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意外之變(下)
宣子方擅長的是遠攻,以琴音擾人,以迷陣惑人,雙管齊下更是他的拿手好戲。可惜現在不行,勾離彷彿知悉宣子方的出招方式,不僅採取的是快攻、近攻,讓宣子方連摸一摸手中的琴的機會都沒有,更是故意將宣子方的衣衫挑破,就像在捉弄一隻已經到手並垂死掙扎的獵物一般。
當然,宣子方也不可能就這樣被勾離玩弄在手,有釋嬰從旁提醒,加上身上的丹藥法寶不要錢地往身上堆,宣子方還是能招架起來的。但桃魂劍祭煉不足,勉強算得上中品的法寶,在勾離這種兵器就是自身一部分的人面前,顯然很不夠看。
因為沒有趁手的近戰法寶,令宣子方痛下決心,以後一定要勤加修煉,不能再這麼怠惰下去!
可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當務之急還是專心應對勾離一次比一次角度更加刁鑽的攻擊。靈力罩在桃魂劍上,宣子方又貼身取出一張黃色符篆,咬破下唇,取了唇上鮮血,點在那張符篆上,並貼在了劍身上,隨著宣子方格擋的一招釋放出符篆之上封印的能量……
一條高達數十丈的駭然瀑布橫空出世,照著勾離便怒衝而下!
勾離即刻揮動手中長戟,還有餘裕趁瀑布還未衝下來之前看了眼對面的宣子方,看起來遊刃有餘不慌不忙,赤紅的雙目流連在宣子方被鮮血染成朱紅的唇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勾離爆喝一聲,迎上了奔騰不息的瀑布……
宣子方掙得了這個休息的契機,放鬆地喘了一口氣,這才發現手心裡全是汗。
他身上穿著的黑色短打被勾離的長戟割出數道划痕,當中還割破了皮膚,隨著靈力在體內的移動,毒素也隨之流入體內。那毒素是宣子方從未見過的,只能以靈力暫時裹起,並沒有辦法消除,而他亦知,等勾離破了那條瀑布之後,還會發動更為猛烈的攻擊,他必須搶在勾離之前佈置好下一步。
至於師叔……
宣子方快速掃了一眼蘇紀的方向,見師叔的情況比他要好多了,也就沒有再去看蘇紀。揚手召出攝心琴,琴弦撥動,和著瀑布滔天的水浪將勾離團團困住。
必須想個辦法離開這裡!
宣子方腦中飛快盤算著,此時他手上動作不停,又拋出了桃魂扇在瀑布之外佈下一層層的禁制。眼見勾離至少能被困在陣法裡兩三刻鐘,時間雖短,但要離開深藍湖泊已經足夠了,困住了勾離,他身後的那些妖兵也不足為懼……
可就在這個時候,天際忽然響起一陣梵樂,邈遠得幾乎無法聽見的鐘鼓之聲,混雜無數的低沉如呢喃般的男子聲音念誦著晦澀的經文,無悲無喜,無怒無怨,就這麼突然出現在戰場上。橙光灰暗的天際,陰雲突被萬道金光毫無阻礙便破開,金色聖光沒有任何預兆地照耀在大地之上,那陣梵音也隨之變得更為清晰。
金光之中,一道白色人影逐漸從空中降下,憑虛禦空,僧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僧人相貌莊嚴俊美,三千青絲披落肩上,右手執於胸前,左手捏著一串佛珠,淡漠的視線落在膠著的戰場上。
他淡淡地看著,似乎只是在看世間萬物,與日昇日落雲卷雲舒差不多。
「崇明!」宣子方一眼就認出了這名僧人,這還是離開死城之後第一次見到崇明。對於崇明,宣子方的感覺十分複雜,一方面崇明曾經在甘霖寺裡對他說了些很莫名其妙的話,另一方面崇明在死城幫助過他,即使他和崇明並沒有太深入的交集,但他心裡總覺得崇明應該是他們這邊的人。
崇明到底有什麼目的,宣子方不清楚,也無從問起。
眼前這位白袍僧人是雲津寺三大法師之一,少說也活了千年,世間風雲變幻,雲津寺和彩雲之巔卻依然遺世獨立,任何詭譎的風波都半點影響不了他們。
那麼,崇明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宣子方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他看見崇明出手了!
