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幫忙拼了一晚上樂高,靳林琨終於體會到了當初于笙聽自己講物理題的感受。
靳先生不太懂樂高,照著價格買了個星球大戰的死星。別說藏,抱在懷裏都困難,拼起來的難度也比火車高得多。
靳林琨拿著圖紙,蹲在于笙邊上,覺得只拼一個星球實在太沒追求:“朋友,我覺得它其實可以進行一些藝術的再創作……”
于笙正拿著塊灰色的找地方,抬頭看了他一眼:“比如拼成摩天大廈?”
靳林琨:“……”
他爸不光給了糖、揉了小朋友的腦袋。
還給小朋友講故事了。
居然。
靳林琨蹲在樂高邊上,認真想了一會兒自己該吃誰的醋。
于笙沒聽見他接著說話,坐了一會兒,側頭看了看他:“哥?”
“沒事。”
猜到了于笙要說什麼,靳林琨失笑,揉揉他的腦袋:“我爸我媽一直是這個風格,非常正常,我不在意。”
他一邊說,一邊很見縫插針地從口袋裏摸出了塊糖,捏開糖紙在男朋友唇邊碰了碰。
于笙低下頭,看著那塊跟靳先生手裏一模一樣的糖:“……”
靳林琨遞了一會兒,自己先覺得這個行為實在有點幼稚過頭,趴進于笙頸間,沒忍住笑出來:“沒事,逗你的。”
于笙的指節攥得有點發白,靳林琨把那只手拉過來,焐著摸了摸:“喜歡玩這個?”
于笙看了看手裏的樂高積木。
其實也算不上有多喜歡,這種玩具他以前沒怎麼接觸過,後來也沒了多大的興趣。
但這是靳林琨的爸爸給的東西。
靳家的氛圍確實像靳林琨說的,和段磊姚強他們的家庭都不太一樣,有點兒叫人反應不過來。
但是又好像哪里都好。
好得幾乎要叫人生出某種錯覺。
……
念頭還沒來得及收回來,額頭上就輕輕疼了一下。
于笙抬頭,剛彈了他一個腦瓜崩的靳林琨看著他,神色難得有點兒嚴肅:“想什麼呢?”
兩個人在一起待久了,有時候就會有一些彷彿心電感應的默契。于笙有點拿不准他是在問還是反問,張了張嘴剛要出聲,已經被靳林琨攬著背收進胸肩:“不是錯覺。”
靳林琨一隻手圈著人,輕拍了兩下背,低頭親親他的額頭:“不是錯覺,知道嗎?”
于笙閉上眼睛,在他肩頭抵了一會兒。
在接下來的拼裝過程中,靳林琨一度試著出手幫忙。直到連續安反了三次、居然還成功把積木塊塞進去了之後,終於被于笙安置在了一邊,負責閉上嘴安靜地學習觀摩。
臥室安靜,坐在地毯上的少年眼眸都專注,拿著不大的小積木塊,一點一點地往上拼。
連被邊上閑不下來的男朋友趁機親了兩口都沒顧得上管。
靳先生跟黎女士半夜悄悄起來,發現兒子沒在沙發上。
臥室的門虛掩上一半,透出點柔和的光。
順著門縫往裏看,兒子帶回來那個又乖又軟的男孩子已經趴在他肩上睡熟了,濃長眼睫安安靜靜闔著,身上被仔細披了條質地柔軟的毛毯。
他們五歲起就號稱再也不碰樂高的兒子單手把人攬在肩上,對著圖紙,挺費力氣地、磕磕絆絆又認認真真地拼。
錯了就拆下來重裝,一點都沒不耐煩。
當父母的非常配合,對視一眼,誰都沒出聲,又輕手輕腳地回了房間。
……
雖然把兒子的生日跟核反應爐中微子消失現象紀念日搞混了,但靳家父母顯然不是那種會為了給兒子再好好過個生日特地改行程的人。
六號的深夜,又要匆匆啟程的靳先生和黎女士潛入臥室,把兒子跟他們家小朋友一塊兒搖起來,一家人抓緊時間齊唱了個生日歌。
百老匯和中國隔著半個地球的時差,凌晨的飛機,靳父靳母沒讓兩個孩子跟著折騰,打電話叫了車。
沒想到收拾好行李走到客廳,居然在玄關上發現了兩個早準備好的便當盒。
木制的,帶密封搭扣,特意把湯水都瀝了出去,整整齊齊摞在一塊兒。
上面還帶著很精緻的手繪插畫書簽。
已經快出門的靳先生被黎女士拽回來,研究了一會兒那兩個便當盒,又重新歸攏了一遍行李,把便當也好好拎在了手上。
防盜門聲哢噠響動,熱鬧了一整天的房間重新清淨下來。
樂高積木已經拼完了,除了靳林琨把圖紙拿反了之外沒有任何瑕疵。
靳林琨早被默認恢復了臥室居住權,圈著于笙躺在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揉著脖頸。
抵在肩膀上的力道稍微有點兒重,靳林琨又緊了緊手臂,低頭湊在耳邊跟他說悄悄話:“爸媽把便當拿走了,讓我跟你說謝謝。”
靳林琨拿著手機,繼續往下翻消息:“他們說下次帶湯也可以,因為在路上就沒忍住,都吃完了。”
于笙:“……”
起得太早,天還沒亮透。靳林琨撐起來關了個燈,剛躺回去,就聽見于笙的聲音響起來:“下次?”
