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秦志軍追了汽車跑了很長一段路, 售票員和乘客哪能不側目,售票員過來收錢時, 笑著問道:「小姑娘, 那是你對象嗎?」
顧婉甜甜笑了笑, 道:「是我丈夫。」
旁邊隔著一條過道座位上坐著的大嬸笑道:「軍屬好啊,軍屬光榮,不過小姑娘也不容易。」
她衝對方善意的笑笑。
回到住處時已經是中午了,蜂窩煤爐子裡的火早就滅了,她拿火鉗夾了一個新煤球找莫大嬸到她爐子裡換了個燃著的煤球, 這樣免了重新引火的麻煩, 對莫大嬸來說也划算。
自己能賺到錢,顧婉在吃食上也不願意虧待了自己。一面加起鍋燒水, 一面從蛇皮袋裡抓了隻山雞出來。這會兒那些山雞野兔都醒了, 麻袋裡邊動靜挺大。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可以關這些活物的地方, 她只能綁緊了麻袋口由著它們抓騰,等明天一個早拿到早市上去賣。
她到灶房取了個大碗公,往裡加了點鹽兌了一湯勺水融了, 把雞脖子上的毛拔掉一些, 拿菜刀割了對著大碗公取了雞血,雞血和鹽水混合只需要靜置二十多分鐘就能凝固成血豆腐,這東西好吃且養人。
把雞放在洗菜用的臉盆裡,等鍋裡的水燒開倒了大半進臉盆燙雞, 留了一半把洗好的米下鍋煮到未開花前撈了出來, 米湯養人她也不捨得倒, 煮得稠稠的拿湯碗裝了,架上鍋蒸飯。
這其間把雞褪了毛,等飯蒸好,拿了雞肚子裡的雞腸、雞胗、雞肝、雞子切好和辣椒炒了,再做了一碗紅燒血豆腐,炒了個白菜,這三個都是快手菜,不到一點鐘中飯就齊活了。
吃了中飯,洗碗的時候順手把雞跺成塊拿鹽抹了一下蓋好,就搬了紙盒在客廳折了起來,她琢磨過了,明天試試賣野味這路子成不成,沒問題的話做過這一趟手工活就不再接活了,賣野味的錢養她綽綽有餘,多的時間都拿來學習高中的知識,爭取後年能參加高考是最好的,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
至傍晚,走路去菜市場買了個小南瓜回家,坐了一下午也算是活動活動。把中午的飯熱了熱,泡了點幹香菇做了紅燒雞塊,野山雞瘦肉多滋味好,做出來香味散出院子外很遠,小南瓜切絲炒了。
一隻野山雞足有三斤多,做出來有小半鍋,她拿了個大碗公盛了一碗給對門莫家送去。
莫家人正吃飯,雞肉的香味一早就聞到了,就是沒想到是顧婉做的。見她送了一大碗公過來,莫嬸子哪裡肯收,推著說道:「這麼好的東西怎麼端給我們,你留著自己吃。」
城市裡什麼都限量供應,不是逢年過節的話肉食一個月才供應一回。平常想吃點的話,就得花高價上黑市買,當然,現在黑市已經明郎化成早市了,但一隻雞三四塊錢,這麼一大碗公費油費料的得小一塊錢了。
顧婉笑得真心實意,道:「人說遠親不如近鄰,我來這幾日嬸子對我多有照應,這相比起來也不值當什麼,就是給嬸子添個菜。」
說罷就招呼莫大嬸的小女兒莫青香去拿個碗來,莫青香看向莫大嬸,莫大嬸笑道:「那我可就沾你一回光,不跟你客氣啦。」
莫青香不過十三歲大,正是貪嘴的年齡,聽她媽發了話,高興的往灶屋裡拿碗去了。
顧婉把雞肉倒進她拿來的碗裡時,小丫頭嘴特甜的說:「謝謝小婉姐姐。」
顧婉笑了,跟莫大嬸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吃飯了,我家飯也做好了,這也回去吃飯去。」
莫大嬸客氣的留飯,顧婉推了,她又把人送出了院子見她進了自己家才回。
次日一大早,顧婉拿了三隻野雞一隻野兔用袋子裝了往早市去,天不過濛濛亮,早市已經來了不少攤販。顧婉挑了中段的一個位置把東西擺了下來。山雞和野兔都拿繩子捆住了腳,就那麼放在地上倒也不怕它們跑了。
