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為了能再多活三秒，段磊理智地沒回答他的問題。聽著身邊磕磕巴巴的朗誦聲，深吸口氣，重新一頭紮進了叫人頭疼得要命的英語裏。

　　同學們的學習熱情太高漲，老賀來上第一堂課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反復出去確認了幾遍自己沒走錯，才放心地進了班門。

　　楊帆剛到七班，通過昨天晚自習加上今早的講題工作，已經幾乎和全班每個人都說過了話。

　　老賀走流程讓他上臺做了個自我介紹，台下立刻熱熱鬧鬧響起善意的起哄聲。

　　“……也不要衝得太猛，為後面留一點力氣。”

　　老賀挺開心，寫完板書，再一次拿上課時間給同學們做工作：“我聽說有些同學特意大早上就來上早自習。這種精神是值得鼓勵的。翻牆也沒關係，可翻牆的時候恰好掉在教育處主任頭上就不對了……”

　　後牆沒有特殊情況一般沒人管，今早就有個男生翻牆沒仔細看，正好撞上了在牆下停電動車的教育處主任。

　　電動車正上方還有一張教務處主任剛貼上的，此處禁停電動車的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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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雙方都在教務處主任遙遙襲來的殺氣中飛快離開了現場。

　　虛驚一場，沒用得著老賀過去撈人，但故事本身還是在各個辦公室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成為了三中新的八卦核心。

　　“意外，意外。”

　　成為八卦核心人物之一的男生很謙虛，回應著班裏四面八方傳過來追問內情的紙條：“當時我和主任對視一眼，異常默契，同時掉頭拔腿就跑，只聽得身後傳來教務處主任‘呔！’地一聲……”

　　八卦一直持續了兩節課，在埋頭學習完據說和英語“殊途同歸”的歷史知識之後，七班同學又興趣十足地討論起了教育處主任的電動車最後停在了什麼地方。

　　于笙靠著窗戶，分心聽了一會兒這群人天南海北地聊，實在忍不住：“誰說的英語和歷史殊途同歸？”

　　姚強對老師們深信不疑，又劃掉一項打遊戲的時間安排，把歷史練習冊填了上去：“歷史老師啊！”

　　“……”

　　于笙看了看接下來的課表，覺得和英語殊途同歸的科目可能還有不少。

　　三中老師的教學進度是配合大部分同學的，于笙自己的復習進度要比老師們講得快出很多，和各科老師溝通過，基本都是在上課的時候按照自己的進度繼續復習。

　　剛刷完一套文綜卷子，于笙放下筆，正準備翻翻靳林琨又往自己書包裏塞了什麼東西，擱在桌膛裏的手機忽然嗡嗡響了兩聲。

　　才想起早上出來的時候忘了調靜音，于笙順手按了兩下音量鍵，拿起來看了一眼消息。

　　廟裏有個補課老師：朋友，下課了嗎？

　　廟裏有個補課老師：你們同學比較喜歡那種風格，風趣幽默還是冷酷按頭就是學的？或者旁徵博引一點，多提一些英語國家的趣聞那種……

　　于笙想了想剛才的所見所聞，回復：只要你提了英語兩個字，他們就應該喜歡。

　　廟裏的補課老師看起來被這個過於廣泛的要求難住了，[對方正在輸入]的顯示跳出來又變回去，半天都沒發過來新消息。

　　隔了一會兒，居然直接把電話打了過來。

　　于笙揚揚眉峰，接起來：“幹嘛？”

　　他一隻手舉著手機，一隻手在書包裏摸了兩下，摸出盒牛奶，兩袋小麵包。

　　還是第一次在學校打電話，身邊鬧哄哄的聽不大清，于笙抬手攏了攏，把電話貼在耳朵邊上。

　　對面隔了一會兒，笑了笑：“……緊張，想聽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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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笙放下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真的，是本人，不是丟手機了。”

　　靳林琨一猜就知道小朋友在想什麼：“他們——不會嫌我講得不好吧？到時候要是同學反響不好，你就咳嗽一聲暗示我一下——”

　　于笙一邊跟他打電話一邊咬著牛奶吸管，嗆了一口，沒忍住咳嗽了好幾聲。

　　靳林琨：“……”

　　“行了，沒你想得那麼嚴峻。”

　　于笙壓了壓笑意，清清嗓子：“按著你的課件，正常講就行。”

