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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皇帝的白月光》第36章
36、第三十六章

  江晚晴一聲不吭, 坐在梳妝鏡前, 先在唇上塗了點胭脂, 又拿起裝著螺子黛的鎏金花卉小盒, 剛打開, 從旁伸出一隻蒼白秀雅的手, 將盒子拿了過去。

  容定傾身向前,執起這價值千金的螺黛,極有耐心地替女子描眉。

  江晚晴很有些不自在, 問他:「你不是肚子餓了?你去小廚房要點東西吃,就說是我的意思。」

  容定微微一笑:「多謝姑娘。」

  接著就沒下文了。

  江晚晴往鏡面瞄了一眼,又道:「你把喜冬叫來。」

  容定輕輕笑了笑, 忽又歎了一聲,低喃:「這等畫眉之樂, 只可惜遲了許多年。」

  他停了停,對著她的眉眼輕吹一口氣,唇邊浮起一絲柔和的笑:「姑娘可知,下面一句是什麼?」

  江晚晴不答。

  容定鎮定自若:「閨房之樂, 有甚於畫眉者。」

  江晚晴看著他的眼神變了, 目光不自覺地又移下去, 心想你兄弟也就罷了, 二十大幾快三十歲的男人, 有點需求也是人之常情,你已經當了太監,還心心念念閨房之樂, 還來調戲我,除了自虐到底圖什麼啊。

  她咳嗽了聲,道:「你方才問過我,記不記得大婚時候的事。」

  容定微微頷首:「姑娘還記得嗎?」

  江晚晴盯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平淡道:「只記得洞房那會兒,人都下去了,你揭開我頭上的帕子,沒說上兩句話,你又開始咳嗽,咳著咳著,衣襟上染了血,太醫來給你一看,說你不宜情緒太過激動。」

  容定臉都不紅,眸中笑意更是溫暖了幾許,語氣親昵:「原來你都記得,我曾以為,你只對七弟的事上心。」靜默片刻,他放下手,低聲道:「人之一生,能得幾次大婚之喜?一輩子激動這麼一次,怎麼算都值得。」

  江晚晴看他容色倦怠,開口:「昨晚不該是你守夜。」

  容定應了一聲。

  江晚晴便歎氣:「何苦呢?你……你都這樣了。」她不忍說的太直白,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帶過,接著道:「我又是這般光景,還能怎樣?」

  容定直起身,雙手籠入長袖中:「姑娘想出宮嗎?」

  江晚晴愕然:「什麼?」

  容定又問了一遍:「姑娘想一走了之嗎?」

  江晚晴聽懂了,斷然否定:「不,我就是死,也只會死在宮裡。」

  容定也不顯得失望,只道:「哦。」

  江晚晴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一聲,聲音摻雜了諷刺,卻不知是對如今的境況,又或是對她自己:「我還記得,你曾說過,你是為達目的不惜手段的人……我又何嘗不是?」

  容定笑了笑:「姑娘是心善之人,我自小心冷如鐵,往心窩戳一刀,流出的血都是黑的,怎會一樣。」

  江晚晴臉上不帶笑意,平靜甚至於麻木:「你在我身邊這麼久,該看的,不該看的,想必都記在心裡,那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你想像的樣子……」她深吸一口氣,一字字道:「我做的事情都有目的。」

  容定溫聲道:「忠勇和聰慧做事都有目的,更何況是你。」

  江晚晴愣了愣,才想起忠勇和聰慧,乃是淩昭送給福娃的一對貓狗,不禁氣道:「你——」

  容定笑了一聲:「我在外面站了一夜,姑娘也賞一碗甜粥吃吧。」

  他一向都是低眉順眼的樣子,經常垂著頭站著,這會兒離的近,江晚晴才看清,他的這副皮相當真是極俊秀的,鳳眸薄唇,雖則蒼白瘦弱,可自有一股風流意態,兩世為人,地位大不相同,卻都有一張蠱惑人心的臉。

  江晚晴靜了靜,語氣無波無瀾:「我給你找個好差事,你答應下來,別說一碗粥,我給你準備一桌子菜都成。」

  容定搖搖頭:「姑娘,不帶這麼作交易的。」

  江晚晴便不理他了。

  過了一會兒,寶兒和喜冬進來,伺候江晚晴用過早膳。

  寶兒守了一個晚上,江晚晴催她回去休息,只留了喜冬在身邊,開口道:「聽說太后娘娘身子不適,冬兒,你去一趟太醫院問問衛九,補湯裡該加點什麼才好?我等會下廚。」

  喜冬踟躕不去,歎道:「姑娘莫急,只怕太后得的是心病。」

  江晚晴轉向她:「心病?」

  喜冬將門關上,這才繼續:「皇上昨夜突然過來,太后抱病,都是因為昨兒晉陽郡主來了一趟,她說……世子有意請皇上和太后賜婚。」

  江晚晴一根手指指向自己:「我?」

  喜冬無奈至極:「求娶的是宛兒姑娘,這可真是……上次也就罷了,現在世子根本不曾見到您,連您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就選中了?」

