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高陽郡王
大長公主行動力一向一流, 你不同意她還是會幹,蕭司空與蕭禮都拗不過她,也都有點半推半就的意思。高陽郡王在外地十幾年了,誰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子。父子二人在沒有堅決反對的一瞬間就已經閃過了方案——得先確定高陽郡王的狀態。
養孌童不是美事,然而一個郡王因為這種事情跑到外地十幾年也是夠慘的了,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了?
蕭司空道:「他現在可用嗎?」
大長公主道:「不看一看怎麼知道?反正咱們沒什麼損失。快, 查查日子。」從宮裡到宮外數得上號的宗室、公主、郡主,手裡都會有一份清單,上面開列著列位已過世的皇帝、皇后的忌日、冥誕等等。大長公主翻了來一查,得要個整數的, 大日子, 還得找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不然高陽郡王一準會「稱病」, 一如這十幾年來做的那樣。
兩個月後有一位,是大長公主的祖父, 可惜不是整數。再往後又數過幾位, 都不夠湊理由讓高陽郡王回來的。接下來就只有排到明年了, 大長公主恨得要命, 氣道:「日子偏偏不對。」
蕭司空道:「不急不急,也不是非他不可。」蕭禮於半推半就之間, 以「推」的想法居多,也說:「阿娘休要著急, 酷吏正在辦案呢。」說完又露出苦笑來, 【我居然盼著酷吏能窮治穆士熙勾結宮妃了, 真是墮落。】
大長公主道:「他最合適!這個沒骨頭的!他哪怕硬氣那麼一點點呢?真不像高祖武皇帝的子孫!真要想來,哪裡在乎日子?沒事就不能回京了?」
似乎為了印象大長公主這句話,第二天,大長公主就收到了一封久違的書信,寄信人正是高陽郡王!
大長公主大喜過望,招呼了丈夫、長子一起來看:「哈哈哈哈,他竟然還有點血性!」
高陽郡王主動要求進京,先跟堂妹打探點消息,信裡沒有寫明,但是問了現在「京城氣候如何」。高陽郡王知道,這是他翻身的最佳時機,必須得有個準備。桓家他這一輩的人活躍得也不多了,風頭最健的就是這個堂妹,當然要找她,有了晉國大長公主做援手,他功成身退安度晚年的機率也就大增。有了這封信,高陽郡王的狀態不言自明,他還能再掀風浪。
大長公主道:「很好,準備著迎接他吧。我明天就去宮裡看望聖人,提一提高陽郡王要回來了。」
蕭禮很為桓琚難過,低聲勸道:「阿娘,此事聖人無辜,您別做得過份。」說完又覺得自己太過虛偽,緊緊閉上一嘴巴,不肯再出一聲。
大長公主是沒有這樣的心理負擔的,笑道:「你當我傻?」笑吟吟地去準備了。
父子二人目送這位無法無天的主兒離去,蕭司空拍拍蕭禮的肩膀:「好在一切都還算在掌握之中。淩氏但凡成器一些,事情都沒有現在這麼容易啊!」
蕭禮應道:「是。也希望梁氏不要再出什麼事情。」
「唔,梁滿父子是蠢了點,容易被人所趁,好在膽子被嚇得小了,急智也還算有。」
【不不不,我有點擔心他們家的小女兒。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有點不□□份。但願是我太過擔心了,只希望她不要再被另一個小人迷惑了心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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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現在十分老實。
