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9章 江湖未有歸期路（6）

　他身上的氣息一如當年，給了她莫大的心安。

　「致遠，你答應我一件事。」沈迪枕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

　「什麼？無理的我不答應。」溫致遠道。

　「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陪著你，你答應我，找一個善良的姑娘陪你一起走。你一定要幸福啊……」沈迪聲音很輕，眼中有無限期待。

　不管是八年前還是如今，她最大的期待就是他能幸福。

　不然，她會不高興的。

　溫致遠的心一揪，如針扎一般，痛了。

　「傻瓜，別這麼說，我還要陪你一輩子的。」溫致遠道。

　盡管真相很殘忍，但他寧願自己矇蔽雙眼。

　「溫致遠，你答應我，不然，我不會和你重新開始的。」沈迪認真了，她不想自己騙自己。

　溫致遠擡起她的頭，心口劇痛。

　這輩子除了她，他如何還能和別人在一起……

　那麼，他也對她撒一個謊，行不行……

　溫致遠點點頭︰「那我答應你。」

　沈迪信了，她摟住他的腰，久久不願放開。

　吃過晚飯後，溫致遠給沈迪裹了一件披風，帶著她去醫院的高臺上看星星。

　繁星閃爍，明亮又漂亮，如鑽石一般，瓖嵌在黑色的夜空裏。

　他們倆並肩坐著，溫致遠握著她的手，有時候他們會說實話，有時候只是默默看星星。

　時間一下子就像是回到了過去，只有沈迪偶爾的咳嗽聲會提醒溫致遠，他們在一起的時光不多了。

　「致遠，秦先生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了吧。其實，挺對不住他的。這些年，多謝他的照顧。」沈迪很愧疚。

　溫致遠和秦琛，她終究得負一人。

　溫致遠搖搖頭︰「在他心裏並不是這麼想的，你不要多想。秦琛是個好人，這八年，我也很感謝他。」

　沈迪看著天空，眼楮明澈。

　「阿迪，送你一樣東西。」溫致遠鬆開她的手。

　「嗯？什麼？」沈迪好奇地低頭。

　溫致遠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隻小玻璃瓶來，透明的瓶子乾淨簡潔，裏面裝滿了七彩的糖果，紅色、黃色、藍色……

　沈迪看著玻璃瓶，記憶的潮水一剎那涌來。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嫌藥苦，他總是會親手給她做很多很多的糖果。

　那些糖果，就裝在玻璃瓶裏，看上去又好看又好吃。

　這八年，再也沒有人給她做過了，有時候還挺想念糖果的味道的。

　沈迪伸手接過，目光凝視著玻璃瓶。

　拔掉木塞，她取了一顆紅色的糖果。

　溫致遠原以為她要自己吃，沒想到她將糖果喂給了他。然後，她才取了一顆自己吃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還能吃多久溫致遠親手做的糖果，不過，有生之年還能吃到，她已經滿足了。

　糖果是甜的，但在溫致遠的口中融化開來後，他嘗到的卻是無盡的苦澀。

　喉嚨梗著，一時間，溫致遠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將她攬進懷裏，真想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永恆。

　就在他們在天台上看著星星的時候，忽然沈迪指著天空︰「看，流星！」

　溫致遠擡頭，果然，有一顆流星劃過夜空，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他沒有聽到任何有關今晚有流星的新聞，這份驚喜，來得很突然。

　流星越聚越多，沈迪閉上眼楮，許了一個願望。

　時間彷彿一下子又回到當年，似乎還是那樣的情景。

　一生，一世，一雙人。

　從那天之後，溫致遠辭掉了國內的工作，安心留在澳洲照顧沈迪。

　秦琛有時候也會過來看望沈迪，還是像朋友一樣和沈迪相處著，給她講講笑話，說一些好玩的事情。

　溫致遠時不時會帶沈迪出去走走，她的笑容成了他最大的慰藉。

　和她在一起，他竭力去忘記時間，忘記苦痛，珍惜每一次的相處。

　春去春來，夏天花又開。

　秋天的風吹動著窗沿的風鈴，梔子花的香氣填滿歲月的每一處痕跡。

　這一年，墨爾本的冬天下了一場雪，不大，但紛紛揚揚，格外好看。

　沈迪和溫致遠坐在明亮的窗口，她就這樣偎依在他的懷裏，眯著眼楮，看向窗外。

　「阿遠，雪花好美，我們約好，下輩子也一起看，好不好……」沈迪的聲音很弱，她的目光落在溫致遠的臉上。

　眸光澄澈、明亮，帶著無限期許。

　溫致遠心口一頓，大手落在她的發絲上︰「好……我會等你，你要記得我。」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沈迪脣角邊揚起一抹弧度。

　她已經將他的模樣刻印在腦海里，生生世世都不會磨滅了。

　猶記得初見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樣的他，她怎麼捨得忘……

　她的手輕輕撫摸上他的臉龐，眼中是迷醉的朦朧。

　掌心勾勒著他臉部的輪廓，她的手有些涼。其實，她已經沒有任何遺憾……

　長長的睫毛翕動著，慢慢兒，她看著他，脣角勾起，緩緩閉上了眼楮……

　窗外的雪還在下，紛紛揚揚，漫天飛舞，猶如柳絮做春花。

　「阿迪！」

　蕭瑟、空曠的冬季，留下溫致遠最後的一聲悲泣。

　時光那樣長，時間那麼慢，有你的一天，便是一生。

　三年後。

　非洲大規模爆發埃博拉病毒，受到全世界的廣泛關注，溫致遠作為志願者醫生，遠赴非洲搶救災民。

　一同前去的還有秦琛，他們夜夜並肩作戰，奮鬥在第一線。

　災情很嚴重，他們幾乎沒有閑暇的時刻。

　但只要閑下來，他們便會坐在空曠無人的地方喝酒，一杯接一杯，只喝酒，不說話。

　但，在一次手術過程中，溫致遠不幸感染強勢而兇險的埃博拉病毒。

　生命的最後時刻，非洲的陽光灼熱而刺眼。

　溫致遠拿出一隻玻璃瓶放在秦琛的手心裏，陽光下，玻璃瓶的中的糖果格外好看，就像是天上的彩虹一樣。

　秦琛緊緊握住他的手，他知道，這些年，每隔一段時間，溫致遠便會親手做一瓶糖果。

　這，大概是最後一瓶。

　一粒一粒的糖果，就像一顆一顆的星星，滿滿的，都裝上了回憶和思念。

　一年又一年的風花雪月，一天又一天的繾綣眷戀。

　江湖未有歸期路，一路無燈，他終究捨不得她一個人孤單地走。

　琴聲落，相思起。

　一弦一柱，思華年。

　（溫致遠vs沈迪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