  江晚晴笑笑:「怕不是他選中我,而是郡主有這個心。」

  怪不得淩昭行為反常,原來是因為這個。

  她想通了,隨意道:「平南王最多留上半個月,等他們走了就好了。」

  喜冬沉默一會,突然問:「將來,姑娘可有什麼打算嗎?」

  江晚晴道:「生死都在宮裡,不會走。」

  喜冬臉上綻開一朵欣喜的笑,眸中閃閃發光:「姑娘有這份心,皇上斷不會辜負您。」

  江晚晴:「……」

  一個多時辰後,江晚晴從廚房出來,一名小宮女跟在身後,端著託盤,上面放了給太后熬的湯。

  江晚晴看見喜冬,吩咐了句:「早前做壞了一份補湯,在那邊的小爐子上,多放了點鹽,你問問有沒有人要的,沒有就倒了。」

  喜冬應了聲。

  待江晚晴帶人離開了,她回到殿內,見容定剛喂完魚回來,便問:「你守了一夜,還不回去睡覺嗎?」

  容定道:「這就回去。」

  喜冬:「姑娘方才做壞了一碗湯,雖然多加了鹽,但是送給太后的補湯,用的料子定然是最好的,看你總是臉色蒼白,氣血不足的樣子,你若能咽的下,去喝了吧。」

  容定一怔,隨即莞爾道:「多謝喜冬姑娘。」

  他轉身離開,進廚房一看,果然小爐子上溫著一碗補湯,用盤子蓋著。他用勺子舀起一點,嘗了嘗。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容定眼中的笑意更深,端起來往房裡走,一夜未眠,忽然也不覺得有多麼困倦了,只覺得天色湛藍,鳥語花香。

  時隔多天,他又一次起了這個念頭。

  ——其實,當個太監好像也沒那麼差。

  慈甯宮,正殿。

  李太后一宿沒睡好,頭疼的毛病又犯了,見江晚晴來,又看見宮女端上的補湯,心中一陣酸楚,歎道:「宛兒,你有心了。」

  江晚晴服侍太后飲下一點,便站在她身後,替神情憔悴的太后,揉了揉太陽穴。

  李太后笑了笑,輕拍她的手:「宛兒……你還年輕。」她回頭,望著女子清麗絕俗的容顏,目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你還這麼年輕啊。」

  她想了一夜,終是想通了。

  江晚晴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論才情論美貌,又有幾人比的上,既然皇帝徹底斬斷了她和過去的牽連,那麼前塵舊事隨先帝的死永埋地底,身為宛兒的她,為何不能有新的人生?

  出宮,嫁給一心一意待她的人,生養兒女,總好過在這寂寂深宮中,逐漸老去,紅顏凋零無人知。

  李太后遣退兩旁的人,慈愛地看著她:「宛兒,倘若有朝一日,有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

  江晚晴搖了搖頭,沉靜道:「太后,我一輩子都不會出宮的,從進宮那天起,我就有了這個覺悟。」

  李太后慘澹的笑了笑:「傻孩子。宮外的百姓總道天家好,住的是堆金疊玉的地方,來往皆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她長歎口氣,垂眸:「可這當中的苦楚,終究冷暖自知。女人一生所求,到最後,也只是疼愛自己的夫君,孝順的兒女……偏偏這前一樣,太難得了。」

  江晚晴輕輕道:「太后。」

  李太后唇角向上揚起,笑容卻是苦澀的,她握住江晚晴的手:「哀家此生已經算得圓滿,不敢奢求更多。但你不一樣,你還有機會,不必困在這深宮中……宛兒,你可以選擇另一條路。」

  江晚晴目光澄澈而明淨,靜靜的道:「太后如此為宛兒著想,宛兒愧不敢當。隻我這一生……」她淡淡一笑,聲音平和:「……夫君寵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宛兒志不在此。至於兒女,我已經有了福娃,足夠了。」

  李太后道:「福娃畢竟不是你親生的……」

  江晚晴輕歎:「我這樣的身份,就算嫁了別人,又怎能確保那人心中永無芥蒂?千金易得,良人難求,若良人不良,更是誤了終生。」

  李太后許久無言,心中百感交集,分不清是高興更多,亦或是哀傷,最終,她點了點頭:「只要這是你真正想要的。」

  江晚晴的語氣溫柔卻堅定:「宛兒所言,皆出自肺腑。」

  李太后突然覺得頭疼病火速好了起來,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眉眼間添上一抹無奈之色:「哀家聽說,昨晚上,皇帝留在西殿了。」

  江晚晴不閃不躲,鎮定地看著對方:「是,皇上來的時候,我已經睡下,早上起來才聽說,他整整一晚上都在批摺子……皇上勤政愛民,乃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