從延嘉殿裡出來,她直接去了梁府。梁府在京城依然是一座新府,氣象還是那麼的暴發戶,氣派倒是收斂了一些。梁玉的車進了坊門,拐進府門前的小街時就覺得有點不對,過於安靜了。
梁玉與呂娘子對望一眼,呂娘子問:「老徐,外面有什麼事嗎?」
老徐道:「看起來什麼事都沒有。」
兩句話到了府門前,一派冷清,梁玉先不下車,從車窗裡往外看,門還是那個門,門上的漆沒掉半塊,門前階上也清掃得乾乾淨淨。然而一個客人都沒有了,梁家是新出的暴發戶,照理來說,達官貴人不登門,蝦兵蟹將總會來幾個的。
阿蠻自告奮勇地跳下車:「三娘,我去看看。」
上前叩響了門環:「開門,三娘回來了。」
門飛快地打開了,裡面露出個人頭來:「阿蠻姐,三娘可算來了,卻才派人去觀裡,回來說三娘進宮了。」阿蠻問道:「府裡怎麼了?」
那人苦著臉道:「快別提了,請三娘快些進去吧。仿佛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梁玉見了梁滿倉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等她去見南氏,就在前廳被叫住。梁滿倉坐中間,左邊梁大郎、右邊梁二郎,整一個哼哈二將——臉色難看。梁玉給梁滿倉問過安,揀了張席坐下,問道:「阿爹,家裡怎麼了?我咋看外頭都沒人上門了?」
「我叫他們別來了的——這個先不說,才叫王吉利去找你,咋說你進宮裡去了?」
「對,阿爹,咱家往後得更小心些,千萬不敢翹尾巴!聖人要把十二郎、十三郎放到外地做刺史,就留身邊兒了。那麼小的孩子,親爹能心甘情願嗎?誰這時候樂顛兒的,是往聖人心上紮刀子。咱都小心著點兒。」
梁滿倉想發作,又萎作一灘:「你看我還敢嗎?」
「咋了?」梁玉就擔心自家又被算計了。
梁大郎接過話頭:「王家出事了。」
「哪個王家?」梁玉仔細回憶了一下樑府的交際情況,在她出家之前,梁府也來往過幾個姓王的,但是官既不大,與梁家交情也非常的一般,斷不至於讓梁滿倉這麼鄭重其事。
梁大郎懊喪地將頭一低,別過去看自己的左腋下:「那啥,不是要給你大侄女兒說親麼?咱們家如今這樣兒,高門大姓兒的也攀不上,青黃不接的時候,只好委屈委屈她了。這王家原本是街坊的,就是咱們先前住那永樂坊裡的,孩子他爹是個六品官兒,與我差不離兒,也算門當戶對啦。孩子自己也讀書,長得也白淨,看著是個老實孩子。」
永樂坊是梁家才進京裡住的那中等的地方,權貴人家是沒有的,過於貧苦的人家也是沒有的。每家都能使得起男女奴婢,卻又達不到奴婢成群的奢侈地步。與袁樵所住之永興坊名字只差一個字,富貴氣象卻是差得遠了。便是比現在住的長樂坊,也是不如的。
以一般的眼光來看,給大侄女說這樣的婆家是有點低嫁了的。梁玉做了個評估,問道:「他們出什麼事了?」
梁大郎的頭又偏去看另一邊的腋下:「那不是,穆士熙叫逮起來了麼?崔老虎他們越審越上癮了,把王家的人也給抓起來了。」
「崔穎抓的他們?他們與穆士熙有牽連?是故意跟咱家說親的嗎?還是別有企圖?」頓了頓,又安慰似的說,「如果沒有犯案,應該不會冤枉他們。」
梁大郎終於擺正了腦袋,讓梁玉看到了他臉上的苦相:「能有啥牽連?崔老虎審一半兒,本來都沒事了,轉盧會手裡了。至今沒有放出來。」
梁玉第一反應是:「定親了沒有?哦,應該沒有吧?沒換庚帖吧?」繼而訕訕,這話問的好像又不夠善良。
梁大郎道:「是沒有,可這事兒又黃了呀。這要傳出去可咋辦?丫頭還咋說人家?」
梁滿倉清了清嗓子:「還有你六哥,也該說親啦,我這才看中一家,還沒咋樣哩,姑娘爹也叫逮進去了。」
「這兩家都是冤枉的?你們拿得准?」
父子倆點點頭:「跟宋先生打聽過的。」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大家不喜歡酷吏了。】梁玉想了想道:「大侄女的親事不用擔心,那樣的郎君以後還會有的。給我個實話,真的沒有跟人家說定了?」
