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回到仙樂宮,喬雲笙臉色極其難看。
喬雲笙心頭氣極,拿起一杯茶,想要壓下自己的怒氣。當茶杯放在唇邊時,他忽的把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砰」地一聲,茶杯落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喬雲笙眼底露出一絲冷色,他要做什麼事,陸淮憑什麼干涉?
和平飯店牽制鴻門,鴻門做事已經夠縮手縮腳的,鴻門上下都頗有微詞,但礙於陸淮的身份,眾人不敢言語。
如今陸淮還管起了自己的私事,陸淮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
喬雲笙現在想起陸淮拿槍對著他的樣子,還能感覺到那股壓迫感向他席捲而來。
那股子冷意似還籠著他的心頭,若有若無。
這時,有個手下走了進來,想對喬雲笙彙報一下事情,他剛要開口:「六爺……」
喬雲笙頭也未抬,面無表情地說:「滾!」
聲音陰沉極了,落在房間裡,格外滲人。
任誰都能瞧出喬雲笙此時心情極差。
手下害怕地一陣哆嗦,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他慌忙低下頭:「六爺,我不該打擾您,我立馬就走。」
喬雲笙仍是沉著一張臉,並未說話。
手下加快腳步離開,輕輕地關上了門。即便他已經離開了,還有些心有餘悸。喬六爺這次生氣,不知道又有哪些倒楣的人會遭殃了。
手下離開後,偌大的房間裡又留下了喬雲笙一人。
喬雲笙的眼中驀地閃過一絲狠色。
陸淮以為警告一下自己,自己就不會盯著葉楚嗎。
這事當然沒完。
喬雲笙的目光瞥向桌上的那一份請帖,是大都會送來的。
他用手指夾了起來,目光漠然地掃向上頭的字。
恭請喬雲笙來觀看夜來香的首演。
喬雲笙冷哼了一聲,沈九又不曉得想出什麼鬼點子,現在鬧出這樣一番,就是想落他的臉面。
夜來香?
聽上去就不會紅。
喬雲笙拿著打火機,彈開了蓋子,火苗竄了出來。他將打火機移了過去,火焰在黑漆漆的屋子裡忽明忽暗。
那份請帖在喬雲笙的眼前被燒掉,落在地上,化成灰燼。
……
幾日後。
此時的大都會歌舞廳燈火通明,白日冷冷清清的,但現在瞧著熱鬧多了。
大都會門口停著不少的車,來來往往的人都笑著說著走進了大都會。
夜幕降臨,但是大都會門前的霓虹燈一閃一閃,襯得黑暗的夜空似乎也亮上了幾分。
大家一點也沒有受到夜晚的影響,貴太太們盈盈笑著,跟在自家老爺身邊,飄過一陣陣脂粉的香味。
進了大都會,裡面亮得跟白日一般,客人陸陸續續地就座,等著表演的開始。
走廊上鋪著一條長長的暗紅色地毯,看上去價格不菲,聽說是沈九爺特地從英國帶回來的。
走廊兩側掛著歌女的照片,人人都有自己的風采。若是離開了大都會,那張照片就會被取下來。
先前,大都會最出名的歌女蝴蝶已經離開了,中間那張照片現在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不是哪個歌女的相片。
是一簇花的照片。
那種花的名字叫做,夜來香。
夜來香神秘極了,大家只聽說她唱歌好,聲音特別,可從來都沒有人真正見過。
短時間內,這個名字已經傳遍了整個上海灘,對這場首演,所有人都翹首以待。
今晚,正是歌女夜來香的首次露面。許多人得了消息,早早就來了大都會,只等著她出來。
……
化妝間。
丁月璿坐在燈下,心咚咚直跳,四下無人,房間裡寂靜得厲害。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麼大的舞臺上演出,她難免會有些緊張。
敲門的聲音響起,嚇得丁月璿一驚。
「請進。」丁月璿穩了穩心神。
敲門的人是葉楚,葉楚帶了一壺茶過來,她看了看丁月璿的模樣,心下了然,笑著關上了門。
葉楚將茶放到桌上,為丁月璿沏了一杯,塞進她的手中。不出葉楚所料,丁月璿的手冰涼得很,是因為緊張所致。
茶有些偏燙,捧在丁月璿的手上剛剛好。茶的溫度驅散了不少寒意。
「你喝幾口潤潤嗓子,不要緊張。」葉楚拍了拍丁月璿的手,安慰她。
丁月璿小心地抿了一口,茶入口的溫度剛剛好,她非常慶倖有葉楚這個朋友。
「阿楚,你相信我能做好嗎?」很快就要登臺了,儘管丁月璿熱愛唱歌,但是心裡仍舊有些發慌。
聽了丁月璿的話,葉楚輕聲笑了笑,也只有她知道丁月璿能夠做得有多好,別說是一個登臺演出了,她相信丁月璿一定能走得更遠。
「我當然相信。」葉楚的語氣認真,似在說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丁月璿仔細聽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葉楚。