“對。”靳林琨笑笑,“他們再有一顆嚮往自由的心,一年還是會回來幾次的。”
靳林琨把被子往兩個人身上分了分,摸摸于笙的頭髮:“還給做好吃的吧?”
頸窩間的氣息安靜地停了一刻,貼著的短髮蹭了兩下,很輕地點了點頭。
靳林琨低著頭,眼睛彎了彎。
兩個人剛齊聲唱完生日歌,現在還被熟悉的旋律控制著。靳林琨躺在床上半天,也沒能醞釀出什麼睡意,索性摟著于笙有一搭沒一搭地給他唱歌。
懷裏的人沒說話,看起來像是早睡熟了。
靳林琨抱了他一會兒,牽起嘴角,摸了摸小朋友的頭髮:“當然還有下次,爸爸媽媽都可喜歡你了。”
……
因為大半夜被拉起來緊急慶祝了五分鐘的生日,兩個人都毫無懸念地睡過了頭。
睜開眼睛就到了中午,靳林琨打開手機,上面已經攢了一排未讀的消息。
夏令營的同學非常體貼,給他發來了各類本校精華綜合練習和超高難度競賽題作為生日禮物,梁一凡還特意發語音給他描述了份完整的使用指南。
“拉著笙哥一起學語文,抱著笙哥一起學數學,然後上床學英語。”
梁一凡給他設計得非常完整:“寓教於樂,學以致用!琨神,你想想!你好好想想!”
靳林琨看著手機,有點兒想不通:“我最近又幹什麼了嗎?”
于笙剛醒,思維還有點遲鈍,按著額頭簡單回憶了下:“你把我們班的英語成績跟他們說了?”
好歹也是第一次教人教出成果,靳林琨不光發了朋友圈,還特意給夏令營的好朋友們每個人都假裝無意地提了一遍。
……
想了想一群飽受“ABD都不對故選C”講題法折磨的好朋友們,于笙點了點頭,覺得這件事沒什麼可意外的:“想開點,他們沒送你勒索病毒已經挺講義氣的了。”
夏令營的眾人還在因為他們琨神的差別對待試圖報復,七班聽段磊聽他一見如故的好朋友說靳老師過生日,倒是在班群裏熱熱鬧鬧地開始起哄,要請他們的代課老師吃一頓飯。
這次的英語成績好,把總成績都一起顯著提了上去,每個人回家的處境都比從前好了很多。
體委他們家特意獎了他兩百塊錢,答應他可以瘋玩兩天週末,在群裏囂張得不行。
老賀也覺得這件事挺有意義,跟著湊熱鬧:可以,上次成人禮的班費還沒用完。
上次去爬山就花了不少,班長有點驚訝:還沒用完?我們這麼節省嗎?
老賀:對,還夠大家每人一串烤麵筋。
……
七班同學們架空了老賀,民主地決定去約個飯。
于笙洗了把臉回來,就聽說大家要相約咕嘟咕嘟串串香健康自助烤肉:“……什麼東西?”
“咕嘟咕嘟串串香健康自助烤肉。”
靳林琨又給他念了一遍名字:“咱們後街還有這家店嗎?”
哪怕有,就沖著這個名字,當扛把子的也是絕對不會去的。
班群裏的人似乎一大半都去過,興致很高,催著半小時後集合。于笙特意摸了個口罩,才跟靳林琨一起出了門。
說是報答勞苦功高的英語補課老師,其實還是一群人最近學習學得快憋瘋了,加上英語分數提高的滿腔喜悅無處抒發,想找個機會湊在一塊兒瘋一瘋。
有于笙對比,七班人對靳林琨普遍沒有夏令營那種敬畏感,靳林琨吹滅了蠟燭,就被一塊蛋糕迎頭砸了過來。
靳林琨早有準備,今天特意穿了件舊的運動服,拉著于笙閃開蛋糕,眼疾手快把剩下大半個托起來:“食物是珍貴的,它們凝結著勞動人民的汗水……”
靳老師說得對,同學們沒再跟蛋糕過不去。
……
靳林琨牽著于笙轉身,下一秒就被迎面落下的彩帶淹沒了視線。
防不勝防。
這次來的人不齊,定的包間也不大,門關著,屋裏轉眼就成了彩帶的海洋。
靳林琨把于笙頭頂亮晶晶的小星星彩帶摘下來,仔細看了看:“朋友,你覺不覺得這個東西有點眼熟……”
“眼熟。”于笙拍著身上的彩帶,“回頭給梁一凡發個勒索病毒。”
兩個人離得實在太近,體委是跳起來倒的,方向有點兒偏,大部分都灑在了于笙身上。
當初給于笙過生日的一袋子彩帶,一點兒沒浪費,全通過梁一凡轉交給了一見如故的親兄弟段磊,又貢獻給了他們琨神一個新的驚喜。
于笙在七班統治的時間太長,體委掉頭要跑,一群起哄的人也抱頭相嚶:“是段磊拿來的,班長設計的,學委藏起來的,體委倒的……”
班幹部們集體被賣,難以置信:“主意不是你們全票投出來的嗎?說好的團結呢?!”