「那不能。說定了咋也得跟婕妤說一聲兒呀。」
「那就沒事兒,只是要再等一等,等風頭過去了再說。」
父子二人放心了:「也好。」
「再著急也等幾個月,等宋郎君來,他認識的人准比你們多。」
這是個好主意,梁滿倉道:「不錯,他看人准的哩。你去跟你娘也說說,叫她別再叨叨了,聒得我腦仁兒都疼了。」
梁玉道:「我還有事沒說呢,我才從宮裡回來,阿姐說病了。」
梁滿倉緊張了起來:「她咋了?是不是叫『不賢良』欺負了,還是那個『母夜叉』又為難她了?你進宮去『母夜叉』為難你了沒?」他私下開始管徐國夫人叫「母夜叉」,蓋因京城也是風傳徐國夫人之厲。
「那倒沒有,是小病,我跟著看了沒事回來的。」
梁滿倉道:「那你跟你娘商議商議去,你娘雖病好了,還是得養著,你就多去看看。」
「哎。」
梁玉跑到南氏那裡,又將與梁滿倉的話對南氏說了一遍。南氏身邊大兒媳婦也在,婆媳倆更擔心梁玉大侄女的事兒。兩人聽完,梁大嫂道:「不礙著以後找婆家就好。」南氏就不客氣了:「我知道他們爺兒倆是怎麼想的,高攀不大容易,低就就得好好挑挑。那兩家人家都是有差使做的、手底下管著人,比起散官來氣派體面。老的小的一樣貨色,一翹尾巴就露腚!看把他們嚇的。」
梁玉自己就是翹了尾巴的,心裡有鬼就怕被罵,趕緊把梁婕妤的事兒說了:「阿姐病了,您明天去看看吧。」
南氏擔心大女兒,第二天就去了,回來梁家依舊閉門謝客,把「老實」兩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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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的書場卻不大好收場,故事正講到精彩的地方,驟然收了易露痕跡。她也不敢懈怠,雖佈置了阿蠻、安兒任務自己也用心起無塵觀的一應事務。
到了晚間,阿蠻又向她彙報:「三娘,我真不想提他,可還得說,原本這書場人少的時候咱家雜役灑掃起來也方便,後來人多了,那老鼠精就又出了個點子,叫那些叫賣的小販一人包一塊地方。每一散場,他們去灑掃。我看這樣不大像話,想另雇幾個人來灑掃。」
阿蠻也摸著了梁玉的門,雖然梁家有著一毛不撥死摳錢的名聲,梁玉真不是這樣的。史志遠刮地皮的手段高明,吃相未免不大好看。阿蠻這才請示梁玉要不要搞個改革。
梁玉道:「那就叫他們寫招貼,再招一個編書的,另外招幾個雜役唄。以後書場收了,人也留下來吧。」她還是有點置產業的計畫的,跟紀申說完要做好事,她也確實想了。在京裡置點田地莊園,有了產業,拿出一部分固定的就用來做個善事什麼的。這樣細水長流,總比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起來就往裡填點錢要好。
再有,寺院、道觀也兼做一些慈善場所,比如施個粥之類的。梁玉還想做得好一點,看到紀申那裡收斂無人認領的屍骸認真,她也想再分一部分收入去幹這個事。無塵觀以後她不做道士了,也可以養著,道士可以做法事超度一類,讓這些橫死之人的喪禮像那麼一回事。
有這麼個打算,人手就得從現在開始準備,如果一件好事,因為辦事的人不用心或者有壞心將事給辦砸了,梁玉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再掄菜刀。
【阿彌陀佛,不能動惡念。】梁玉默念了一聲,開始懺悔。
阿蠻也有自己的盤算,看梁玉章法越來越完備,她自覺也不能總把自己定位成個小丫環。呂娘子是亦師亦友,自己掛名是無塵煉師的弟子,那也不能沒個心氣兒,她就打算自己一定要能做一個好管家。
