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九
因為,來人進房之後,並未取火點燈,僅朝司馬玉龍臥處約略瞥了一眼,便即伸手在黑暗中拿起書桌上現成的紙筆,運腕揮毫,如行文於白晝。沙沙一陣碎響,留言業已擬就。然後,他向司馬玉龍一揚手,司馬玉龍不及預防,周身百穴一震,立即異常舒暢。他知道,假如他真的中了迷魂香或是給人點中要穴,經過來人這一手,也會給解除了。
他震驚地想:此人武功,真是高得可怕。
這時的司馬玉龍,最大的願望便是想跳起身來趕到來人面前,將來人面目瞧個清楚。
可是,他怎能這樣做呢?
來人像來時一樣,飄然消失。
確定來人確已離去之後,司馬玉龍消去閉脈大法,伸手向桌面一招,即憑滲和了先天太極式的五行神功,將那張留柬取到手,神光默運,便已看清紙條上寫著:
有我在此,朋友如驚。
八號房客敬草。
司馬玉龍又驚又喜,當下因為八號房間就在斜對面,不便多有舉動,悄悄仍將字條放回桌面,和衣而臥。經過這番風波,當夜的功課,他便只好在床上溫修了。
第二天,天剛亮,司馬玉龍便喊來店夥計,要他到八號房間通報,說是五號客人行將拜訪。他沒有向店夥計預先查詢八號房客的身份,因為,那樣做,不是一種磊落行為。而且像店夥計這一流人物,見錢眼開,一有錢萬事通,對方若是個工於心計的人,他這邊一查問,對方不難馬上知道。那樣一來,彼此心存芥蒂,而這種禮貌上的拜訪,便顯得有點多餘了。
片刻之後,店夥計回報道:“八號的相公,恭候相公大駕。”
司馬玉龍點點頭,心下暗忖道:對方也是個少年人?
司馬玉龍略整衣冠,即使往斜對面的八號房間走去。
方剛走到八號房前,司馬玉龍,立即怔住了。你道這是何故?原來,人家早在門口含笑拱手相待。對方是位什麼樣的人物呢?嘿,說得誇張點,對方可算得是他司馬玉龍一生除了自己之外,所見到的,最英俊的一位青年人!
那人年約二十五歲左右,修眉鳳眼,皓齒朱唇,真個說得上是位人中之龍。那人原本含笑自得,但在看清了司馬玉龍之後,也不禁斂容一怔,也許他正在問自己,世上真個還有一位比我更英俊的男人?
大概是惺惺相惜吧,二人對怔了好一會。
最後,還是那人較為老練,首先含笑拱手道:“在下姓侯,名良玉,朋友貴姓大名?”
“伍衍。伍子胥的伍,大衍之數五十的衍。”
“請裡面坐。”
“打擾了。”
二人相讓入室。
相人有術的店夥計,早為二人泡好兩碗蓋碗香茗。
二人坐定,侯良玉笑道:“伍兄貴庚?”
司馬玉龍欠身答道:“虛度雙十。”
侯良玉笑道:“良玉今年二十有五,痴長閣下五歲,只好喊閣下一聲老弟了。”
司馬玉龍遜讓道:“侯兄抬舉,伍衍真是受寵若驚呢。”
侯良玉的豪爽開朗,給予司馬玉龍一種極為良好的印象。他本來準備為夜來之事道謝一番,這一來,反感覺話難出口,因為,那樣做,就未免太俗氣了。
侯良玉這時含笑道:“伍老弟英華內蘊,武功方面,顯系內家高手,為何夜來反被那等不濟事的賊女人所乘?”
司馬玉龍暗暗心驚,但仍強行鎮定著,赧然笑答道:“武功方面,小弟亦僅略知一二,若論高手,兄台未免過獎了。”
侯良玉道:“老弟師承,可否見告?”
司馬玉龍道:“家師武當俗家弟子,小弟幼時身體贏弱,所以拜在家師門下,練了兩年大羅掌,若談火候,實在可笑得很。別的不說,單就夜來所遇,兄台即可想見小弟的武功糟到何種程度了。兄台為弟退定,而小弟直至今晨醒來方知,此等身手,實令小弟羨佩。以後,還望兄台多多指點才好。至於兄台為何派高弟,亦肯有以教我否?”