只是攤子才擺好沒多久,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大娘站到了她面前,操著一口京片兒蠻橫的就道:「走開,這是我的攤位。」
顧婉皺眉,她脾性兒是好,對年齡大的人尤為客氣幾分,可這位這態度可就讓她不舒服了。
她笑意略涼,道:「據我瞭解,這條街都是流動的攤販,誰占著就是誰的,旁邊位置空得很,大娘要這個位置,不如明兒請早?」
旁邊有擺攤兒的認得這婦人,知她慣來是個蠻橫的,再看那小姑娘不肯相讓,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顧婉是南邊人,口音和這裡一聽就不一樣,那大娘一聽她話音,再瞧她那小身板兒,口氣就更橫了。擼了擼袖子,揚起聲音道:「喲呵兒,你一個外地人到我們這皇城根兒下耍橫來了,我今兒還就要這個位置不可了。」
說著身子一彎就要去扔了顧婉擺在地上的山雞。
那婦人的手還沒碰到山雞,就被一隻素白纖細的手握住了手腕子。她冷笑一下,就這小胳膊小腿兒瘦雞爪子似的,不叫你吃點苦頭你一個外地人不知道在這皇城根兒下得夾著尾巴才行。
她把手一轉想要反手折了顧婉的手,誰料手腕子被人握著竟然沒動彈得了。她臉上有了兇狠的神色,把牙一咬就用了大勁,顧婉見她不是個善茬也不留手了,手上微微加了兩分力道,那婦人嗷的一聲就嚎了起來。
這一聲殺豬似的,早市從街頭到街尾怕都聽到了。
「放手,放手……殺人啦,手斷啦!」
顧婉邊上的幾個擺攤兒的,被這驚天反轉看傻眼了,以為那小姑娘要吃苦頭了,沒想到會是老婦人被她握住手腕子叫得鬼哭狼嚎的。
顧婉握著婦人的手腕緩緩站起來,那婦人痛得嗷嗷叫著跟著她起身,沒辦法,手腕子要斷了,肯定斷了。
「放手……放手,我要到派出所告你行兇,你個外地丫頭,你敢在我們B市行兇,我要叫你好……」
顧婉被她這話激起了狠勁兒,手上又加了半成力道,那老婦一個看字沒說出來就又成了嚎叫,這回眼淚都出來了。「放手……放手。」
顧婉站直了,輕輕把人一摜,那婦人往後直退了三四步才靠在她自己那輛裝滿蘿蔔白菜的三輪車上站穩了。
她左手拖著自己被傷著的右手腕,嚷嚷道:「打傷人啦,外地人欺負本地人啦,你們給我看著她,別跑了,我這就找巡邏的公安去,我等著政府給我做主。」
顧婉並不擔心,只是頭一天做生意碰上這麼個混不吝的,也是晦氣得很。冷笑道:「你只管去,口口聲聲B市人,你可真丟B市人的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是你動手在先,我不過是正當防衛,說到哪也占著理。」
這一年,B市防衛是外鬆內緊,這裡鬧得這麼大,不等那婦人去找,就有巡街的公安聞聲來了。
「怎麼回事!誰在鬧事兒?」來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公安,穿著派出所的制服。
老婦人是個嘴皮子厲害的,見著公安就跟見著親人一樣兒,霹靂叭啦一通說,自然是撿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把事情講了,隻喊著讓公安為她做主。
那公安聽完什麼也沒說,只看向顧婉。
顧婉道:「這位大娘沒說她一上來就要讓我給騰位置,我不同意她就擼袖子要扔我的貨物,我只是為了護著我的東西攔住她而已,旁邊的大叔大娘們可都是見到的。」
那公安聽了,去看旁邊擺攤的人,被他視線掃到的都垂了眼,在這一條街上混口飯吃,並不想因為不相關的人得罪老婦人那樣難纏的。
老公安是分管這一片區的,也常在這條街面走動,看到這裡心裡就有數了,對那老婦人道:「這條街面可沒有固定是誰家的,你處事不當人家是正當防衛,也沒什麼好說的。」
轉而對顧婉道:「正當防衛也注意個手上輕重,傷了人有理也變沒理了。」