當即說道:「那我跟安兒商議一下,她會算。還有三娘,我與安兒管了旁的事兒,怕伺候三娘不周到,要不要給三娘再安排個人過來?」
梁玉道:「你找好了人,帶來我看看。」
阿蠻清清脆脆地答應了。
梁玉回到後宅,將計畫列了出來,對呂娘子道:「咱們也不能就等著小先生餵食兒,還得自己刨!我想好了,讀書跟做好事也不相悖,一邊讀一邊做唄。」將自己那個以產業養慈善的想法給提出來了。
呂娘子贊道:「不錯,這樣才能長久。凡辦得長的,都是這麼幹的。」
「已經有人這麼幹啦?」梁玉很詫異,她還以為自己是頭一個這麼想的呢。
呂娘子咳嗽兩聲:「噯,有些大家族呢,就專門拿出祭田來,周濟著窮困的族人。城裡做善事的人也是這樣,公同湊點薄田,雇上幾個寡婦,收幾個棄嬰就這麼養著,吃不飽也餓不死。」
「我們村裡也就是一家死了人,大家你出幾十文,我出幾百錢,湊個棺材之類的。縣城倒是縣令會做些善事,這等私人做的,大多是憐貧惜弱,遇到了賞身壽衣、賞副壽材,」梁玉感歎,「還是見識得少了啊。」
呂娘子安慰道:「現在不是知道了麼?就算不知道,你也想出來了。」
「我能想出來,但是不該得意。」梁玉反省了一下,繼而拿出紙筆來,與呂娘子寫寫畫畫,勾勒出個計畫來。先是買地,京城地價也貴,想買合適的就急不得,梁玉算了一下自己的財產,能置一個大些的,或者兩、三個小點的莊園了。還得在京裡有一兩處宅子安置人,或者在城外就能置得更大一點。
「就照這個數買吧,」呂娘子拍板,「也不能為了做善人把自己給餓著了。你得留一份,預備著有急用。你自己的那點田不要拿出來,那是梁媼的心意。你還有這個道觀,每日盈餘也不少,先拿這個,秋天囤些米,冬天施粥、春夏贈藥。每日從那功德箱裡定個數,這樣日日都有進項,免得一次出一大筆錢,又手忙腳亂。你的錢也不要一次都花完,萬一有急用呢?」
「我明白的。快有收成的時候,不是急得上吊誰也不賣地。總得慢慢地等,」梁玉現在是不急了,「每天就拿功德箱裡的拿出來吧。唉,說完了書,就把這道場給開了吧。能再編故事呢就編,不編了,就算命打卦賣書。」
呂娘子笑道:「好。」
梁玉道:「我又想起來了,做這些事都要人手,可先揀貧苦的人家雇,給他們一個進項,好過白捨二兩米。我雖要做好人,卻不想養懶漢,誰想認真過日子我就幫誰。」
呂娘子一合掌:「善哉。」
她兩個腳踏實地辦這些個事倒是周到細緻,規劃完了之後都覺得自己離「好人」又近了一步。呂娘子道:「明天就托相熟的牙行去留意。」
兩人計議已定,第二天呂娘子就出門去找牙行。梁玉這裡往外帖出招帖,先招雜役若幹,男女不限,主要負責就是書場的灑掃,每天管兩頓飯,工錢開的是市價。
當天就有人揭了招帖,阿蠻與安兒粗粗一看,竟是女多男少,想想無塵觀是個什麼地方,兩人一合計,留下了幾個大嬸兒。越是出力的活,價錢反而越低,精細些的活計給錢才多。如果這一個雜役有一家子要養的話,這一吊錢是不夠養活所有人的,一家子都得有點事做,才不至於總是挨餓。
梁玉自己就是一個當學徒的時候就想自己開鋪子帶徒弟的主兒,遇到肯幹活的婦人是非常喜歡的,當時便簽了契,先付了每人半吊錢。
眼下新莊園還沒個影兒,但是書場有收入,又雇了人,梁玉自覺自己的好人事業有了一個開頭,也是神清氣爽。南氏去宮裡探望了一回梁婕妤,回來就放了心,只是派人跟梁玉說,叫她勤往宮裡去陪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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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如今的生活非常的舒緩,心情很平靜。她知道自己那點本事在真厲害的人面前耍不出什麼花招來,蕭禮如果真盯上了她,她只有完蛋的份兒。可不能寄希望於別人不會發現的運氣啊!