　　那個課件他昨天看了，詳細得差不多能給人做英語零基礎啟蒙。

　　偏偏靳林琨怎麼都放不下心，做完了PPT還要挨個敲夏令營的同組成員，讓好朋友們幫忙看一眼合適不合適。

　　凌晨一點對夏令營的大部分學霸來說都才是奮鬥的起點，PPT發出去很快就有了回復。

　　夏俊華：琨神，這是你做的？

　　岑瑞：琨神，這是你要去給別人講的東西？

　　梁一凡：琨神，所以你其實是能這麼講英語的嗎？

　　丁爭佼：琨神，你的良心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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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是組長最先忍不住，于笙托著腦袋在邊上看熱鬧，任憑曾經被琨神講英語的恐懼控制的一群人怒而起義，對靳林琨進行了長達一分零三十秒的嚴正譴責。

　　“……怕他們不喜歡。”

　　電話裏，靳林琨笑了笑，語氣輕緩：“你的同學，就總是緊張。”

　　低沉柔和的嗓音透過話筒，磁性的部分也莫名跟著放大。

　　看不見人，語氣裏的溫柔就又平白明顯了不少，幾乎像是貼在耳邊的低聲呢喃。

　　于笙想了半天怎麼鼓勵他，沒等措出辭，課前的預備鈴已經響了起來。

　　亂竄的同學飛快歸位，翻書問什麼課的聲音亂哄哄一片。靳林琨隔著電話也聽見了鈴聲，沒再多說，催著他掛了電話。

　　于笙把手機塞進桌膛，換了套卷子，填上最前面的幾道題，筆尖不自覺地頓了一會兒。

　　隔壁省示範，靳林琨正在抓緊時間整理第一次補課的教案，擱在邊上的手機螢幕忽然亮起來。

　　于笙的微信頭像和備註都特別冷淡簡潔，才點開螢幕，對面微信名的位置忽然百年一遇地自動刷新。

　　小和尚說：緊張個屁。

　　小和尚說：喜歡。

　　-

　　晚自習，新來的補課老師早早帶著筆記本電腦和教案，到了高三七班的門外。

　　“笙哥的家教會是什麼樣？”

　　姚強忍不住好奇：“男的女的？多大年紀？厲不厲害？”

　　段磊很深沉：“不管怎麼說，有家教就好。”

　　後排的楊帆第一次參加集體討論，很興奮，忍不住舉手提問：“為什麼有家教就好？”

　　姚強拍拍他的肩膀：“因為你磊哥一直覺得有人把晶片放進了笙哥的腦子。”

　　“……”

　　雖然還沒正式考試，但于笙在班裏幾次小測的卷子都被直接當成了範本，尤其文綜上次留的模擬卷，到現在的答案還貼在後黑板上供同學們參觀學習。

　　高三七班的同學們向來對他們笙哥有著極端盲目的崇拜，但也依然遵循事物的基本規律，相信于笙忽然崛起一定還有一些其他的輔助原因。

　　尤其是在于笙主動提出自己有個家教之後。

　　雖然對這個即將來補課的家教一無所知，但全體高三七班同學都一致認為，這一定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物。

　　“我們替笙哥考察一下這個家教。”

　　段磊沒工夫和這些人閒扯，謹慎地往于笙的方向看了一眼，拉住一群小弟：“如果他比那個黑衣人高，比那個黑衣人帥，比那個黑衣人看起來能打……”

　　邊上的男生懵懵懂懂：“就把笙哥許配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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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裏再一次忽然寂靜下來。

　　于笙正跟教室門外的家教砍價，沒留意這群人在說什麼，抬頭看了一眼忽然安靜的教室，繼續發了兩條消息。

　　于笙：行了，應該都準備好迎接你了。

　　于笙：進來吧。

　　在鼓勵完物件之後，于笙就斷然拒絕了家教得寸進尺的要求，把微信名又改了回來。

　　靳林琨雖然已經眼疾手快截了圖，但依然一度非常惋惜，拐彎抹角地發了好幾條消息，試圖在補課的報酬上稍微溢一溢價。

　　于笙砍價砍得非常直接：愛親親，不親拉倒。

　　這一手顯然非常好用，兩秒鐘後，提價失敗的家教輕輕敲響了高三七班教室的門。

　　剛剛還在跟小弟們反復強調要拉攏這個家教，一起把笙哥從黑衣人魔爪裏救出來的段磊飛快抬頭，看著進來的人影：“……”

　　“還別說！”剛才那個男生目光一亮，“我覺得這個家教長得比黑衣人帥！”

　　另一個男生仔細打量了半天，附和：“是挺帥，就是好像和黑衣人差不多高。”