班級的團結在他們笙哥的統治面前不值一提。
一群人轉眼鬧成一團。
體委背靠著門瑟瑟發抖,忽然聽見門鎖響了一聲。
屋裏的人看不見屋外,急得一塊兒跟著喊:“不行先別開門——”
老賀正好在來蹭飯的路上遇到了教育處主任,笑眯眯抬手推門,還在跟他們一定要來祝賀同學們取得好成績的主任誇:“現在特別懂事了,也不胡鬧,每天心裏只有學習……”
話音沒落,兩個人已經被最後剩下藏在後門的那盆彩帶當頭扣了個結結實實。
好好的一頓飯,最後變成了教育處主任長達一個半小時的素質教育。
姚強撿起一片彩帶,放進他們班長撐著的口袋裏:“為什麼還留著,這東西還有什麼用?”
“留著吧。”班長想了想,意猶未盡,“說不定再過兩個月,還有哪個幸運的小夥伴……”
他們班鬧得動靜有點兒大,又集體出來掃地收拾彩帶,吸引了不少食客的視線。
這家店就在後街,有不少學生都會來這兒吃飯,聚餐也經常選在這附近的一片。
體委抱了一盆彩帶倒進麻袋裏,正準備去另一邊幫忙收拾,身邊忽然響起了個不冷不熱的嘲諷聲:“怎麼回事,學上不下去,來這兒打工來了?”
聲音不算耳熟,體委抬頭,沒認出領頭的那個,先認出了跟在後面的常馳。
自從那次球賽被逼著在籃筐下面背了單詞,常馳見著他們班的人就繞著圈走,加上兩個年級不在一棟樓,已經好幾天都沒朝過面。
“笙哥呢?”
段磊剛好去洗手回來,壓低聲音找班長:“領頭的是他們工技的老大,叫單顯,他們都管他叫顯爺,據說跟咱們笙哥是一個級別……”
學校間這種事沒有秘密,尤其八卦性強的,半天就能傳遍整個圈子。
常馳當年在工技好歹也有點名氣,居然在一個普高吃了癟,連著他們那個圈子都跟著被笑話了好幾天。今天過來隔壁吃飯,吹了兩瓶酒,聽見消息就特意叫了一群人,打算把場子找回來。
“去找笙哥,跟笙哥說一聲,先別過來。”
班長把人往後擋了擋,壓低聲音找學委:“他要考省狀元的,不能背處分。”
平時出去拿他們笙哥撐場面,真有這種看著就難纏的人,他們班還是不希望于笙被招惹上。
學委看起來還有話說:“但是——”
“但是什麼?”
班長嚴肅下來:“什麼事都讓笙哥招惹?這種人難纏得很,你今天打贏了他,說不定明天就挨悶棍,知道嗎?”
“知道。”學委點點頭,“但是……”
學委哪點都好,就是廢話太多。
班長凶他:“不准但是!”
學委:“……”
他們體委也打過幾場架,對這種事有點經驗,站出來擋著自己班的人:“你們什麼意思?”
單顯比他們大兩歲,工技念五年,也是今年的畢業生,在工技那幾條街上都有不小的名氣。
三中也有不少體育生,跟這群常年在街頭混跡的比起來卻無疑不夠看。
單顯根本沒把這群學生當一回事。
常馳惹的事,雖然這小子孬到連對面名字都不敢報,但連累工技一群人都跟著被嘲諷了好幾天,場子不找回來也不行。
他從來到現在就沒開過口,這會兒掃了這群還穿著校服的學生一眼,開口出聲,語調有點沉:“誰挑的頭?”
來的人看起來就不好惹,班長覺得這種事要團結起來才能解決,沒答他的話,壓低聲音分配任務:“體委纏住他,我們想辦法對付剩下的,學委去找人……”
體委脫了外衣扔給段磊,活動了兩下手腕。
他們學委依然在不屈不撓地舉手。
……
班長正在做動手前的準備,實在受不了:“行行行,趕緊說,但是什麼?”
“但是咱們教育處主任跟老賀還沒走啊。”
學委回頭,看了一眼:“他們遇到了工技的校長,剛才一起繞了回來,正坐在咱們的包間裏,吃著咱們的烤肉,和咱們的笙哥跟靳老師愉快地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