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于笙被打電話的聲音吵醒，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的時候，靳林琨正拿著他的手機沉思。

　　通話停留在了被掛斷的介面，于笙就著他的手翻了兩下手機：“誰的電話？”

　　靳林琨還在沉思：“你們校長。”

　　“……”于笙坐起來，揉揉額頭：“什麼事？”

　　“不知道。”靳林琨搖頭，“我只說了‘您好，我是靳林琨’。”

　　于笙接過手機，看了看不足十秒的通話時間：“他說什麼？”

　　靳林琨：“哇呀呀呀呀呀。”

　　于笙：“……”

　　兩個人對著沉默了一會兒，不約而同撐著胳膊，往窗外看了看。

　　“往好裏想。”靳林琨想了想，拍拍男朋友的肩膀，“我們的鐮刀雕像還在。”

　　收到了[省重點，不回，不用等了]內容短信三中校長沒能扛著鐮刀雕像追殺省示範的校長，卡在了省示範嚴格得堪比堡壘的後牆外面，被省示範兩個主任踩著梯子接了進來。

　　最後才知道只是個意外，三中的寶貝獨苗苗只是來隔壁吃午飯，順便睡個午覺。

　　省示範的校長心動這個全市並列第二很久了，看著般般配配站在辦公桌邊上的兩個男孩子，忍不住意動：“小同學感情好，喜歡在一塊兒玩兒，我們當師長的不應該太干涉……”

　　“那怎麼不讓你們那個也來我們學校？！”

　　三中校長瞬間爆炸：“你們那個靳林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不該聽小兔崽子的，直接把人要過來！”

　　“……”

　　靳林琨輕咳一聲，迎著省示範校長和小兔崽子瞬間轉過來的目光，張了張嘴，先跟于笙解釋：“說來話長，這件事比較久遠，發生在你用鐮刀說服我之前……”

　　鑒於兩個小同學特殊的情況，兩邊的校長重新坐下，進行了親切而友好的磋商。

　　校長辦公室正對著樓梯間，靳林琨拉著于笙一塊兒坐在樓梯上，隔著一道防火門，聽著裏面乒乒乓乓的動靜：“你們校長身手好嗎？”

　　于笙沒想到這人居然真給三中校長打過電話，看他一眼：“你還打算轉學？”

　　兩位校長的身手其實差不多，基本都是有人抱著腰往後扯就敢擼袖子肉搏，沒人攔著就立刻變回摔東西互相嚴厲斥責那種。

　　但他們兩個真要有一個人轉到對方的學校，本校的校長戰鬥力一定能翻好幾個番，帶領著全部體育老師踏平後牆，攻佔敵方學校的辦公樓。

　　“沒有。”靳林琨微啞，把他圈進懷裏，“哪捨得叫你擔心。”

　　于笙原本還想說他兩句，忽然察覺到對方肩頭的溫融暖意，不知怎麼就沒能說得出後面的話。

　　一場秋雨一場涼，上次那場雨之後天氣就飛快轉冷下來，走廊又在背陰面，多少有點凍得慌。

　　兩個人出來得太急，校服外套也沒帶過來。

　　“是不是沒睡好？”

　　靳林琨圈著他，攏在于笙背後的手使了點力氣，叫他靠在自己身上：“再歇一會兒，他們一時半會兒吵不完。”

　　高中爭奪生源向來是重中之重，當初全市統考的成績排名沒對外公佈，一出來就被各個學校牢牢按住了，就是怕有哪個學校忍不住動心思。

　　雖然下午的課已經開始了，但在兩位校長爭論出結果之前，是不可能安心放他們兩個回去上課的

　　走廊確實陰冷，于笙坐在臺階上，沒扔開他的胳膊。

　　這人身上就像揣了個暖爐，不論什麼時候都是暖和的，好像也從來沒覺得冷。

　　也不知道到底哪兒來的那麼多ATP給他斷鍵

　　于笙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正準備再在腦海裏過一遍剛做完那套數學卷子的題型，手機又亮了起來。

　　段磊他們下午也沒見人，緊張到不行，忍了半節課終於忍不住，發消息過來問他是不是被校長抓起來了。

　　短信的內容有點長，生怕他不知道情況解釋不清，還詳細給他講述了整件事的事發過程。

　　才看幾句，于笙肩膀上就又多了個腦袋。

　　于笙沒在意，側了側手機，跟他一起看完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尹梅真就只讓他們班讀了一節課的英語課文，沒等到時間就放了學。

