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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令》第104章
第104章

  蕭定也曾親臨過戰場。

  麒麟山之戰,他與死神亦是擦肩而過,而執政這麽多年,他手底下的人命債更是數不勝數,身為帝王,他是見慣了屍體和流血的。但此刻,當他站在京城高大的城垛後,看到夕陽下的那一切時,卻被眼前的場景震懾住了。

  城牆下的軀體層層疊疊,它們漫山遍野,掩蓋了地面的黃土,靜悄悄地連綿到視線的盡頭。遠處殘陽如血,屍堆中凌亂支起的箭戟怒指著蒼天,那是戰士們不死的英魂。

  凝目細看,才能依稀分辨出那些血肉模糊的下面是什麽,那是一個個曾經活生生的人。

  他們被凝固在了死亡前那一刻,他們的姿態各種各樣,他們曾經想完成的最後的舉動不盡相同,他們或憤怒,或悲傷,或驚恐,無論是哪一種,那種生的氣息都被抹殺了,僵硬成為它們共同的特徵。而當這些細節一一為人辨識的同時,恐懼亦隨之而來。這就是活生生的死亡,它以張狂而無人可以抵擋的姿態降臨人間。

  牆外面就是地獄,生死僅僅一線之隔。

  你亦無法倖免。

  蕭定不禁退了半步。

  身後,將官們聞訊而至,均被路從雲等人擋在幾丈外,黑壓壓跪了一片。

  蕭定回過身,看見一人在人群後急匆匆奔跑而至,路從雲破例側身,並不阻擋那個人。蕭定定了定神,才看出來人是陳則銘。

  陳則銘此刻已經戴上了頭盔,走到蕭定身前幾步時,他跪了下去。

  蕭定楞楞看著對方臉上的血痕,他眼中還殘留著那些屍體上的血色,這兩者有著相同的色彩,它們來自一個地方。蕭定這才意識到,這些天來,這個人在應詔入宮見自己的同時,還需要面對一個什麽樣的狀況。

  那是與死亡同行。

  陳則銘開口講了幾句話。

  蕭定耳中轟鳴,居然聽不真切,他掠回了目光,轉頭往外看出去,遠處的山坡上,連排的黑色帳篷望不到盡頭,那是敵營。奇怪的是,他居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那時候山下也有這樣連綿不絕的敵營,那時候他也懼怕過。

  哪怕君臨天下的君王,面對自己無以挽回的敗勢,也會覺得頹廢沮喪,然而那時候有人帶兵來救了他。如今這個人還能做到嗎?

  蕭定轉過頭,陳則銘因為他的沉默也沉默了。

  在這位主帥的身後,跪倒的是眾多的將官,再往後是兵士們,他們中有人臂上還紮著染血的白布帶,那布頭在晚風中不斷飄動。

  明明亞肩疊背的城樓上,一片寂靜。

  獨孤航在日間負責守的是東南門。

  眼下兩軍陷入僵持,匈奴的攻勢也早不如最初的凜冽,然而一個晝夜間,他還是損失了數十名兄弟。隨著攻守的時日漸久,他手下兵士數量銳減,相應的守城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獨孤航知道各處的情況其實大致上都差不多,於是他並不願意像有些人那樣頻頻找陳則銘叫苦。京中兵力原本有限,陳則銘哪怕身為殿帥,又能怎麽樣。聽說朝中正在緊急徵兵,或者情況過幾天能有所緩解,不過哪怕是新兵來了,手忙腳亂的,一時半會能起的作用恐怕也有限。獨孤航希望自己能以現有的兵力堅持更久的時間,成為陳則銘最無需牽掛的一處,這是此刻他唯一能為陳則銘做的,雖然他很急切地想做得更多。

  然而他也難免恐慌,也許不久後的某一天,自己手裡頭的兵就很難守住這長達數里的轄區了。他隱約覺得這個噩夢離自己只怕並不是那麽遙遠。

  悶頭大睡一場後,獨孤航才從晝夜不眠的深度疲憊中恢復了些元氣,起身四處一走,便聽到一個讓他覺得驚訝的消息——皇帝御駕親臨了。

  待他趕到議事大營門前,正趕上段其義從裡頭出來。獨孤航品級低於段其義,趕緊先拱手叫了聲段將軍。

  段其義往他面上瞥了一眼,面無表情地與他交身而過。

  獨孤航楞在門外,眼睜睜看著段其義走遠,心中正覺得疑惑,路從雲從裡面迎了出來。見他到來,路從雲道眾將此刻已經散了,大營中只剩殿帥和萬歲在密談,若無緊急軍情,不要入內。