她就扎扎實實做她的「好事」,隔個十天,攢夠了一口棺材錢,就給京兆府送去。紀申收到第一份棺材錢的時候真是哭笑不得,心頭積壘的沉鬱也略有紓緩,心道:世上總還是有向善之人的,為了這個我也得挺住。
紀申非常的矛盾,穆士熙的案子判下來了。酷吏的效率確實很高,一般似這樣的大案子,審它幾個月,判的時候再爭吵一陣兒,半年的時間就沒了。如今夏天還沒過完,以崔穎為首的一批人已經把活幹完了。
判得很重,穆士熙被賜死,剩下的全家流放崖州——這大概是最兇險、人人談之變色的流放之地了。除此而外,穆士熙同祖的兄弟們都不得為官。穆士熙的兒子在牢裡被折磨得瀕死,侄子們人人須得拄拐。穆府的管事僕役一類,審訊時也打死了好幾個。這是主犯,其餘串連的犯官們或流放、或竄、或是奪職,沒一個能跑得掉的。
從本心裡,紀申認為幹出這等為了一己權欲而妄圖動搖國本的事情的人是死有餘辜的。【他們該死,但是不該這樣死。更何況其中除了穆士熙黨羽確實有罪,濫抓的官員小吏多有冤枉。】
然而又不能貿然叫停這件案子,這是最令紀申痛苦的地方,為了大局,穆士熙必須去死以警世人。否則為了自己追求的「正義」而使朝廷陷入動盪,該死的就是他紀申了。
紀申提起一串錢來掂了掂,道:「記上吧,夠打幾口棺材的了。」梁玉算的是棺材的市價,紀申這裡也不用多麼好的棺材,最廉價的薄皮棺材,他還拿的是批發價,梁玉的預算居然還有餘。
搖著頭,紀申心裡把被牽連的官員又過了一遍,誰是無辜的,他都得記下來,現在爭不過,過兩年風頭過去了,還是可以再起用的——這些都是熟手,就此禁錮未免可惜。
回到書房裡,紀申對著名單,又過了一遍,記下了幾個他認為無辜的人名,寫下他們的特長。寫到一半時,他的侄子進來了:「伯父,又有一件事情。」
這侄子是帶在身邊歷練的,也做些文書的工作。紀申心頭一動:「什麼事?」
「高陽郡王進京了,咱們是不是要準備一下?」
伯侄二人只知道有這個名字,十幾年前紀申還在外面當地方官,也不知道這裡面的恩怨。作為京兆,瞭解京城權貴的大致動向卻是一門基本功。對於紀申而言,這裡面埋了許多犯罪的預備役,都得注意一下。
「老胡是京城人,問問他吧。」
老胡是個門房,在京兆衙門做了好些年,在這衙門裡的資歷比紀申都老。老胡駝著背進來,跟紀申說高陽郡王:「那個人啊,老漢想想,哦!最不著調的一個,官人們常說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的就是他了。最好欺軟怕硬,生性貪杯好色,正事是從來不幹的。大的壞事呢,他也幹不出來。」
紀申道:「那便好。」「一般犯法的宗室」,紀申對高陽郡王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
此時,高陽郡王出現在了自己京城的府邸前,望著略顯黯沉的大門,高陽郡王抖一抖身上的衣裳:「我又回來啦!」
這是一個俊美的男子,腰背挺直,步伐不急不徐神態自若顧盼風流,吃了十幾年的沙,雙目竟依然瑩潤有神,他五官略顯立體,薄唇直鼻,即使鬚髮花白仍不減風采。即使和二三十歲正在最好時候的英俊少年比起來,也不輸於他們。單看外表,高陽郡王是真的「金玉」。
府邸有人看著,已灑掃過了,高陽郡王指指點點:「那花兒是怎麼修的?這個屏風不好,換我的雲母屏來……」一一指點完了,再吩咐人準備禮物,第一個拜訪的卻又不是晉國大長公主,而是按照輩份來比他還長的一位宗室長者。他按著輩份、性別、年齡來排序,依次拜訪。
晉國大長公主在拜訪名單上排的第三位。
這般做派,蕭司空都驚訝了:「這還是高陽郡王嗎?」
當然是他,高陽郡王到了蕭府,晉國大長公主設宴招待他。作陪的是蕭禮和蕭績,蕭度最恨的一個人一定是這位舅舅,他躲了。
席間,大長公主笑吟吟的問道:「哥哥是打算在京城養老了嗎?」
高陽郡王道:「當然。」
「都收拾好了嗎?」
「當然,」高陽郡王答得自信,「還用我自己動手嗎?」
他回京之後就派人去找一家姓姚的人家,告他們的女兒被夫家害死了。【難不成你們指望我衝進宮裡指著賢妃說『哎喲,這是慶兒給我生的閨女』麼?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