似往日般熱絡。

 他只是為人和善,並不是遲鈍,這些事情他看在眼裡,也都很清楚原因究竟是什麼。不過他與人溫柔,不愛計較什麼寵辱得失,所以也並無所謂什麼。

 唯獨謝夫人的怨戾越來越重,讓他感到一些憂慮與苦惱。她總是對他說,今日嶽鈞天又贈了慕容凰什麼樣的首飾,那些首飾要多少多少錢,多麼多麼珍貴。又或者對他說,今日慕容凰又置辦了怎麼樣的行頭,添置了什麼模樣的衣裳……

 時日推移得越久,她的話語便越難聽,有時甚至都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聽得江夜雪微微皺眉,卻因為她是他的娘親,所以也只能在心裡歎息。他也不是沒有寬慰過她,可只要他說一些開導她的話,她便瞪他罵他,說他“不求上進”,“不知疾苦”。

 久而久之,江夜雪也只能不復多言了。

 再到後來,謝夫人對慕容凰的妒恨心病變得日漸嚴重,而待到慕容凰有孕後,她的恨意簡直令她面目扭曲。

 慕容凰是王族,又是正室,所有人都摘星星摘月亮似的哄著她。所受的優待是謝夫人哪怕懷著江夜雪時也從未感受過的。

 僕人們見風使舵,對兩位女主人態度上的差距變得越來越鮮明,甚至有些往日受了江夜雪不少照顧的小廝也開始變得陰陽怪氣。謝夫人恨得厲害了,就對江夜雪說:“你看看,你說什麼以德服人,說什麼隨遇而安,你服了什麼人?你的日子又怎麼安了?”

 江夜雪心裡雖有些不好受,卻還是堅持認為自己為人處世的方式並沒有錯。求富貴易,求問心無愧難。

 只是漸漸的,就連父親都為了照顧慕容氏的感情而對他顯露出疏離的意思,整個宅邸除了宋先生,再沒什麼人願意主動接近他。

 他的心裡多少還是難受的。

 也正是那一年的暮春,宋先生生了病,臥床不起,暫時不能教授他煉器之術了。江夜雪便自己琢磨著做了些巧工,可他一向敬重關心師長,不忍叨擾病中的先生,便帶著這些器物去尋府中的其他煉器幕僚。

 可得到的,卻全都是回避和佯作無奈的拒絕。

 “不好意思啊夜雪公子,我今日尚有許多公務要處理。”

 “真是抱歉夜雪公子,老夫身體不適,待好些了再與你切磋技藝,你看好不好?”

 “鄙人才疏學淺,恐怕指教不了公子。”

 一府問下來,竟沒一個是願意的。

 江夜雪抱著他做好的木頭機甲,頗有些落寞地低著頭走在空蕩蕩的回廊裡,正茫然時,卻忽聽得身後有人叫住他。

 “嶽夜雪。”

 他回過頭去,臉上還猶帶那種失落與傷心,卻對上了慕容楚衣的臉。

 他的小舅皺了皺眉:“你這是什麼表情。”說著白衣飄飛地自拱門之後走過來,低頭看著他懷裡的機甲。

 “你做的?”

 “嗯。”

 慕容楚衣拾起了其中一隻小滴漏,端詳了一番:“東珠血晶為沙,沉檀香木為體……是你自己想的?”

 江夜雪彼時也知他的煉器名聲,有些尷尬地說道:“是。”

 慕容楚衣卻沒有笑話他,把那小滴漏放下了,說道:“……來我煉器房吧,我教你。”

 江夜雪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慕容楚衣竟會願意主動點撥他,不由睜大眼睛,怔愣於原處。

 慕容楚衣說完就往前走了,走出一段見他沒動靜,淡然回過頭:“還不跟上?”