侯良玉淡然一笑,似對司馬玉龍所稱各節,並未起疑。
“老弟可知以前的武林原為九大名派。”
“這一點,家師似曾提過。”
“良玉即為邛崍派摩天支派傳人。”
“哦?”
“摩天嶺支派的絕學是‘穿碑手’,家師即為摩天雙老中的摩天瘦叟的傳人。本來摩天派源出邛崍,邛崍一派,自九派除名有年,愚兄道出門戶,實感汗顏。不過,眼見老弟是個誠樸君子,定不相譏,是以方敢直陳。唉!”
侯良玉說至此處,不禁長嘆一聲道:“武林人物,最難跳出名位圈外,邛崍一派,當年若非與峨嵋爭主兩川,又怎會落得兩派俱傷,同自九派除名?”
侯良玉這番話,司馬玉龍深受感動。
不過,他也有點奇怪,侯良玉所說的往事,有一大半他是知道的。譬如說,峨嵋、邛崍,原來同為武林九大名派之一。
後來,兩派不知為了什麼事,傾派相爭,結果,兩派高手,傷亡殆盡,由於人材凋零,便自九派同時除名。還有,摩天派是邛崍支派的這一點,他是知道的。摩天嶺支派的絕學是內家重手法“穿碑手”,他也聽玄清道長說過。只有一點,他有些不解,那就是侯良玉所提的“摩天雙老”!
“摩天雙老”,又稱“摩天雙叟’。
那就是:“摩天胖叟”和“摩天瘦叟”。
摩天雙叟出現於武林,約在百年之前,侯良玉自稱是雙叟之一的,瘦叟的再傳弟子,這一點,在年齡上說,是吻合的,但是,據他司馬玉龍所知,摩天雙叟的武功並不太高,充其量也不過跟現在的“衡山七老”,“北邙三瘟”等人差不多。可是,根據侯良玉昨晚進房的身法,以及暗中視物,一招創痛楊花仙子的種種表現,就是當今六大名派的掌門人,也不可能有此功力。
嚴格一點說起來,侯良玉的武功,絕不在他司馬玉龍之下。
難道說,侯良玉能有今日之成就,真個是俗語所說的“青出於藍”“冰寒過水”?
這時,侯良玉笑道:“老弟,你在想些什麼?”
司馬玉龍驀然警覺,忙笑道:“小弟是想……以侯兄現在的這身絕世武功,重建邛崍昔日聲威,何愁無望?”
侯良玉凝視司馬玉龍之面,含笑反問道:“老弟既是今晨醒來時方知夜來之事,從何斷定愚兄的武功絕世呢?”
喝,好厲害。
尚幸司馬玉龍也非弱者。
當下他一笑道:“習武之人,唯一的特點便是耳目較常人聰明,小弟的武功雖然粗淺,但耳目之靈,在未習武功之前。已具超人之稟賦,而昨夜吾見出手為弟解警,小弟居然渾然不覺,這份身手可想而知,何庸取證?”
侯良玉一笑置之,並未繼加盤潔。
這時,日已三竿,侯良玉請司馬玉龍到前廳用餐,司馬玉龍爽然不辭。餐畢,侯良玉笑問道:“伍老弟行將何往?”
司馬玉龍心中一動,暗忖道:此人身手之高,無可論擬。現在雖然是初次相識,如果能有進一步瞭解,為五月五的岳陽之會,多請一位幫手,豈不是更好?
計議一定,便試著道:“小弟在洛陽,頂多還有一天的耽擱,其後想到岳陽看個朋友。”
侯良玉高興地笑著接道:“良玉此次出川,系取道子午,經長安東來,心羨雲夢洞庭風光之勝久矣,如蒙老弟不棄,同道而行如何?”
司馬玉龍大喜過望。
他因為不放心朝元寺之事,很想再去看望一下,便向侯良玉道:“小弟想出去買點東西,準備暫時告辭一下。”
“請便!”
侯良玉笑著,拱拱手,逕自走回後院。