  李太后聽她說的滴水不漏,不禁笑了笑:「皇帝這般任性,也只有你性子好,一直忍讓著他。」

  她歎了口氣,有些懷念的道:「從小到大,昭兒對我這個當母親的,都不曾任性過幾回,倒是對著你,從前時不時便拈酸吃醋,如今也是——」

  話音戛然而止。

  李太后不想承認,曾有那麼一刻,她腦海中一晃而過的念頭,竟是……如果江晚晴能當她的兒媳,那該有多好,一切都能重回正軌,回到圓滿的結局。

  這想法太危險,她急忙撇棄,不敢深思下去。

  養心殿外。

  秦衍之剛到,便見禮部尚書孫泰慶從裡面出來,面色沉重,無意識地撫著他的鬍子。

  迎面撞上,秦衍之行了一禮:「孫大人。」

  孫泰慶道:「原來是秦大人。」說了一句話,又開始皺眉沉思。

  秦衍之看了一眼門口的兩名太監,壓低聲音:「皇上今日,可是有煩心事?」

  孫泰慶擺了擺手:「不不,皇上心情甚好,這才奇怪……據老夫觀察,他不僅臉色沒平時嚴峻,聲音沒平時冷淡,而且……而且我引經據典滔滔不絕講下去,他一次都沒打斷,換作從前,皇上早該不耐煩,說一聲『撿重點』了。這難道不奇怪嗎?」

  秦衍之挑眉:「是古怪。」

  孫泰慶神色嚴肅:「皇上此舉定有他的深意,也許他在暗示什麼——秦大人,告辭。」

  說罷,他皺緊眉,快步離去。

  秦衍之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轉身進殿。

  淩昭正坐著品茶。

  秦衍之見他整夜沒睡,形容有些憔悴,可又奇異的並不顯得頹喪,反而容光煥發,神采飛揚,像極了當年在北地,打了大勝仗的時候。

  難怪把孫泰慶給整蒙了。

  淩昭看著他:「何事?」

  秦衍之道:「方才慈甯宮的劉公公過來,他說,早上他站在門外,聽宛兒姑娘對太后說,她一輩子都不會出宮。」

  淩昭頷首,神色平靜:「朕知道了。」

  秦衍之瞧他胸有成竹的樣子,料想昨晚必定發生了點什麼,心裡覺得十分好笑,外表卻依舊正經:「劉公公他……」

  淩昭淡然道:「太后心慈耳軟,不能總有話往後宮傳,朕卻一無所知。」

  原來是安了個眼線。

  秦衍之點點頭:「微臣告退。」

  淩昭道:「等等。」

  秦衍之停下來,轉身:「皇上?」

  淩昭看了他一會,起身向他走來:「半生戎馬,衍之,你也不小了。」

  秦衍之不太確定他的意思,滿臉疑惑:「……是。」

  淩昭又道:「如今北羌退兵,南越休戰……是時候了。」

  秦衍之突然覺得孫泰慶說的有點道理,他家主子不是吃錯藥了,就是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淩昭沉默片刻,終於開口,語重心長:「先成家後立業,儘早找個知冷知熱的女人,安定下來。」

  秦衍之低著頭,實在不敢去看他,喉結動了動,吞下堵在咽喉的一句話。

  ——請問你有嗎?

  轉念一想,皇上說這話,想必昨晚他留在慈甯宮西殿,江姑娘沒趕他走,也沒對他傾訴和先帝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是以他才這般高興。

  秦衍之當真哭笑不得,大著膽子抬頭:「皇上,這些天……江氏的態度似有回轉。」

  淩昭劍眉一揚:「回轉?」

  他輕笑一聲,想起昨夜的粥,想起今早輕輕一吻,越發覺得這說法十分可笑,淡淡一眼掃過去:「……你如何會懂。」

  就這口氣,要不是秦衍之深知他的行事作風,還以為一夜之間,他和江姑娘生米煮成熟飯了。

  算了吧,作夢更快。

  平南王府。

  皇帝身邊的秦侍衛來過一趟,平南王世子的病,竟然奇跡般好了起來。

  雙壽一邊感歎宮裡的人參大補丸就是好,一顆下去簡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一邊勸自家主子:「世子爺,既然好了,就跟老王爺一道進宮吧,躲得了初一,還能躲過十五嗎?」

  平南王世子嗤笑一聲:「我躲他?可笑,可笑。」

  雙壽催促道:「行了,您在小的面前逞什麼威風呢?您是主子,小的除了誇您千好萬好,還能怎麼辦?」

  平南王世子咬牙:「雙壽。」

  雙壽及時閉嘴。

  平南王世子從床上下來,理了理衣襟,朗聲道:「走,進宮會會皇帝去。」

  雙壽應了聲,頭一個打開門。

  平南王世子卻不動,沉下臉:「在那之前,把晉陽給我捉來,那丫頭從宮裡出來就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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