　　教師中午用餐有教師食堂，尹梅去打了飯回來，發現有人進過辦公室，把墨水打翻了，全灑在了自己新買的手包上。

　　聽說那個手包還挺貴，頂任課教師幾個月的基礎工資。

　　尹梅當時就氣炸了，鬧到教育處，咬定是高二七班報復，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們班叫于笙的那個敗類不學好的學生。

　　事倒是沒多大，而且很快就有人自首承認了，但問題出在教育處主任準備調節的時候忽然發現于笙不在。

　　不光不在，還是被尹梅一上課就給轟出了教室。

　　前兩天附近中學剛出了起學生想不開的意外，鬧得很大，還上了新聞。教育處主任找了一圈都沒聯繫上人，緊張地直接上報了校長。

　　校長緊張地給于笙發了兩條消息，然後就收到了快睡著的于笙隨手的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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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的事他們就都知道了。

　　于笙早習慣了尹梅作妖，倒是更忍不住好奇，回復：所以真是你們弄的？

　　段磊抓狂：怎麼可能啊！！要是我們，還會只對一個小破包出手？！

　　段磊：是楊帆幹的，他自己去承認了，笙哥你還記得他吧？

　　段磊：就那個仔細檢查相信自己，他正好是尹梅他們班的，借著交作業混進去的辦公室。

　　段磊：說真的，看他那個斯斯文文的好學生樣，我們是真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

　　于笙揚揚眉峰，差不多弄清楚了是怎麼一回事。

　　肩膀上的腦袋沉甸甸壓著，于笙抬了抬肩膀：“看完了沒有？”

　　“這個尹梅。”靳林琨早就看完了，指了下螢幕，忍不住皺起眉，“是幹什麼的？”

　　于笙微哂：“一個教課的……不用管她。”

　　他其實根本沒把之前英語課的事當回事，沒特意告訴靳林琨，也只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尹梅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對她來說，晉升無望、又從班主任崗掉回普通教師就已經夠難受的了。

　　看她最近的表現，說不定是想教點更副科的科目。

　　于笙沒怎麼往心裏去，點開班級群，看著一群人義憤填膺地瘋狂刷屏，討論著要怎麼給尹梅點厲害看看。

　　靳林琨沉默一會兒，沒說話，往小朋友頸間輕輕埋進去。

　　這群人思維發散得厲害，從套麻袋到寫舉報信無奇不有，最後不知道為什麼，繞了一圈居然又神奇地回到了于笙這幾天還沒來得及習慣的新畫風上。

　　姚強：@笙哥@笙哥@笙哥，我們要學英語！我們要追平一班的英語平均分！

　　姚強：來一起補課嗎！！

　　于笙被這群平時恨不得拿拼音寫英語作文的人的熱情震得有點兒錯愕，一手在靳林琨背上草草胡嚕兩下，一手拿著手機往前翻錯過的聊天記錄。

　　班長很激動同學們燃起了學習的熱情，飛快查好了資料，拿資料說話：一班的平均分雖然高，但他們的英語是弱項，只有82分。我們現在的平均分是64。

　　班長：月考來不及了，離期中考試還有不到兩個月，我們只要全體提20分，就能幹掉他們。

　　英語課代表忍不住舉手贊同：英語提分是最高效的！同學們！尤其是低分沖高分，就是一個背單詞！學嗎兄弟們！！

　　段磊：媽的，學！

　　段磊：老子不是爛泥！！！

　　尹梅不願意代課，冷嘲熱諷一通，反而激起了一個班的鬥志。

　　都知道尹梅和于笙不對付，擔心給他惹麻煩，一群年少氣盛的男孩子女孩子硬是咬牙忍了一堂課，都憋得厲害。

　　正是要強的年紀，沒一個學生願意被人指著鼻子罵“垃圾”、“爛泥扶不上牆”，更不願意在高三衝刺伊始，就被老師直接認定成沒出息的廢物。

　　段磊先吼了一句，班群裏立刻炸了。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發洩，咬牙發誓要好好學習，把剛下課回來還不知道情況、準備冒泡跟大家打個招呼的老賀都給嚇了回去。

　　于笙看著螢幕上不斷跳出來的氣泡，把手機輕輕放在邊上，扯了扯靳林琨：“怎麼了？”

　　靳林琨握住他的手：“有點兒……失落。”