  獨孤航往他身後探一探頭,果然大門從裡面閉上了。

  兩人往外走了幾步,路從雲笑道,「獨孤將軍睡得如何?」

  獨孤航面上一紅,只道隊上居然無人叫醒自己。

  路從雲道:「這正是萬歲的意思。萬歲微服出訪,感慨兵將們守城守得辛苦,昨夜上陣的幾位將軍均不曾派人通告。」他停下腳步,見獨孤航依然沒有去意,又道:「萬歲已經下令犒賞三軍,今夜營中加餐,將軍不去嘗一嘗?」

  獨孤航想著段其義方才舉止,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與路從雲年紀相仿,心理上難免親近些,而路從雲此人進退有度,從來以禮待人,哪怕獨孤航不多話,平日裡兩人處得也不錯,獨孤航想了幾番忍不住追問:「段將軍方才是怎麽了?」

  路從雲訝然。

  獨孤航見他如此,心道或者段其義是針對我個人而來,與大人並不相干,趕緊含糊幾句將這事情掩了過去。

  兩人又寒暄幾句,獨孤航告辭回身,往來路上走,正遇上有人拎著食盒沿路而來,一路飄香。

  獨孤航側身讓路,回首見那人走到門前,與路從雲交談幾句,隨即進了議事大營。

  隨著那門一開,四下裡猛然亮堂,那屋子裡燈火輝煌,陳則銘與蕭定兩人相對而坐。

  那人拎袍跨過門檻,門又被合上了。

  身旁再陷入黑暗,獨孤航默立了半晌,路從雲望見,朝他擺手,獨孤航這才醒過神來,慢慢離去。

  而屋中,隨著那侍從的進入頓時藥香滿屋。陳則銘露出吃驚的神情。

  侍從將食盒打開,將碗恭恭敬敬送到蕭定手中。蕭定道:「這是愛卿的藥,愛卿來不及喝,已經涼了,如今熱了熱。」說著拎勺舀了舀,輕輕一吹。

  陳則銘其間一直盯著蕭定的舉動。在蕭定擡眼前那個瞬間,他終於露出了動容的表情。起身跪了下來,雙手過頭從皇帝手中接過這碗藥。

  交替間,兩人的手微微相觸,彼此似乎都毫無所覺。

  陳則銘將藥擱在身前,磕頭謝恩,端著碗退回座上,仰頭喝了下去。喝完後侍從收碗,陳則銘道:「臣下惶恐,不過待罪之身,如何能得這許多恩賜,還請萬歲收回寶劍。」卻是蕭定在城牆之上,心中感慨,一時間無物可賜,摘了自己隨身佩劍當眾賞了給他。天子貼身之物用來賞人,倚重之心,人人望而知之。

  蕭定不以為然:「愛卿及眾將士護國有功,再多的賞賜又算什麽。」

  陳則銘露出愧色:「臣無力回天,戰況如今也不過是僵持,護國兩字,當之有愧。」

  蕭定凝視他片刻:「兵力如此懸殊,相持已經是大勝……但朕此番前來是想問問愛卿,如今除了堅守,還另有他途可以走嗎?」

  陳則銘一驚,見蕭定神色凝重,遲疑了片刻不答。

  蕭定心中狂跳,他如今來軍營,實在是希望事到如今能有轉機,否則糧草告罄,事情真是步步往絕境在走了。

  隔了一會,陳則銘起身,跪倒下去,「除了堅守,別無他途。」

  蕭定面色不禁變了,陳則銘擡起頭來,神情決然,「匈奴進犯日久,如今他們亦是進退兩難。打仗有時候靠的是機變,更多的時候靠的是堅忍,誰耗得住,便等得到時機。……臣請陛下撥給將士們足夠的軍糧。」

  蕭定定定看著他,「你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陳則銘道,「……陛下來此,是因為城中開始缺糧了。」

  蕭定默默看他,「……愛卿怎麽想?」

  陳則銘沉默了片刻,平靜道:「兩害相權取其輕。」他說這話並沒露多少掙扎的神情,似乎是早已經想好了答案。

  蕭定聞言,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他半晌,眼底露出一絲驚異之色,最終一語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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