 “…哦,好,好啊……”

 這之後的一段時日,直至嶽辰晴降生,可以算是江夜雪人生中最充實也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慕容楚衣雖比他年長不了太多,卻於煉器一道上極有造詣,教了他許多從前並未設想過的煉器方式與秘法。

 他們兩個人之間,慕容楚衣從來我行我素,是不在乎別人眼光的,也根本無所謂江夜雪受不受人歡迎,在這家裡是什麼地位。而江夜雪更是有種伯牙子期知音難逢的慰藉,無論母親怎麼說,他都照舊每日去慕容楚衣的煉器室尋他。

 為此,謝夫人說的話越來越難聽,對他的失望也日漸深重,說他“不孝順”,“胳膊肘往外拐”,甚至還覺得慕容楚衣是慕容凰派來離間他們母子倆的,罵他是個“小賤人”。

 而有一次她辱駡慕容楚衣被江夜雪阻止之後,她便對他大發了一次雷霆,從此再也不願意理會他,不肯聽他的任何解釋,更不肯讓他回她的別苑居住。

 江夜雪無意與母親吵架,也不願將動靜鬧大了叫人笑話他阿娘,於是無奈之下,就只得不太好意思地問慕容楚衣,能不能先住在他這個院子裡。

 慕容楚衣掃了一眼滿院子的陳設——

 煉器臺上的刀具規尺有江夜雪的一套,凳子有江夜雪常坐的一隻,甚至還有些慕容楚衣根本不喜歡而江夜雪慣用的小文玩擺在了案頭上。

 慕容楚衣冷淡地回了句:“你覺得你問不問我有區別嗎?”

 江夜雪:“……”

 兩個少年也有特別閑的時候,慕容楚衣並非外界看來那般全無別的興趣,他也會買來路邊小童喜愛的巴掌大的竹武士,然後懶洋洋地斜臥在竹榻上叫江夜雪來與他拿兩隻來對打。打著打著,卻又從其中思忖出了些新的法器,於是一畫圖紙便是徹夜,時常趴在地上握著規矩就直接睡了,醒來又接著畫。

 而幾乎每次慕容楚衣睡著的時候,江夜雪都會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這個人怎麼會是他小舅呢?

 明明那麼年輕,那麼青澀,趴在地上握著筆睡覺的時候,還時常會不小心把毛筆尖上的墨漬沾到臉上。

 那麼傻。

 有一次慕容楚衣睡了一半,大約是夢到了什麼所以迷迷糊糊地醒來,半醒半睡間發現江夜雪在看著他,便有些不耐煩地問:“你看我幹什麼?”

 江夜雪的聲音溫和地令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笑著低聲對他說:“我看小舅,覺得好威嚴。”

 慕容楚衣大概根本沒有聽懂他的玩笑,或者壓根沒有聽他在說什麼,只低低哼了一聲,長睫毛顫著顫著,就又睡了過去。

 江夜雪記得自己就是在那時候看著他,產生了某種隱晦又可怖的衝動,那種衝動讓他自己不寒而慄,甚至想要奪路而逃。

 他那時候根本不敢深思,若是深思了,大抵會覺得自己怎會這樣罪惡滔天,哪怕並無血緣,哪怕慕容楚衣不過是慕容凰撿來的一個棄子,但地位擺在這裡。他若對慕容楚衣有那樣的想法,他該是多麼枉為君子?

 也就這樣渾渾噩噩戰戰兢兢地又過了數月,慕容凰生產了。

 隨著那一聲嬰孩的嘹亮啼哭,這個顯赫的家族裡有兩個人自此墮入了地獄。

 一個是他的母親謝夫人——因為岳府迎來了它真正的正統,嫡子出身的男嬰,岳鈞天給他起名為辰晴。

 辰晴,辰晴……慕容凰的兒子是光明的,意味著晴空萬里與旭日東昇,而她的孩子是什麼?長夜裡的一場皓雪,哪怕曾經再是千里江山換素裝,太陽一出,也就都化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怎能不寒心,如何不怨恨?

 而另一個墮入地獄的人,則是慕容楚衣——

 因為慕容凰難產而死,他猝不及防地失去了那個收養了他,給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姐姐”與“母親”。

 他再無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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