顧婉笑道:「您說的是,就是我天生力氣大,握住大娘的手還真是小心又小心了,真用了力氣的話她可不能還有精神鬧騰,大娘往後別上趕著招惹我,自然相安無事。」
言下之意,你自己要撞上來我也不會客氣,顧婉臉上笑著,說的話卻是含了警告。往後少不得在這條街上擺攤兒,今天不把人震住了,還不得見天兒應付這種麻煩。
老公安一把年紀了,又是這麼個職業,見過的人形形色色,看人自然有他自己一套。
人都說相由心生,老婦人看著就不是個與人為善的主,小姑娘倒是生得乖巧,這會兒露著爪牙也沒讓人覺得反感。剛才各教育了一句,這事就算揭過了。
老婦人見他敲打兩句就走了,哪裡甘心,突然大聲叫道:「公安同志,你得查查她戶口,她口音一聽就不是咱B市人,可別是哪裡混進來的敵特,不是敵特沒準兒也是盲流。」
那公安皺眉停下了腳步,這年頭,敵特可是頂要命的帽子,頭些年文.革鬧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裡邊真正有問題的人多少,又有多少是被人尋私攀咬的,他心下對那老婦人就生了幾分厭惡。
當著這麼一街的人,那婦人這麼喊他也不能不管,轉身黑著臉喝道:「瞎嚷嚷什麼呢,凡事講個證據,有你這麼張嘴就給人扣敵特帽子的嗎?」
說完,轉向顧婉,語氣倒是溫和許多。「小姑娘,是B市戶口嗎?」
顧婉冷冷的看了那老婦一眼,回那公安道:「公安同志,我現在住在三里胡同,丈夫是現役軍人,我是過來隨軍的,只是房子暫時還沒分下來,目前住在我丈夫戰友的房子裡,一應手續都辦得妥妥當當的,您可到街道辦去查。」
眾人一聽,這還是軍屬啊。
有個六十多歲的大爺就站了出來,指著老婦人罵道:「我站在這兒從頭瞧到尾,你一把年紀了蠻不講理欺負人女娃子,沒討著便宜就給人扣敵特的帽子,這小姑娘還是軍人家屬呢,軍人在前線保家衛國,自己的妻子在後方被你這樣受他們保護的人欺負污蔑,你對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一有人站出來,人群中附和的聲音就越來越多。
老婦人漲紅著一張臉,強辯道:「我這也是為了咱們國家的安全出一份力,看到值得懷疑的人就該舉報,這有什麼錯。」
那大爺冷哼一聲,道:「你是什麼居心你自己清楚,我們看得也清楚,要擺攤就安生擺,不擺攤就趕緊走人,別丟咱們B市人的臉。」
老婦人對著顧婉還能以老賣老,對著這比她還大十幾歲的人可橫不起來,再加上這會兒人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友好,她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扔下一句:「我惹不起躲得起。」
推著她的三輪車往胡同靠裡一些的位置去了。
老公安見她消停了,對顧婉笑笑,道:「小姑娘不錯,擁軍愛軍,做軍屬是件很光榮的事,我叫馮繼民,往後要是有什麼麻煩可以往東三里派出所找我。」
顧婉沒想到只是說了自己是軍屬,竟得到這許多維護,心下又是感動又是自豪,對馮公安點了點頭,道:「那可謝謝馮公安了。」
馮繼民笑著走了,顧婉又對剛才出聲維護的大爺和其他人道了謝,老大爺擺擺手,只說了一句:「我兒子也是軍人。」
六點多鐘,陸陸續續有挎著籃子來買菜的人,顧婉的野雞也有人問價兒,因著禽類肉類都緊俏,她的東西一小時不到就都賣完了,拿著手上的十三塊六毛錢,顧婉心裡熱乎乎的,覺得往後的日子一定能越過越好。
秦志軍給了她很多錢,可那些錢是他這些年賣命拼殺換來的,她根本不捨得花用。如今她自己能賺錢了,想著秦志軍衣箱裡清一色的四季軍裝,想著過兩天去給他買身衣裳,下回看他時給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