「還有誰能比一個熱愛唱歌又堅持夢想的人做得更好呢?你在我心中是最棒的,不單是我,聽你唱歌後,大家同樣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握在手心的茶杯有些涼了,但是葉楚的話一聲聲地進入丁月璿的耳中,她全身的血液都上湧到臉上,熱得發燙。
化妝台前亮著燈,照著葉楚的臉瑩白透亮,丁月璿看著葉楚的眼睛,滿是對她的信任。
「月璿,你知道大都會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雖說在沈九爺的庇護之下,但難免有鞭長莫及的時候。」葉楚說得語重心長。
丁月璿當然清楚,不過唱歌是她這輩子最熱愛的事,若是能有這麼一個機會,她說什麼也不會放棄的。
「我相信你會成熟起來,能夠有能力面對以後的事情,月璿,你要保護好自己,同時不要失去本心。」
葉楚的話句句都在為丁月璿著想,她當然知道葉楚的心意。
今晚開始,她就要登臺了。日後她會見到那樣多的繁華,若是不能守住本心,被迷了眼,那就失去了她來到上海的目的。
她何其有幸,能夠有葉楚這個朋友。
「阿楚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丁月璿溫柔笑了。
因為大都會對丁月璿非常重視,她有一個自己獨立的化妝間,桌上堆滿了各式的化妝品。
等時間差不多了,有人進門來給丁月璿補妝,她還要換上演出的衣服,準備登臺了。
到時候,自會有人帶著丁月璿上臺。
葉楚同她講了一聲,便離開了化妝間。葉楚已經期待了許久,這次,她想認真看看在舞臺上的丁月璿,是什麼樣子的。
大都會的舞池中已經有一些人在跳舞了。還有些人坐著,點了昂貴的酒水,邊喝邊聊,好不愜意。
葉楚找了一個位置,站在那裡,離著舞臺近,又不會影響到旁人。
歌舞廳裡放著歌,一群舞女正在跳舞,作為夜來香登場前的預熱。有的人等得心急,不曉得那個夜來香什麼時候才出來。
過了一會兒,舞臺上的光線忽然變暗了。
緊接著,方才輕快的舞曲也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首極為柔和的曲子。
這時,大家仿佛已經預料到了什麼。
歌舞廳裡的說話聲漸漸靜了下來。
舞臺上彌漫著淺淡的煙霧,在輕柔的音樂聲中,有一個穿著潔白旗袍的女子緩緩走了出來。
她的步子不急不緩,儀態極好,似乎經過了一些訓練,看上去卻又毫不做作。
她走到台前時,所有人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的妝容極淡雅,眉眼如畫,眼影的顏色看上去淡得很,仿佛只塗了一層口紅。
而嘴唇上雖然塗著正紅色的口紅,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素雅,反倒襯得她面白如玉。
這樣一朵清澈安靜的花,卻偏偏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
她略顯羞澀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那正是大都會新來的歌女。
夜來香。
四下安靜了幾秒後,伴奏響了起來。
夜來香輕輕開口,那首歌被她唱了出來,流暢極了。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悽愴。」
「月下的花兒都入夢,只有那夜來香,吐露著芬芳……」
她的聲音清新動人,如夜風拂過這個紙醉金迷的夜上海。
萬分悅耳,又清雅至極。
舞池的人停下了步子,喝酒的人動作一凝,手中的酒杯堪堪停住,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夜來香。
那聲音是這樣好聽,好似一道清新的夜風,將這裡的人都吹得清醒又明白。
他們沉迷了許久。
待到夜來香的聲音停了,底下仍是靜的。
半分鐘後,夜來香對著台下的人鞠了一躬。
熱烈的掌聲和歡呼隨即響起。
「夜來香!」
「夜來香!」
「……」
夜來香的首演這樣成功,引得觀眾不斷叫好,今夜來的人著實都記住了她這個名字。
……
另一頭,陸淮來到了大都會的門口,沈九親自去接的他。
本來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演出,陸淮沒打算去看。
可沈九卻用了葉楚作為藉口,邀請了陸淮。他告訴陸淮,這天晚上,葉楚是一定會來看她朋友演出的。
一個女學生,大晚上待在歌舞廳,是不是有些不夠安全?
