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當天晚上,裴丞隔壁院子的書房亮起的燭火反映在紙窗中的兩個影子一直持續到半夜,半夜時分,書房的燭火熄滅,江凜之回屋,程一住在隔壁的客房。
裴丞幾乎是睜眼到天明,他習慣入夜之後就要睡覺,但今晚等江凜之等的太遲了,錯過了他平時入睡的時間點,所以當他想睡覺的時候,他已經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第二天,程一跟江凜之出去轉了半天,說將來斗雞場交給裴丞管理,但裴丞除了最開始跟著去看看斗雞場以外,就再也沒有參與進斗雞場的全部事情。
裴丞也是現在才知道那個斗雞場最開始找的人真的不是自己,而是江凜之。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江凜之將這個機會讓給了自己。
裴丞突然覺得那個斗雞場扔在自己的手上就是個燙手山芋,他不想要,但裴丞卻知道這根本就輪不到自己做主。
當天下午,江凜之跟程一從斗雞場回來,他們的身後還跟著斗雞場的管事,三人走進書房談論關于斗雞場的事情,並沒有提出要去叫一聲裴丞。
裴丞也不介意,有些事情想通之後,就不會再放在心上,他打算親自將剛送到宅子的幾株花草種在自己的後院,結果還沒開始種,家僕就跑進來,說外面有人找他。
他走出去一看,發現是自己那個點心鋪的管事,管事一見到裴丞就直言,賬房帶著今年的錢跑了。
裴丞差點就將正廳的桌子給掀翻。
管事看到裴丞的表情不對勁,走上去,繼續說︰“鋪子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有人時不時的跑到我們店鋪門口叫囂搗亂,原本鋪子的經營這段時間就不好,結果還遇上這種事,就更加沒人跟我們做生意了。”
“混子?”裴丞只覺得天旋地轉,他咬咬牙,刷的一下站起來,“那幫人你認得出是誰嗎。”
“認得出,就是我們那條街的混子,我也報過官府了,可……可是官老爺好像跟那幫混子認識,他們只是教訓了幾句就放人走了,這可就苦了我們店鋪。”管事說完,小心翼翼的看著裴丞,“裴少,我們也知道您這段時間搬家沒時間管這些事情,但是現在事情越鬧越大,而且賬房也跑了,我們根本就沒錢進貨。”
裴丞抿著唇,伸出手,不然管事的繼續說下去,好半響,裴丞站起來,說︰“我去官府,你去店里……不,你陪著我一起去。”
管事的點頭,他知道知府老爺是江三爺,或許裴丞出面有用,畢竟他們曾經都是一家人。
裴丞還真的打算去找江三爺解決這件事,他也沒換衣服,直接就這樣出門,也沒跟人說一聲,連宅子里的管家也只是知道裴丞要去報案。
等江凜之談完斗雞場開業前最後一點事情之後,出來吃晚飯,結果卻沒有在席間看到裴丞,當即就冷下臉。
裴丞跑去擊鼓。
衙役將裴丞帶進去,裴丞抿著唇走進去,管事就跟在他的身後。
坐在案桌後的江三爺看到裴丞出現的時候”眼神頓時就變得復雜,“堂下何人。”
“草民裴丞,城西街點心鋪的東家,前來報案,求官府老爺替草民做主。”
“說。”
“狀告有二,一狀店鋪賬房攜款潛逃,二狀城西的地痞流氓屢次上門騷擾店鋪,令店鋪不得正常營生。”裴丞說完,抬起頭,看著江三爺。
按理說,在這公堂上一般人都不敢直視官府老爺的,這不僅僅是害怕,還是因為這是不敬可裴丞做了,而江三爺卻沒理裴丞。
站在一邊的師爺注意到了。
江三爺︰“師爺……”
師爺走上前一步,知道江三爺應該是要吩咐了。
沒一會,幾名衙役前去城西街道找那幾個鬧事的地痞流氓,抓回來治罪,點心鋪管事跟著衙門的畫師到一邊去畫出攜款潛逃的賬房先生。
江三爺單獨跟裴丞見面。
“這次的事情,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江三爺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裴丞。
“我知道。”裴丞打斷江三爺的話,“這是江家的人做的吧。”
江三爺一僵,默許了。
裴丞臉上的表情更冷了,其實他早就猜到了。自己前腳剛整完了胡夏雲,結果後腳自己的店鋪就被人用同樣的手段整蠱,這不用腦袋想也知道到底是誰做的。
江三爺知道裴丞是誤會了,他說︰“你誤會了。他們不知道那件事是你做的。是母親,是我的母親知道那家店鋪是你了,她只是氣不過,所以才會派人做的。”
裴丞盯著江三爺看,後者的眼神閃躲,裴丞突然就笑了,“三爺,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你早就知道你母親要對我的店鋪下手,所以才……你早就摘掉,可是你沒有提醒我。”
“那筆錢我待會讓人給你。那個賬房應該是找不到了。”江三爺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時隔一天一夜,估計那個人這輩子都是找不到了,這也怪他,是他太忽視了,“至于那些混子,我會關一點時間,給他們一點苦頭吃。”
“可這又有什麼用。”裴丞的嘴唇有些蒼白,“三爺,我問你,老夫人是不是知道你心悅我。”
江三爺一怔,隨即緩慢而又堅定的點頭。
“她知道了,怪不得會這麼迫不及待的讓我離開。”裴丞苦笑著,臉上滿是苦澀跟不知所措,眼尾有些紅色,“現在我離開江家了,現在是弄我的店鋪,這將來可就說不準了……”
江三爺刷的一下站起來,繞著屋子轉了幾圈,最後站在裴丞的面前,半蹲下來,溫柔的拭去他眼角的眼淚,“莫怕。我回去會跟母親說的,我向你保證,今後絕不會再有今天的事,可好?”