　　也不是特別嚴重，就是一邊自豪他男朋友真厲害，一邊因為用不著自己幫忙一起分擔，有一點點的那種失落。

　　又驕傲又悵然。

　　于笙微怔，回頭迎上他的視線。

　　靳林琨也在看著他，鏡片後的眼睛彎了彎，抬手揉揉他的腦袋：“不過我們家小朋友真的特別厲害。”

　　他認認真真地誇著于笙，笑了笑，還想要再說話，身邊特別厲害的小朋友卻已經主動靠過來。

　　樓梯間裏很安靜，于笙單手撐著身後的樓梯，側過身。

　　已經到了下午，太陽轉了大半個圈，一點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斜斜落進來，披在男孩子有點兒扎手的短髮上。

　　微涼的柔軟觸感在他的耳畔輕輕一碰。

　　靳林琨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說的話，愣了一會兒，下意識回手抱住他。

　　“失落個屁。”于笙胸口靠在他肩上，半晌才又補上一句，“我蹺課是去買飯的。”

　　他其實想說挺多話，想說自己是因為知道被從教室裏轟出來也有處可去，所以才敢這麼浪，也想說是因為緊急聯繫人換成了他，所以才不怕違紀，不怕真給家長打什麼電話。

　　想說的很多，又覺得好像也都沒必要說。

　　用不著多廢話解釋，明明就顯而易見，明明這個人連英語的理解都能做滿分。

　　理解滿分的靳林琨抱著懷裏忽然紅得熱乎乎的人，張了張嘴，忽然忍不住輕笑起來。

　　于笙耳朵根正燙得厲害，忍不住想推開他涼快涼快，卻被靳林琨更往懷裏抱進來，低頭埋進他頸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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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笙好不容易推開肩膀上的腦袋，把自己的溫度降下來，班群裏還很是熱鬧。

　　老賀聽明白了前因後果，欣然決定幫忙，把原本還是語文英語各分一半的早自習全讓給了英語，鼓勵大家利用早自習時間背誦單詞練習聽力。

　　學委和班長自告奮勇，主動承擔了幫大家找題目練手的工作，英語課代表負責總結常用單詞，每天早自習帶全班領讀。

　　時間有了，題目有了，老師還缺。

　　暴秦那邊少說還有一個星期才能回來，七班同學們連尹梅這張臉都不想看，其他班的英語老師也沒有餘力代課。

　　老賀覺得英語和語文殊途同歸，自己應當也有能力勝任這項艱巨的工作，為同學們熱火朝天的努力做出一些微小的貢獻。

　　在聽他認真字正腔圓讀了一段英文之後，同學們就毫不猶豫地客氣拒絕了語文老師兼班主任的熱情。

　　段磊很著急：有沒有誰對象英語不錯的？？能不能稍微犧牲一下色相，讓他或者她來幫我們補補課？

　　姚強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辛苦你一個，造福全班人，我們一定好好學習，絕不半途而廢！

　　老賀很注重春秋筆法，每次遇到這種時候，就會苦口婆心教育同學們調整措辭：不要說物件，也不要說男女朋友這種敏感詞。一定要帶，也可以說是鄰居，發小，或者安個什麼有工作的身份，比如家教之類的……

　　七班同學基本沒有秘密，有物件那幾個全班都知道，有時候碰巧跑操遇上了，一群人都跟著熱熱鬧鬧起哄。

　　可惜這回能幫得上忙的似乎確實不多，要麼是成績一般，要麼是成績還行但英語也是弱項。班長的女朋友英語雖然好，可惜最近正好生病請假，也得下周才回學校。

　　一群人愁得不行，幾乎已經忍不住要慫恿幾個還單身的優質人口為了學習犧牲，去別的班碰碰運氣。

　　這種事三中人不是沒幹過，于笙當初剛來三中的時候，就聽說高二有小姑娘和第一考場的男生在一起，結果半年就分手了。

　　分手之後，男生哭得喘不上氣：“你根本就不是真想跟我在一起，只是為了讓我輔導你學習！”

　　這一幕被人拍成視頻發到了學校貼吧裏，男生從此成名，收穫了不少人跟他一起學習，最後終於考上了夢想中的學校。

　　眼看這群人越討論越不著調，于笙隨手翻了翻聊天記錄，沒再細看，抻了兩下靳林琨的衣服。

　　靳林琨還在摸剛才于笙碰自己耳朵那一塊兒，被他一抻，倏地回神：“怎麼了？”

　　“色相犧牲完了。”

　　于笙把手機螢幕亮給他看：“什麼時候給補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