今天是首演,來的人特別多。小丫頭這樣好看,若是遇上了不好的人又該怎麼辦?
這樣的理由多了去了,只要陸淮能來,沈九不建議再多編幾條。
不出沈九的意料,這天夜裡,陸淮果然來了大都會。
沈九這回倒是沒有刻意拆穿陸淮的心思。幾天前,他聽手下講過,陸淮把喬雲笙叫去了和平飯店。
沈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因為葉楚。喬雲笙三番兩次找葉楚,他自以為做的隱秘,可全落進了沈九的眼裡。
雖不知道喬雲笙想做什麼,但沈九清楚,陸淮不會讓他接近那個小丫頭。
據說,喬雲笙從和平飯店出來的時候,臉色難看極了,誰都不敢惹他。
反正,只要能讓喬雲笙心情不快,他沈九就高興得很。
沈九給陸淮安排的是最中央的位置,恰好能將舞臺看得清楚明白。
見九爺帶著陸三少走過來,四下也有了一些議論。
不過,大家一向知道清會的沈九爺和陸三少的關係好,那些議論聲很快就歇了。
夜來香快要登臺了,每個人的目光都沒有離開舞臺。
沈九慵懶地倚靠著,桌上已經放了酒,他拿起一杯,喝了一口,準備好好欣賞這場首演。
大都會做了這樣久的準備,定是要讓眾人都對此印象深刻。
沒一會兒,夜來香就登臺了。
沈九向來喜歡聽歌看舞,但陸淮看也沒看舞臺。
無論夜來香唱得有多好,陸淮都沒有興趣,他的目光漸漸落在了一個人身上。
她身形纖瘦,正在抬頭看著舞臺,脖子露出雪白的一截,神情專注。
她是葉楚。
那首夜來香響了多久,陸淮就看了多久。
一眼不夠。
仿佛怎麼樣都看不夠。
歌聲已經停了,觀眾都在鼓掌,趁著這邊人聲喧鬧,陸淮起身朝著她走去。
葉楚看得認真,自然沒有察覺到陸淮已經走了過來。
陸淮的身形高大冷峻,他的腳步停了下來,站在葉楚身邊,便擋住了一些光來。
葉楚只覺得有陰影落下,她扭頭看去,這才發覺陸淮恰巧站在她的身旁。
葉楚倏地一怔。
燈光晦暗的歌舞廳裡,兩個人對視,看得清面容,卻有些模糊不清。
陸淮微微俯身看葉楚,他們的面龐,在彼此的眼睛逐漸清晰。
他對上她的眼睛,兩人四目相接。
「小騙子。」
葉楚心下一緊,發怔地望著陸淮,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陸淮見她的樣子警惕得很,她雖面容鎮定,神色如常,卻身體僵硬,像隻可愛得緊的小刺蝟,渾身的刺都立了起來。
嗯,隨機應變的能力倒是不錯。表情維持得極好,看上去就像個沒事人那樣。
若是旁人,一定看不出她心裡的緊張。
陸淮沒有繼續開口,葉楚也還沒有接話。
不過,看葉楚這樣緊張,陸淮忽的笑了。
他的聲線沉沉,安撫了那隻小刺蝟。隨著他聲音的響起,她身上的刺又放了下來。
「出去聊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