說實話,宣子方在看到崇明出現的時候,心裡雖有緊張疑惑,可他並未真的對崇明有所防備。所以,當崇明那夾帶萬鈞之力的一掌朝宣子方轟來的時候,宣子方慌忙之下壓根抵擋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金光璀璨的梵字摧枯拉朽般突破了自己設下的所有禁制,並一道摧毀了蘇紀送給他的那張攝心琴,連桃魂扇上的劍都折斷了……這一擊,絕對是宣子方迄今為止所受到的最恐怖的一擊,無可估量的靈力澎湃襲來,震得宣子方五臟六腑幾乎都錯了位。
「麻蛋……」宣子方一張口,鮮血便抑制不住地從口中湧出,全身的疼痛讓宣子方的臉徹底扭曲,腳下的飛劍也失去了平衡,他掙扎了兩下,直直墜向了湖心。
「子方!!」
蘇紀在崇明出手之時便心道不好,看到崇明那一掌將宣子方打得渾身都是血的時候,呼吸更是一滯,心臟前所未有地抽疼起來。擺脫喻初塵再奔向宣子方的時候已是晚了一步,他堪堪握住了宣子方的手腕,便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捲入了深藍湖泊之中……
湖泊中的漩渦越來越小,湖水如沸騰一般不斷翻湧,最終在漩渦消失之時歸於平靜。
被湖水湮沒之際,宣子方聽見耳邊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勉強用盡了全力睜開眼睛,卻只能看到模糊的白色人影,但對崇明那雙毫無情感波瀾的眼睛卻深深記在了腦子裡。至於那個一直喊著他名字的聲音,他心有所感,對那聲音極為熟悉,可他在說出那個名字之前,就陷入了濃重的黑暗之中……
「咳,咳咳……」
宣子方頭疼欲裂,渾身更是痛得連動一下都是鑽心的滋味,還沒等他睜開眼,便聽見有人道:「怎麼每次都是我救的你,本來還打算把你當做容器,等什麼時候我遇到了天劫,還可利用你的身體,卻沒想到現在好像反過來了。醒了就別裝睡,把這丹藥吃了。」
宣子方睜開了眼睛也看不清東西,只能感覺到有人扶起了自己的身子,往他嘴裡塞了個什麼東西。那東西入口便散發出一陣清涼的味道,舌尖上血腥的鹹澀全被這種清涼一掃而光,藥丸在口中化成水,流入咽喉,全身粉碎性骨折般的疼痛居然能有所稍減,讓宣子方不由呻吟出聲。
他大概知道這人是誰了……
「見過傻的,沒見過你那麼傻的,你就傻乎乎站在那兒被人打啊,之前教你的東西全都忘了?」那人喋喋不休道:「那禿驢出現的時候不是有一陣梵樂嗎,你知道那是什麼?那是滅罪真言啊,連佛祖都能殺的,那人一出現就是為了打架的好不好!你倒好,看見是個帥哥就把什麼都忘了……」
宣子方虛弱地笑了笑:「釋嬰。」
他抬起眼眸,終於看清了扶著他做起來的人,一張顯得有些艷麗的少年的臉龐,眉心是一團火焰般的印記,眼瞳是碧綠色的,和那隻小奶貓的一模一樣。
這就是魔皇原本的樣子?
和宣子方想像中的相差太遠了,他一直以為活了萬年老魔頭應該是個垂垂老矣的模樣,或者像青崖真人那樣至少是個美大叔,沒想到釋嬰看起來比宣子方還要年少。相處的這段時間裡,釋嬰一直沒有讓宣子方看到他原本的面貌,名字也就罷了,容貌不過是副皮囊,宣子方一度還以為釋嬰是長得醜。
沒想到啊……
宣子方又打量了釋嬰幾眼。
釋嬰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哼了哼道:「要不是我,你被那禿驢打了一掌再掉進洞府裡,只怕連命都沒了。沒有那個契約,你要等你師叔來找你,起碼也要十天後了。」
「什麼?」宣子方有些愕然道:「這裡……是深藍洞府?」
「你是被那禿驢打下來的,忘記了?」釋嬰鄙視道。
「我……」記得倒是記得,可宣子方心裡的疑問更多,「崇明跟我又沒有仇,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釋嬰搖頭道:「不知道,那禿驢出手挺狠的,要是他已經修成了化體圓滿,一掌就能將你灰飛煙滅,我縱然是頂峰時期,也救不了你。」
「那……師叔……」
「哦,他想拽回你,卻自己被拽進來了,現在還不知道落在哪個旮旯裡呢。」釋嬰撇了撇嘴。
宣子方問道:「師叔沒有受傷?」
釋嬰沒好氣道:「應該沒有吧……你問這麼多幹什麼,禿驢針對的是你不是他,你應該想想,這五百年裡你能做些什麼!」
宣子方這才反應過來,他被崇明打下了深藍洞府,深藍洞府這會兒估計已經關閉了,要再出去的話,只能等五百年以後了……想到這裡,宣子方就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搖搖欲墜:「五百年……等我出去都成糟老頭子了……師叔,他還沒結成元嬰呢……」想到師叔,又看了看釋嬰,宣子方問道:「那敖馳呢?」
「也跟進來了吧……」釋嬰臉色古怪,不是很肯定道。
宣子方盯著釋嬰表情豐富的臉,覺得還是原本樣貌的釋嬰更加有趣,又想到釋嬰最近和敖馳的關係好像挺不錯,不由打趣道:「你擔心敖馳?」
「我去給你弄點水。」釋嬰板著臉起身。
沒有回答宣子方的問題,釋嬰直接就出了門。宣子方笑了笑,知道釋嬰彆扭得緊,卻在笑的時候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