　　第三個點點頭，看著進來的人把電腦接上多媒體：“不知道為什麼，但看起來好像也和黑衣人差不多能打……”

　　“……”段磊對這些人徹底絕望了：“醒醒，他就是換了件銀灰的襯衫啊！！”

　　崩潰的段磊正在往書桌上撞自己的頭，于笙看著男朋友煥然一新的打扮，忍不住揚了下眉，放下筆抬起視線。

　　靳林琨正在作開場白，品質上乘的銀灰色襯衫一絲不苟挽到手肘，看起來果然比平時還帥了不止一個檔次，神色嚴肅認真：“從今天起暫時由我給大家補課。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靳林琨，是于笙同學的——”

　　他邊說邊看臺下，掃視一圈，正好迎上于笙的視線。

　　大概是為了給班裏的同學們帶個好頭，支持第一天上崗有點緊張的補課老師的工作，于笙特意很配合地收拾了桌面，按照記憶中好學生的聽課姿勢坐正了，等著他繼續說話。

　　可惜校霸每天不是補覺就是自己刷題，已經太久沒好好上過課，印象還稍微有那麼一點落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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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後得可能有點多。

　　靳林琨看著台下左胳膊疊右胳膊，坐得規規矩矩的小朋友，才講到一半的自我介紹忽然就卡了個殼。

　　明明剛才還在微信裏砍價砍得毫不留情，告訴他能講就講不能講就走人。

　　靳林琨輕咳一聲，心頭軟得不成樣子，唇角忍不住抬起來：“于笙同學的……家教。”

　　-

　　一堂晚自習五十五分鐘，靳林琨又多附贈了五分鐘，給七班講了一個小時。

　　他做的功課不少，又特意事先瞭解了班上同學的水準。直接從初中最基礎的語法補起，講得詳實仔細，板書也寫得工工整整，絲毫沒有平時欠揍的架勢。

　　于笙對這些內容都早就熟悉，原本想著配合把氣氛烘托得差不多就自己背會兒單詞，不知道怎麼，莫名就沒走得開神。

　　先前他曾經在靳林琨眼裏察覺到的，那種極隱蔽又異常堅實的，根深蒂固的驕傲，在他自己都還沒來得及覺察的時候已經滿漲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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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還在靳林琨轉身寫板書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翻出手機，瞄著臺上的人對了對焦。

　　然後因為靳林琨寫得太快，在他轉身之前，就匆匆把手機扔進了桌膛。

　　補課的後半程是練習和答疑的時間，也給剛吸收了一堆嶄新知識的同學們一點消化掌握的時間。

　　靳林琨佈置了一頁題目，投在投影上給同學們抄寫練習，自己下來繞教室，解答偶爾有人舉手提出的問題。

　　七班同學已經被學習俘獲了，暫時沒人關注家教和黑衣人的關係問題，專心鑽研討論著題目，左一個“靳老師”右一個“靳老師”，叫得非常具有代入感。

　　于笙收心翻著練習冊，沒翻兩頁，有點熟悉的身影就投落在了練習冊的紙頁上。

　　看形狀就能認得出這個人，于笙頭都沒抬，順手把他往邊上扒拉了兩下：“讓讓，靳老師，擋光了。”

　　靳林琨微啞，配合著給他側了側身。

　　補課的效果看起來還不錯，沒在于笙的同學面前掉鏈子。

　　剛才講得有點多，靳林琨下意識清了兩下喉嚨，想跟他說話，于笙手裏的保溫杯已經懟了過去。

　　潤喉茶，有一點蜂蜜的清香甜味，泡得胖乎乎的膨大海在淡黃的茶水裏飄著。

　　靳林琨喝了幾口，忍不住抬起唇角，握著保溫杯俯身：“小朋友，有什麼不懂的問題嗎？”

　　他一隻手扶著于笙的椅背，胸肩傾覆下來，淡淡的溫度覆落在于笙頸後肩背上。

　　于笙放下筆，抬頭迎上他含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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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磊剛靠自己做出來一道語法題，成就感非常強，舉著算草紙想讓靳老師幫忙看看對不對，一抬頭，聲音忽然卡在嗓子眼裏。

　　就在他旁邊，風趣幽默旁徵博引的補課老師俯著身，一手按著他笙哥桌上的卷子，仔細講解著上面的題目。

　　他們單手能把校外的小混混鑲在牆上的笙哥看起來聽得一點都不專心，抬頭看了一會兒補課老師，肩背稍微往後靠了靠，發梢抵在銀灰襯衫的肩頭。

　　很慢，不仔細看幾乎察覺不到的，輕輕蹭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