裴丞一僵,隨即身子放松,不抗拒江三爺靠近自己。
他記得前段時間也有個人跟自己說“莫怕”,只是跟江三爺的溫柔不同的是,那個人冷漠又刻板,還動不動會生氣。
江三爺眼神溫和的看著裴丞。
裴丞猶疑著看江三爺,說︰“好,謝謝三爺。
“不用。”江三爺興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逾越了,站起來,直起腰,說︰“你先回去了,等我消息就好。”
裴丞起身離開,“那我先回去了。”
“嗯。”江三爺目送裴丞離開之後,喚來貼身家僕,說︰“去我賬房取錢,親手交給裴丞的管事,懂?”
家僕其實不太懂江三爺,明知道裴丞就是個溫柔的陷阱,可是他為何還要固執的陷下去。
管事還留在衙門,一是等錢,二是因為畫師的畫還沒畫完。
裴丞率先回去了,他是走著回去的,等一走出門,裴丞臉上那原本浮現出來的驚慌失措跟驚恐逐漸被冷漠代替。
他本不想再跟江三爺有任何糾纏,可老夫人先來找他的麻煩,那就不能怪他從江三爺的身上下手了。
裴丞在心底重復了一次告訴自己,這是老夫人先惹的他,那就不能怪自己了。
等裴丞慢吞吞的走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他站在宅子門口,走進去,剛走到正廳的時候,見江凜之還在跟程一小聲地談論著什麼,裴丞耳尖,遠遠就听到他們是在談論斗雞場聘請員工的問題,裴丞的腳步不停。
原先想繞開這兩人的裴丞听到江凜之的聲音,江凜之冷冷道︰“這麼晚了,去了哪?”
裴丞听出男人話里濃濃的敵意,嗤笑一聲,按這江凜之的本事,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最重要的是,裴丞是氣不過。江凜之跟程一從早待到晚的時候,他怎麼就沒想過自己會不會生氣?
“鋪子里出了點事,我出去忙鋪子的事了。”裴丞淡淡道,連看也沒看江凜之跟程一,抬腳就要走。
這程一看自己的眼神帶著敵意,裴丞看的很清楚。
程一站起來,“我跟江哥在聊斗雞場的事,將來這斗雞場的賬面工作還要交給江夫人的,江夫人要不然坐下來跟著听听?”
裴丞看過去,剛好看到程一笑著看自己的表情,微微一笑,“這斗雞場上上下下都有專人來打理,我不過是個擺設掌櫃,用不著管這麼多。”
程一蹙眉,故意刺激他,“江夫人,你這態度讓我怎麼放心將斗雞場交給你。”
江凜之皺眉,不悅的看著程一。
程一的頭皮發麻,不敢再多說。
“既然如此,那這事我看還是算了吧。”裴丞並不想讓程一這個陌生人騎在自己的脖子上撒野,他看的出來,這程一對自己的敵意,應該是因為江凜之。
裴丞真的很厭煩這樣。
點心鋪子是他前半輩子付出的心血,也是他這輩子付出的最多的心血,他不想被人這麼輕易的毀掉。可是裴丞沒能力,他沒能力跟老夫人對抗。
點心鋪子對裴丞的意義重大,他不想為了別人的店鋪而對自己的心血棄之不顧。即便自己的心血在別人看來不值一提。
江凜之不知道裴丞的想法,他冷眼,“你又在胡鬧什麼。”
“……這不是我在胡鬧。”裴丞垂下眼眸,抬腳走人。
程一的臉上一喜,剛想說什麼,卻見江凜之抬腳追上去。
程一眼里滿是陰霾。
只要有這裴丞在,二爺的心思就會被轉走。
這是他不能容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